父亲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遇到有好处的事反倒第一时间出来指挥人了。夏承司有些怠倦地说道:“告诉他,如果想100%控股,计划必须得严密,再给我一个月时间。”
夏承司想,如果父亲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恐怕脸上的表情会有趣得很。保镖下来为他开门,他抖了抖自己的风衣,径直朝面前的绿色山丘上走去。在那半山腰上,有一个大型亚洲博物馆,门口立着一块孤零零的文化交流纪念碑。这里的草坪都经过精心修剪,石头铺制的地面留下了时代的气息。二十多年前,当人们的生活里还没有被各种电子产品和新兴的娱乐方式充斥,这里曾经是文人雅士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因此,哪怕是在它已经没落的现今,它浑身也散发着不允许新生文化抹去的威严。这座建筑的设计师来自日本京都,他在门前的石碑上献词上刻下了丁尼生诗篇《尤利西斯》:“虽然我们的力量已不如当初……但我们仍是我们。英雄的心,尽管被时间消磨,被命运削弱,我们的意志坚强如故,坚持着奋斗、探索、寻求,而不屈服。”在这段话的下方,刻着世界各国赞助者的名字,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很特别——夏美咲。
很显然,美咲是一个日本女子名,但夏却是一个中文姓氏。夏承司很快看见这个名字,然后转头,对早已站在这里许久的人说道:“在这里,是不是突然有了思乡情怀?”
旁边拿着外套的男子望着石碑上的诗篇,答非所问:“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不重要。但我能很确定地告诉你,如果爸知道你的存在,他一定会比任何人都乐于接纳你。”
“不需要他的接纳。”
“他与你母亲的感情是他们的事,这不影响他和你的父子情。而且,我觉得你母亲也是非常希望你与他相认的。不然,她不会在你的名字上留下这个名字。”夏承司拿出一份重新打印的亲子鉴定报告,把它递到对方的手里。在最上面的名字“森川光 Hikari Morikawa”后面,还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夏之光。
森川光看着报告上面自己五岁的照片。那时的他就和普通的日本小男孩一样,长着小小的瓜子脸,刘海和两鬓的头发都很长,眼睛却大得不像日本人。照片上的他笑得如此灿烂,真的就像是夏季的第一缕阳光。
“她如果不希望你们相认,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才中文写了这封信,再想尽办法寄给父亲。”夏承司又递给森川光一封打印的手写信。
“她不在了。”森川光没有看那封信,好像是对内容已经了如指掌,“我七岁那一年,她就已经生病去世了。”
“那……这封信是?”
“是我五岁的时候写的。那时候她已经被我外公关起来了,没机会寄出去。因为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见了她,都会被弄瞎眼睛,除了外公最信任的大女儿。所以,她把信放在我大姨那里,希望有朝一日这封信能寄给那个男人。可是,大姨很听外公话,不愿意这两个人再有联系。前两年,她会背着外公把它寄出来,大概是因为母亲逝世二十周年一到,她就终于想通了。”
说到这里,森川光低头看了一下那封信,眼眶终于湿润了:
我不知道这封信是否能到顺利寄到你那里。
现在无法接触外界的我,也不知道你过着怎样的日子。
这些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会再去亚洲文化博物馆吗?
那可是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呢。
到现在还记得啊,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种“啊,以后大概会麻烦他了”的感觉。
对了,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宝宝,他的名字叫做光。
夏之光。
夏季的第一缕阳光。
真希望光能你们有机会见面。
真希望听我们的小光叫你一声“爸爸”。
请你一定要等我们。
总有一天,我们一家人会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
美咲
这么多年过去,母亲具体长成什么样子,森川光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她站在樱花飘落的庭院中,饱含泪水对他笑着,跪在地上抱住了他。她身材纤瘦,皮肤白皙,有漂亮修长的手指和深黑的长头发。虽然那一天,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却每时每刻都面带微笑。她蹲下来摸着他的头,一直重复地叫他“Hikari”,叫了一会儿,又告诉他:“Hikari也要叫Guang,这是中文的读法。以后一定要学好中文,这样才能和爸爸说话。还有,爸爸喜欢古典乐,所以光要把钢琴也弹好,好吗?”从此以后,母亲那张日益模糊的容颜,就变成了他后来二十多年黑暗生活中所能记住的,最后的画面。
十年后的一个早上,他生了一场大病,做了一场陈旧的梦。他梦到了母亲在樱花树下转过身的样子。醒来以后他恍然发现,她已经离世七年了。他在黑暗中询问在身边照料自己的大姨,妈妈是什么样的呢,我已经不记得了。大姨抚摸他高烧未退的额头,带着鼻音说,美咲几乎和光长得一模一样,脸蛋也像,手指也像,而且,也总是面带微笑。
——那时的自己仍旧年少,不懂悲伤与寂寞的滋味。所以,也不懂大姨的眼泪。他只知道,梦里的母亲让他第一次有了叫做“怀念”的感觉。
想到这里,再看着母亲的字迹,森川光抬起头往天上看了一会儿,令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他看着石碑上的“夏美咲”,无奈地笑了一下:“可能对母亲而言最美好的事,就是她到离世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结过婚了,而且,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虽然知道夏明诚一直很花心,但夏承司从来没想过,父亲竟可以做到这个程度。他不愿意为父亲辩解,只是平静地交代:“如果你愿意回来,这个家永远欢迎你。你不再计较父亲做的错事,我们也不计较你做的错事。”
“夏先生,在这方面,你还真是天真得有些可爱呢。我是森川氏的人,你认为我有哪一点像你们了?”森川光笑了一下,“今天我来见你,可不是为了来和你兄弟相认。只是想告诉你,以我外公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了解。谢谢提醒。”
“别误会。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小诗。”森川光把手里的外套重新披好,转身走下台阶,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十月三十日是她生日,记得要去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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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一年的10月30日不仅是裴诗裴曲的生日,还是夏娜和柯泽举办婚礼的日子。想到自己的生日充斥着夏娜的喜事,裴诗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