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增加chapter 68(1 / 1)

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玖月晞 4094 汉字|2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7章 增加chapter 68

  Chapter 68

  程迦回到上海后不久,西伯利亚拍摄的后续工作完成,《风语者》第二次巡回展也接近尾声,离去北极还有段时间,她考虑再去一趟可可西里做更深入的拍摄。

  彭野和她说,黑狐的行踪越来越清晰,他们要配合警方开始追捕。电话里,彭野语调平淡,程迦却隐隐感觉大战在即。

  她和母亲提及这事时,一家人正在游东滩湿地,草地辽阔,鸟雀齐飞。秋天的湿地里有种苍茫的萧索感。

  这是长江的入海口,让她想起长江源。

  程母问:“上月就去看过他,这次又是你去?”

  程迦:“不是去看他,是想更深地挖掘风语者。”

  程母不相信她动机纯粹。欲说什么,方教授拍拍她的肩,指着滩涂:“看那只蓝喜鹊。”

  走了一会儿,方教授落到后边来,对程迦道:“你妈妈急进了点,表达方式不对,但做母亲的这样考虑是人之常情。”

  程迦没做声,半刻后却道:“他其实已经为我考虑了很多。”

  方父微笑,点了点头:“你们俩互相明白,就好。”

  程迦想起在风南镇那晚因和彭野沟通阻滞,差点儿爆发的急躁;早起去找阿槐那一路的阴郁,问:“我的躁郁症能治好吗?”

  “孩子,别急,咱们慢慢来。你现在能控制,这已经是好事。”

  程迦点头。

  半路,她接到一个在知名报社工作的朋友的电话,他们要派一个记者跟踪采访保护站巡查队,问程迦有没有兴趣同行,辅助他们拍摄新闻图片。

  程迦正好要去,同意了。

  随后,她收到记者薛非短信发来的介绍和行程单。为期十五天,三天后出发。

  程迦又给彭野发了条短信过去:“有个记者要去你们那儿跟踪采访。”

  一小时后,短信才回来:“嗯。三天后。”他已经知道,且此刻在忙。

  程迦打了三个字:我也来。还没发送,他短信又过来了,“你来吗?”

  程迦删掉三字,回了一个“嗯。”

  他说:“好。”

  彼时,彭野正带着保护区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在岗扎日附近查看现场。

  管理局很重视彭野的法证小组构建意见,有意向上级申请在人员技术上给予支持,派了政策科的潘科长来具体了解。

  郑队长也一直关注,此次特地陪同过来。

  潘科长来保护站和彭野谈这事时,二队在岗扎日巡查发现部分藏羚尸体。彭野便带人过来实地演示。

  秋天的原野枯草茫茫,被猎杀的藏羚尸体凌乱散落山脚下。虽不是盗猎活跃期,但黑狐的行为越来越放肆。

  彭野走到一只沾满草叶的红色藏羚身边,指着脖子上的枪口给潘科长看:“子弹是最直观的证据。能根据子弹找出枪支类型。”

  “没有专家,咱武警队里也有精通的弟兄。”老郑说。

  “对。”彭野点头,清晰道,“还可专攻,做弹道测试。以后抓到盗猎分子,那都是直接的证据。”

  老郑接话:“多少回在无人区抓盗猎,抓一次算一次,以往干过的咱都不知道也没证据。真他妈的窝火。”

  潘科长点头:。

  彭野又蹲下,用镊子从血红的藏羚肉上拈下几根细线和头发,说:“犯罪者留下的。”

  潘科长双手握紧:“这就和警察在犯罪现场搜证据是一个道理!”

  彭野:“对。”

  他站起身,十一月的风吹得他的脸愈发清冷,“如果人力和条件允许,连鞋印,纤维,车辙,金属片,很多细节都可以取证。如果不允许,最直接的生物信息也能起到关键作用。”

  “好好好!”潘科长走这一遭,兴奋也激动,“我完全明白。我一定尽全力奔走,向上级反映这个情况。”

  “能建立一个专门的小组最好。经费问题,我也在想办法。”彭野停一下,又冷静道,“但如果短时间内在设备人员等问题上得不到调和,可以先和公安局合作,从他们的法证科借一部分建保护区法证小组。前期试验之后,总结下经验教训,再建立专门小组。循序渐进,一步步来。”

  潘科长:“对。这个方法好。”

  老郑也道:“其实,这一两个月无人区里的盗猎案,我和老七都按这方法搜了证据。先交给公安局了。”

  潘科长略一思忖,问:“这一两个月——不正是黑狐重新活跃的时期?”

  老郑一贯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是。等抓到黑狐,这里边就有证据。”

  潘科长连连点头:“太好了。”

  彭野接着补充:“关于在实际操作中可能遇到的问题,我在南非克鲁格详细了解过,到时让胡杨整理了交给你。”

  “好。”

  实地模拟走得差不多了,三人聊着,又往回走,抽起烟来。

  彭野脸上静肃的表情褪去,缓缓笑了笑,搭住潘科长的肩膀:

  “老潘,风语者那摄影展后,社会各界捐了不少钱,你得给我这儿的弟兄们匀点儿。不能全给老郑他们了。他那边不愁钱,少给点儿不碍事。”

  老郑哈哈笑,拿手对彭野指了指。

  潘科长也笑:“好。能给的尽量给你们。”说完,语气又低沉下去,隐忧道,“老七啊,黑狐悬赏要你命的事儿,无人区那些牛鬼蛇神全知道了。你千万得当心。”

  彭野收了笑,微微眯眼,看一眼手指上的烟,说:“我自个儿的命,我比谁都在乎。”

  他松开潘科,走到郑队身边,低声问:“najianshier怎么样?”

  原来彭野一早就决定不能等着黑狐找上门,得找上黑狐才行。所以提醒老郑和公安重新联系了一个线人。

  老郑道:“已经获取羊皮收货方信任,说最近要跟黑狐接头。快了。”

  彭野抿紧嘴唇:“好。”

  老郑微微感慨:“说来也巧。以前咱们也在买方那头安过线人,可没一次黑狐出过面的,都是叫计云上的。原以为这回会让万子上,没想他亲自去了。”

  彭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过了会儿,说:“你给我在你的队伍里找一个特警。有用。”

  

  三天后,程迦和记者薛非一起到达保护站。

  薛非在北京看到程迦的摄影展后,萌生了实地采访的想法,想以报道和文字的形式把保护站的生活记录下来,更方便在传统媒体和新媒体上传播;如果了解足够深入,还想写几篇传记。

  站里的人像当初迎接程迦一样迎接薛非。

  车门打开,程迦先下来,德吉和大伙儿都高兴极了;程迦看一眼人群后边的彭野,他目光聚在她脸上,淡淡一笑。

  程迦从车门边让开,下来个男儿气十足的爷儿们,左腿只有半截。正是薛非。

  他个头很大,皮肤晒成健康的古铜色,拄着拐杖却行动敏捷,德吉朝他伸手时,他快步上前回握。薛非不仅来了人,还带来报社号召各界捐助的钱款。

  德吉说晚上一起吃饭,涛子嚷:“喝酒不?”

  德吉说:“喝!”

  石头去买菜,程迦远远看了彭野一眼,然后转身上了石头的车。在镇上,趁着他买菜的功夫,自己掏钱搬了几箱酒。

  回保护站的路上,程迦接到报社那朋友的电话,问:“你见着薛非没?动身了没?”

  “都已经到了。”

  “这一路你也不好奇问问我?”

  程迦:“问什么?”

  “他少了半条腿啊。”

  程迦:“问这个干什么?”

  “他以前拍野外纪录片,被狮子咬了也不让同行的人开枪,伤了腿后干不成。哦对了,他是个工作狂,现还单身呢。不爱温柔爱强硬。”朋友调侃,“你们肯定合得来。”

  程迦:“挂了。”

  到了保护站,程迦帮石头把酒搬进去,走到门口见彭野等着,他上前来,自然就伸手接过她怀里的箱子。程迦让给他。

  他看她一眼,表情平静,眼底却隐约含笑。

  “看什么?”程迦问。

  彭野:“有二十多天没见着了。”

  “你这回没变黑。”程迦说。

  彭野笑了笑,问:“你也待十五天?”

  “十天。我还有别的工作。”

  “好。”

  晚上,大伙儿都喝得有点儿高。德吉难得讲起年轻时的光景,说那时没有保护站,各个村子的青壮年们自发聚一起,跟着羊群守着羊群,和盗猎的人拼。

  “那时候啊,打到半路还能对骂起来。没法律规定说不能杀羊,就骂我们多管闲事啊,脑子有病,说这羊又不是你养的,这露天长的,谁打着就归谁……”

  程迦端着碗喝白酒,扭头看彭野一眼,就他一个没喝,夹着盘子里的青豆吃。

  程迦听阿槐说过,上次他喝醉酒是在二哥死后。

  “……这几年,重视动物保护的人多了,这是好事儿。来咱们这儿参观的人也多,就是把心留这儿的少,回来的少……”

  说到这儿,德吉看向程迦,满面酒红,笑道,“你走了,又回来了。谢谢,谢谢。”

  程迦没多说,敬了德吉一碗酒。喝完,薛非又敬了她一碗,谢谢她让更多的人开始关注西部。接着一伙人都来敬她,彭野没拦,程迦也没拒绝。

  德吉难得敞开心扉,和大家说起年轻时心爱的姑娘:“……叫卓玛,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我一瞅她眼睛,人就酥。……村里伙子都喜欢她,她就喜欢我……我年轻时也高大帅气呐……

  那会子隔得远,路不好,几百公里的路要走上好几天,也没电话。我天天跟羊跑,哪顾得上她。我和卓玛说,说让她再等等我,等没人盗了,我不干这个了,就回去踏踏实实种地放羊,跟她过日子。

  后来,她跋山涉水,走了三天,去扎营的湖边找我,说:

  ‘德吉,我要嫁人了,就不等你了啊。’

  我说:‘好。’

  是我对不起她啊……”

  尼玛想起麦朵,捂着眼睛,哭得气儿都不顺了。

  十六眼睛也湿了,拍着他的肩膀,叹:“叫你别喝酒吧,喝了酒容易哭。”

  程迦一声没吭,趴在桌上没动静。她喝了几碗白酒,人醉了。

  彭野说:“我先把她送回房间。”

  彭野扶起程迦的肩膀,她脑袋撞他锁骨上,她睁开眼,直直看着他,脸颊红扑扑的,眸子里装了水,星子般闪耀。

  像一阵细雨,彭野心一滑,仿佛磕了个跟头。

  他把她扶起来,拉开椅子,另一手伸到她膝窝下,低声说:“你醉了,去睡吧。”

  “好。我们去睡。”她醉酒时很静,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阖上了眼,说,“彭野。我就和你睡一辈子。”

  彭野一愣,心一磕,跟划了一刀似的。

  一桌子人都安静了。

  德吉大叔的眼睛里闪起水光。桑央的眼泪开了闸哗哗直流。

  那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希望。

  

  彭野把程迦抱回宿舍,放在床上,她有点儿难受,皱着眉翻身。彭野俯身,捧着她的脸,吻她的嘴唇:“程迦。”

  “嗯?”她模糊地应。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醉了,却还记得:“我就和你睡一辈子。”

  他没醉,吻着她:“好。”

  “你和德吉不一样。”她说,“但又一样。”

  “……”彭野埋头在她脖颈。

  

  第二天,三队的人要出发巡查。临行前,第一批防弹背心到了。大伙儿穿上背心,心情都有些微妙。

  彭野扔给薛非程迦一人一件。程迦搁手里掂了掂,说:“有点儿沉。”

  彭野道:“这已经是轻的了。更沉的穿在身上行动都不便。”

  尼玛问:“七哥,是不是穿了这个,子弹怎么打都不怕?”

  彭野:“我现在开枪试试?”

  尼玛:“可以试么?”

  “当然不行。”彭野笑出一声,揉揉他的脑袋,说,“一般的子弹穿不透防弹衣,但会造成‘防弹衣后钝性损伤’,严重也会致命。更可况,有威力的子弹也能穿透。”

  语气微收了收,说,“都爱惜自个儿,别以为套上这层背心就是免死金牌。”

  众人答:“是嘞!”

  程迦听在心里,拿手机搜了一下,击穿防弹衣,结果叫她沉默了很久。

  出发时,德吉送他们一程,顺道带薛非看一处无名墓地,那里葬着在无人区牺牲的人。

  十月底的高原,天依旧湛蓝,冷风却开始肆虐,草木也转黄,天地露出萧索之态。

  行车没多久,前方出现一处墓地,一座座灰色的墓碑伫立在枯草丛生的山坡上。

  众人下了车过去,程迦在队伍最后边,远远听着德吉给薛非讲每个墓碑的故事。最后,走到高处一座老旧的墓碑前,德吉停下了。

  它似乎在那儿站了很多年,黑色的面儿剥落,露出灰白的砂石。

  多少年风吹雨打。上边篆刻的名字不清晰了,只有个隐约的“仁”字。

  德吉粗糙的手抚座墓碑,满是褶皱的脸上现出淡淡笑容,似悲戚,似追忆,又似超脱一切的淡然;

  只说了一句:

  “仁央大叔,现在你是我弟弟了。”

  日升月落,风吹草长。

  当年,我还是跟着父辈奔跑的小小少年;转眼,时光就带我追上了你。

  只道一句话,我便潸然泪下。

  

  高原上,亘古不息的,只有风。

  

  德吉告诉薛非,仁央是七八十年代的保护者,是他的父辈。

  程迦问:“仁央大叔怎么死的?”

  “被燃烧瓶砸到,烧成重伤,那时路不好走,车也不好,没日没夜开了两天才到医院。”

  冷风吹得程迦脸颊疼,她套上冲锋衣的帽子,跟着众人穿梭在墓碑里往回走。

  风吹着德吉的长辫子:“前些天哪,咱们站里路过几个旅游的小伙子,年轻人愤青,和我们聊天,说现在人心不古,国家没有凝聚力,要是遇上打仗,中国人不会再像几十年前那样热血,为国家牺牲。我说啊,这都是浑说。”

  德吉话里没有半点激动渲染,道尽朴实无华:

  “别说我们这个小保护站,也不说远了的驻守边关的军人,就说最普通的民警,刑警,消防员,缉毒队员,哪个不是每天出生入死,在自己的岗位上为国奉献?

  和平时期尚且如此,更何况战争。

  我对小伙子们说,‘况且呐,这群人做这些事,不止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你们,为了我们。’生活里哪里都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们太平凡,太不起眼,没让大家看见。”

  年轻的人儿,红了眼眶。

  

  原野苍茫,薛非说:“人都齐整,照张相吧。”

  德吉带了一众人排排站好,程迦站在薛非身旁,对面一排人各个表情肃穆。

  空中飞过一只鹰,鸣叫着俯瞰荒野。

  程迦抬头看;彭野抬头看,德吉也看,一个个都看,心有向往,同鹰一道乘风飞翔。

  薛非喊:“一,二……”

  众人收回目光,表情严谨。

  灯一闪,时间定格,地老天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