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何时已经悄然凋落。
她知道,分别的时间,终是到了。再没有任何借口,独霸着他留下来。
她便小心藏起难过,扯着他,带他到了荻花水畔。
那天的晨光,一如曾经分离的早晨,幽蓝碧透得让人心伤。她扯着他在水畔大石上坐下来,将那乐器取了出来。她闭上眼睛,凝心会神,朝着一池碧水吹响乐音。
仿佛山间起了风,水面随风粼粼层层起了波纹。她便睁开眼,乜斜了眼睛,瞄着他笑。
他先时也只以为是微风起浪,及至看见那波纹从东向西,又从西向东倒涌回来,他才猛地明白,这水中的波纹不是源于风——或者说,那带动了水波的风不是自然来风,而是被她控制着!
“是你做的?”他惊愕求证。
她笑了,轻轻点头。再吹动乐音,将频率加快,于是那水上的波纹便也随之变快,时而会聚,时而散开,像是一朵倏然开合的花!
“怎么做到的?”他惊问。
她停了吹奏,目光宁静地望向他。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空中轻轻扬起的风。
“你是说,因为你是风家的后代?”
她点头,继而再嘬唇吹向琴格,再抬眼瞄向他。他便领悟,“你是说,你吹响这琴,琴声所起也是因为口中吹出的风!”
那一刻山中寂静,水波无声,只有他们两人彼此凝望的眼睛。他看得见她颊边涌起的桃红,而她也收获了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正面对她的、毫不遮掩的凝视。
足矣。
天光渐亮,山中自然亦起了风。风动水波,心便难静。
她知道,该走了。
放下心的躁动,再将那琴送到他唇边,他指尖点着琴的边缘,指引他循着吹奏下来。
曲子不长,她含笑伸手点了点他的心口。
他迷惘地望向她,不知道此时为何会这样无法从她面上移走目光,“你是说,要我记住这曲子?”
她用力点头,伸手收回那琴,转身便走了。
踏过水畔,不起眼的缁衣裙裾掠过水面,带起微微的水纹。他站在大石上,望着她的背影,心跳如鼓!——眼前的一幕,像极了那一次分别!
那一次他再转头回来,却已经只剩空空水面,找不见了伊人的身影!
“诶,你站一站!”他情不自禁地唤她。
她凌波回眸,淡然一笑,挥手告别。却没回来,而是坚定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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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来的口琴声?”
天光大亮,宾客渐渐赶到,距离行礼的时间越来越近,纨素却反倒越来越烦躁。化妆师为莫邪上妆的过程里,她不断绕着病房一圈一圈地踱步,不安地挑剔这里,指责那里。
到后来,一缕不知从哪里飘进窗口的口琴声,也引得她暴怒!
春嫣然观察纨素许久了,看见纨素又发脾气,这才走过来,“总归是办婚事,外头也请了个小乐队。因是在医院里不能用太吵的乐器,口琴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要口琴,今天都不准他们吹口琴!”纨素忽然爆发开,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惊恐的神色。
“纨素,你这是怎么了?”春嫣然望向纨素,“一枚小小的口琴,何至于让你动了这么大的气?”
纨素极力克制,两拳握在身侧,“拜托,什么琴都行,就是别用口琴!我就这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总不至于非要逆着我吧?”
春嫣然跟守在门外的莫愁对视了一眼。莫愁便垂下头,无声转身而去,仿佛是去吩咐撤掉口琴的事了。
纨素却仿佛一时间还是放松不下来,继续握紧着双拳,微微耸着肩头,问春嫣然,“找见那块红盖头了吧?莫邪说好的,希望我有朝一日为他盖上的。你们找见了吧?”
春嫣然作难,“翻遍了莫邪的屋子也没找见。纨素,不如不用那块了。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都是千年前的东西,一块布料而已,说不定早就随风化了,未必能保存到今日的。”
“再说现今时代,没人兴再盖红盖头了,都改成这样的西式婚礼……”
纨素却面色煞白,红唇刺目地红,“不行,我就要找那块!时间不多了,快去给我找!”
她像个强迫症病发的患者,浑身不由自主地冷战,“我答应过他的,千年前就答应过他的,我一定会为他盖上那块喜帕,我答应过他的……”
春嫣然垂下眼帘,“好,我尽量去找。不过纨素,时间已经不多,总不至于为了一块布料而耽误了吉时吧?”
纨素压抑不住地吼出来,“快去啊!我叫你快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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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琴,口琴!
依旧在沉睡里的莫邪,也听见了那意外从窗口飘进来的口琴声。
梦中仿佛扬起一片清风,倏然吹散了包裹住他的迷障!
眼前又是雪顶青山、清水如璧!
他终是想起来,那小丫头手里握着的奇怪乐器,就是口琴!
沫蝉曾经好奇地问过他,说怎么会看见古代的他手里拿着一枚口琴?他自己竟然也说不清,他手里的这枚口琴是从何得来,而且为何拥有可以催眠的力量。此时梦醒方才省得,那竟然是从前虫生那个小丫头教会了他吹奏那神秘的曲调,而且最终是她送给他的!
可是,梦里,分明是虫生拿走了那口琴啊,她又是什么时候送给他的?
他用力地想,却只觉头痛如裂,仿佛有人在用巨斧在狠狠劈斫着他的头!
随着脑壳被劈开,那么多的记忆,活色生香地浮生而起。宛若一直藏在水底的莲,终有一日钻出水面,开出艳丽的花朵!
那俏丽耀眼的容颜,那熨帖在记忆最深处的气息,那风动过耳的天籁纶音,那无言自通的心尖悸动,一一都汇集在了一处,华光大展!
莫邪忽地一声痛呼,“……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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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妖女!”
莲花山上,日光如细细的刀锋,一刀一刀剐在沫蝉身上。骤然的剧痛,让她滚倒在地;喉头仿佛被谁生生扼住,喊也喊不出声。
失去自控能力的她,沿着山坡一路滚了下去,无法停下来。
她想喊空了救命,可是无论用了多大的力气,却也喊不出来。
身子沿着山坡一直滚落,滚落,随即剧烈的一个撞击,她只觉眼前骤然一黑,耳边却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喊声,“妖女,妖女;杀了她,千刀万剐!”
随着人声,仿佛还有无数面牛皮大鼓随之一同震鸣,鸣声惊天动地、响彻山林!
她好疼,好疼。
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与人声里,她终于被剧痛唤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火光,亮在没有星月的夜色里。她努力调整焦距,才像是雨天里蒙满了水雾的风挡玻璃被雨刷一荡一荡地刷开迷蒙视野。
原来是在山林里,四壁青山此时都变成了黑黢黢的嶙峋背景,眼前的树林里,则站满了人。人们手里擎着火把,或者是提着大鼓,个个面上都是严峻,每个人眼里都写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