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1 / 1)

韩寒五年文集 韩寒 2000 汉字|15 英文 字 26天前

定有声音后,才把耳塞给雨翔戴上。

雨翔听见里面的歌词,又勾起伤心。

那声音实在太破,加上机器一破,双破临门,许多词都听不明白,只有断断续续听懂些什么“我看见,……的灯火,在远方,一刹那消失在天空,……通往你的桥都没有……,雨打醒的脸,看不到熟悉的画面……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天空……找不到一个熟悉的角落让我的心停泊……远方的你灿烂的灯火……何时能燃烧在我的天空……”滚石唱片公司张洪量《情定日落桥》。

那人心疼电,说:“怎样,清楚吧?”“可以。”那人便关掉随身听,问:“要吗?”“多少钱?”“一百六十元。”雨翔惊诧地复述一遍。

那人误解,当是太贵,然后好像害怕被路灯听见,俯下身轻轻说:“这是走私货,这个价已经很便宜了,你如果要我就稍微便宜一些。”雨翔本来丝毫没有要买的意思, 经那人一说, 心蠢蠢欲动, 随口说: “一百五。”那人佯装思虑好久, 最后痛苦得像要割掉一块肉, 说: “一百五——就一百五。”雨翔已经没有了退路,掏钱买下,花去一个半礼拜生活费。

那人谢了多句,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这时雨翔才开始细细端详那只机器,它像是从波黑逃来的,身上都是划伤擦伤——外表难看也就算了, 中国人最注重看的是内在美, 可惜那机器的内在并不美, 放一段就走音, 那机器仿佛通了人性, 自己也觉得声音太难听, 害羞得不肯出声。

雨翔叹了一口气,想一百五十块就这么去了,失恋的心痛变为破财的心疼。

过一会儿,两者同时病发,雨翔懊恼得愁绪纠结心慌意乱。

这么靠在路灯边。

街上人开始稀少了,雨翔也开始觉得天地有些空。

三重门 (18)

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耐冷得像杨万里笔下的放闸老兵,可以“一丝不挂下冰滩”;林雨翔离这种境界只差一点点了,竟可以挂了几丝在街上睡一个晚上。

雨翔是在凌晨两三点被冻醒的,腰酸背痛,醒来就想这是哪里,想到时吓一跳,忙看手表,又吓一跳。

两跳以后,酸痛全消,只是重复一句话:“完了,完了!”他当学校要把他作逃夜处理,头脑发涨,身上的冷气全被逼散。

学校是肯定回不去了。

林雨翔漫无目的地瞎走。

整个城市都在酣眠里。

他觉得昨天就像一个梦,或者真是一个梦,回想起来,那一天似乎特别特别长,也许是因为那一天在雨翔心上刻下了几道抹不去的伤痕。

当初拼死拼活要进市南三中,进去却惨遭人抛弃,人在他乡,心却不在,雨翔觉得自己像粒棋,纵有再大抱负,进退都由不得自己。

雨翔的那一觉仿佛已经睡破红尘,睡得豁然开通——这种红尘爱啊,开始总是真的,后来会慢慢变成假的,那些装饰用的诺言,只是随口哼哼打发寂寞的歌意引自孟庭苇《真的还是假的》。。

雨翔看到了这一点后,爱情观变得翻天覆地。

以前他想Susan,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剧中人去想;现在爱情退步了,思想却进步了,想Susan时把自己当成局外人,而且还是一个开明的局外人——好比上帝看人类。

他决定从今以后拒绝红颜拒绝红娘拒绝红豆——雨翔认为这是一种超脱,恨不得再开一个教派。

这样,他便想,Susan现在应该睡着吧,也许在做梦,梦里应该有那位理科天才吧,反正一切与我何干?然而有一种事与林雨翔有天大的关系——今天,是昨晚千真万确他逃夜了,虽然是无意逃夜,但事态还是很严重,弄不好会被学校处分。

边走边唱,边唱边想,竟到了一条铁路旁,路灯在这里消失,气氛有些阴森吓人。

那条铁路中间一段在光明里,两头延伸处都扎进了黑暗,四周就是荒野,天色墨黑,身心缥缈。

静坐着,天终于有一些变灰。

两三辆运货的卡车把夜的宁静割碎,驶过后,周边的夜都围挤着,把方才撕碎的那一块补上——顿时,雨翔又落入寂静。

过了几十分钟,那片变灰的天透出一些亮意,那些亮意仿佛是吝啬人掏的钱,一点一点,忽隐忽现。

卡车多了一些,远远地,两道刺眼的光。

夜的深处鸣起一声火车汽笛,然后是“隆隆”的巨响。

雨翔自小爱看火车开过,再一节一节数车厢,想象它要往哪去;那声音填充着雨翔的期待。

不知等了多久,火车依然没到,“隆隆”声却似乎就在身边。

不知又等了多久,终于瞥见一束光,亮得刺眼。

庞大的车身风一样地从雨翔身边擦过,没留意到它有多少节,只听到它拖着一声长长的“呜——”,就这么不停留地走了。

雨翔的注意力全倾注在火车上,缓过神发现天又亮了一点,但也许是个阴天,亮也亮得混混沌沌。

路上出现了第一个行人,雨翔欣喜地像鲁滨逊发现孤岛上的“星期五”,恨不能扑上去庆祝。

他觉得看见人的感觉极好,难怪取经路上那些深山里的妖怪看到人这么激动。

天再亮了一截。

身边也热闹了,大多是给家人买早点的老人,步履蹒跚。

由于年久操劳,身子弯得像只虾;雨翔看见他们走如弓的样子,奇怪自己心里已经没了同情。

天已经尽其所能的亮了,可还是阴沉沉。

雨翔怀疑要下雨,刚怀疑完毕,天就证明他是对的,一滴雨落在雨翔鼻尖上,雨翔轻轻一擦,说:“哎,小雨。”雨滴听了很不服气,立即呼朋引友,顿时雨似倾盆。

林雨翔躲避不及,陷在雨里。

路人有先见之明,忙撑起伞。

然而最有先见之明的是林父,他早在十七年前就料定他儿子要淋场大雨,恐人不知,把猜想灌输在名字里。

林雨翔有淋雨的福分却没有在雨中飞翔的功能,在雨里乱跑,眼前模糊一片,好不容易有一个来不及躲雨的车夫,同命相怜,让雨翔上了车。

淋透了雨的人突然没有雨淋也是一种折磨,身上湿溻溻的衣服贴着肉,还不如在雨里爽快。

雨翔身上湿得非同寻常,内裤也在劫难逃。

雨翔对车夫说:“市南三中。”车夫道:“哟,跑很远啊,你跑这里干什么。”雨翔想自己这种微妙的流浪精神是车夫所无法体会的,闭口不说话。

车夫往前骑着,不住地抹甩着脸上的雨。

林雨翔在车里锻炼自己的意志,为被痛斩一刀做准备。

车外景物慢慢向后移着。

过了很久,雨翔才看见三中的大门。

咬牙问:“多少钱?”语气坚定,心里不住哀求“不要太贵,千万不要”。

车夫擦擦脸,说:“两块吧?学生没钱。”雨翔像听噩耗,半天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