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时难以补上,到时候万一留级了,那——”雨翔被这个“那”吓出一个寒战,想万一真的留级真是奇耻大辱,心里负重,嘴上轻松:“可能吗,不过这点内容,来日方长。”“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个样子下去……”“好了,算你成绩高,我这文学社社长不如你,可以了吧。”谢景渊说:“那你找谁去补课?”雨翔士可辱不可杀,语气软下来:“有你这个理科天才同桌,不找你找谁?”谢景渊竟被雨翔拍中马屁,笑着说:“我的理科其实也不好。”姚书琴被爱冲昏了头,开了两盏红灯,被梅萱找去谈一次话后,哭了一节课,哭得雨翔心旷神怡。
文学社里依旧是万山授大学教材,万山这人虽然学识博雅,但博雅得对他的学识产生了博爱,每说一条,都要由此而生大量引证,以示学问高深。
比如一次说到了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不绝地说什么“妖对仙,佛对魔”,不知怎么说到牛魔王,便对“牛”产生兴趣,割舍不下他的学问,由“牛魔王”发展到“牛虻”。
这还不算,?他居然一路延伸到了《包法利夫人》(Madame Bovary),说:“包法利”(Bovary)隐含了“牛”(Boving)的读音和意思,所以“包法利夫人”就是“牛夫人”,然后绕一个大圈子竟然能够回到《西游记》——“牛夫人”在《西游记》里就是牛魔王的老婆,铁扇公主是也!社员们被倾倒一大片,直叹自己才疏学浅。
万山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许多次运气不佳,引用了半天结果不慎迷路,回不了家,只好搁在外面。
雨翔对这种教学毫无兴趣可言,笔记涂了一大堆,真正却什么也学不到。
只是留恋着社长的名称。
才耐下心听课。
当上社长后,雨翔演化成了一条,两眼长在顶上,眼界高了许多,对体育组开始不满,认为体育生成天不思进取秽语连天,“道不同,不相为谋”,寻思着要退出体育组。
十一月份。
天骤然凉下,迟了两个月的秋意终于普降大地。
市南三中树多,树叶便也多,秋风一起,满地的黄叶在空中打转,哗哗作响。
晚秋的风已经有了杀伤力,直往人的衣领里灌。
校广播台的主持终于有了人样,说话不再断续,但古训说“言多必失”,主持还不敢多说话,节目里拼命放歌——已经很习惯从风里向南方眺望隔过山越过海是否有你忧伤等待的眼光有一点点难过突然觉得意乱心慌冷风吹痛的脸庞让泪水浸湿了眼眶其实也想知道这时候你在哪个怀抱说过的那些话终究我们谁也没能够做到总有一丝愧疚自己不告而别地逃而往事如昨我怎么都忘不了……这歌有催人伤心的威力。
雨翔踱到教室里,见自己桌面上静躺了一封信,心猛然一跳。
呆着想自己身在异地,原本初中里交的朋友全然没有消息,似曾有一位诗人或哲人打比方说“距离如水”,那么朋友就是速溶的粉末,一沉到距离这摊水里就无影无踪——今天竟有一块粉末没溶化完,还惦着他,怎么不令人感动!林雨翔扑过去,心满肚子乱跳。
雨翔希望信是Susan来的,一见到字,希望凉了一截。
那些字仿佛刚被人揍过,肿得吓人,再看信封,希望彻底冷却,那信封像是马拉,患了皮肤病,长期被泡在浴缸里,全身折褶,不是Susan细心体贴的风格。
雨翔还是急不可待拆开了信。
信纸一承以上风格, 一副年逾古稀的残败样。
信上说:林友:展信佳。
不记得我了吧?应该不会的。
我现在在区中里,这是什么破学校,还重点呢,一点都没有味道。
每天上十节课,第一个礼拜就补课。
中国教委真是有远见,说是说实行“双休日”,其实仍旧是单休,还要额外赚我们一天补课费。
说说就气,不说了。
期中刚过,考得极差,被爹妈骂了一顿。
说些你感兴趣的事吧——说了你会跳楼,但与其让你蒙在鼓里,还不如我让你知道——你的Susan(是“你的”吗?现在可能不是了)似乎已经变了,她现在和理科极优的男孩好得——我都无法形容!简直——,她有无给你写信?如果没有,你就太可惜了,这种朝三暮四的人,你不去想也罢。
不值得啊,你我也是殊途同归。
市南三中好吧!一定快好死了,呆在里面不想出来了,所以你人都见不到。
匆匆提笔,告之为你,节哀顺变。
勿念。
Tansem Luo于区中洞天楼雨翔看完信,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觉得四周静得吓人,而他正往一个深渊里坠。
坠了多时,终于有了反应,怕看错了,再把信读一遍,到Susan那一段时,故意想跳掉却抵抗不了,看着钻心的痛,慌闷得直想大叫,眼前都是Susan的笑脸,心碎成一堆散沙。
怔到广播里唱最后一句“不如一切这样吧/?你和我就散了吧/?谁都害怕复杂/?一个人简单点/?不是吗”,雨翔才回到现实,右手紧握拳,往桌子上拼命一捶,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全是这一捶的余音。
李清照的悲伤是“物是人非”的;林雨翔更惨,物非人非,泪水又不肯出来,空留一颗心——绝不是完整的一颗——麻木得挤不出一丝乐观,欲说不能,像从高处掉下来,嘴巴着地,只“嗯”了一声后便留下无边无际无言无语的痛。
人到失恋,往往脑海里贮存的往事会自动跳出来让他过目一遍,加深悲伤。
心静之时,回想一遍也没什么,只觉人世沧桑往事如烟;心痛之时,往事如烟,直拖着你一口一口吞苦水。
每逢失恋倍思亲,不是思活着的亲人,而是思死去的亲人,所以便有轻世之举。
雨翔悲怆得想自杀,满腔的怒火可以再去烧一趟赤壁。
自杀之念只是匆忙划过而已,一如科学家的美好设想,设想而已,绝无成品出现的可能。
雨翔突然想到Susan的两封信——两张纸条他都带来了,开了柜子找出来看,一看到Susan的字又勾起了难过,既舍不得又凶狠地把纸撕烂,边撕边说:“什么——三重门——去你的——我——”这时脑子突然聪明,想起万山说过“三重”在古文里乃是三件重要的事之意《礼记·中庸》第二十九章:“王天下有三重焉。”三重指仪礼、度、考文。,古人“王天下有三重焉”,林雨翔“忘天下有三重焉”,决定把苏珊忘记。
突然,林雨翔的聪明更上了一个台阶——他猛想起,刚才只顾悲伤了,忘了看信是谁写的,区区一个生人的话,何足取信!希望又燃起来,望着一地的纸片后悔不已。
那个“Tansem Luo”实在生疏,英文里各无意义,学鲁迅硬译是“天山骡”,雨翔渐渐怀疑这信的可信度。
再念几遍,似乎有了头绪:骡,罗,天——罗天诚!骂这小子变骡子来吓人——罗天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