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韩寒五年文集 韩寒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6天前

组的人眼红不已。

林雨翔也是眼红者之一。

初一他去考文学社,临时忘了《父与子》是谁写的,惨遭淘汰。

第二次交了两篇文章,走错一条路,揭露了大学生出国不归的现象,忘了唱颂歌,又被刷下。

第三次学乖了,大唱颂歌,满以为入选在望,不料他平时颂歌唱得太少,关键时刻唱不过人家,没唱出新意,没唱出感情,再次落选。

从此后对文学彻底失望。

这次得以进了文学社,高兴得愁都省略掉了。

那天周五,下午有一段时间文学社活动。

路上林雨翔对马德保说:“马老师,以前我们选写文章的人像选歌手,谁会唱谁上。”马德保当了一个礼拜老师,渐渐有了点模样,心里夸学生妙喻盖世,口上替老师叫冤:“其实我们做老师的也很为难,要培养全面发展的学生,要积极向上,更主要是要健康成长。”言下之意,学生就是向日葵,眼前只可以是阳光,反之则是发育不佳。“那最近有什么活动呢?”“噢,就是讲讲文学原理,创作技巧。

文学嘛,多写写自然会好。”雨翔怕自己没有闭门造车的本领,再试探:“那——不组织外出活动?”“这就是学校考虑的事了,我只负责教你们怎么写文章——怎么写得好。”马德保知道负责不一定能尽责,说着声音也虚。

雨翔了解了新社长是那种足不出户的人,对文学社的热情顿时减了大半。

踱到文学社门口,马德保拍拍林雨翔的肩,说:“好好写,以后有比赛就让你参加,你要争口气。”里面人已坐满,这年代崇敬文学的人还是很多的。

所以可见,文学已经老了,因为一样东西往往越老越有号召力;但又可以说文学很年轻,因为美女越年轻追求者就越多。

然而无论文学年轻得发嫩或老得快死,它都不可能是中年的成熟。

马德保介绍过自己,说:“我带给大家一样见面礼。”学生都大吃一惊,历来只有学生给老师送东西的义务,绝没有老师给学生送东西的规矩。

马德保从讲台下搬出一叠书,说:“这是老师写的书,每个人一本,送给大家的。”然后一本一本发,诧异这两百本书生命力顽强,大肆送人了还能留下这么多。

社员拿到书,全体拜读,静得吓人。

马德保见大作有人欣赏,实在不忍心打断,沉默了几分钟,忽然看到坐在角落里一个男生一目十页,唰唰乱翻。

平常马德保也是这么读书的,今天不同,角色有变化,所以心里说不出地难过。

可书已送人,自己又干涉不了,好比做母亲的看见女儿在亲家受苦。

马德保实在看不下去,口头暗示说:“有些同学读书的习惯十分不好,速度太快,这样就不能体会作者着笔的心思,读书要慢。”这话把想要翻一页的人吓得不敢动手,只好直勾勾地看着最末几行发呆——其实不翻也不会影响,因为马德保的散文散得彻底,每篇都像是玻璃从高处跌下来粉碎后再扫扫拢造就的,怕是连詹克明所说的“整合专家”都拼不起来了。

雨翔悄声坐到那个翻书如飞的男生旁。

两人素未谋面,男生就向他抱怨:“这是什么烂书,看都看不懂。”林雨翔为认识一个新朋友,不顾暗地里对不起老朋友,点头说:“是啊。”“什么名字?”林雨翔问。“罗——罗密欧的罗,天——”男生一时找不出有“天”的名人,把笔记本摊过去,笔一点自己的大名。“罗——天诚,你的字很漂亮啊。”罗天诚并不客气,说:“是啊,我称它为罗体字!”说着满意地盯着“裸体字”,仿佛是在和字说话:“你叫林雨翔是吧,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一切追求名利的人最喜欢听到这句话。

林雨翔心里回答“正是老子”,嘴上窘笑说:“是吗?”罗天诚像没在听林雨翔说话。

林雨翔那个“是吗”凝固在空气里翘首以待回应。“上面那根排骨叫什么名字?我看见他跟你挺好的。”林雨翔不愿和排骨苟活一起,不屑道:“他是我一个老师,看我将来会有大出息,故意和我套近乎。”“我看是你和他套近乎吧?”罗天诚冷眼看他,拆穿谎言。

雨翔苦心经营的虚荣感全部被反诘歼灭掉,痛苦不堪,硬笑一下,懒得和罗天诚这怪人说话。

马德保终于开讲。

第一次带一大帮文学爱好者——其实是旅行爱好者——他有必要先让自己神圣,昨晚熬到半夜,查经引典,辞书翻了好几本,总算著成今天的讲义,开口就说:“文学是一种美的欣赏美的享受,既然如此,我们首先要懂得什么是美。

研究美的有一门学问,叫美学——研究丑的就没有丑学,所以可以看出美的重要——”马德保顿了顿,旨在让社员有个笑的机会,不料下面死寂,马德保自责讲得太深,学生悟性又差,心里慌了起来,脑子里一片大乱,喝一口水稳定一下后,下面该说的内容还是不能主动跳出来。

马德保只好被动搜索,空旷的记忆里怎么也找不着下文,像是黑夜里摸寻一样小东西。

00马德保觉得学生的眼睛都注意着他,汗快要冒出来。

万不得已,翻开备课本,见准备的提纲,幡然大悟该说什么,只怪自己的笨:“中国较著名的美学家有朱光潜,这位大家都比较熟悉,所以我也不再介绍了——”其实是昨晚没查到资料,“还有一位复旦大学的蒋孔阳教授,我是认识他的!”真话差点说出来“我是昨晚才认识的”,但经上面一说,好像他和蒋孔阳是生死至交。

马德保为证明自己的话,不得不窃用蒋的学生朱立元一篇回忆恩师文章中的一段话:“我当时去拜访他时,他问得很仔细,他问到狄德罗的‘美在关系’说内容时,我举了狄德罗对高乃依悲剧《贺拉斯》分析的例子,说到老贺拉斯的一句关键性台词‘让他去死吧’时,我的先生轻声纠正说:‘是让他死吧’,这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引自《复旦逸事》(辽海出版社)第179页。

说别人的话能做到像马德保一样情真意切着实不易,但一切初次作案的小偷花不义之财时都会紧张,马德保念完后局促地注意下面的反应,生怕听到“老师,这个我读过”的声音,调动全身一切可调动的智慧准备要解释,幸好现在学生无暇涉猎到考试以外的书籍,听得都像真的一样。

马德保再阔谈希腊神话与美学的关系。

罗天诚推几下林雨翔,问:“你听得懂他在讲什么?”“讲故事吧。

天知道。”罗天诚变成天, 说: “我知道, 他这是故意卖弄, 把自己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