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 / 1)

部队大院的八零后 张铁锅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他刚戴着听诊器,应该没听到。

  她妈没在医院呆多久,就去上班了。临走的时候,叮嘱她:“我给你和外婆做了鲫鱼炖蛋,医院没冰箱,所以我也没带来,你记得中午回去拿。”

  “那我爸这两天吃什么?”晓芙试探着问了一句。

  当妈的脸立刻一黑:“吃西北风。”

  晓芙打算捱到十二点,再动身回家,因为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半是她爸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数十年如一日。以前怕见爸,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爸;现在怕见爸,是因为她没想好怎么面对一个出轨的爸。

  没想到,到了午饭的点,爸自己来医院了,还带来了妈做的鲫鱼炖蛋。

  晓芙正拎着一壶热开水走回病房,看见她爸坐在外婆的病床前,洗耳恭听着老太太的谆谆教诲:

  “海涛啊,你墨汁水喝得比她多,要多担待担待。婚,万万不能离!老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再说,少来夫妻老来也是伴么!人都有犯迷糊的时候,迷糊完了,日子总还得过的。你说对不对?”

  一席话说得晓芙爸面红耳赤,连连称是。

  见晓芙进来,外婆立刻刹住话,和颜悦色地招呼她也去同吃鲫鱼炖蛋。晓芙发现,外婆当着她爸的面对她格外友善,笑眯眯地让晓芙坐她床上,跟她一起吃饭。又问她开水房挤不挤,顺带着把晓芙把打烂开水壶的事迹又复述了一遍,不过这一次完全是爱重的口吻:“你说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大姑娘,万一要烫到哪儿,岂不是我老太婆的罪过?”说完,又找补一句:“她也是一片孝心,打开水特为给我泡脚!”

  爸走的时候,晓芙硬着头皮把他送到了电梯口,这短短一路,对她来说,比半个世纪还要长。因为她不知道该和她爸说什么,她还不能加快步伐,因为她爸还拄着拐一步一步往前蹦呢。

  她搜刮肚肠,绞尽脑汁,才想到了一句适用于全中国人民的对话开场白:“您吃了吗?”

  她爸说:“吃了。”

  “您怎么来的?”

  “你孙叔从车队给我弄了辆车,现在还在楼下等着呢。”

  然后父女俩就都沉默地盯着电梯指示灯蜗牛一样,一格一格地从左往右爬。她也不懂她这么能贫,逮谁都自来熟的一个人,为什么单独和自己的亲爹在一起的时候就特别词穷。

  她想起,小时候和手榴弹在一起谈论父亲,手榴弹老叹气:“我老头整天下部队,见面就知道给我塞钱,我真希望他能多陪我玩会儿!”

  晓芙也叹气:“我老头天天到点回家,起床号一响就叫我,大周末的也不让人多睡会儿,想想我就糟心!”想想又补充:“放眼未来,我希望我老头能积极响应中央号召,援藏援疆,一年只能回来探亲十天!”

  在电梯指示灯快爬到他们这一层的时候,她终于想到了下一个问题:“您怎么知道这鲫鱼炖蛋是我妈给外婆做的?”

  她爸淡定地说:“早起我拉开冰箱,看到上面贴了一张条子:给我妈做的,你别动。”

  “噢。”晓芙江郎才尽,彻底词穷。

  好在电梯终于到了他们这一层,晓芙爸叮嘱:“好好照顾外婆。”

  “嗳!”晓芙有种终于解放了的轻松。

  电梯门打开了,出来一大拨人,一拨人里最高大魁梧的那个白大褂让晓芙的心好像在奔腾的马背上一样颠巴起来。他一边匆忙地往前走着,一边和身边的实习医生们交代着什么,并没有留心到等电梯的这一拨人里有个晓芙和她拄拐的爹。

  “致远?!”晓芙爸忽然叫道。

  刚出电梯没往前走几步的马主任闻声停住了脚步。

  叫致远的那个少年

  他回转过身来,看着晓芙爸愣了两秒,微蹙着眉,有点不确定似的走了过来:“小张老师?”

  “正是!你小子,什么时候回国的?也不知会我一声。”

  “我回来都好几年了,那会儿听我们家人说,你让上调北京总政了。”

  “嗨,谣传!没那造化!我也就陪我们老主任去京城开了几天会。”

  “您这腿怎么了?”

  “早锻炼的时候摔的。”

  “哪儿摔的?”

  “故都遗址公园。”

  “我也常上那一带晨跑,怎么没见过你?”

  “你小子一准儿还是天不亮就起来跑步的主儿,比我还早!好家伙,这么多年,还天天三千米呢?”

  “嗨!我六岁就跟着我们老头在操场上跑圈儿,寒冬酷暑概无例外。这么多年,早习惯成自然了!”

  “好么,你小子,也套上这身绿皮了!害我差点认不出来!”

  “小张老师还是玉树临风,风采不减当年啊!很会保养嘛!”马主任很哥们儿地拍拍晓芙爸的胳膊。

  “嗨!小张可担不起,早升格为老张了。这儿才是正牌小张!我姑娘,晓芙。”晓芙爸说着把一旁看得愣怔的女儿介绍给了马主任。

  又扭脸向女儿介绍:“这是你马叔,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比小蚂蚁还厉害!他那时候出国可不像现在这么容易!快叫人!叫叔叔!”

  没想到一向对他唯唯诺诺的女儿居然瞪了他一眼,死活不开金口。

  晓芙爸光顾着重逢之喜了,也没管这些,冲马主任笑道:“你小子后来是不是又长高了?我记着我齐你眉毛啊!”

  “没。应该是您萎缩了!”

  俩人正互相调侃的时候,晓芙在一旁解释:“爸,马主任就是外婆的主治医生!”

  晓芙爸笑叹:“是吗?哎呀,世界真小!当年你谁的话都不听,尽听我的;现在我这老岳母也是谁的话都不信,只信你的!”

  外婆已经和女婿絮叨过这位长着四条腿的现代扁鹊了。

  俩人没聊多久,马主任便因为要赶开一个术前准备会先行离开,临走时,他和晓芙爸说:

  “号码留一下,哪天我去拜访您!”他边说边在口袋里摸索着,“我手机落办公室了。”

  “这样,那个谁,”他盯着晓芙看了半天愣没想出她的名字,便自作主张地叫她,“小小张,得空儿把你爸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下。”

  晓芙点点头,面上没怎么样,心里早一惊一乍开了:他居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儿?!嘿!可他叫她“小小张”!

  “小张老师,那咱改日聊!”马主任又对晓芙爸说。

  “你忙!你去忙!”晓芙爸也忙说。

  看着马主任匆忙离开的背影,晓芙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爸,爸给她讲了个故事。

  当年,研究生读到第二年,正在为毕业后的去向烦恼不堪,在省城无权无势无靠山的晓芙爸被导师引荐去给一个重理轻文,偏科严重的高二学生补习语文和政治。导师只含糊其辞地说是一个朋友的孩子。晓芙爸年轻脸嫩,也不好意思多问。

  第一节课前,一辆军用吉普一直开到晓芙爸学校宿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