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工作上的劲头,曾经表示过不满。
我倒是无所谓:“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廖先生这种天才怎么能理解普通人的世界?”
我再也不是只敢怯怯唤他“长宁哥哥”的小姑娘,已经能在他面前一本正经的开玩笑。
他也不是很在意,就随便我去了。
一路无言。
车载电台播放宝丽金时代红透半边天的那位已故女星的代表作——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的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我合上文件夹,伸展手脚靠在椅背抬眸看一眼身旁的廖长宁,他眼圈之下有两团极其浅淡的青色阴影,姿态舒展,端方如玉,目视前方,四平八稳。
我无端感到放松,忍不住开口跟着电台哼唱了几句。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廖长宁把脸侧向我这边,翘起唇角的微笑迤逦出一道的极有情致的弧线。
我凑近一点问他:“廖先生每天都下班这么晚,是否要给你颁一个最佳员工奖?”
廖长宁翘一下削卷的睫毛,淡淡的回道:“那是因为你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有几次我晚上有应酬,再回来接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
他这样开诚布公的承认是刻意而为,我竟有些无言以对。
我应该乘胜追击,问个究竟。
我长出一口气,却选择了转移话题:“我看这几年公司的财务报表,数据好到不可思议——这会让人怀疑你们每年合作的会计事务所出具的审计报告有造假。”
他懒洋洋的看我一眼:“不要轻易下这样的结论,你才见过几张报表。”
潜台词就是——小姑娘,你还嫩的很呢。
我有些恼羞成怒。
我一向在他面前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他笑着腾出一只握方向盘手轻轻摸摸我的发顶,低声安慰我:“翘翘,你已经做的够好。”
我模仿着他的口气将那句禁锢束缚我的魔咒玩笑一样说出来:“廖先生现在的台词难道不应该是——翘翘,你乖一点?”
廖长宁被我揶揄的没办法,只好无奈说一句:“真是个坏孩子。”
我又忍不住争辩:“我已经长大了。”
他嗯了一声作答,笑着说:“你已经长大了。”
只有廖长宁能将这样敷衍的句子用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口吻说出来,偏偏我还挑不出他一点错,偏偏我竟然会觉得受用无比。
廖长宁送我至酒店楼下停车场。
他送我下车,轻声问我:“真的不考虑我的意见?”
我回答:“我孑然一人,而且随时可能会搬家,住酒店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廖长宁穿一件炭灰色的羊毛开衫,灰白绿的小格子衬衣,站在这风雪寒夜之中,右手撑在腰间叹一口气,皱眉问我:“你还是打算离开这里?”
我看到他似在忍痛的一段迷离倦怠眉眼,整颗心都被揪着紧紧的,所以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一句:“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声音低弱的否认:“没有。”
我追问他:“又胃痛?”
他面色沉静如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低声嘱咐我:“去吧,我看着你进大堂再离开。”
电梯上行。
我到底是没忍住,打开房间门第一个动作就是走到窗边。
果不其然,廖长宁的车子还停在原来的位置,他正一个人倚靠在车前盖上抽烟,马路对面,万家灯火通明,霓虹闪烁,映入我眼帘的只有这浮华背景之上一个孤单模糊的漆黑背影。
他何尝不是像我一样受尽煎熬和折磨。
周末前一天的晚上,晓楠约了我跟苏文吃饭。
苏文下午刚好没课,便约定顺路开车过来接我。我看一眼办公室巨大玻璃幕墙外纷纷扬扬的雨水夹杂着冰碴,又想起这种鬼天气B城令人头痛的路况,就答应下来。
我早早下楼去等待。
苏文撑一把宽大的黑伞下车,他带着手套的右手揽着我的肩膀打开副驾驶座位的门送我上去。
我坐在位置上透过窗子看到后面车道上一驶而过的黑色宾利,是廖长宁的车牌。
我并不能确定他是否在车上。
苏文说:“晓楠的速度确实够快,你看看她请客的那张长长的名单,这次婚礼简直相当于大型的同学聚会。”
他口吻之中不无得意。
有人说,同学聚会就是一较高下的场合,锦衣岂能夜行,又有多少人等着一朝翻身之后在同学会上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我兴趣缺缺,妥帖如苏文立刻反应过来我那场并不愉快的大学生活,他转移话题一般侧过脸询问我:“一会儿想吃什么?”
我装作毫无所觉,说:“见到晓楠让她决定。”
苏文以为我不高兴,又加一句玩笑话:“上次见到严振,他说起——你工作的时候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女,动辄给他脸色看。”
我也顺势接下话来:“我怎么敢?他现在可是我的甲方。”
苏文又说:“其实我认为你可以进高校讲堂,你上次去我的课,许多学生惦记你。”
我笑说:“我这半瓶醋的水平肯定会误人子弟。”
等红灯的时间空隙有点长。
我低头翻手机上的APP传过来的最新财经资讯。
苏文安静目视前方,狭小的空间氛围静谧,我忽然听他轻轻叹一口气,并没有唤我的名字,而是没头没尾的说一句:“我一直都会站在原地等你,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回头——”
我侧过脸,毫无意外的看到他眼中深潭一般的情愫。
他能给出最好的爱,是守候。
苏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前面路口红灯重新变绿,他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言。
第一个阶段报告研讨会。
廖长宁需要出席参加。自从苏文来公司楼下接我遇到他的车子那天之后的一个周,我都没再见到过他。一瞬间,我的心里起了隐隐约约异样的感觉。
沧海桑田。
竟然依然会患得患失。
下午两点,轩敞宽广的会议室,所有与会人员都已经准备就绪。
廖长宁没有出现。
顾雁迟走出去拨了一个电话,进来让我们再等十分钟。
我低头整理了下手中的报告,顾雁迟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他凑近我耳边道:“长宁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结束之后你送他回去,我有两个重要的客人要去机场一趟。”
我偏过头低声问一句:“他怎么了?”
顾雁迟根本不避讳我,“腰椎上长骨刺,昨天晚上后背痛的整夜睡不着,子尧又不肯给他推止痛针,连夜去的医院,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
骨刺。
陈年旧伤,原因多半是前次的那场车祸。
这么多年,伴随着他的绵绵密密的痛楚一直提醒着李柔筠那颗眼中钉的存在。
片刻之后,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