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车平稳地行驶了一公里,程杳突然加速。陈觅言转头对她说:“慢一点,师姐。”
程杳没有理他。她看着前方,突然打了个转,将车拐进一条老旧的岔路,那条路很窄,路灯大部分都是坏的,光线很暗。
“师姐,不是这条路。”陈觅言以为她走错了,立刻提醒。
“别说话。”程杳的声音冷得吓人。路况很差,但她依然不减速。
这时,陈觅言终于发现了不对,后面有辆车在跟着他们。
“陈觅言,你扣上安全带。”程杳突然说。
“怎么回事?”陈觅言微惊。
“快点。”程杳催促他。
陈觅言刚想再问,程杳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但她像没有听见一样,将车开得飞快,车身一直在颠簸。
她的手在发抖。
后面那辆车阴魂不散,越来越近了。
程杳心里躁得发慌,唇瓣咬得青白,她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师姐,停下来!”陈觅言惊喊。他已经意识到不对。
程杳已经听不进他的话,她像疯了似的持续加速。
陈觅言立刻弯身去拉驾驶座的安全带。
“陈觅言!”程杳突然大喊。
陈觅言刚好帮她扣上了安全带,还来不及起身,就听轰的一声,车身撞上了什么,猛烈地震荡了一下,前面挡风玻璃和侧窗玻璃一下子全碎了。
陈觅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到程杳身上,他的头朝侧窗撞过去。
世界在那几秒之内彻底安静了。
黏糊糊的血一滴两滴,不断落到程杳脸上。
“陈觅言……”
昏过去前,他似乎听到她在叫他。
——
市一院。
整个走廊都回荡着女人暴躁的怒骂。
“……你嫌害她不够惨是不是?你非要看她死了才高兴?你忘了当年她几乎被你害死了?我他妈好容易让她活到现在,你跑来干什么?你不逼死她不甘心是不是?你们钟家有钟翰那孽种还不够,你装什么慈父情深,我告诉你,她已经跟你脱离了关系,她再也不是你的女儿,拜托你搞搞清楚!”
俞美樱气得整张脸都红了,比发怒的老虎还可怕。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瘦高个男人,头上零星有些白发,显得比同龄男人要更苍老一些。因为病了许久,他脸色偏白,病态明显。
他被程杳骂了快半个小时了。这期间,他只说过一句话。
他说:“我找到一位神经科医生,他有六成把握能治好CiCi,你劝劝她。.”
可是俞美樱并不关心他说的任何话。
“程杳不会接受你找来的医生。她死都不会。”俞美樱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钟云山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垂下头,身形显得更加沧桑。
“CiCi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害她的。”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俞美樱嘲讽地笑:“可你还是把她这辈子都毁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冷,“你看看,昨晚若不是陈觅言,进手术室的就是程杳!”
钟云山无言以对。
最终,他无奈地离开了。
俞美樱回到病房时,病床上是空的。她愣了一下,随后立刻跑到隔壁,一推门就看到程杳坐在病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还未苏醒的男人。
陈觅言安静地睡在那儿,他脸上白得没有血色,还有几道明显的刮伤,头上缠着纱布,整个右边肩臂都被包扎着。
俞美樱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程杳的肩:“手术很成功,所有的碎片都取出来了,只是有些脑震荡,他没事的。”
程杳没说话。从昨天半夜醒来得知陈觅言的情况后,她就再也没说过话。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乐菱拎着一堆外卖走进来。俞美樱走过去帮她。
“美樱姐,程姐姐,我买了午饭,你们都要吃一点!”她把东西放到桌子上。
“辛苦了。”俞美樱跟姐姐似的拍了一下乐菱的头。经过昨天一夜,她们已经很熟了。
“没事的。”乐菱的眼睛还有点红,她抻着脖子往床上看了一眼,仍有些担心,“俞姐姐,我表哥什么时候能醒啊?”
“很快,你表哥一看就是身体好的人,这点小伤算个毛。”俞美樱偏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程杳,既是告诉乐菱,也是说给程杳听。
但程杳一点反应也没有。
俞美樱很无奈,给乐菱使了个眼色。
乐菱从桌上端过粥跑到程杳面前。
“程姐姐,你吃一点吧。”
程杳的视线终于从陈觅言身上离开。她看向乐菱,过了一会,她摇了摇头。
俞美樱憋不住了。她走过去将程杳拖起来。
“你要是不想吵他休息,就跟我出来。”
程杳被她拉回了自己的病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俞美樱说,“不是你的错。他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
“车是我开的。”程杳终于开口。她声音很轻,说得也缓慢。
“是因为钟云山。”
俞美樱走近,握着她的手,徐缓地说,“程杳,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从始到终,你是最无辜的那个。”
程杳忽然笑了一下。
她仰着头对俞美樱说:“如果当初就那么死了也挺好的。”
——
陈觅言睁开眼时,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正是夜里十一点钟。
他床边趴着一个人。她穿着宽大的浅蓝病服,乌黑的头发铺在雪白的被子上,有几缕胡乱覆在他的手背。
陈觅言缓缓抬起手,想碰碰她,可是快要碰到她时,又停住了。
“师姐……”他动了动唇瓣,没发出声音。
但程杳突然醒了。
她抬起头。
他仍躺在那里,但眸光清亮,安静地看着她。
程杳一直没眨眼。半晌,她感觉到脸上热热的。
“师姐?”陈觅言突然皱眉,抬手要去碰她的脸,但他的手微微一动,就被程杳抓住。
她用两只手包着他的,握得很紧。
“师姐,你……”陈觅言有些慌,他使着力想要起身。
程杳站起来,按住他的肩。一滴眼泪从她脸上滑下,落到他下巴上。
她看着那滴透明的水珠,僵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那里湿湿的。
程杳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然后看向陈觅言苍白的脸庞。
过了一会,她抹干净脸庞,从桌上拿来保温饭盒。
“陈觅言,喝点粥。”她扶他坐起身,舀了一口粥送到他嘴边。
陈觅言盯着她湿湿的眼睛,视线微微一偏,看到她耳朵上包着纱布。
“你耳朵伤到了?”他目光一紧。
“只是擦破了,没你伤得厉害。”程杳说,“吃一点吧,我喂你呢。”
“我自己来吧。”他伸手要接勺子。
程杳往后让了让,淡淡笑着:“你手臂还包着呢,别客气,你救了我啊。”
陈觅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张开嘴喝下那口粥。
程杳继续喂他。
陈觅言起初很不自在,吃了几口就爱上了这种难得的待遇。
程杳收拾好饭盒,走回床边坐下,低头说:“陈觅言,你那车废了。”
陈觅言愣了一下说:“没关系。”
“我会赔给你。”
“不用。”
“让你受了这种苦,我没办法赔偿,但那辆车我可以赔,你还要同款的吗?”
“师姐,我不需要这样的赔偿。”他的脸色很严肃,声音微沉。
程杳沉默地看了他两秒。“那你需要什么?”她问。
他抿紧了唇,静静看着她:“我要什么,师姐都会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