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吃过饭的,你还记得吗?”
我埋头用汤匙刨着粥,一口都没送进嘴里,不用想也知食不知味,他这会一定能看到我了吧?看到昨晚还在跟他情难自控痛哭告白,今天中午就跟他的学生约会共餐的我了吧?他会怎么设想我呢?他心里是否闪过一瞬间的不舒服和鄙弃呢?小孩子啊,果然是小孩子,也不过如此,对吗?
我该怎么办,该表示些什么吗?江医生,您好,好久不见了?还是江主任?还是配合他此刻的身份喊江教授、江老师?不说话会不会太不礼貌?如果心里有一张白纸,那此刻上面一定涂画满黑压压的硬笔字腹稿,可我根本卡不出一个字,四周的空气像是忽然化为肉眼难见的固定,有了重量,堪比千斤顶,压得我顺不过气,连双肩都架持不住。
我能感觉到,那个人的眼光就轻轻落在我脸上,他没急着回答,像在刻意制造出打量我和辨别我的时间差,过了片刻,他才说:“记得,蛮活泼一小姑娘。”
话语里有亘古不变的莞尔之意,那是温和,是礼节,是距离感。
我开始观察自己拿捏着筷子的手指,像快溺亡的人揪紧一根水草,欲泣的冲动快把我淹灭了,我急需转移注意力来忍耐下这个念头。
“活泼吗?”季弘跟他有不同的看法,说得好像我跟他已经很熟了一样:“我怎么觉得她特文静呢,总不爱说话。”
还是一个男老师,他们还真是锲而不舍地在调侃后辈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啊:“女孩子嘛,在有好感的男生面前总会额外内向的诶,江老师是医生,情况当然不一样,”他讲完看法后还去索求同伴的回应:“你们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嗯,是,对,是啊,丁老师分析得很到位。男老师女老师们纷纷笑着附和。
与此同时,康乔也在一侧小声嘀咕着骂:“我真受不了这群学理的低情商二笔了。”
嘈杂成一片的附应里,我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
就这一声,我挺直腰杆,抬平肩膀,双手呵护着的,那一点自尊的火苗,被一点点逼到了无氧层,倏得一下,全灭了。
万念俱灰。
老板娘收拾完包间,来叫他们上去。我终于从牢监刑满释放,不过应该没法微笑面对清风和太阳啦,因为我已经是一抔干巴巴的骨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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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我和季弘互相交换了手机号。季弘问要不要送我和康乔回家,我婉拒了。
那个人每出现一次,就要以我一次全身心的殚精竭虑为交换,我没余力跟别人互动了,我只想一个人回家,谁都别和我讲话。
晚上吃过晚饭,我手机震了,打开一看,是“鹌鹑蛋”,别吐槽我为什么要这么存他,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第二个字是什么“hong”,相比起来,鹌鹑蛋反而更有辨识度。
我按下通话键:“喂?”
“我还以为你不在呢,”他在电话里的声线听起来更清朗:“没想到接这么快,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我找了个床角落坐定。
“没什么事,就给你打个电话,看看通不通,哦,对了——”他故弄玄虚,刻意制造着话题。
“嗯?”我随便摘了个貌似感兴趣的语气字眼来回他。
“今天下午去省人医实习,江老师问起我和你的事的。”
“……”我心跳空当了一秒,压制住快冲出唇舌的急迫气息,换上漫不经心的追问:“他还会提起我哦?说什么了?”
“就随便问了下,他平时就对我们这些门生挺关心的,就问我和你怎么样,我说,嗨——八字还没一撇呢,”他讲得活灵活现,我的大脑几乎能即时翻译出那个画面:“然后他跟我夸你了哦,他对你印象估计超级好,江老师平常很少夸人的,他跟我说,小姑娘挺好的,要好好珍惜。”
“……”
“怎么不吭声了?生气了?吴含,妹子啊,我没拿这话来勉强你的意思,其实我也觉得你挺好的啊,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不错。”
“……”
季弘的语气开始闪烁出顾虑和不安:“今天没想到是跟你,呃,联谊?应该是吧,用相亲形容的话,好像有点太过郑重了,我还觉得蛮惊喜蛮有缘分的,你不觉得吗?……诶?奇怪,你怎么不说话啊?”
对不起,我也想说话啊,可是我的心门口都快抽搐成心肌梗塞,我怕我一开口就是吓人的哭腔。
☆、第十五张处方单
我挂断了电话,关机,急需起码三分钟的缓冲时间,让我过渡掉这些糟糕的情绪和眼眶附近的高速生热,我也没告诉季弘挂电话的原因,只是握着手机走进阳台,拉开窗子,透风,不然憋得很。
三分钟后,我又干脆地打开电话拨了回去,对方也很快就接起了。
“季弘,”我为之前的所作所为冠上恰当的理由:“不好意思,刚刚我都没发现我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这会接上电源了,应该不会再有这种情况。”
季弘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他的呼吸因为笑意变得急促:“喔,没事儿,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你这手机还充着电,电量又少,不怕辐射大有风险啊,要不充一会电我们再通电话?”
季弘和他的老师不同,举手投足间的体贴都是率真青葱的。
我回:“不用,我妈过会肯定得催我洗澡睡觉,估计就没什么时间通电话了。”
季弘不再记挂着充电问题,问我:“那你刚刚听到哪啊?”
我谨慎地选了选:“听到……你们那个江老师,夸我……?”我假状回忆着,不经意的口气要多违心就有多违心:“好像说什么我挺好的……?”
我刻意忽略掉了那一句,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只廉价变卖的贵重物品的,“好好珍惜”。
季弘的腔调像是弯起了两条眉毛:“你就听到那?那太好了,江老师下午确实跟我夸过你,”鹌鹑蛋嘴巴真的很甜,要么不说,说了就一定要把对方高高举到人间哪得几回闻的境界:“他很少夸人的诶,而且江老师吧,讲话比较内涵,一百分的试卷,他夸起来也就说到及格线的程度。他说你,挺——好,那就是很好,相当不错,very good。”
“他平常难道不夸你们学生吗?”我无法抑制自己把话题的苗头扎根在江老师三个字上面了。
“也夸,不过我们学生天天跟在他后面当小弟啊,你跟他就医患关系,他能夸说明对你印象是真好。”季弘用一个四字词分离开我和江医生,又用一句简易的赞美在其间扣上温柔的纽带。
我从来不知道受宠若惊和心灰意凉还能共存,我仔细地打理着情绪,打理着用词:“那你们老师也挺好的啊,竟然还记得住我一个病人家属。”
“他在我们院里声望很高的,出了名的好男人,”像是找到了什么契合点,季弘立刻用人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