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那场雪从昨晚一直下到现在,很快整座城市又变得银装素裹。
从民政局出来,秦苒想,从这一刻开始,她和身边的男人再也没有关系了。回公寓的途中,她说:“以后你再结婚,我会来的,到时候别忘了我的请帖。”
谢简苦笑了下:“用得着这样么?”
“如果有那一天,对你的下任妻子好点。”秦苒看着窗外说,“婚内冷暴力对一个女人来说,比得知男人出轨差不到哪里去。”
秦苒的口气轻描淡写,可有心人却能听得出来,她是在控诉。
开车的秘书听到这番对话,开始同情起老板来。
因为离婚协议书拟得很匆忙,而有些财产处理手续比较繁琐,两人拿到离婚证后,回到公寓,在律师的指导下,又签了好几份文件。等一切都完成,天色已经暗下来。
秦苒拖着之前没拿走的一点行李走到门口,说:“仓鼠就留给你,你平时养着,生活也能多点乐趣。我走了,再见。”
她转身离开,留给他一扇冰冷坚硬的门。
以前在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破裂的时候,每次谢简出差,她都会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等他开车出了车库,她偶尔会在阳台上站很久,直到看见他的车消失在大街上才回屋。
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人会这样时时刻刻地关注他了。谢简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久久都无法接受从这一刻开始这间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事实。
如果说没离婚之前,他还能凭着两人的夫妻关系多存一点希冀,而现在,他是彻彻底底地意识到,秦苒离开他了。
她离开他了,或许再也不会回头。
——
为了庆祝秦苒再次成为单身女人的第一晚,沈凝溪特意去买了上好的羊肉和一箱啤酒,在家里弄了个小火锅。
两个女人吃吃喝喝到晚上十点钟,后来秦苒抱着她又哭又笑:“凝溪,我跟你说,他给了我好多好多钱……等过几天,我们去拉斯维加斯……豪赌!”
沈凝溪摸着她的头:“好好好……难受就别笑了,哭出来吧啊,我都是过来人了。以后好好生活,要向前看知道不?”
清醒人不要试图和醉鬼讲道理。秦苒只听到“哭出来”三个字,没几秒便“哇”的一声,开始撕心裂肺地吼。后来据沈凝溪说,昨晚她阵仗大得把邻居惹来投诉了。
第二天早晨,宿醉过后,秦苒醒来,脑海里蹦出的一句话就是——我离婚了。
她在二十三岁那年,和谢简闪婚,又在二十八岁这年,再次成为单身女人。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后,仍是孓然一人。
可双眼的红肿涩感又在时刻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她揉揉凌乱的短发,从床上坐起来。
其实对于以前的秦苒来说,生活很简单,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再艰难的事情,总不能伴随一辈子,反正到最后时间会冲走一切。离婚而已,又不是得癌症,总不能痛一生。
后来她盯着天花板,想起很久以前有人跟她说过,有着恋爱关系的女人是男人的导师,而这场关系结束后,大多数男人都会成熟许多。拱手把一个成熟的男人白白让给其他女人是件愚蠢的事情。
她现在也会思考这个问题,要是以后谢简娶了别的女人,她肯定会不甘,可那时候至少不会伤心。好了,她现在也不用担心外面的人觊觎谢夫人这个位置,至少从民政局出来那一刻,她就再也不用操心这些鬼问题了。
离婚有利有弊,虽然习惯难以割除,可秦苒觉得,利远远大于弊。
——
秦苒做了一个梦,而这个梦,居然是之前梦境的续集。她好笑地想,原来梦也可以隔了这么多天继续做下去。
梦里的开头,她不停地往下掉,周围是见不到头的森林。后来森林被火一把烧光,一辆车开进来,方骏从上面下来,摘下头顶的帽子,对她鞠了一个躬,说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明天跟我一起吃大排档吧。
第二天,秦苒坐在人声鼎沸的大排档里。方骏拿了两瓶啤酒过来,摆了一瓶在她面前。她直摆手,说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能喝酒。
“行,那我自己喝。”他这人倒也爽快,开了酒瓶子就开始灌。
“我能冒昧地问一个问题么?”
“当然。”
“你多大啦?”
方骏突然笑开来,“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
他有着一张娃娃脸,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外人却很容易被他的外表给弄迷惑。“别人通常都认为我刚大学毕业,其实我已经二十九了。”方骏不以为意。
秦苒也讶然了片刻,直到他把身份证掏出来给她看,她才相信。
两人吃了快三个小时,最后结账的时候方骏突然说:“本来今晚我女儿也想过来见见你的,可是这地方太杂。下次我带你去个安静点的地方,带上我女儿。”
秦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了声。
他解释道:“我有个女儿,但不是亲生的,是个弃婴,我七年前在一大桥底下捡的,现在已经八岁了,在清桥小学上三年级,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这样啊。”她感慨道,“你真是个好人。”
“她上次听说一个阿姨救了我,一直吵着要见你。等有时间,我想带她去游乐园。”
秦苒理所当然地说:“做爸爸的是该多陪陪女儿。”
“你也一起去吧。”
“啊?”
他无比真诚地看着她:“我想邀请你,一起去游乐园,可以么?”
——
沈凝溪知道这件事后,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这男人真的是一朵奇葩!”
秦苒很困扰,把抱枕扔来扔去,最后干脆躺下来:“我真是拒绝不了他。他那双眼睛真的很诚恳,要是拒绝了我觉得我心里有内疚感。”
“那人家就是想让你给他女儿当后妈呗。”沈凝溪说,“拐着弯地要你去陪他女儿,说不定其实早就对你芳心暗许。”
“别胡说,方骏人很好,没那种企图。”
沈凝溪:“这可不一定。有感觉就处处,也不是坏事。你总不能一直挂着离异女人的身份,整天碌碌无为地过吧。”
“单身怎么就是碌碌无为了?”秦苒白了她一眼,“我觉得单身挺好。”
沈凝溪笑她:“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感情之于你来说就是猛虎恶鬼。”
秦苒死活都不承认。但她知道,其实沈凝溪说得对,她本身就是一个懦弱的人,可偏偏记性好,长教训。在经历过谢简之后,她再也没有精力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她彻底怕了,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想踏入婚姻这个泥潭。
作为离异女性这个团体新增加的一员,秦苒在网上发现了一个论坛,里面基本全是她的同类人,她很快便注册了一个账号。不少女性都在里面发帖子,或抱怨生活不公,或怒骂小三儿,或分享经验。但大多数帖子都是负能量满满。
浏览了一阵,秦苒觉得自己也被这种负能量感染了。期间,她无意间翻到一个帖子,帖子标题是:离婚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可每晚都忍不住想前夫怎么办?
那人说她和前夫在大学时期就在一起了,毕业当天就去领的证。结婚五年,感情逐渐变淡、破裂,离婚的前一个月,她无意间翻到前夫的聊天记录,发现了前夫和另外一个女人的暧昧聊天记录。帖子的最后,那人说,虽然他对不起我在先,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他的好。求助,我该怎么办?
有人回帖说,渣男有什么好想的,你也去找个啊,在他面前秀恩爱,气死他。
还有人恨铁不成钢地回,楼主你也是够贱的,难怪你前夫不要你。男人对唾手可得的爱永远都不会珍惜。
秦苒想了想,将双手搁在键盘上,慢慢打出一行字——
“每次想他的时候,把他对你的坏拎出来过一遍。”
——
没离婚之前,秦苒算是全心全意投入到婚姻中,以至于一个人生活后,突然没了目标。这种感觉从她和谢简拿到离婚证那天起就一直伴随,茫然到看不见头。她头疼得很,却全然不知该怎么去努力。
秦苒在一个帖子里看到有人说这是“离婚综合症”。离了婚的女人,尤其是以前围着丈夫转的离异女人,在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有这种症状。说好听点是依赖症,说难听点,就是旧情难忘。
即便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但在生活中仍旧处处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如藤蔓般绊着她。比如她经常会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他的身影,她上班的地方和他的公司离得很近,时常工作累了一抬头便能看见那栋标志性的高楼,加上她有天去买了一个烤火炉回来,最后惊讶地发现上面都印着“时泰”两个字。
要全然把谢简从生活中抹去,她只能逃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可这显然不切实际。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却总是不太平静。
过年前的几天,秦苒去超市采购,经过食品区的时候偶然遇见那晚闯进公寓的女人。那件事于她是毁灭性的打击,也是压倒她和谢简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而现在,那人穿着超市的制服,正往促销区的水果摊上放橘子。这场面越看越讽刺,越看越像一部狗血剧。
如今蒋诗雅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跟当初的疯狂行为脱不了干系。那晚,她被公司里一位有资质的前辈骚扰,事后下来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凭什么她就该活得低人一等受尽欺负而有的人却能凭借良好的出身就顺风顺水地过上好生活?她迷恋谢简很长一段时间,之前就觉得他是个有绅士风度的男人,若是告白,被他接受了自然幸运,失败了也不至于被羞辱。谁知,那晚他的妻子竟然在家。
第二天,她就接到人事部的通知,她被辞退了。财务部的老周还一脸可惜,说你是把那位老大给得罪了还是怎么?
她一瞬跌落谷底,简历投了好几家公司都没回应。然后她发现一个绝望的事实,那便是那晚愚蠢冲动的行为将彻底毁了她的未来。
蒋诗雅原本以为谢简的那位妻子地位并不高,但她万万没想到,那晚之后他会这样赶尽杀绝。她愈发觉得羞辱,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在秦苒推着购物车经过她身旁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知道许若棠的存在么?”
秦苒充耳不闻,继续推车往前走。
“你真的觉得谢太太这个位置你能坐一辈子?”后面的人不依不挠,声音甚至提高了好几倍。
秦苒突然很想笑。
作者有话要说:
☆、36|第二更哟
我第三次从梦中醒来后,习惯性地摸了摸旁边的枕头,空荡冰冷。屋里很静,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从那一刻,我意识到,屋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因为从昨天起,我成了一个离异男人。
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在不久前,我的妻子还睡在我怀里。她睡觉的姿势不太稳定,但总是会紧紧地靠着我,我知道这是一种依赖的体现。同时,我也依赖着她。我享受着她在生活上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喜欢她总是在我耳边念叨她今天见到的趣事,我怀念着她在家里看电影时专注投入的表情。有人说,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抽离时,能将一个人的灵魂掏空。现在,我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我的妻子像是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一般。巨大的惶恐每天缠绕着我,我开始失眠,做重复的噩梦。
她现在过得好么?有没有跟我一样迷茫?我很想去看看她,可怕她看到我以后会躲得远远的。而我在心里又清楚地知道,她至少过得比之前好。
徐正谦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离婚的消息,特意打电话来恭喜我,邀请我去喝酒。
我说不必了,你自己去喝吧。
他说这天下美女何其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兄弟,你不会真的动情了吧?我劝你一句,不要动情,动情就是万劫不复。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动物,她能把你的坏记一辈子。
我想起秦苒那天说的话,迂回地告诉他沈凝溪有男朋友了。
徐正谦沉默了两秒,声音突然变得吊儿郎当起来。他哼一声,我也有儿子了。
我挂了电话。
外面的雪一直下不停,小区周围并没有太多生气。这里的人大都是忙碌的上班族,朝九晚五,行色匆匆。
我开车来到城西附近,找到了那位阿姨。她十年前搬到这边来,和一个大她十岁的水果小贩结了婚。
青石板路又湿又滑,砖墙内,一株梅花探出头来。阿姨来给我开门,惊讶地说阿简怎么你一个人来了,苒苒呢?
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不再年轻。
我说,我们离婚了。
我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它的确发生了、存在过。而那本离婚证,还被我放在卧室的抽屉里。我把它和安眠药放在一起,时刻提醒我我失去她的事实。
阿姨一路上没有说话,领着我进了屋。她的丈夫正在准备过年要吃的饺子,见我来了,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转向妻子,脸上出现不满的表情,埋怨她出去不多穿点万一又感冒了怎么办。
他们默契地相处,会拌嘴、会互相关心,吃饭的时候互相夹菜,生活幸福又平淡。
我突然很羡慕他们,随后内心生出一股巨大的内疚。我口口声声说着对婚姻负责,却还是让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伤了她的心。
她问我,你怎么不去死?那应该是恨极了。
我惊恐地意识到,这几年来,我消耗了她的付出和感情,还用着自私的方式对待她。
阿姨问我,你们怎么了?
我揉了揉额角,企图抑制太阳穴剧烈的跳动。
“我让她死心了。”我说。
“那你爱她么?”
我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张温和到不留岁月痕迹的脸,然后抬头看着老旧剥皮的天花板。
我点点头,“爱。”
“那你告诉她你爱她了么?”
我摇摇头。
我从未对她说过“爱”字,哪怕是带有欺骗性的。签字那晚,她跟我说,她的父亲每天都要对她的母亲说一遍“我爱你”。
我和她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叫《怦然心动》。那晚,我下班回家,她兴致勃勃地拉着我,说这是部好电影。她的眼里泛着光,我没有拒绝。
看完后,她期待地看着我:“你有什么感想么?”
“很假。”
她的表情很失望。
其实不假。电影的男孩儿就是我。她后来说了一句话,很轻很轻,我还是听到了。她说:“先动情的人总爱自导自演。”
我是那个男孩儿,她是那个女孩儿。她有一个家庭给她正确的价值观,我有一个破碎的家庭予我残缺的人格。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看到我腐败的内心,或许看到了,却仍旧爱着我。
而我,没有看到她在背后注视的眼神。
或许我看到过,但我可以忽略了。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我很想把当时的自己揍一顿,然后告诫自己,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她?回头看看她,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岁月永远不会回头,我也再无机会。
——
我在办公室买了一架望远镜。
从这里看出去,我能看到她工作的地方。我每天开完会,都会将办公室的门紧闭,接着走到窗前,偷偷地注视她。
她在工作,专注又认真;她在喝水,双眼灵动又晶莹;她在打电话,脸上泛着笑。
我打开她的空间,翻着她最近的动态。我在之前注册了一个账号,以陌生人的身份偷偷加了她,看她在空间里发各种各样的动态。我用了仓鼠头像,实际上就是拍的家里那只小东西。事实上,我企图她能发现,却又害怕她发现。
这几天,她和那个叫方骏的人互动得很频繁。我让人查了那个男人,背景很单纯,普通人家出身,父母双亡,有个养女,工作勤快,不是坏人。
我嫉妒得发狂,却忍不住在她的动态下面点赞。
那天,我下班开车回家。经过她公司门口时,远远就看见她背着包从里面出来。
她低着头,穿了一身大红色羽绒服。我按了两下喇叭,她往这边看过来,目光只停留了一瞬。
行人过完斑马线,我启动车子,往公寓的方向开去。
她说,如果能回到五年前,一定不会嫁给我。我想,如果有那一天,我还是会娶她。
这一次,视为珍宝,定不相负。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嘻嘻
☆、第一卷完
秦苒突然很想笑。她觉得荒谬又难以置信,可心里那股气又被彻底激了出来,于是转过身,面带讽刺:“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幅德行?三更半夜跑到已婚男人家里投怀送抱,做人贱到你这种地步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我告诉你,他谢简就是我养的狗,这链子一天还握在我手上,你就没本事来抢。或者哪一天我不要他了,你也未必能得到。”
那一刻,秦苒突然觉得很解气。这世上的丑陋她见过太多,大多数都是因为贪欲,而对“爱情”的贪欲,不过是一种对富贵生活向往的掩饰。她不相信眼前的女人真的爱谢简,这不过是迷恋他的外表和钱财。
蒋诗雅双眼通红:“那又怎样?你比我好得到哪里去?”
“我当然比你好。我可以告诉你,是我先不要他的。但我不会离婚,我就要耗着他,耗他一辈子。只要我在一天,谢太太的位置就是我的。我管他什么许小姐王小姐,就算是真爱,也是见不得光的。”
说完,秦苒将手里的推车扔到一边,“见不得光就是过街老鼠,谁让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原配?不服么?不服给我憋着。”
几天后,秦苒万万没想到自己成了各大对抗第三者女性论坛里的大红人。那天她在超市的英勇一幕被人记录下来,放到网上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番。视频里的她眼神表情语言都极为到位,堪比好莱坞影星。卢果果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说贵妇你怎么那么溜啊我太佩服你了谢简看到了肯定要气死啊。
秦苒庆幸视频的发布人给她打了码,并且没有曝光之前的内容。她不想让卢果果知道许若棠的事情,这样双方都会很尴尬。
她巧妙地挪开话题:“果果你都怀孕了,你老公还让你碰手机?”
“这才几天啊,你思想别迂腐。对了,你现在还住在你朋友的公寓啊?打算自己找房子么?要跃层的复式的还是独栋别墅?”
秦苒这段时间的确在考虑找房子的事情。一直住在沈凝溪这里也不是办法,况且凝溪现在有了男朋友,很多时候都不方便。前几天她去看了几处房子,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没成。既然是一个人住,她也不贪心,太大过于空旷,太小又过于拥挤,可要找到一套符合她心意的房子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卢果果说:“你现在是独立的富婆了,房子任你挑。到时候再养几个美男,岂不美哉?”
秦苒哭笑不得:“注意我干儿子的胎教。”
“我说真的,你可别亏待自己。”
“行了,你别操心,我现在吃得香睡得好,日子过得不知道逍遥到哪里去了。”
卢果果不信:“就你这闷葫芦、别扭货。”
卢果果的这番话让她不得不开始省视这些天来的状态。事后秦苒细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做点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隔天她和母亲去采购年货,半途杜依依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往购物车里塞了一盒牛肉,随口说:“就这样吧,我暂时还没打算。”
杜依依这样劝说她:“要是有困难就跟妈说,别人不了解你,妈懂。有事儿别憋着,憋坏了不好。”
不仅是身边的好友,连母亲都这么说,看来她的日子真的过得浑浑噩噩没有方向。秦苒无奈地想,亏她还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该归为最潇洒的离异女性那一类,拿着钱逍遥自在又不愁吃穿,殊不知倒是她成了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面的人。
她想过去看心理医生,或许能早点摆脱这种境地,可同时她又怕在外人面前说出内心最隐晦的想法和情感,即便对方是有职业操守的医生。她总觉得这样像被扒了一层皮,羞愧又赤*裸。夜里秦苒躲在被窝里想,她肯定是和谢简相处久了,连他过度的自尊心都给依葫芦画瓢地给学了过来。都说夫妻会互相影响,她没从他身上获取到聪慧和手腕,倒是把他那一套坏毛病钻了精髓。
这样思考一番,她又对他多了几分不满,第二天便把买的烤火炉送给了楼下的邻居。
可在这城市里,又免不了偶遇。那天她下了班,刚出公司门口,便看见谢简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前等红灯。她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迅速别开眼,过了没多久他的车就隐入了车流中。她松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前几天自己在超市里她拐弯抹角地骂他的事情,心里得意又畅快,最后一路哼着歌回家。
当晚,秦苒把要找房子的事情说给沈凝溪听。沈凝溪边涂指甲油边说:“我认识一个中介,比较靠谱,你要是着急的话,明天就可以去看。”
隔天,沈凝溪推掉和男友的约会,当真带她去见了那名中介。因为有层熟人关系的缘故,那人很热心地在二环附近给她推荐了一套急着要卖出去的公寓。两室一厅一卫,地点就在地铁口附近,临着商业街,除了吵闹些,不管是小区设施、安保还是公寓本身的装潢都很符合秦苒心中的构想。
秦苒这人很容易被别人说服,听那中介热心讲解,正好这房子又合了她的意,没多做考虑便入了手。
沈凝溪说她真是不挑,这没几天就办完手续。秦苒说:“这跟买衣服是一个道理,往往第一眼看中的是最满意的,后面的可能都没那么喜欢了。倒不如爽快点,还能省时间。”
沈凝溪问:“你怎么知道第一眼看中的就是满意的?万一后面还有更好的呢?”
“有再好的就有更好的,我不贪心,合眼缘就行。”
没几天,秦苒就搬了进去。这房子之前的主人去国外留学了,临走时送了一盆多肉植物给她,还极为热情地送了她一包母亲自制的牛肉干。她看电视时贪嘴,把整包牛肉干都吃完,结果第二天起来牙疼得紧。
秦苒的邻居是一对普通情侣,在她搬进来当天就请她去家里做客。得知她牙疼,女主人还专门拿了治牙疼的胶囊出来。这家人还养了一条黄色拉布拉多,只是女主人正好怀孕了,正打算重新为它寻个主人。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怀孕的时候可以把狗狗给我养。”秦苒试着问了下。
结果女主人很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这样我们以后还能天天见到它。”
秦苒:“就是我们住得近,怕它不习惯待在我那边,隔天就跑回去了。”
“这个倒不会。之前你还没住进来的时候,隔壁那孩子可喜欢它了,天天给它喂好吃的。现在它基本是两头跑,哪家都住得惯。”
当晚,秦苒就将那条名叫豆豆的拉布拉多牵回了家。她给它喂了好吃的,又照了照片,发了条动态。家里有个活物,她晚上睡得尤为安心,第二天起床时心情大好,带着奇奇去小区里跑了一圈。
除夕夜的那天,秦苒陪着父母在家边包饺子边看联欢晚会。八点多的时候,她接到从老宅打过来的电话,谢老爷子问她身体好点没,她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忙答还有点不舒服。
“那你好好休息,替我慰问下你的父母,身体好了可别忘了我这把老骨头。”
“好的爷爷,新年快乐。”
“红包给你留着呢。今年多包了点,明年我可急着抱孙子呐。”
包饺子的时候,她心不在焉,散了好几个。杜依依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妈我去外面买烟花。临走时杜依依嘱咐她:“小心点儿,这楼下有熊孩子爱玩儿炮仗!”
经过巷子时,有几个小孩儿拿着烟花棒到处跑。秦苒低着头往前走,没多久,天上飘下来晶莹小片的雪花。走到巷子口时,后面突然炸出巨大的响声,她吓得赶紧往前跑了几步,回头看时,路灯下的几个小鬼正朝这边吐舌头。她拍拍胸口,继续往小卖铺的方向走,回来时抱了一桶烟花。
等再次路过小巷时,却发现这里已经没人。路灯年久失修,时暗时明,雪花飘下来,落在地上,很快就铺满一层。秦苒在灯下驻足了片刻,最后抱着烟花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分钟左右过去,穿着驼色大衣、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从巷子暗处走出来,长长地吁出一口白气后,对着前方的空气语气落寞地说了句“新年快乐”。
——
十二点快到的时候,秦苒反倒意兴阑珊起来。她跑进屋里,把窗户关上。虽然外面的鞭炮声不断,可仍旧敌不过手机的震动声。同事好友的新年祝福源源不断地发送到手机上,除却几个交情好的,剩下的一律都是复制的祝福语。她看了几条,便放下,后来收到方骏发过来的图片。图片里,他抱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可爱小女孩儿,女孩儿手里挥着一根五光十色的烟花棒,两人都笑得很开心。配文字——“祝亲爱的秦阿姨新年快乐,越来越年轻!”
她突然觉得心头一暖,回:祝可爱的晴晴小朋友和她的爸爸新年快乐!
又回了几条祝福,秦苒关掉手机,去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笔记本。笔记本封面有些旧,款式也老。她将窗帘拉上,开了台灯,翻开笔记本。
上面记录了她整个初中到高中生活的烦心事和趣事,也有当时的少女情怀。比如抄两句张爱玲、三毛等女作家文中的经典语句,后面通常还画了一个红心。如今看着,秦苒突然感慨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她漾着笑,一页一页地翻着看,翻到二十多页时,笑容突然凝住。
“写给那个我暗恋了很久的男孩儿: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秦苒,小时候和你玩过几天的女孩儿。我知道你在附中上学,和我的学校只隔了半条街。我每天放学都会经过你的学校门口,希望能见到你一面。我看见过你穿白衬衫,比我们班的男生穿起来好看多了,就算你穿校服也很好看。那天你从学校门口出来,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就是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能这份心情你不会知道,但是我写在这个本子上,希望将来有一天能鼓起勇气传达给你。如果你不接受也没关系,我还是会一直喜欢你。今天我们班女生提到了你,我有点生气,这应该是吃醋的感觉吧?可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叫秦苒的女生,一直喜欢着你。”
零点钟声敲响那一刻,整片天空都被礼花给点亮。
秦苒将那页纸撕下来,拿了打火机点燃。灰烬飞得很高,火光把她的脸衬得很柔美。一滴泪砸在还未燃尽的纸上,扑哧一声蒸发掉。
☆、第一更哎
大年初一那日,秦苒的手机掉进了水里,差点报废。<し她头疼地去拿去维修,所幸在临出发去邻市游玩的前一天取回了手机。
一路上,短信电话不断,沈凝溪说:“凭你现在的资产,巴结的人肯定源源不断。”
秦苒叹气:“我和谢简离婚这件事,除了我父母还有你们几个人,别人都还不知道。等以后时机成熟,再说也不迟。”
沈凝溪讶然,说我还纳闷这段日子媒体怎么风平浪静的。
“恋爱中的女人就是没头脑。”秦苒给出中肯的评价。语罢,她点开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是条很平常的新年祝福短信。
——秦小姐你好,我是你新搬来的邻居,祝你新年快乐。
新搬来的邻居?秦苒想了想,立马给那家的女主人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背景音有点嘈杂,女主人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笑着说:“是这样的秦小姐,我老公换工作了,而且之前的房子太小,宝宝生出来没有地方住,所以我们把房子卖了。对不起啊没来得及跟你说。”
这话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可秦苒没听出来。她只是有点遗憾,那么和善的一家人突然就搬走,甚至还没来得及相处几天。
“那新邻居是……”
女主人说:“是个挺普通的上班族,人看着很老实,挺不错的。”
上班族,老实,挺不错。秦苒挂了电话,思索了一阵,最后出于礼貌,回了短信:谢谢,同乐。
谁料那边很快就回复:不客气。
秦苒很快就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旅行当中。邻市是个著名的旅游城市,四季如春,有美丽的内陆湖和大片大片的草原。她和沈凝溪都很久没有出来畅快地玩儿了,两个女人一路走过来,买了一大堆东西:丝巾、茶叶、玛瑙……秦苒觉得她们回去都可以开一个小店了。
当然花的钱也不少。可奇怪的是,她竟然花得通身畅快,浑然没有当已婚妇女那时的战战兢兢。沈凝溪听她说了,笑她:“你干嘛替你前夫省钱?你知不知道他一天的收入能够咱们买好多倍今天的战利品?或许还不止。”
秦苒:“我不太喜欢花钱是因为除了打点家用,好像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买了好看的衣服也比不上在家穿睡衣舒服,戴首饰的时间也少得可怜。这么一想,我好像还真挺持家的。”她想,若是嫁个普通人就好了。
“你这叫持家?你这叫提早成为黄脸婆!”沈凝溪皱眉,拿着一条丝巾在她的脖子上比划,然后说,“从今天开始,你要摆脱黄脸婆这个称号,成为新时代的离异女强人。你要改头换面,气死那个不珍惜你的臭男人。”
当然,这话只是说说。生活不是电影,她也不可能突然改变自己,尤其是沈凝溪建议的那种女强人风格。可这番话却直打入秦苒的内心,她想,不说外形,至少要从生活细节处开始改变。
回到家以后,秦苒给母亲打了个电话,问寄养在家里的那条拉布拉多现在的状况。杜依依哎哟一声,说:“它刚来就和楼下的琪琪玩儿上了,现在琪琪肚子大了。以前它的主人没给它做绝育手术?”
“那不挺好的么?”她抿嘴笑,“别把狗狗生命中唯一的乐趣剥夺了。”
还没开始上班,秦苒一个人在公寓里,乐得逍遥自在。下午,她抱着薯片看了会儿电视剧,随后出门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回来。一个人吃饭实在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满足就行。晚餐是白水煮面淋上自制牛肉酱,她吃了满满一大盆,最后舒了口气,把窗户打开,走到阳台处开始摆弄刚买来的几株植物。
这样的生活没有半点忧心事,而她也好像逐渐摆脱了离婚综合征,虽然偶尔还是会在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但相较于之前,情况已经改善许多。睡之前,她会留一盏灯,跟别人不一样,有光亮的情况下她才能一个人睡着。
对面新搬来的邻居有点诡异。秦苒到现在都还未见过他一面,也没见他回来过,更别说偶遇。
这天晚上,她去小区外面的超市买了一罐甜米酒回来,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对面那扇打开的门。可没过两秒,门就被关上。她暗自感慨时间不对,大半夜又不好临时去拜访邻居,更何况万一里面是对情侣。就在这时,秦苒突然想起锅中还卤着叉烧,拍了拍额头,赶紧拿钥匙进屋。
这几天下来,她之前甩掉的肉长了些回来,脸色也红润不少。得过且过的日子虽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倒也安心和乐,至少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给堵塞。
——
除夕那晚,谢简开着车经过几近空旷的高架,绕远路回了公司。谢老爷子在前一天打电话给他,让他务必带着孙媳妇儿回家。老爷子说,你妈在庙里不肯回来,你那不争气的爸也成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家里除了管家没几个人陪我了。
他无奈,只得借口说秦苒生了病,不方便过来。
老爷子叹了口气,说好好好,你们都别管我了,让我这个老头子一个人过,等我死了你们抬口棺材来就行。
大年初一那天,谢简开车回了趟老宅,提了新年礼物上门,陪了爷爷一整天。临走时老爷子拍着他的肩,塞了两个红包给他,说:“另外一个是给孙媳妇儿的。”
谢简捏着红包,往停车的公路上走去。
天已经黑了,雪又大,道路虽然被清理干净,可没多久就难以通行。那晚,他被困在公路旁,手机没了电,独自一人在车里呆到天亮。
而秘书最近很苦恼,大过年的,要陪着老板在公司加班。在数倍工资和一个月假期的诱惑下,他只能背上行李,从千里迢迢的家乡赶回来,被老板压榨。
常年来一贯以精英外表示人的老板最近变得很反常,不仅经常对着空气出神,更是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他和女朋友的相处方式、女人生气该怎么哄等等。秘书扶额,在他问第四个问题时,说:“谢总,其实我没有女朋友。”
谢简看了他一眼,神情平淡地“嗯”了声。
“其实,女人应该只需要一份真心吧。”秘书思忖几秒,说,“如果以真心待她的话,她会感动的。”
谢简又“嗯”一声,神色晦暗。秘书心想,这是懂了还是没懂啊?
这两天雪一直下,秦苒自从搬了新家,还没来得及请好友吃饭。大年初八那天,她买了煮火锅的食材回来,把卢果果、顾怀蕊等人请过来吃饭。中途洗碗时,她想起方骏,便打了个电话给他,让他带着女儿一起过来。
这一来就是六个人,个个拖家带口的,最后算上卢果果肚子里那个,得是七个人。顾怀蕊和她老公来得最晚。两人挽着手一起进屋,男方英俊斯文,手里提着一个新鲜的水果篮子。
原本就不大的公寓显得有点拥挤,所幸大家都是熟人,没有半点拘谨。
方骏的女儿晴晴长了一双尤为黑亮的眼睛,父女俩看着有点相似,若不说没有血缘关系,外人肯定会以为他们是兄妹。
吃饭前,方骏来厨房给她打下手。秦苒无意间问起:“你没带着晴晴回家过年么?”
“现在这边就我和晴晴两个人。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手上专注地洗菜,侧过脸和她说话,“不过爷爷奶奶还在,除夕那天我回去看了他们。”
“嗯。是应该多陪陪老人。”
“晴晴那丫头可真是喜欢你啊。”过了会儿,他说,“刚进门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后来还偷偷跟我说,秦阿姨长得好可爱。”
秦苒打趣道:“你该不会是嫉妒我了吧?”
方骏老实答:“嫉妒倒没有,只是有点失落。”
家里的桌子刚好能坐下七个人。众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涮羊肉,因为有小孩子和孕妇,只能饮料代酒。
顾怀蕊和她的丈夫虽然结婚快两年,可仍旧如胶似漆,俨然新婚夫妇。而卢果果则因为怀孕,脾气见长,跟丈夫撒娇不成就翻脸,惹得桌上唯一的小丫头捂嘴偷笑:“卢阿姨比晴晴还小气。”
“阿姨肚子里有宝宝了,是宝宝小气。”
谁知这小丫头拆她台:“阿姨你不要说谎,这是耍小孩子脾气,我爸爸就经常这么说我。”
卢果果对这童言无忌感到好气又好笑,最后瞪了丈夫一眼。
半夜十点左右,众人陆陆续续离开。餐后桌上一片狼藉,方骏主动要求留下帮她收拾。秦苒指了指在沙发上揉眼睛的小丫头:“我自己能行,你赶紧把孩子带回去休息吧。”
“那好。”他把女儿从沙发上抱起来,“跟秦阿姨说再见。”
“阿姨再见。”
秦苒送父女俩下楼,顺便把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递给方骏:“给孩子围上,这么冷的天。”
晴晴乖巧地亲了下她的脸,最后甜甜地问:“阿姨,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儿么?”
“可以呀,随时都可以。”秦苒摸了摸她的头,“阿姨做好吃的给你吃。”
父女俩离开后,秦苒跺跺脚,转身往楼道内走去。电梯在十五楼停下,正好是她所在的楼层。她想,或许是那个素未谋面的邻居?可转念一思考,这一路上根本没见过有人往这边来啊。
她撇开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回到屋里,收拾好餐桌,泡了个热水澡便睡下,第二天中午才醒,又懒得做饭,随便叫了个附近的外卖,吃完就看电影,安然自得地享受单身生活,实在清闲。
☆、第二更哎
假期的最后一天,雪总算停了,阴沉的天空也开始放晴,但仍旧冷到骨子里。秦苒裹着毯子蜷在沙发上看《傲慢与偏见》,在看到开头势利的本尼特太太要求丈夫去拜访新来的邻居时,突然又想起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邻居。
于是在吃晚饭之前,秦苒简单披了件羽绒服,挽了个发髻,来到对面,按响门铃。按照之前那位女主人的叙述,她事先在脑海里把这位邻居的形象构想了一遍。他应该是一名戴着眼镜、中等身材、面容憨厚的工薪族,如果他再善谈些,她想她的邻里关系应该会处理得非常融洽。
结果按了几遍门铃,没任何回应。
秦苒猜,或许他已经回家过年。她这样唐突,应该等些日子后再来打扰也不迟。也可能是她运气不好,每次都逢不见合适的时候。
她只得回到屋里,继续看电影。
吃晚饭之前,门铃突然响起来。她急忙将毛毯掀开,穿好衣服鞋子去开门。应该是那名邻居。
她将手搭上门把,换上一副友善的表情,连门外是谁都没来得及看。
——
门铃突然响起,盖着毛毯打盹的谢简缓缓睁开眼。这几天的超负荷工作让他从内到外都非常疲倦,太阳穴总是“突突”地跳。前几天着了凉,加上过度劳累,他今早起来吞了两片感冒药,结果一不小心睡到现在。
他捂嘴咳嗽了两声,来到玄关处,顺着猫眼看出去,在看到来人时,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
待她离开后,他迅速去洗了把脸,换上一件正式的西装,拿了玄关处那束玫瑰。
约莫几十分钟后,他终于来到她家门前,按响了门铃。即便事先预料到可能会吃闭门羹,但因为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加上他认为这不是一件能够一蹴而就的事情,所以心态放得很正。
前几日,他故意避着她,早出晚归,就是为了放慢节奏。
他知道以前那场枯燥又缺少沟通且布满裂痕的婚姻让她经历了很痛苦的一段时期,她现在对他肯定万分怨恨,但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冲动,出高价说服了那对夫妻,搬到了这里。
自从离婚后,谢简每晚都睡得很不安稳,常常做些奇奇怪怪的梦,醒来时胸口处感觉空缺了很大一块,闷得透不过气来。过年那段时间,他几乎是一个人度过,冷冷清清地,只能靠工作转移注意力。
昨晚,他随便煮了点白粥吃下。电视里播着极为无聊的谍战剧,角落里那两只仓鼠还在跑轮,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时间过得无趣又缓慢。他知道她请了朋友来吃饭,十点多的时候,她送客人离去,脸上挂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轻松笑容。后来他跟着她出了门,在楼道里远远地看见她跟男人抱着的那个孩子告别。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内心却十分嫉妒。
离了他,她似乎过得很好,而他则过得十分艰难,每日都像在油锅里煎熬一般。
——
门外的人是谢简。
秦苒有些眩晕。她的表情当场便僵硬住,同时脑海里迅速将那日女主人的话过了一遍,又将这几天的疑惑串联起来,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穿着极为正式的西装,手里捧着一大束艳俗的玫瑰,站得笔直,面带微笑:“你好,我是你新来的邻居,谢简。”
这样没有新意又尴尬的开场白让空气凝住。
秦苒盯着他那张俊脸,差点说出“你脸皮怎么这么厚”的话来。但她懂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于是绷着脸缄默。这样尴尬的场景,她实在想不出一个词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毅然决然地将门关上。
客厅里,秦苒揉着头发来回地走。她想不通他做出这种行为的根据。而她原本都已经过习惯了脱离他的生活,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介入进来。
她头疼又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停下来,来到玄关处,再次将门打开。
他还在门外。秦苒下意识拔高语调:“如果你是因为后悔那笔分给我的财产,那么我看不起你。”她只能想到这个理由。离婚那天,他分给她的财产足够她花几辈子。
“是,我后悔了,但不是因为财产。”他说。
她二话不说将门关上。
很快,敲门声又传来,频繁且有毅力。秦苒无奈,心烦气躁地去开门。
“上次你让我找的u盘。”他摊开掌心。
她冷淡回之:“谢谢。”说完去拿他手里的u盘。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在她靠近时,他的掌心稍稍往上抬了下,和她的指腹有轻微的摩擦。
谢简盯着她:“不客气。”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秦苒快疯了。她觉得她应该找谢简谈一谈,至少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说两人未来的发展。她不想这样,每天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样痛苦又尴尬,她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被他击溃,然后又陷入无止境的怪圈中。
晚上,她找到他之前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让他过来一趟,说是要谈谈。
几分钟后,谢简准时出现门口。他穿了一件黑色毛衣,捂着唇咳嗽,“抱歉,有点感冒。”
“进来吧。”
他低着头没动。秦苒把那双女士拖鞋扔给他:“我一个人住,没多余的鞋子。”
进屋后,像对待客人那般,她给他倒了杯水,招呼他坐下。
秦苒进了卧室,出来后,把一个红色小本子甩在他面前:“我们已经离婚了。”
谢简用手掩着唇,脸色略显苍白:“我知道。”
“所以,谢先生,我希望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涉谁。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尽快搬走。”
他正色,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继续说:“当然,如果你很喜欢住在这里,那我搬走也可以。”
“我没有恶意。”他终于开口。
秦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她和他对峙着,气氛冷凝又让人极为不愉快。既然要斩断,当初他们从民政局出来那一刻,就应该彻底断干净。
半响后,谢简眼里流露出痛苦的情绪,喉结滚动了两下,艰难地开口:“苒苒,我很想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缓慢又诚恳,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发自肺腑的话。
这样的话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冲击。在秦苒眼里,他是一个手段极为高明的骗子,把她耍得团团转。这种形象根深蒂固,造成她对他的戒备和排斥。而她相信,他现在这番话,也不过是因为在闲暇时期想起了曾经有个尽心尽力为他做饭洗衣暖床的妻子时编排出来的谎言。
她不会再轻易上当,更不会听信他的鬼话。
看他的态度,这场谈判是泡汤了。她头昏脑涨,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秒,最后下了逐客令。
谢简边咳嗽边起身,轻轻说了句“晚安”。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刚才说的话,终止这个无聊的举动。谢先生,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吃不起饭的穷人,而你有一时兴起就买房子的心情,还不如多帮助一些可怜的人。”
他侧过身来,咳嗽仍旧没停止,“我会考虑的。”
她冷声回:“谢谢。”
——
睡之前,秦苒点开了有些时日没有逛过的论坛,想了半天,最后发帖求助:离婚一个多月,前夫今天搬来我隔壁,我该怎么办?
帖子很快就有人回复。第一个回帖的人说:天呐,好狗血,楼主快详细说说。
秦苒把她的经历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第二个人回:这样看来,你前夫肯定是想挽回。他一定是失去你感到后悔了,说明他对你有感情。
后来有一堆人赞同。
她关了电脑,头疼地躺进被窝里,直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着。隔天开始上班,秦苒被昨晚设的闹钟给震醒,在被窝里赖了一会热,最后迷蒙着双眼起床做了小米粥、煎蛋和吐司。
出门时,她正好遇见拿着公文包准备去公司的谢简。
“早上好。”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有什么比早上起来和前夫面对面更尴尬的事情么?秦苒没理会,大步朝电梯口走去。
这里住的大都是上班族,这个时刻电梯有些拥挤。数字逐渐变小,到十五楼时,电梯门打开,里面挤满了人。秦苒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站上去,电梯很快就发出了“嘀嘀”的警告声。有人的表情瞬间不太耐烦,“小姐,坐下一趟吧。”
她面露尴尬地退出来。
谢简赶上来,沉默地站在她旁边,高大的身形却很难让人忽略。她见了他那张脸就心里窝火,连带着等电梯也没了耐心,扭头就朝楼梯口走去。
她更加确信她上辈子肯定对他做了坏事,现在他要来讨债。
新年第一天上班,秦苒的状态十分不好,连着出了好几个错误,被主编教训得狗血淋头。等结束工作回到家,她又在小区门口“偶遇”了那人。
如果说今天早上还能称之为巧合,那么下午,她动动脚指头就能想到这是某个人刻意制造出来的“巧合”。
秦苒黑着脸朝他走过去,十分火大地问:“姓谢的,你有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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