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懒懒的特别
黑暗。
一望无际的黑暗。
痛，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眼皮感觉越来越重，他越来越觉得疲累，就让他这么睡过去吧……
“sunshine——”“sunshine——”
温柔的嗓音轻声唤着，渐渐的传入他的大脑皮层。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努力的挣扎着，想要寻找声源的方向，他奔跑着，即使全身疼的几乎要晕厥，他仍旧是努力的奔跑着。
他低低的喊着：
“妈妈……妈妈……”
温柔的嗓音渐渐的离去，越来越远，离着他越来越远……
“sunshine，你一定要像阳光一样的活着，妈妈爱你……”
恐惧、无助，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他无力的哭喊着，却再也找不回那个温柔的声音。
不，他不愿意离开妈妈。
他的眼睛奋力的睁开，声音陡然升高：
“妈妈——！”
他……
这是在哪？
蓝色的水晶吊灯，紫色的宫廷式窗帘迎风飘扬。
而他躺在紫色的宫廷式沙发上，一旁正躺着另一位小女孩。
突然。
小女孩的身子动了动，她有些慵懒的坐起身子，盈盈的抬起眸望向他。
在看到那双眼睛，他骇然惊住。
小女孩有着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漆黑漆黑仿佛夜间的夜露，夜间下起的雨浇灌着白色栀子花，清冷芬芳。
她的眼瞳淡漠的看着他，漆黑的仿佛见不到底。
如同漩涡一般的吸引力，深深的将他不断的吸进去，近乎有着窒息的感觉。
“你醒了？”温温柔柔的嗓音，带着一些关怀。
但这个声音，并不是小女孩传出的。
这时候的他才注意到，这个地方还有着其他三个人。
刚刚的对视不过几秒钟罢了，想起自己先前的遭遇，他小小的手突然一把抓住姚月雅的衣袖，一双天然深陷的眼窝，带着魅惑的味道，他的眼瞳是黑色的，如同黑曜石般紧紧的看着她，嗓音仍旧稚嫩，带着低低的祈求：“阿姨，求求您，救救我父母。”
听到小男孩的话，没等姚月雅先开口，墨瑾钰抢先一步，瞥了他颈脖间的琉璃珠，声音淡淡的，有种不怒自威：“现在他们在哪？”
这意思竟是不问原因，便同意了小男孩的要求，这并不是墨瑾钰一贯的作风。
所以姚月雅略带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弄清楚来历，便轻而易举的答应，看来这个小男孩是无害的。
只是……
姚月雅蹙起了眉，作为一名爱护孩子的她，现在外边还下着倾盆大雨，而小男孩身上全是伤口，抵抗力本身就差，若是在淋上一次，恐怕第二天肯定要发起高烧。
她望向墨瑾钰，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自然是很了解彼此的想法，墨瑾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把抱起小男孩，朝门外走去。
他抱着他，一边嘱咐着：
“我去就可以了，你们在家等着我，墨曦尧别欺负妹妹，知道么？”
“不。”一道淡淡的声音带着奶气响起。
这声音，竟是一向来懒得说话的墨懒懒发出。
大家惊讶的望向她，墨懒懒却是对上墨瑾钰疑惑的眼神，静声道：“我去。”
她的回话，换来的是更为惊讶的眼神。
这并不怪几人大惊小怪，要知道墨懒懒的懒劲是出了名的，而这一次不仅说了超过一个字以上的话，还主动要求前去。
这么反常的她，如何不让熟悉她的她们大跌眼镜呢！
对于女儿的改变，墨瑾钰还是很欣慰的，他抱着小男孩走上前，抚了抚她天然的黑色长卷发，嗓音温柔：“懒懒，外边雨大。”
话里的拒绝，足以让墨懒懒明白。
“喜欢，”墨懒懒的面容仍旧是淡淡的神色，抬起短短的手指，指向墨瑾钰怀里的他，“他。”
是的。
从第一眼看到小男孩，她对他便有着莫名的亲近。
这种亲近感，除了姚月雅给过以外，还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她。
墨瑾钰实在拗不过墨懒懒的执着，其实她也没怎么，但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瞳一看向他，便让墨瑾钰没有任何的办法拒绝。
因为同意墨懒懒去，索性姚月雅也跟着去了，不然这两个小孩，还真不知道墨瑾钰能不能照顾的了。
一看家里人都要走了，墨曦尧跳脚了，一把抱住姚月雅的大腿，嘟着嘴唇卖萌，一双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美丽的妈妈，带可爱的曦尧一起去吧。”
对于墨曦尧，墨瑾钰就没有那么温柔了，直接板着脸，硬邦邦的说道：“有你什么事，回家好好待着，对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完成了么？”
一听到作业，墨曦尧的包子脸垮的比谁都厉害，哭丧着控诉：“妹妹都能去，为什么不让我去呀，爸爸你偏心！”
墨瑾钰微微一笑，本就是极为妖孽的模样，此时更是帅的人神共愤，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月雅，上次曦尧班主任打电话来说……”
话还没说完，墨曦尧连忙跳到沙发上，借此高度想要捂住他的嘴，挤眉弄眼的赔笑着：“爸爸，我不去了，我觉得啊，我还是好好写作业好，这大半夜的出去干嘛，这不遭罪么！”
墨瑾钰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他，抱着小男孩准备出门。
姚月雅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真不知道这两父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一把抱起墨懒懒，紧跟着墨瑾钰。
徒留下一脸‘了无生趣’的墨曦尧，‘痴痴’的望着他们的背影，近看可以看到此时的他正咬牙切齿着，对于老狐狸的父亲，他是一向来都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打开门。
闪电照亮夜空，白茫茫的一片大雨。
墨瑾钰和姚月雅吃力的撑着伞，尽量不让雨水淋湿怀里的孩子。
在这狂乱的暴雨中，他们并没有发现，两人怀里的孩子正对视着。
墨懒懒看着他，突然扯动了一下嘴唇，很细微很细微的一个动作。
她知道他看得到。
黑曜石般的眼瞳在这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愈发的深邃。
在此后的人生中，他永远无法忘记在这一天，在寂寞恐惧的暴雨中，她对他独留的温柔。
她说：“不怕。”
雨越下越大。
夜色显得黑蒙蒙，没有任何的星光点点，偶尔一道闪电亮彻云霄。
深夜。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急速行驶在暴雨中！
冰冷的大雨疯狂的砸在车窗上，随之缓缓滑落，即使车内开着暖气，那令人不适的潮湿感依旧沁了进来。
墨瑾钰紧抿着薄唇，一双凤眸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一边听着一旁小男孩稚嫩的嗓音，一边转动着方向盘。
姚月雅将墨懒懒牢牢的搂在怀里，作为一名母亲，在这大雨里，她是害怕自己的孩子出半点的事情的，若不是墨懒懒的坚持，她实在是不愿意带她出来。
而此时怀中的墨懒懒，却是安安静静的睁着一双淡漠的眸，半点不离一旁的小男孩。
小男孩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道路，身体上一阵阵疼痛向他袭来，他蜷起手掌，倔强的不肯惊呼出声，然后——
手指痛楚地掐进掌心。
车内安静的近乎诡异，除了偶尔的指点方向，没有人开腔说一句话。
夜幕中依旧雷声滚滚。
雨势渐渐的有变小的趋势。
大概行驶了有半个多小时，墨瑾钰缓缓的将车停下。
这一次墨瑾钰没有允许墨懒懒跟同下车，他艰难的撑起雨伞，抱着小男孩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月雅，你带着懒懒在车内等我们。”
这雨实在是太大，墨瑾钰绝对不允许自己最爱的两个女人出一点点的事情！
说完话，他的长腿踩在雨地的泥泞中，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坑，雨水比在之前出门小了许多。
这是一片空地。
黑茫茫的一片，看不到边际。
跟着小男孩的指挥，墨瑾钰走上前。
当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后，他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残骸，有些触目惊心！
墨瑾钰一眼便看的出来这是坠毁后的私人飞机。
大雨不停的冲刮着，泥泞四溅。
此刻完全看不出这些零件原来的样子。
还没等墨瑾钰陷入深思中，小男孩已经挣扎着下了地。
他根本不顾自己仍旧是伤的身体，疯狂的冲入雨幕之中，身子明明是那般的小，却倔强的令人心疼。
小男孩不停的翻找着，大雨已然将他的身体淋湿，雨水浇灌进他的伤口，但他却不管不顾。
看着这一幕，墨瑾钰索性也扔了手里的雨伞，跟着他找了起来。
他……
是在找尸体。
准确的来说，是找自己父母的尸体。
墨瑾钰完全无法想象小男孩是怎么走到了别墅求救。
要知道这里开车到别墅要半个多小时，而他是那么那么的小，身上还满是伤痕，可他却硬是撑着一副残败的身体，不屈不挠的走着。
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便是，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雨中，他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
大雨不停的下着，将他小小的身体冲倒一次又一次。
那时候的他，是害怕的，是无助的，更是绝望的！
而他唯一的信念恐怕便是带着人来救他的父母。
狂风一阵一阵的吹过。
雨水从四面八方漫过来。
小男孩的脸上满是冰冷的雨水，迷蒙得他的眼睛无法看清事物。
他面无表情，小小的手在残骸中寻找着。
终于。
他摸到了一只手，那只手冰冷冰冷，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直冷到身体所有的血液全然冻结！
他的表情呆愣怔然。
一种昏天黑地的感觉席卷进他的器官。
跟着小男孩的墨瑾钰，很快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上前翻着飞机的残骸。
然后……
看到的是三具尸体被压在下面。
雨水不停的冲打着尸体，将原本满是泥泞的脸和身体渐渐冲洗干净。
两具男尸，一具女尸。
在那一刹那。
小男孩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一双黑曜石的眼瞳，在这雨夜里显得烟雾迷蒙，让人有些猜不透。
他的笑声极其的悲伤和凄凉，仿佛带着无尽的绝望。
这样的他，令墨瑾钰发现自己失去了任何语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的去安慰他，难道要跟他说人死不能复生？
“叔叔。”
小男孩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墨瑾钰。
他的声音依旧很稚嫩，可语气却是平静的很。
这一种平静在现在的情况下，并不是一件好事。
墨瑾钰的眉心跳了跳，凤眸望向他：
“叔叔在。”
小男孩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感受着此时传来的温度，低低道：“叔叔，可以收留我么？”
他，
已经没有家了。
墨瑾钰听到他的话，挑了挑眉头，深深的睨了他一眼，并没有作答。
这一刻，气氛突然凝滞。
耳边只有哗哗的雨声，和那呼啸的狂风。
小男孩小小的手仍旧是紧紧的抓着他，仿佛在证明着他的执拗。
在这雨夜里，黑曜石般的眼眸显得黑亮黑亮，他的睫毛上是冰冷的雨水，他的身子在大雨中晃了晃，很明显这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雨水的冲刷，然而，他的表情木然。
他，在等墨瑾钰的答案。
良久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
“对不起。”
到最后墨瑾钰仍旧是拒绝了他，原因没有其他，只是他不愿意自己平静的生活被再度打乱。
得到回答。
小男孩弯起唇带着嘲意，静静的闭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
哀莫大于心死。
突然……
两道刺目的车灯灯光打来！
小男孩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然后迎望向那光线。
纷纷的雨雾中，保时捷的车门打开，那淡漠清冷的小女孩，独自撑着和小小的身子不符的雨伞走下了车，她踩上泥泞的雨地里，缓缓向他行来。
走到他的身前。
她的身子小小的，甚至走路时都有些摇晃不稳，她望着他，两人的眼眸互相对视。
她的表情是木然的，然后将雨伞撑了过来——
遮住了小男孩头顶的雨丝。
宽大的雨伞将世界隔成只有他和她。
这是墨懒懒第一次走路。
四年以来的第一次！
“懒懒，你……”
墨瑾钰一脸讶异的望向雨伞下小小的人儿，显然有些说不出话。
这……
真的是他的女儿么？
然而，墨懒懒并没有回答他。
她的视线依旧对向他，眸子漆黑漆黑的，就如同是深夜里的雨雾，美得令人心惊。
而此时的她，
表情是淡然的，
明明只有四岁的年龄，现在看来，却有着超乎年龄的倨傲。
她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小男孩，
良久后，她的面容依旧淡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