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银幕惊魂
博里费茨诺对这神奇纸袋的兴趣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民生号解放轮上有的是方法消耗旅客的精力。当然,这不是让他们去跑永远跑不到头的仓鼠笼。
“电……影戏?”在离开餐厅的路上,博里费茨诺很快就发现走道的一侧排满了人。忍不住好奇上前去询问的他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是啊,据说那是能把真实再现在戏台上的影戏。”排在他前面的胖子一脸兴奋,“虽听他们说这东西在门东市天天都能瞅见,那里的戏台天天开演,但是俺还是忍不住这尝鲜的劲儿嘛。”
“多少钱一场?要不要额外打赏?”这话不免挠得博里费茨诺心头有些痒——不管能不能劫下这条船,他大抵都没有机会去门东市了。这人的好奇心是万恶之源,他也免不了俗。
“一个银币足矣!”这胖商人指着他身边的“夺宝奇兵”海报笑道,“异世界人的这影戏不收第二次钱,就一次入场费。听说也不需要人站在戏台上……”
不要人站在戏台上?!博里费茨诺倒吸一口凉气,口袋里捏着银币的手开始出汗。但他转念一想,异世界人的小船不也无帆无桨么?这无非就是某种魔法罢了……
最终,他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他的恐惧,把他带到了售票处前。
“需要饮料么?”售票的船员熟练地把博里费茨诺掏出的那枚银币在耳边弹了一弹之后对他追问——于是博里费茨诺走进放映室时,手上又多了一个纸杯。当然,这纸杯和纸杯里饮料的价格可不比观影来得便宜。
继三国演义等多部书刊广播剧等文化产品的成功引入,电影电视剧的引入自然也在日程表上有一席之地。早在半年前的门东市,持续42天的94年版三国演义集中放映会几乎每晚都是座无虚席,各企业接连收到工人建议,请求多开场地放映。
到最后,甚至还有专门为夜班工人举办的放映会在白天举行,而一开始只有一处且只能容纳二百人的放映会场地也扩充到了惊人的十二处,其中还有不少是露天观影棚——但就算是露天,没有风扇还会被蚊虫叮咬,也抵挡不住门东市市民观看这部“动起来的三国”的热情。更别说到了42天之后,还有不少人在二刷三刷——现代的词汇这就很容易从电视剧当中被引入到异世界,尽管这根本不是现代题材的电视剧。
三国题材从广播剧一直到电视剧,都为文化产业的扩展开了个好头。由三国演义的每日连载广播剧,不只是门东市人,整个西埃尔塔人都知道了依靠这神奇的机器能够了解到全埃尔塔正在发生的大事,还有哪里可以买到新奇的物件,哪里又有免费的使用活动……
电影的作用自然和广播不太一样。广播主要的功能还是如同其字面意思,广而告之。而电影院的功能则要比广播更加隐秘——原本埃尔塔的居民在入夜之后都是早早地上床睡觉和玩命造小人,现在电影院和其他娱乐场所,以及亮到凌晨一点的路灯与播音到十二点半的广播电台给了他们更多的选择。
一言以蔽之,就是“降低生育率”和“提高文化素养”,还有“推广现代生活方式”。至于新成立的埃尔塔电影放映总公司因为那一个月十元钱的月票不仅赢回了成本,还赚了一笔钱足以扩充事业的喜讯比起前三点的顺利推进也就不为人称道了。
三国演义总不能放一辈子,而今天在民生号上放映的则是《夺宝奇兵3》,埃尔塔侧引入的第一批非中国产电影之一。至于为什么不是第一部和第二部呢?这是因为第一部当中涉及的最终道具是“约柜”,要比第三部的“圣杯”要难歪曲得多。“圣杯”可以歪曲成是很普通的神迹,但“约柜”的限制未免太大,所以没有被纳入范围。至于第二部的原因倒也简单,黄种人在片中开头便扮演了反派——这就很尴尬了。
至于逆万字旗帜和片中的“元首”,埃尔塔电影放映总公司在引入和翻译配音过程中倒没有做多少处理,只是简单地将主角琼斯博士遇到元首并签名之前的焚书桥段做了删减处理。
博里费茨诺学着周围的人安静地坐在固定折叠椅上没多久,头上的灯便熄灭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和咒骂他所讨厌的异世界人,一道光便照亮在所有人面前的屏幕上。
所有人都惊呼着——荧幕上几个带着圆边帽的骑手行走在怪石嶙峋的戈壁滩的画面是如此的真实!他们身边的歪脖子树,地上的泥泞,童子军们登上的巨石……都是真的!起码以假乱真!
博里费茨诺冲到喉咙里的怨言顿时被憋了个齐整,只好闷声继续看着这“夺宝奇侠的故事”.
他一直尝试着发现这是戏剧,或是有漏洞的皮影戏。但这努力一直持续到主角掉落到装有狮子的车厢为止——就连他自己也发出了惊悚的叫声。
“那是真正的狮子!”博里费茨诺惊声高骂道。“该死,这是真正的狮子!真该死!”
他的呼声被埋没在男女观众的惊呼里。大抵全场只有他才会坚持着自己的理智和看法一直到两分钟前。
画面一转,那顶帽子的新主人出现在了风雨交加的船甲板上,与他的宿敌搏斗。再一转,在那场搏斗中成功拿到了金质十字架的主角又出现在了学校授课的讲堂上。
博里费茨诺已经彻底为这不是戏剧的戏剧所折服。每一幕都是真的,那不是戏剧。他被女学生围住提问的细节也好,到居室内和对手分析石板也罢,这些都好像是发生在他眼前的景象一般。
镜头移动在酒杯和酒瓶之间,那好像就是自己的双眼……博里费茨诺甚至醉心于此,丝毫没有关心到字幕和对话上所说的“喝上它装过的水,便可以永生”的“神之馈赠。”
到了男女主角在船上被追兵射击,船失灵而要被螺旋桨搅碎时,全场的惊呼声瞬间便冲向了**——也包括博里费茨诺在内。在这奇景面前,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
至于后面的勇闯城堡,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有那乳白色,高过楼房的飞艇,以及双翼飞机之间的空中激战,老爹用海鸟攻击飞机,还有最终的骑兵对阵钢铁战车,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到最后,博里费茨诺手中握着的杯子连一口饮料都没有少。直到他看到琼斯父亲的枪伤在圣杯下愈合时,他手一摇才撒掉了所有的饮料。
“长官,您看到了些什么?”
博里费茨诺和共同观影的四个战友回到房间之后,坐在舱室里的十一人几乎同时站起来问了这个问题——他们没有多余的钱去和他们的长官一起逍遥,只好来享用二手的娱乐节目。
“我么?”博里费茨诺还没有从影片结束和圣杯带来“永生”的虚无当中挣脱出来。“我看到了异世界的一切。从生命到死亡……还有永生!”
“具体是什么?”不满意的士兵转头问向另外一个与博里费茨诺共同观影的魔法师。“哪有那么神奇的戏剧?”
“不,在那里面我们亲眼见证了‘演员’的死。不是演技……我的朋友。被打中的人就像我们的战友,直挺挺地倒下,伤口里迸出血污。”
“那生呢?永生呢?”
“被‘圣杯’的水浇过的将死之人,居然伤口痊愈,就此复生……”这魔法师在沉默之后的回答另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还有本该是万丈深渊的悬崖,居然有一条透明的神之通道横贯其上……还有,喝了假杯子中水的人,居然迅速地,不可思议地迅速老化,变成了骸骨……我的兄弟。这真是太惊人了,太可怕了……”
埃尔塔人自然不会明白什么是特技,更不会明白什么是绿幕。绿幕可以做出一切在现代人眼里都看起来是不可能的画面,就连黑客帝国这样后现代的巨制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在埃尔塔人和双月教会的士兵和军官眼里看来,这便是真正的场面,在戏台后的空间里重现。
“我到现在也不清楚,那些演戏的,在戏里死去的人都死了么?”博里费茨诺问道——他自己到现在还是不相信那些在自己眼前浮现的画面是戏剧,是虚假的故事。
“那些寺庙,坟墓,不都是真实的么?”博里费茨诺身边的魔法师回答道,“就算这是用魔法重现的故事,我也不相信这是戏剧。那些死去的人一定都死了,而那些死去的……重生的……我还是不敢相信。”
“说点别的吧,长官。”他手下的士兵对此大部分颇不以为然——毕竟他们没有亲临其境地体会这一场面。
“这得你们自己去看才会理解。”说完这话之后。博里费茨诺摇了摇头,凑到暖气片边上坐下之后便沉默不语。
第一百二十三张 对不起,没有晚霞
看电影也是消耗精力的活儿——对于初阵的博里费茨诺来说更是如此。靠在暖气片旁没多久,他便拖着沉重的身子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至于探查这艘船……迷糊的博里费茨诺早已成功说服了自己:那些事就等到休息够了再说吧。
但与他不同,看过“电影戏”之后兴奋得不能自已的人也不是没有。譬如在电影里“找到”知己的诺伊艾萨斯便是如此。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他亲手攀登那发红的山岩,在洞穴之间穿行——对于他来说,那是最大的乐趣。至于发现古时的器物……诺伊艾萨斯叹了口气,他和他的神友们已经很久没有再次发现真神的遗迹了。所以在他可以追溯的记忆里,他游历的目的倒显得十分单纯。
察觉到叹气的武然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塔利欧斯先生,您对这‘电影戏’感觉如何?”
“满意!十分满意!”诺伊艾萨斯出人意料地抚掌称赞,“异世界的风光令我着迷。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去看一看。”
“消遣之物能博君一笑,那自然是最好。至于双月行星的居民到异世界出游,”武然的回答不免有些闪烁其词,“或许路程还有些漫长,但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您是指两侧居民的自由往来吧?我的意思呢,是希望我们能够先……尝尝鲜,嗯,这个意思。”诺伊艾萨斯听出了武然的意思,也就索性把话挑明。
“大体上没有错。只不过你的理解稍微有些偏差。从我们国度顺着传送门来到异世界的人已经经过了挑选,目的就是要把我们对异世界,也就是双月行星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武然一边旋开了一道跨舱段的水密门,一边严肃地回答道。
“那也就是说,真神所赐予我们的传送门的通过权会被你们永远地掌控下去?”
武然指着舷窗外的大海回答道:“倘若这传送门开在我们星球上不属于我国的茫茫大海中,那我们自然无权管辖,或者说不由我们全权管辖。但,现在它出现的位置正好位于我国的国土之上,那么我们行使的并不是传送门的管辖权,而是我国国境的‘入境管辖权’罢了。塔利欧斯先生想必不会像双月教会的其他愚者那样糊涂,睁着眼就能谈笑风生地把本属于别人的东西划归自己所有吧?
这一席话说得诺伊艾萨斯有些汗颜——他确实没想到还有门后管辖权这一出。
“这么说吧,塔利欧斯先生。”武然趁着他低头不语,进一步地用套路敲打之,“开传送门的本来就是双月教会,难道传说中力推这件事成行的‘禁咒研究会’和现世神就没有想到会有什么结果么?就没有往坏的那一方面,也就是被门中势力反噬的觉悟么?”
“当然没有。”诺伊艾萨斯惆怅地答道,“他们的信息渠道称门对面将是一个完全没有魔法的世界,让埃尔塔帝国替我们夺取那个世界的利益,然后分成合作……在他们的眼里,没有魔法的势力不可能战胜依靠着魔法力量已经统治世界的教会。谁知道,他们的信息完全偏离了原有轨迹,从传送门里把埃尔塔军打回来的军队拥有能够改变天象的魔法。”
“你也知道的,”武然纠正道,“这不是魔法。建立起我们的一切,让我们打败入侵者的不是魔法。”
诺伊艾萨斯就此苦涩地答道:“我清楚,这只不过是你提起的‘禁咒研究会’对神座方面和教会高层的报告说法。他们把责任归于信息渠道,据说是‘精灵’的失误,但是自从我来到埃尔塔,我才真正发现了问题所在,至于他们的信息……倒是准确无误的。”
“对于这‘禁咒研究会’,我知道得不多。”武然摇了摇手,示意他身边的少年不要再说。“这些话,我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
按照规章制度,武然听到了什么敏感内容都必须全部一笔一划地写报告往上交。谈谈家常倒还好,这有关于重点情报的内容他宁愿直接一脚踢给在门东市的同事们,越俎代庖既不讨好,又累。
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武然见状也不想说话,他俩便从绿区的放映室兼会议室一路走到了黄区的船员住舱。再上一层甲板,他们便回到了舰桥正下的黑区居住舱。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民生号开出了埃尔塔近海的无云区,逐渐进入了距离埃尔塔海岸一百海里之外的降水云区。
变得凌厉的西北海风开始吹打着主桅杆顶上的五星红旗和埃尔塔锚旗,就连主桅杆上的航海雷达都开始轻微摇晃。
到了下午四点,平静的海面也变得波浪纷起。本来稳如狗的民生号到此时已经变得在海面上轻微摇晃。海风夹着海浪上的泡沫吹打着位置较低的舷侧走廊,顺便带着随风的雨珠把舷窗玻璃打得乒乓作响。
博里费茨诺就因为这响声从短暂的梦中缓缓醒来。
“几点了?”睡眼惺忪的他捏着枕头问道。
“长官,”在他身边捂暖气片的士兵回头看了一眼墙上内嵌的传统时钟,“四点半了。”
这会儿民生号是已经真真切切地开进了降水云区的中央,周围的海况接近第三等级。民生号在五级海况的情况下也能继续航行,只不过现在的船摇晃得有些吓人。
“这船,摇得有些厉害啊。”博里费茨诺这会儿已经坐直了起来,“我本以为这钢铁城池在任何海域都能安然不动,可没曾想这还没一天,这铁船不也摇起来了么?看来异世界人的魔法技术,也就是徒有其表。”
“博里费茨诺长官,您先看看外面。”这刚刚为他报告时间的士兵此时指着不大的舷窗道。
博里费茨诺颇有不解地靠上那舷窗,外面的景象果真出乎他的意料:齐平于墙壁的舷窗上,水幕就像瀑布一样不停地刷新,把窗户玻璃打得异常清晰。
海风吹打着窗外走道栏杆上的绷紧链条,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而船舷外面的海浪则好像谷地当中的群峰,上面白色的泡沫则像是山峰上的雪顶。
“这是……暴风雨吧?”博里费茨诺惊惧地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那士兵脸上倒也写满了慌乱,“但是若要换成我们海军的舰船,恐怕这是大大的不妙了吧?”
“我怎么知道……”博里费茨诺不安地提起放在被褥上的棉裤,“希望这艘船能平安无事地度过风暴吧。”
“不知道异世界人知道把他们的船只设计得过于牢靠,以至于撑过了暴风雨反而被我们夺取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团队地位仅次于博里费茨诺的魔法师倒显得很乐观,“为了应对暴风雨,他们一定会付出大量人力去处理船体的各处受损……你们就没有经历过么?船队遭遇了暴风雨,就连乘客也要下到船舱里去修补船板的。”
“各位旅客朋友请注意,”就在此时,突兀的广播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现在本船正在行驶过暴风雨区域,船体可能有较大程度摇晃,但本船依旧处于安全状态,请各位旅客不要惊慌……一切活动照常进行,请相互转告。”
“我说对了吧?”早上嘴贱的那位魔法师此时自豪地发表评论,“此地无银三百两。异世界人有必要对一件‘尽在掌握’的事情发表这样的全船命令么?”
“奇里亚说得有道理。”博里费茨诺似乎忘了因为他而导致的战力大减。“那你打算怎么利用这段时间?一把夺下‘民生号’?”
“不,我不认为可以这么冲动。”魔法师奇里亚双手互抱,呈足智多谋见多识广状,“再说了,就算能夺船下来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航行出这片阴云。致胜的关键,就在于今天,和千夫长大人所询问过的‘报警开关’。若是我们今天能趁乱把这船里的门门道道摸个明白,起码找到去上甲板的通道,那么我们就能得胜。”
与此同时,民生号舰桥内的气氛倒是出人意料的轻松。前来值班的二副和气定神闲的舵手,还有靠在屏幕前嚼口香糖的船长脸色都还算平静——平静得差点就让人以为,这不是民生号碰到的第一次高海况航行。
“只可惜,试航的时候没有碰到这样的情况。”船长指着面前的非实时云图对着刚交班的中国籍大副笑道,“高压脊之后就是这么大一块低压区域,就是想绕开也绕不开啊。”
“那就不能推迟两天,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离港么?”大副的脸色是他们之中最凝重的,“现在的浪高,少说也有两米了。”
“两米?”船长的鼻子出了一口长气,“解放轮原型在渤海湾航行的时候,碰到过五米的寒潮浪,也没折了胳膊断了腿,现在不还好好地在大连港停着?这你就省省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