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被缠上了。”(1 / 1)

白开水先生的秘密 落微间某某 2 万汉字|128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一回被缠上了。”

“胡扯吧,以往哪次杭老师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这次杭老师没把人请出去,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说明个屁呀!我反正是不信的!”

“你不信有用啊?早有人看到过杭老师的女朋友了,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是不肯相信摆在眼前残酷的现实。”

“……”

于是所有人自然分成了两派,为杭迦白的八卦争论不休,这时候忽然有人提议:“哎,小屿,你也算是杭老师的师妹,你帮大家去问问呗。”

“问什么问,杭老师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舒小屿早就听不下去了,手里的筷子往餐盘一丢,就起身离开了。

留下身后细碎的议论声还不绝于耳。

“她怎么回事儿啊,突然脾气这么大?”

“呵,你傻呀,谁不知道她平时最爱粘着杭老师?这下人家有正牌女友了,她没戏了呗!”

“……”

**

“舒小屿,最近是怎么了?”杭迦白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门,神色肃然,“昨天写错病历的事,我已经和你说过严重性了。今天让你去15号床问诊,怎么和病人闲聊起私事来了?问题是不大,可诊室里还有其他病人,影响总归不好。”

舒小屿低着头,紧张地掰弄手指,委委屈屈地说:“杭老师,是那个病人非要拉着我,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的……”

杭迦白看着眼前满脸通红的小姑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轻叹一声:“这种和治疗无关的事情,你直接无视就好。”

舒小屿忙点头:“杭老师,以后我一定注意。”

“嗯,那你先回去吧,好好准备明天的实操测验。对了,你和其他人都说一下,明天赵主任也过来看,会随时抽问的。都做好功课,可别再一问三不知了。”

“好的,谢谢杭老师。”舒小屿小幅度鞠了个躬,便开门出去了。

“怎么了,小杭?”同办公室的老张笑眯眯地问,“这批实习生不好带啊?”

“确实有点不省心。”杭迦白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这事你也不好怪那小姑娘,15号床的病人本来就不消停,护士小杨也成天被他调戏,现在都不肯去那病房了。”老张从电脑前抬起头,又说,“你们小姑娘长得可不比小杨差,难怪被他缠上了。”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听说过……”杭迦白恍然大悟,隐隐的伴随着些懊悔。

老张又笑道:“你呀,整天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图书馆,平时也该和小护士们聊聊天嘛。你得知道,那护士站在中诚就相当于情报站。要放在北京,这一个个人才可都是朝阳群众啊!”

杭迦白被他说得忍俊不禁:“有这么夸张?”

“当然,你只要往那一站,分分钟就能听到不少八卦。”

“呃,我对八卦没什么兴趣……”

杭迦白回到座位,拿起水杯却忘了喝水,怔怔的若有所思。

**

刚过完年,desti众人还停留在假期的懒散状态。

小萱拉着纪桐说过年期间相亲的对象:“这次这个倒真是不错,35岁,企业高管。可惜过年的时候一直在忙,只在微信上聊过几句,感觉是个温文尔雅的成熟男人。”

“有照片么?”几乎所有女人的反应都如出一辙,先看脸,有了画面感再说。

小萱也挺为难的:“没啊,人家不爱拍照。”

纪桐遗憾地拍了拍桌子,“哎,那万一长得很猥琐,跟咱老张这样呢?”

“咳咳!”上班时间说领导坏话被抓包,大概是纪桐这开年做的第一件蠢事了。两人立刻鸟兽作散,佯装认真地埋头工作。

可张经理还是不甘心,目光落到纪桐的方向,蹙眉低吼了一句:“好好干活!”

小萱也跟着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等经理走进办公室后,又滑着椅子过来跟纪桐说悄悄话:“要真跟老张这样啊,我宁愿一辈子孤家寡人。”

纪桐轻笑:“别提老张了,一会儿他又该出来了。话说你们什么时候约个时间见面啊?”

“就今晚,约了一起吃饭,你来吗?”

“我来干什么,当电灯泡?”话音刚落,纪桐就收到了条微信——

白开水先森小杭: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你傻笑什么?谁找你啊?”小萱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有情况?”

纪桐没回答,也没掩饰嘴角的弧度。

小萱见状,立刻认真起来,一下就机智地抓住了重点:“杭医生?”

看到纪桐默认的神色,小萱又惊呼道:“真旧情复燃啦?!”

“小点声!!”纪桐拉住她,心虚地看了看周围的同事。

“这有什么,他未婚,你未嫁,你们在一起天经地义啊!”小萱越说越激动,“你行啊纪桐,这回头草吃得太溜了!”

“瞧你这话说的……”纪桐笑着把她赶回去,翻看了会儿桌上的婚礼资料,又忍不住低下头,悄悄拿出手机。

屏幕上多了条消息提示,来自那个刚下了手术台的外科医生:“想想吃什么,下班了来接你。”

放下手机,纪桐开始上网查美食。就和从前一样分工明确,她负责找餐厅,找招牌菜,买团购券。而杭迦白的职责很简单:解决她吃不完的菜。

他记得以前这姑娘就没个节制,看菜单的时候什么都想吃,可每次都点了太多,到最后都是两人看着一桌子剩菜面面相觑收尾。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点多少菜都觉得不够,肆意挥霍金钱和时间,也是乐在其中的。

过完年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已经不像上学时那样恨不得成天黏在一起。以前大多数时间都是纪桐不停地说着自己身边的事,杭迦白陪在边上静静听着,偶尔才会应她要求作一些简单的回应。而现在纪桐明显发觉身边的人变了,经过这么多年,他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说“多喝热水”的男生了。

他格外认真地在听她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随口的一个冷笑话,和公司里毫无营养的八卦,杭迦白都用心听着,陪她一起笑,一起吐槽。他眼眸里的沉静与淡泊,在岁月的巨轮下未曾被消磨,反而变得更加亲切柔和。

这样的杭迦白让纪桐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但绝不是让人排斥的,而是那种经过洗礼后,对于情感和生命温婉的敬意。

他说这些年看过了很多的生离死别,也曾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把人从死亡的边缘救回。一个人开心过,消沉过,忙忙碌碌这么些年,最怀念的还是她在身边笑闹着的日子。所以格外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

**

为了不浪费粮食,两人去了家新开的自助餐。吃完饭才七点多,谁也没先说回家,只是在喧闹的市区街头散着步。商场门口的巨大广告牌,提醒她明天就是情人节的事实。而在一起那么些年,两人一起过的情人节真的屈指可数。那些浪漫而梦幻的东西向来就与他杭迦白无关,只是时隔多年,这满大街甜蜜的氛围再度吹起了她心湖上的涟漪。

杭迦白忽然开口:“想不想看电影?”

“好啊。”她像是早在等他这样提议,欣喜地一口答应。

这个时间上映的电影几乎都是爱情片,两人在电影院排片表前研究了半天,最后一张票也没买。

黄金时段的爱情片,早已提前被抢购一空。

在感慨如今电影市场的兴盛之余,心里头还隐隐有些失望。正想问要不要回家的时候,杭迦白忽然靠近过来,轻搂住她的肩膀。

“要不要换个地方?”

“哪里?”

他低下头,专注地在手机上查了会儿,“同事给了我一张券,应该就在附近。”

纪桐正玩味地注视他,冰凉的手忽然被温暖覆盖,牢牢握在手心里。

热闹的街头巷尾,一双缱绻的人影安静穿梭在城市灯火中。

心底的暖意悄然在冬日干冷的空气里化开,纪桐轻轻拽了拽他的手,“杭迦白,你真的变了好多,你以前很怕麻烦的。”

杭迦白低下眸,宠溺地看着她欣喜的模样,勾了勾嘴角,“以前很笨,现在,只怕不麻烦。”

两个人一起瞎折腾消磨时光,原本就是感情里最珍贵的东西。这件事他花了很久才明白,代价很大,但幸好不晚。

两人去了一家私人影院,没有时下的新片,但可以看一些经典老电影。纪桐挑了半天,选了部岩井俊二的老片子《四月物语》。两人的小包间,空调暖气很足,杭迦白脱下外套,问她想不想喝水。

其实纪桐总觉得看电影的时候该喝些花里胡哨的饮料,可杭迦白这么提议着,她居然也就点头了。于是他开了门,重新去大厅买水。

电影还没开始,满屋子的漆黑,加上柔软的双人沙发,纪桐一躺进去就犯困了。

杭迦白回来的时候,大屏幕刚出现女主角和父母告别的画面。

他的手里除了矿泉水,还有一杯曲奇奶茶。

杭迦白把两样同时递给纪桐:“我记得你喜欢喝这个。”

她接过来,迟疑着说:“可是你从前说,这些饮料不健康。”

“嗯……偶尔喝没关系。”杭迦白轻笑着坐在她身边,顺势把这个昏昏欲睡的姑娘揽进怀里。

她枕着杭迦白的手臂,感受着多年未变的熟悉气息。

岩井俊二的纯爱片总有着独特的细腻,舒缓流畅的配乐里,女主角已经来到了武藏野,在全新的城市里收拾着一个人的新家。纪桐看着屏幕,思绪却总时不时断片。

她微微抬起头看向杭迦白,“你知道这部片子讲了什么吗?”

他淡淡一笑:“暂时还不清楚。”

于是,纪桐就饶有兴致地为他解释起来:“女主角暗恋高中时的学长,就努力考到了和他一样的城市里。然后去学长打工的书店里制造巧遇,学长还借了她一把伞。”

杭迦白似懂非懂地点了他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差不多结束了呀。”

“就结束了?”他倏地笑起来,眉眼随之舒展开来,柔和的侧脸在明亮柔和的电影场景下,像被染上了浅金色的光。

“听起来好像简单,可里面的细节都很打动人。我也说不清楚,第一次看的时候,我都哭得稀里哗啦的。”昏暗的房间里,纪桐把他抱紧了一些,忍不住吐露心声,“其实我挺后悔的,那时候没努力念书,和你一样考上f大医学院。”

“你不需要的,桐桐。”杭迦白用手肘撑起身,靠近过来附耳细语,“别说是伞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话音刚落,他就轻捏起她的下巴,柔软的唇顺势覆了上来。

她的嘴里还有曲奇的甜,他耐心地轻啄着品尝。

温热的呼吸和轻婉的触碰,熟悉的亲密把这中间遥远的五年时光视若无物。纪桐跟着圈住了他的脖子,热情的回应因他的主动一触即发。他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里明媚黝然,忽而划过转瞬即逝的笑意。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已全然心动,且再没了后退的可能。

那么冗长的电影,两句话就讲完了。那么复杂的爱情,又何须过多的修辞?

Chapter 18

杭迦白的眼底有化不开的温存,看着她的时候恍若眼里除她以外空无一物。他重新揽她入怀,遗憾地交代:“对不起桐桐,我明天一整天都有事,可能陪不了你。”

“明天?”纪桐愣怔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他指的是情人节这回事,当下轻声笑了出来,“难怪今天主动陪我看电影,这就想打发我了?”

杭迦白的歉意更明显了,为难地说:“那……我……”

“开玩笑啦。”纪桐打断了他认真的提议,“周末有个婚礼,我明天也会忙一整天的。”

“嗯,那不要忙太晚了,注意身体,下班了给我个消息。”他总是心存愧疚,又嘱咐了不少才安心。

周末是戚先生的婚礼,对纪桐而言,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事要安排了,大多都只需要当天去现场布置。可她若不是那么说,估计杭迦白一整天都要内疚个没完了。

第二天,办公室里一大早就洋溢着情人节的气氛。程熙说为了上次圣诞礼物送书的事情,他已经跪过搓衣板了,这次怎么也要搞大搞隆重一点。

纪桐和amanda围在一起帮他出主意,从餐厅到礼物,再到整个约会流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各自都有一大堆想法。

讨论正激烈的时候,amanda忽然戳了戳纪桐,轻声说悄悄话:“小桐姐,你看小萱姐,今天是不是挺反常的?”

纪桐顺势看过去,小萱正抱着个手机聊微信,脸上堆满幸福的笑容。

纪桐瞬间就分析出了其中的缘由:“我估计昨晚相亲结果不错。”

于是两人又去一左一右地进行严刑逼供,小萱根本藏不住秘密,被两三下就套了出来:“也就一般般吧,还算聊得来。”

“啧,照照镜子吧,你的嘴角都快笑到耳边了!”纪桐继续八卦道,“到底怎么样的?”

“反正没你家杭医生帅。”

“别扯开话题!”

正笑闹着,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喊:“小桐姐,你的花。”

楼下帮忙签收的前台小妹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过来,激动地惊呼:“好浪漫啊!是哪位追求者送的?”

这下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束鲜红的玫瑰吸引了,纷纷围上来问纪桐。

她彻底懵了,怔怔地接过花,打开里面的卡片,居然是杭迦白的字迹。他的字还和读书时一样苍劲有力,却不再只书写那些繁杂的医学名词。

“以前没有大大方方为你做一些俗气的事,希望现在还来得及。谢谢你给我机会,桐桐。白开水”

朴实的言辞里,没有情真意切的表白,却瞬间触碰到了她心底的柔软。

小萱只偷看了一眼,就恨不得戳瞎自己,“啊哟喂,谁说医生没情趣,这虐起狗来也是惨不忍睹啊!”

程熙他们还不知情,都过来追问小萱,到最后办公室里整个热闹了起来。张经理不得不再次冲出来暴走:“不好好干活的,今晚都留下来加班!”

就这么一句话,比平时的扣奖金*还管用。

周围的同事各自回到座位,纪桐把花放进花瓶,撑着脑袋在桌上发呆,傻笑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发了条消息给他:“杭医生,你这不是大大方方,是招摇过市啊。”

过了会儿才收到对方的回复:“偶尔一次无伤大雅,节日快乐。”

**

杭迦白那边忙了一上午实操测验,中午和几个实习生一起吃饭。赵主任也在,他平时挺喜欢和年轻人一起交流,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总爱抽问那些手术里开膛破肚鲜血淋漓的细节。在中诚外科有个传闻,哪个实习生能和赵主任完完整整地吃一顿饭,必定是可塑之才。

杭迦白来中诚的时候水平就已经不错了,赵主任每每说起他都赞不绝口:“你们得和你们杭老师好好学习,他是外科年轻一辈的医生里手面上功底最好的。你们里面有几个手笨的,都多跟他请教请教他当年是怎么练的。特别是你啊小孙,都实习多久了,还手抖呢?小伙子块头挺大,胆子怎么这么小的?

大家跟着笑了起来,小孙瞬间脸红,虚心回应:“赵老师,我会好好练的。”

舒小屿好奇地问:“杭老师,你以前实习考核的时候,一定很轻松就留院了吧?”

“我以前……”杭迦白的话顿了顿,“我以前是在华新医院实习的。”

“咦,华新也是f大附属的三甲医院啊,老师最后怎么没留在那儿?”

杭迦白莞尔,语焉不详道:“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实习快结束的时候出国了。”

其他人也没再问下去,只有舒小屿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若有所思。

赵主任又笑着说:“今天情人节,下了班都有约会吧?”

一提起这个,实习生里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小声开起了玩笑:“赵老师,咱们外科这么忙,哪找得到女朋友嘛?”

赵主任打趣道:“找不到是你们没本事,这个黑锅咱们大外科可不背!”

众人大笑。

更有人壮了胆子,借着话题问杭迦白:“杭老师,你今晚有约会吗?”

忽然被八卦的学生瞩目,杭迦白不自在地笑了笑:“下午还有手术,应该是没时间了。”

原本这些实习生就旨在借这个问题打探杭医生究竟有没有谈恋爱,这下算是板上钉钉了,一个个的交换起小眼神来。

赵主任大笑:“小白啊,可委屈你了,女朋友没跟你闹吧?”

“没有,她脾气很好。”说这话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纪桐从前的模样。

其实她的脾气算不上好。大大咧咧的一个姑娘,心直口快,办事总不怎么妥帖。说错话做错事被他提醒的时候总会吐吐舌头,心虚地眨着眼说:“反正有你在嘛。”

后来他也遇到了不少人,温柔大方的也好,漂亮知性的也罢。即便是那些文静懂事,为人处世滴水不漏的,却都让他没有一丁点想要接近的念头。

那个让他付出了整整五年感情的人,她所有的好与坏,早已融进他的骨血里生根发芽,终究没办法被任何人取代。

**

下午带几个实习生去病房,有个新来的病人情况比较复杂,刚好考考那几个孩子对病情的了解和分析。

一行人离开后,舒小屿忽然觉得自己的白大褂被什么撩了一下。转过身就看到15号床病人手机拿了张卷成长条的报纸,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容。

今天是情人节,即便是二月份的严寒,她还是穿了短裙出来。可刚才吃饭的时候杭迦白看都没有正眼看她,反而在这被猥琐的病人调戏了。

那15号床据说是个有钱有势的大少爷,长得歪瓜裂枣,成天只知道泡妞。

舒小屿当场就红了脸,叫他放尊重点。

结果那病人还嬉皮笑脸:“怎么尊重?你自己穿得这么风骚,不就是给人看的吗?呵,当了□□还想立牌坊!”

他的话很难听,引得边上病床的也看了过来。舒小屿气得怒火中烧,怔怔地杵在原地捏着拳头,今天所有的委屈加在一块,泪水不由自主盈上了眼眶。

而那纨绔子弟还在继续嘲讽:“怎么?还不让人说啊?”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个低沉的声音,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出现得恰到好处:“这位先生,请尊重我们的职业。”

“杭医生?”15号床的一句话让舒小屿彻底愣住了。她顺势转过身,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杭迦白,从容地站在门口。

“杭医生,是你这位学生先勾引我的。”那病人立刻抓住机会倒打一耙,还得意洋洋地瞥了舒小屿一眼。

“我都看到了,事实是什么,相信你自己最清楚。”杭迦白上前两步来到病床边,肃然警告道,“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们这的女性医护人员,她们都在为了你的健康努力,也请你不要自轻自贱。”

“笑话!我出了钱,你们给我看病,这是天经地义的!别说的好像你们有多伟大似的,在我眼里就和我家保姆没什么区别!”15号床病人冷笑着叫嚣道,“你们知不知道我爸是干什么的?每天想要勾搭我的美女成千上万,小姑娘,我愿意跟你玩玩,那是你的荣幸,别不知好歹!”

舒小屿紧咬着下唇,尴尬地抬眸看了看杭迦白。而他丝毫未曾动容,对那无赖的言辞充耳不闻,直接和舒小屿说:“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直接叫保安,或者报警。”

舒小屿欣然点头笑道:“好的,杭老师。”

那人面子上挂不住,又指着杭迦白反咬一口:“你等着,我要投诉你!”

“欢迎投诉。”杭迦白说完最后一句,就示意舒小屿离开了。

跟在杭迦白身后,舒小屿心跳得很快,他刚才的那些话反复在她脑海中重播。

他还是关心她的吧?无论是作为带教老师,还是师哥的身份。

她低下头,生怕周围的人看出自己嘴角明显的笑意。

到了科室门口,错开了排队的人群,杭迦白停下脚步转过身。

“舒小屿,今天……好像不是很热。”他暗指她穿裙子的事,他不好过问她的私事,却也不想今天的事情再次发生。只好迟疑着开口提醒,也没全然点破。

舒小屿自知惭愧,却也存了一点私心,轻声问:“杭老师,你觉得……我这样穿好看吗?”

现在穿着白大褂看不出个所以然,但刚才吃饭的时候,舒小屿特地坐在他对面的位子。此时此刻,她格外想听一听他的看法。

杭迦白的目光总算稍作凝滞,须臾后又说了句话,让她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没留意。”

Chapter 19

下了手术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杭迦白和其他几名医生走在一起,聊着刚才手术的问题。意外和疾病向来不挑日子,赶上这样的节日,几乎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而对于未婚的男青年,赵主任总是更关心的,说是一会儿请大家吃夜宵犒劳犒劳。

刚到科室门外的走廊,赵主任就回头对杭迦白笑道:“哟,小白,你家那位来了。”

主任见过纪桐一次,一眼就认出来了。而其他几个医生多半没见过,都好奇地顺着主任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姑娘身着一袭黑色长款羽绒服,修身牛仔裤显得身材娇小。她手里提了个包,把围巾随意地搭在手肘上,正无聊地在橱窗前踱步,看上去等了有些时候。

“哟,杭医生好福气,还有人来医院里等下班。”

“是啊,可把我们这些孤家寡人给嫉妒坏了。”

“……”

在同事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中,杭迦白微笑着颔首:“那我先走了,各位。”

他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她的,在忙碌了一整天后,那个橱窗前小小的倩影实在是暖人心魄。

“桐桐,你来找我?”

纪桐转过身,刚好看到他展眼舒眉的样子,“嗯,不知道你吃了没有,过来碰碰运气。”

“等多久了?”

“嗯……没多久。”

杭迦白又笑着追问:“没多久是多久?”

“两个多小时吧,听说你进手术室了,就没打给你。”纪桐吐了吐舌头,“下班了吗?”

“下了。我回一趟办公室,再等我两分钟好吗?”他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

“去吧,两个小时都等了,两分钟算什么。”

他笑着点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杭迦白步履如风,刚到办公室,就碰到正准备下班的老张,“小杭,手术怎么样?”

“挺顺利的。”杭迦白说着,又去整理桌上的东西。

一堆文件的中间,多出了个精心包装的黑色盒子,logo是某钢笔品牌。

他拿起来看了看,“这是……”

“哦,这个啊,是你那组的实习生送给你的。”老张笑着提醒道,“就是那个小美女,傍晚来的时候还挺紧张的。我问她来做什么,支支吾吾说是你帮了她一个忙,所以特地来谢谢你。”

“……”杭迦白无奈地抬眼看了看时钟,轻叹道,“我明天再还给她吧。”

“怎么不收呢?”老张杵在门口,要走不走的,还八卦地笑了起来,“你要是还回去,人家八成得伤心咯。”

杭迦白怔了怔,看向老张,听到对方又说:“我都看出来了,那小姑娘对你有意思吧?带教老师和实习医生发生感情,我们院里又不是没有过这种先例。”

“张医生,没这回事。”杭迦白开口打断,“我女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老张说的那些是院里的陈年往事,杭迦白也听说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再如当年般迟钝。有些微妙的情愫,他很早就发现了,也正因为如此,才一再表现出明显的态度。

而这一次事出突然,无论身为一名医生或是普通男人,他都没办法看着这种羞辱女性医务人员的事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站出来说话只是因为看不惯15号床病人的所作所为而已,并没有出于对具体某个人的袒护。

可那舒小屿似乎是误会了……

杭迦白想着,总要找时间和她说明白才是,可自己偏又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恐怕有些实话宣之于口,就会变得过于伤人。

**

医院实在不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可纪桐偏偏带了自己做的菜过来,没地方可以吃。杭迦白带她去了f大,有几个自习室晚上没什么人去,两人就在那将就着吃了顿情人节大餐。

杭迦白总觉得于心有愧,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一句:“以后一定补偿你。”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承诺还值不值得当真,毕竟他曾经在纪桐最难过的时候离开了整整五年。这中间各自都经历了不少周折,能重逢已是上天恩赐,杭迦白已经不敢再奢望,她还能对自己百分百信任。

纪桐忽然笑了:“不用,你又不欠我的。”

杭迦白默默低头尝着她愈渐长进的手艺,普通的家常菜在她手里像是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和她相关的种种,在他的眼里都与众不同。

他心下一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凉又柔软的发丝,如清泉淌过手心。

“我记得有一年情人节,你千里迢迢跑来找我。可我一整天都有课,还忘了拿手机。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教学楼门口气哭了,还不愿意搭理我。”

纪桐恍然大悟,激动地点了点头:“我记得!那天晚上下了雨,特别阴冷。晚上经过前面那栋楼的时候,还听到两个女生在聊f大医学院的恐怖故事。说是曾经有个学生在那解剖尸体的时候突然被鬼上身,自言自语说了一堆胡话,然后跳楼了。所以呢……其实我是被吓哭的。”

杭迦白静静看着她,哭笑不得。

“不对啊,这样想来,好像每次都是我来找你?”她轻松地开着玩笑,却看到杭迦白渐渐专注的目光。

其实欠了她很多,从五年前分开的那天起,就在不断地累计对她的亏欠。为她选择了学医,却也因为从医而牺牲了很多在一起的时间。慢慢地,误会与隔阂自然而然地找上门来。

爱情的本质在岁月里沉淀出了原形,谁都逃不开宿命的纠缠,可有些事诚然怨不得命运捉弄,而是各自的性格使然。

在那样不成熟的环境里,分开是无可厚非的。

他的眸色微沉,薄唇轻启道:“以后我来找你,每年情人节,我保证不缺席。”

看着他一脸的认真,纪桐倒是笑了出来:“行了,杭大医生,大家都不年轻了,还在乎这个干什么?”

“我觉得,你和以前读书时没什么两样啊。”杭迦白的话顿了顿,目光缓缓上升,停在她幽深的眸子里,沉声把上一句话补全,“还是很可爱。”

窗外刚好起了风,树叶不断摇晃着发出细碎的声响。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杭迦白侧身倾过来,很慢,等纪桐发觉时他的脸颊已近在咫尺。

杭迦白的眼底含着微光,唇畔的笑容清澈如风,气氛暧昧到极致。

倏地,周遭的灯光瞬间熄灭。

还未适应突如其来的漆黑,纪桐小声嘀咕起来:“诶?我还没闭眼啊……”

旁边的人轻笑出声,在黑暗中精准地吻上了她的唇。

杭迦白的唇齿间透着清甜的滋味,温柔而耐心地轻啄她的唇瓣,像在品尝甘醇的美酒。不知不觉,她已经被紧紧圈在他的怀里。

情人节,满世界的甜蜜氛围似乎都与纪桐无关,她意识混沌,恍然间想起这里刚好到了断电时间。太多年没在他的生活里出现,有些记忆被时间搅合得越来越模糊。

趁着他松开唇的短暂间隙,纪桐睁大眼,努力看清了黑暗中他清澈的眼眸。杭迦白一直是个纯粹的人,只要他想专注,就能轻而易举地摒弃一切杂念。而这一刻,纪桐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

她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把他变得这样复杂又深邃,只是心跳得很快,不安地想起了一件事。

或许不合时宜,可她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周卿说,你为了我差点做不成医生?”

“周卿找过你?”杭迦白的声音在冰冷的黑暗里渐次化开细腻的暖意,还把话修饰得极为轻巧,“他说话一直很夸张,你知道的。”

空旷的自习室,纪桐刚出口的小声追问像被包裹着重重氤氲:“白开水,我真的想知道。”

杭迦白没再迟疑,点了点头说:“其实是我自己不当心弄伤了手,错过了留院的考试。那段时间你爸爸出了事,你也走了,我确实没心思留在华新了。想过要转行,可又想起你曾经说喜欢我当医生,就坚持下来了。”

纪桐满脸莫名地指着自己:“我说的?”

“嗯,你说的啊。”杭迦白在黑暗中摸了摸她的脸颊,“小混蛋,原来是随口糊弄我的,害我当真了。”

她跟着笑起来,带着小小的狡黠。

那一年杭迦白刚下了班,就看到某个冒充病人来偷看他的家伙躲在人群里鬼鬼祟祟。他二话不说,上前把她揪了出来,笃定地问她有没有收获。

她厚着脸皮吐了吐舌头,顾左右而言他:“白开水,我觉得你穿白大褂治病救人的样子特别帅诶!”

杭迦白慢慢地笑了:“每个医生都是这样啊。”

纪桐认真地分析起来:“你不一样,你是那种,会让人心甘情愿生个病给你开开刀的医生。”

“……别乌鸦嘴,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她还记得杭迦白当时瞬间蹙起的眉头,和眼神里略带袒护的责备。他时常拿她没什么办法,偶尔哭笑不得的时候,唇角微微的上扬,总能轻而易举地拨起她的好心情。

Chapter 20

纪母最近不知是怎么了,画风突变,非说要给杭迦白介绍对象。

每天回家都得和纪桐说最近又认识了哪几家的姑娘,还让她找时间问问杭迦白,喜欢什么类型的。

纪桐真是被她吓得不轻,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妈……你没搞错吧?”

而纪母每次都理所应当道:“怎么了,我把小杭当自家孩子,我给他介绍对象很正常啊。”

“哪里正常了……”纪桐哭笑不得,气自己把自己带进了坑里,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向母亲坦白,只得拿杭迦白来推辞,“他现在忙事业,不想找对象。”

“怎么,小杭和你说的?”

“是啊,他亲口说的。”

“我不信,下周叫小杭来家里吃饭,我自己问他。”纪母说完,还拿出张照片看了又看,“喏,这是孙阿姨家的侄女,当护士的,漂亮吧?”

纪桐又激动地反驳道:“医生怎么能找护士啊?!”

“怎么不行?”纪母反问,“那你说,医生应该找什么样的?”

“……”纪桐被问得语塞,回头就把这事偷偷告诉了杭迦白,惹得对方笑了好久。

“瞧你高兴的!”她气得都快跺脚了。

“没有,就是觉得你妈妈很有意思。”杭迦白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解释起来,“不如你帮我转告阿姨,我喜欢那种直率可爱,爱管闲事,动不动就吃干醋的傻姑娘,问她有没有合适的可以介绍给我?”

纪桐被他一句话就哄高兴了,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这杯白开水似乎是升级版的,有时候她在他面前还真逞不了口舌之快。

**

周末是戚先生的婚礼,纪桐一早就跟着去布置现场了。酒席桌数不多,男女方加起来不过十几桌,可现场布置得很到位。现场布景都是纪桐设计的,熬了几个通宵,当时小萱她们都说不用那么拼,又不是什么大生意,何必卖命去做。可一看到现场的效果和夫妻两幸福的模样,纪桐就觉得这都是值得的。

下午提前去了布置好的酒店,纪桐和几个同事闲聊了会儿。

amanda把她拉到一边咬耳朵:“小桐姐,我刚才听到那边的两个阿姨说,这戚太太是小三上位啊!”

“……真的假的?”纪桐对老实本分的戚太太印象很好,难以置信地瞪着amanda,“你可别听风就是雨啊。”

“她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应该不是假的吧?”amanda急着辩解,“听说啊,那戚先生本来是结过婚的,还有个孩子呢!后来因为小三和前妻闹翻了,连孩子都不要了。难怪不愿意大操大办,毕竟不光彩嘛!”

纪桐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抬眸看向门口的迎宾台。边上还放着那幅硕大的结婚照,照片里满溢的幸福感,真的是建立在伤害他人的基础上吗?

她忽然有些难受,无奈地拍了拍amanda的胳膊,“别八卦了,我们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转身后发了条微信给杭迦白,问他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收到对方的回复:“值班呀。刚才有个人挂错号,一进来就问我隆胸的问题。我解释了好久她才明白,隆胸要找整形科。”

纪桐握着手机傻笑,顺便调戏他:“杭医生,那你看我需要隆胸吗?”

她不用想就能脑补出,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杭大医生在看到微信时的那一脸窘状了。

不过他的反应常常出乎她的意料:“我要求不高的,桐桐。”

“什么人啊……”话中有话的回答惹得纪桐大笑,她把手机收回口袋,正打算结束话题,却听到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杭迦白打来的电话。

纪桐有些错愕,接起电话,里头传来他熟悉的低沉嗓音:“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不禁惊呼:“你怎么知道?!”

“你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找我。”杭迦白的声音淡然而笃定,“说说吧,怎么啦?”

纪桐轻叹道:“就是忽然有点力不从心,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意义。”

“怎么胡思乱想了?”他沉声道,“我快下班了,一会儿来找你。”

“可我这边还有婚礼,没那么早结束……”

“没关系,我等你。”他从容的回答不带一丝迟疑,总能轻易地让人心安。

周围匆忙来去的工作人员和渐渐入场的来宾提醒着纪桐婚礼即将开始的事实,耳边嗡嗡作响,生活和工作的脚步片刻未曾停止。

她忽然有种感觉,或许这世上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人懂她如杭迦白。

**

婚礼开场后,纪桐找了个角落休息,静静看着舞台。

背景音乐是陈洁仪的《喜欢你》,干净的声音浅吟低唱着纯粹的爱情观。

台上台下,气氛一片融洽。可欢声笑语中又隐藏了多少闲言碎语,纪桐不敢细想。

无意间回过头,发现后门口有个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正趴在那门边悄悄朝里面看。

纪桐走上前,弯下腰问:“小朋友,迷路了吗?”

那孩子见了她,沉默地摇了摇头。

纪桐又看了看热闹的场内,怀疑是哪家来宾带来的,忍不住又嘱咐道:“小朋友,这儿人多,我带你去找妈妈吧?”

“我不要找妈妈……”一提起这个话题,孩子总算起了些反应,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我要找爸爸。”

“好啊,找爸爸也行,你爸爸在哪儿呢?”

孩子抬起眸,伸出小手指了指台上。

顺着她指的方向,纪桐看到聚光灯下的一对新人。

其实纪桐的心情着实复杂,她知道带着和前妻的孩子去后台找戚先生不怎么合适,可毕竟这孩子年纪小,自己偷偷跑到这儿来不容易也不安全,总得有个人看着才行。

三思之后,她带孩子去找她奶奶,也就是戚先生的母亲。

礼堂外,祖孙两抱在一起哭了起来,纪桐陪在边上,沉默不语。

照amanda所言,戚先生曾有个孩子跟了前妻,看来这事倒确实不假。

可老太太的解释却叫纪桐大吃一惊:“这孩子的妈妈太狠心,眼看着阿伟的公司快不行了,就立马跟别人好,还把孩子给带走了。倒是阿伟的初恋情人玉梅不嫌弃他落魄,还愿意跟他过。”

老太太口中的阿伟就是戚先生,而玉梅则是他今晚新婚的太太。

两人中学时代就相识,因为家庭背景相差悬殊,不得不被现实逼着分了手。再次相遇时戚先生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奈何公司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家道中落的时候,妻子跟自己摊了牌,带着女儿改嫁了。

他曾经自暴自弃,也曾寻过短见,人生最艰难的时光里,却是那个当年辜负过的姑娘陪他熬了过来。两人都已错过了最好的青春年华,却仍愿赌上自己的余生,为了一段迟来的爱情。

而那些不明真相的冷嘲热讽却常伴左右,人性中丑陋的窥私欲被集结在一起无限放大。掩藏在热闹仪式下的闲言碎语,这一刻如幻觉般出现在纪桐耳边。她开始有些为刚才短暂的误会而懊恼,事实上,谁都不该轻易给任何一段自己不了解的爱情下定论。

老太太.安慰孙女,说一会儿就带她去找爸爸。而台上的两人正念着誓词,交换戒指的时候,amanda朝纪桐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参与过很多场婚礼,见过各种各样的爱情。可说到底,这世上谁都无法感受他人的切肤之痛,而感情这回事,究竟还是冷暖自知的。

她远远望着这些日子努力打造的梦幻婚礼,逐渐在五光十色里模糊了视线。

**

筵席散场的时候,纪桐找机会郑重给新人送上了祝福。

她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感慨万千,也许是这个失而复得的故事让她想到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心里隐约的不确定终于在这一刻迸发。

纪桐还记得曾经某次和同事们闲聊的时候,做了个关于恋爱的心理测试。答案很微妙,说她因为自我保护太强,而不愿奋不顾身去爱一个人,所以她不会把爱情放在第一位,也不会遇上让自己奋不顾身的爱情。

那时候周围的朋友,谁都不知道关于杭迦白的那段故事。也没人知道,她曾经为他做了多少蠢事。

记不清是分开后的第几个年头,周边海域发生了地震,纪桐在家里都能感受到轻微的震感。那时候她吓得不轻,跟着邻居跑下楼。底楼聚集了不少人,都在那惊魂未定地讨论着关于地震的事情。可他们看到纪桐的时候,却同时忍俊不禁——她的怀里,居然还抱了一缸金鱼。

那是杭迦白最后一次送她的礼物,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想都没想就抱着那缸鱼往下跑了十几层楼。看着它们在鱼缸里相互追逐的身影,纪桐忽然就哭了出来。

如此缱绻又脆弱的感情,可以被称作为爱情吗?

Chapter 21

这一晚,纪桐想了很多,百感交集地离开酒店时,刚好看到在大厅等候的杭迦白。二话不说,不顾旁人目光就冲过去从背后抱了上去。

杭迦白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景,被人突然这么一抱,倒也没吓着,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把她接到怀里。

他也忙了一整天,眉宇间还可见隐约的疲惫,却在见到她的瞬间转为温暖的笑意。“怎么了,是不是很累?”

她贴着杭迦白的胸口点了点头,喃喃道:“带我回家,白开水。”

这个纷纷扰扰的世间,唯有他的出现让她稍感安慰。

杭迦白没再多问,只摸摸她的脑袋,淡然笑道:“好,回家。”

仍然是杭迦白开的车,穿梭在夜色阑珊的城市交通中。已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周末晚上的街头稍许空旷了些。

纪桐靠在副驾驶座,眯着眼眺望高架远处的霓虹。这场景有些熟悉,让她想起了杭迦白生日那天。因为日子特殊,撞上了纪父的忌日,两人都没吃什么大餐好好庆祝。以杭迦白的性格,她觉得自己可能害他一辈子都过不了生日了。她这样想着,心里尤为内疚。

轻呼出一口气,目光仍未挪开车窗外的夜景,纪桐又轻声说:“我妈总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呢。”

杭迦白淡淡答道:“我不会答应的。”

“嗯,我也不答应。”她笑了笑,忽然觉察出自己笑得苦涩,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问了:“桐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告诉阿姨我们的事?”

纪桐坦言道:“白开水,我也想,但我不敢说。”

“不敢?”杭迦白投来诧异的目光。

“嗯。”她舒了口气,含蓄答道,“就是……怕你哪天又走了。”

纪桐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杭迦白那时候不在,也不并不知晓他离开后纪家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纪母天天哭着让纪桐把他追回来,也不肯做饭,每天坐在沙发上叹气。父亲刚走,家里没了顶梁柱,也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老房子面临拆迁,一大堆事情落到母女两头上。

纪桐表面说无所谓,走就走了,可一到了晚上,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她以为杭迦白有了更好的选择,走向了他母亲一早安排好的康庄大道。

除了难过,更多的是不甘心。于是她努力赚钱,试着麻痹自己,也想让妈妈知道,没了爸爸和杭迦白,母女两也可以过得更好。

那时候纪桐还天真地以为,把他们分开的是现实残酷,就像当年的戚先生和戚太太。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仅是自身的不坚定就足以构成分开的理由,一切外在的事件都只是诱因而已。

“白开水,我怕我妈再伤心,毕竟她只有我了。谈恋爱的事,我不得不比任何人更谨慎,希望你能理解。”

杭迦白沉默良久,转了最后一个弯进入小区大门,最后稳稳地停了车。

“桐桐。”他压低声音,带着些沙哑的内疚,“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再相信我,可是真的不想放弃。”

他很少表现得这样无措,眼底渐渐笼罩起薄薄的氤氲。

反倒是纪桐解开安全带,神色从容地安慰他:“什么都不用做,这只是刚开始,也许时间久了就会好。”

夜色里,杭迦白垂着眸,郑重答道:“好,那我等你。”

纪桐点点头,玩笑道:“只要你别中途被我妈手头那些姑娘们拐走就行。”

杭迦白紧绷的微表情总算舒缓了些,轻轻松了口气,“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我都看过了,我妈这次是有备而来的,各种各样的美女都有!”她一想到这个就后怕,忍不住再三交代,“对了,你最近可千万别来我家吃饭,她现在就守株待兔呢。”

“好啊。”两人就此达成了共识,等到时机成熟再一起对纪母公开。

纪桐注视着他,忽然打趣道:“杭迦白,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拒绝别人的?”

狭小的车厢内,他俯身向前,亲吻她的唇角,“我只是不会拒绝你而已。”

**

分别前,杭迦白问她:“桐桐,你明天有事吗?”

“没啊,你要约我?”

“嗯,明天同事聚餐,你来吗?”

纪桐爽快答应,杭迦白跟着轻笑起来,忽然感叹道:“好像回到了以前……”

“嗯?”

“第一次带你见大学同学,我们去了野外烧烤,还记得吗?”他试着提醒她。

“记得记得!”她激动地应道,“我们一起去河里抓鱼的时候,我不当心被石头划伤了脚。幸好是和一群医学生出去玩,居然有人随身带纱布和消□□水的,真是服了。”

杭迦白半是好笑半是责备地瞥了她一眼:“还笑呢,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虽然也见过了不少类似的场面,可没有哪种比她脚上的小伤口更让他害怕。

纪桐得意地笑道:“对,那天你手都抖了。你同学都说,以后测验请我来模拟病患,你这个学霸肯定能掉出专业前十。”

他的唇角缓缓上扬,“回去以后大家都说,你很有灵气。”

纪桐忍俊不禁:“因为冒冒失失弄伤了自己,所以有灵气?”

杭迦白不置可否地颔首:“他们对你都印象深刻,偶尔碰面的时候,还是会提起。”

只是时过境迁,有多少人愿意重头再来,好好地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还有多少人守着旧回忆和老照片,一遍一遍地倒数生命?

除了周卿,没别的朋友知道他们分手的事情。以至于到了后来,哪怕是被人无意间提起数次,即使笑容变得愈发僵硬而苦涩,杭迦白也始终不愿意狠下心来把话说穿。仿佛只要这话一出口,他就彻彻底底失去了她。

“提起我?好的还是坏的?”纪桐在淡泊的月光下莞尔笑道,瞳孔里浅白色的轮廓若隐若现。

杭迦白摸了摸她的脸颊,“当然是好的。说你坦率可爱,很聪明,能轻轻松松就把我降住。”

其实他还藏了另外几句,怔怔地,独自又回味了一遍。

那天期末考完试,几个宿舍的人在校外的大排档聚餐,大家都喝了点酒,聊起了各自将来的打算。那时候刚分手,手又受了点伤,杭迦白的人生方向已全然朝着计划外发展。快散场时,醉醺醺的室友小姚朝他举起杯子:“说到底,我最羡慕的还是杭迦白。你这女朋友真挺好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说句夸张的,杭迦白,你以后娶的要不是她,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同学们的笑声和鼓励声此起彼伏,杭迦白没回答,勉强地抿了抿唇,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到最后他断了片,是周卿送他回去的。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喝醉后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周卿看着他的眼神总像是欲言又止,还问他心情好些了没有。从那以后,周卿再没和他提起过纪桐的名字。

后来他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在清醒的时候,无论多有勇气的人都无法宣之于口。

**

“小屿,你今天穿这么好看啊?”

舒小屿不好意思地笑着挠挠头,“这是昨天在徐家汇买的,好多商场在打折呢。”

“哟,你平时不是只泡图书馆的嘛,怎么还去逛街了……特地买来穿给杭老师看的?”旁边八卦的女同学撞了撞她的胳膊。

“别胡说……”舒小屿满脸娇羞的粉红,小声阻止同学继续往下说。

“老拿这个开玩笑有意思么?!”久未开口的王炜突然打断了他们的玩笑,看这样子,似乎是有些急了。

那女同学又八卦起来:“你急什么呀,王炜?难不成……你对咱们小屿有意思?”

“别胡说!”

“……”

大家嘻嘻哈哈地进了约定好的包间,可刚到门口,舒小屿就整个僵在了原地,挪不开半步。

台球桌旁,杭迦白正耐心地教着身边的女孩。

他风姿挺拔,一手撑着桌,一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调整手势,俯下身对她说了什么话。那女孩专注地盯着白球,右手稍稍使劲,不料却戳歪了,连白球都没戳到。她又试了一次,白球只歪歪扭扭地滑出一小段距离。周围的几个医生大笑了出来,她皱起眉头鼓着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向杭迦白求助。

杭迦白上前摸摸她的脑袋,毫不遮掩笑容里的宠溺,又和对手说:“老秦,这球不算吧?”

秦医生大度地摆了摆手:“不算,看在小纪的面上,让你重新打好了。”

杭迦白颔首,把白球放回原位,重新拿起球杆给她做示范。姿势标准,动作干净利落,轻轻松松就打进了一个球。

接着他又把球杆递给她,“要不要再试试?”

“才不要,太难了。”这回她怎么也不愿意尝试了。

杭迦白笑意舒朗,抬眸的时候刚好看到门口刚到的实习生们,朝他们招了招手,“你们来得正好,谁想陪秦医生练练手的?”

那几个人连连后退,“算了吧杭老师,秦医生以前是职业选手,谁打得过他呀?”

秦医生无奈地笑道:“谁说的?你们杭老师刚才就赢了我一局。”

最后杭迦白把球杆交给了另一个医生接手,领着纪桐一个个认识刚到的实习生们。

实际上她和那些实习医生年龄相差不是太大,可当他们恭恭敬敬地喊她“师娘”的时候,还着实被吓了一跳。

Chapter 22

因为在年初一巧遇过舒小屿,纪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几个人最后的姑娘,一头柔软黑色中长发,眼睛明亮有光泽,整个人看上去秀气斯文。两人打招呼的时候,那姑娘的微笑滴水不漏,可旁边的两个姑娘却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从前有杭迦白在,纪桐总活得稀里糊涂,对待人情世故总没半点警觉。可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和从前不同,这些小女生之间的暗自交流又怎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又或许只是女人的直觉,加上上次舒小屿给杭迦白送饭的事,纪桐几乎已经能确定她对杭迦白的意思。

还未来得及深究,就被杭迦白带着去小花园里散步了。

“桐桐,你昨晚说的话,我回去以后仔细想过了。”他停下脚步,低眸凝视她,沉声道,“以前我不够成熟,总是猜不中你真正的想法。我还以为我离开了,真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没想到反而让你过得那么委屈。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纪桐好笑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耿直的男人,似乎自打重逢后就一直在不停地向她道歉。明明是两个人的责任,他却铁了心要一个人统统揽去。

脑袋轻靠在他胸口,她不说那些多余的,只轻声道:“杭迦白,你再道歉,就罚你款了,一次一百。”

“好,不说了。”杭迦白的唇角噙着笑,展臂把她搂进怀里。

艳阳明媚,斜斜地落在花园里的每一处花草,春的气息在慢慢发酵。

他的眼底有和煦的暖阳,和悄然滋生的甜意。

小心翼翼地默算起来,对她的亏欠,是否足以让他倾家荡产?

落地窗前,舒小屿的背影渐渐变得落寞。

“你看到了。”王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带着些幸灾乐祸,“杭老师把正牌女友都领出来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舒小屿冷冷地撇了撇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炜知道她清楚,便继续补刀:“听说他们已经认识整整十年了,这种感情,你觉得你能比得了吗?”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和我有什么关系?”舒小屿没了耐心,愠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了。

只留下王炜一人站在小花园前,得意的笑容慢慢变得清冷。

原本那群实习生对杭迦白的神秘女友是充满了好奇,想尽办法打听对方的来头,而此时此刻,一个个却都恨不得戳瞎自己。

饭桌上,每上一道菜,杭迦白的第一筷子肯定是夹给女朋友的。到后来,又是剥虾壳,又是剔鱼骨,这些寻常人谈恋爱都可能发生的场景在杭迦白做来,却让人莫名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无论是吃饭还是唱歌,玩桌游还是闲聊,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八卦的小团体又开始悄悄讨论:“诶,这是认识十年的状态么?怎么看着像热恋啊?”

“毕竟杭老师,虐得我都没法直视了。”

“哎哟,真羡慕咱们师母啊……”最后的姑娘话中有话,玩味地看了舒小屿一眼,对方立刻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鉴于大家的好奇心都爆了棚,下午自然就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第一次带家属出现的杭医生是大家关注的焦点,被问了不少尖锐八卦的问题。而他今天心情不错,坦坦荡荡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杭迦白本来年纪也不算小了,有个女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那些学生把他想得太过不食人间烟火,把杭医生当谪仙似的,自然是要多八卦几句了。最后该问的都问了,该闹的也闹了,就各自玩去了。

**

周卿和赵沫的婚礼眼看就在眼前了,杭迦白挑了一天轮休陪周卿大采购。

杭迦白做事细致,纪桐逛街买衣服也爱拉上他。大约和职业有关,他是那种拿到实物后会反复认真查看的人,连衣服上小小的线头也不放过。纪桐常笑话他婆妈,可分开后许久,才终于尝到苦头。没杭迦白在边上,她还真不擅长做这些。

其实不只是纪桐,连他周围的朋友都因为他的一丝不苟而受益良多。

周卿自从毕业后就转行去了家里的企业工作,说到这些年的发展,总和杭迦白抱怨,不知道当年考f大医学院是为了什么。

杭迦白的耳朵都快起老茧了,却还是笑着听他继续叨念。

周卿见状,斜睨了他一眼,“你小子呵,谈恋爱和不谈恋爱简直就是两个人。”

杭迦白回了个错愕的眼神,他记得自己还未来得及和周卿透露自己和纪桐的事。

哪知道对方运筹帷幄地笑了,“你以为瞒得过我的眼睛?”

杭迦白也跟着轻笑出声:“你知道什么了?”

“纪桐。”周卿准确地说出他心里的名字,“你们又在一起了,对吧?前两天在desti选片,我一下就看出你们两的眼神不对了。”

“是吗?”他大方承认,玩笑着答道,“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你当我瞎啊?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根本藏不住的。”周卿无奈地说,“你都不知道,你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那个放光哦……”

“别把我说得那么色眯眯。”杭迦白微微蹙起眉,眼角的笑意却有增无减。

笑过后,两人好整以暇地交换了各自的想法。

周卿说起了三年前的那天:“迦白,你向来是我们这群人里最沉稳的,我们都没见你喝得那么醉过。你大概不知道,那天回宿舍的路上,你半句话都没说,可一到了宿舍门口就突然哭了,不肯上楼,反复说桐桐还在等你。我看你醉得有点厉害,就给纪桐打电话了,是她室友接的,说你们已经分手了,让你别再打扰她的生活。”

“我都不记得了……”杭迦白抱歉地笑了笑,“谢了。”

“谢什么,都是兄弟。”周卿轻叹一声,坦言道,“我太了解你这人了,你是能让则让的好脾气,还把她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所以我大约猜得出,分手是纪桐的主意。”

杭迦白适时打断了他:“是我的问题,我对不住她。”

“行了,我知道你什么都护着她,我也不是要八卦你们当年的事。”周卿拍了拍他的胳膊,“坦白说,我只是挺不希望你和她复合的,你该找一个小鸟依人的,知冷知热,能体贴你的姑娘。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对她死心塌地。”

杭迦白沉默了片刻,目光里的坚持却丝毫未改。

过了会儿,周卿松了口气,结束了这场僵持,“可如果你真的非她不可,那我不反对就是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权力去干涉你们。”

“我知道你为我好。”杭迦白垂下眸,轻抿起唇角,“桐桐……她为我牺牲了很多,可能你不太清楚。她只是宁可表现得孩子气一些,也不愿意拿心里脆弱的一部分示人。我也不是非要逼着自己对她死心塌地,只是日子一天天这么过着,刚好一直没忘记而已。”

“刚好没忘记?”周卿瞪大了眼,对这位老友叹为观止。

不经意的铭记,可比有意识的‘死心塌地’更难得。

周卿又思忖了会儿,最后说:“迦白,你这人总是超出我的想象。”

“我就当是褒奖了?”杭迦白玩笑道。

“随你。”周卿摆了摆手,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结婚那天,你带纪桐一起来吧。”

杭迦白含笑点头,倏尔感恩时光荏苒,终究没辜负他的“死心塌地”。

**

纪母最近不大对劲,这是纪桐老早就跟杭迦白打过的预防针,奈何这天他还是中招了。

刚下了班,就接到纪母电话,说在某餐厅等他,有个事情想和他谈谈。杭迦白下意识觉得这事不简单,还以为和纪桐有关,没半点耽搁就赶去了。

可刚到了餐厅,就察觉出气氛不对,纪桐远远地就朝他使眼色了。那眼神他没完全明白,却也知道这顿饭有诈。

果不其然,这一桌上还有另外一个姑娘,杭迦白刚到就被纪母拉着介绍起来。“这是我朋友的侄女小乔,这是我一直提起的小杭。”

这介绍方式巧妙地避过了纪家人和杭迦白之间的关系,他有不详的预感,虽礼貌地笑着,询问的目光却悄悄转向纪桐。对方正蹙着眉,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接下来的发展令杭迦白大出所料,纪母居然带着纪桐换了一桌,留杭迦白和这位乔小姐单独聊天。

都说这些阿姨妈妈年纪上去以后,都特别喜欢给人介绍对象,可杭迦白从没见过这么积极给自己女儿前男友介绍对象的母亲。无奈又好笑之际,抬眸看了看远处的桌子,纪桐正面对自己的方向坐着,似乎在和纪母聊天,目光时不时朝这里瞥过来。

“杭先生,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眼前的乔小姐率先开了口。

杭迦白礼貌地答道:“抱歉,我平时很忙,没什么有趣的爱好。”

“哦……”乔小姐点了点头,又问,“你父母都在上海吗?”

“不在。”杭迦白不假思索,食指轻轻敲着桌面,再次看向远处的纪桐。

那姑娘右手握着叉子,正烦恹地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什么东西。悄然抬起眸的时候,趁母亲不注意,朝杭迦白做鬼脸吐了吐舌头。

他被她逗得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而同桌的姑娘还在继续话题:“那你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啊?”杭迦白被突如其来的发问给弄懵了。

乔小姐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打算几岁结婚?”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尴尬地轻笑出声。

而对面的纪桐看到这反应,还以为他和乔小姐相谈甚欢,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杭迦白瞬间哭笑不得,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好。

Chapter 23

“你看那姑娘怎么样?和小杭挺配的吧?”纪母乐呵呵地问对面的女儿。

纪桐的心情倒不如她自在,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只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呸”字。

说完,她觉得自己快待不下去了,猛地灌了口果汁,就准备离开。

结果还是被纪母叫住了:“你跑什么?我们在这等着啊。”

于是她干脆不吐不快:“妈,你没事干嘛非要给他介绍对象?你不觉得这层关系有那么点不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小杭对你多好,还被你辜负了那么多年,到现在还是单身。他身边没家人帮忙操持,我把他当自家孩子给他介绍对象怎么了?你自己不要人家,难不成还想看他永远被你耽误着?”

妈妈的话实在太犀利了,完全是不偏不倚,没半点帮自家女儿的意思。纪桐被说懵了,重新坐下来,远远看了眼杭迦白。他也正望着这边,还悄悄做了个手势让她看手机。

那是他刚发过来的微信:“不开心了吗?我一会儿和阿姨说清楚,就说我不想找对象,好不好?”

他总是这样,遇到任何事情,都第一个为她考虑。有时候这种淡淡的关心,能胜过所有炽热的浓情蜜意。

纪桐这样想着,就忽然意识到,其实岁月待她不薄。她一直不敢付出的全部,说白了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理由。在杭迦白那里,她向来都是占上风的。

只是这杭医生现在愈发受欢迎,医院里有情敌,医院外也逃不掉。她觉得自己的处境简直就是四面楚歌,前有狼后有虎。

一席五味杂陈的相亲晚宴,让纪桐彻底明白了自己和杭迦白之间的差的是什么。最开始她爱得太过用力,却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减少了付出。直到重逢后她又在害怕和揣测结局,而不敢像从前那样义无反顾。

可杭迦白不同,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温润且细水长流的。他的付出经得起时间的磨炼,也注定要为她的转变而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

吃了饭,杭迦白送那位乔小姐回家后,车厢里只剩下纪桐母女。他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了看纪桐,悄悄送去个笑容。

杭迦白向来不是拖拖拉拉的人,见时机不错,就和纪母开了口:“阿姨,其实我……”

他想按计划说自己目前不打算谈恋爱,可方才开口,就被纪桐打断了:“您以后别给他介绍对象了。”

纪母瞪大了眼,诧异地看看身边的闺女,“为什么?”

纪桐坦白道:“他有女朋友,他女朋友现在不高兴了。”

此言一出,连驾驶座的杭迦白都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纪母接着问:“有女朋友?谁啊?”

“我。”

果决的一个字后,是车厢里诡异的静默。

她从镜子里看到杭迦白的眼睛,被笑意染上了眼角眉梢。

纪母没说别的,先是大笑了一通,接着好整以暇道:“总算承认了?”

“……什么意思?”纪桐有不太好的预感。

“我就知道你们偷偷在一起,还不肯告诉我。”纪母得意地说,“所以我特地找了小乔,来帮我演这场戏。”

“……”

谁会相信世界上有这么无聊的母亲?

可她确实这么做了,并且还洋洋得意于自己的智慧。

纪桐这回算是栽在了自家母亲手里,没了脾气,半是好笑半是无奈道:“妈,你最近很闲是不是?”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猜的没错就好了。”纪母仍笑个不停,凑到前面作为对杭迦白说,“小杭,阿姨真是太高兴了!”

纪桐佯装不乐意:“妈,高兴你也矜持着点啊!”

“有什么好矜持的,小杭是自家人,不需要装模作样。”

“……”

“以后你不准欺负再小杭,听到没有?”

“我哪里欺负他了?你自己问问他嘛。”

“少来,小杭铁定帮着你说话,被你欺负了他也不会说的。”

“……”

母女两一路玩笑着,而开车的杭迦白始终保持着笑容,时不时宠溺看看镜子里的姑娘。

她变得越来越像从前,开心或难过都不加遮掩。这样的纪桐让他感到安心,欣喜之余,又想起了刚才饭桌上乔小姐的提问。心下一动,忽然就很想开口问,在她未来的规划里,会不会有他杭迦白的一笔。

**

周五,杭迦白下了班,正准备赶去周卿那里。明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今天是单身夜,周卿约了几个要好的哥们聚一聚。

杭迦白刚到底楼挂号大厅,就被人远远地叫住了。

“杭老师,杭老师!”来人是实习生小章,急忙地冲到杭迦白面前,气喘吁吁道,“有个病人在抽血的时候突然发疯了似地,拔出针头到处扎人!舒小屿刚好路过,被他抓住了!”

“什么情况?”杭迦白边跟着她重新往回赶,边询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章神色茫然,言语里却又十万火急:“我也不是很清楚,杭老师,你说那病患会不会……”

“叫保安了吗?”

“叫了,还没到。”

两人赶到检验科的时候,那儿围了一圈人,没人敢靠近中间发疯似的男人。他紧紧抓着舒小屿,还时不时用手里的针头吓唬边上的护士:“我有艾滋病!你们谁敢过来,就一起给我陪葬!”

“怎么办,杭老师……”小章快吓哭了,而人群中央的舒小屿早已吓得浑身哆嗦,连哭都不敢发出声来。

杭迦白上前一步,还未开口,边上就有围观人群先冲那人骂了几句。那人心里更不舒服了,情绪激动地把带血的针头死死抵着舒小屿的脖子。

杭迦白微蹙起眉,缓缓穿过人群走过去,对中间发狂的人说:“艾滋针的感染几率极低,还不到1%,你确定要这么做?”

那人显然愣了愣,又辩解道:“那也还是有可能感染的!你想试试吗?”

哪知道杭迦白微笑道:“可以啊,试试也无妨。”

“你别过来!!”那人抓着舒小屿,往后退了两步。

“不是要让我试试吗?不过来怎么试?”杭迦白坦然地摊了摊手,“我是这儿的医生,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没必要拉个小姑娘下水,给人看笑话。”

“哼,医生没一个好东西!医院都是骗钱的!!动不动就检查这个检查那个,钱都花了一大堆,病还没治!”

杭迦白轻叹一声,试着让对方平静下来:“你对医院有偏见,大概我和你说什么都听不进。可有些病确实需要很多项检查才能确诊的,医生不是神仙,随便给你颗仙丹就长生不老了。如果你对哪几项检查有疑问的话,不妨跟我说说看,怎么样?我是心外科的,不一定能帮得到你,但或许可以给点意见。”

趁着那人迟疑的空隙,杭迦白眼神暗示刚到的保安,一左一右从背后制服了那个男人,并抢下了他手里的针。

杭迦白走上前,低下头问舒小屿:“有没有受伤?有的话,马上去消毒。”

舒小屿摇了摇头,还是终于失声痛哭了。整个人抱住杭迦白,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人已经被带走了,围观人群也开始疏散。杭迦白皱着眉头往后躲了躲,伸手轻轻推开她保持距离,并回头跟小章打招呼:“她情绪还不稳定,你陪陪她吧。”

小章会了意,上前拉住舒小屿的手,对杭迦白点点头:“好的,都交给我了,杭老师放心吧!”

舒小屿哆嗦着从小章的怀里抬起头,久久地注视着那个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直到他走出医院大门,终究还是消失在了她模糊的视线里。

**

ktv包厢里,周卿的单身夜变成了难得的同学聚会。

当初一起从f大医学院毕业的同学里,大部分留在上海各个医院的各个科室里,还有一小部分和周卿这样转了行的。这一回难得人来得比较齐,杭迦白又是前两年才回国的,和其中很多人都多年未见了。刚到包间,就被团团围住了,追问他怎么让老周跑前面了。

杭迦白哭笑不得,只说老周动作快,比不了他。

当年最看好他和纪桐的小姚如今在九院整形科,整天给人动刀子改变外形。时隔五年后再说到杭迦白,仍然是他最羡慕的人:“心外多好,多有成就感,当真能挽救生命。哪像我,都不知道在救人还是害人。”

“有些患者,只有整形了以后才能正常生活,整形科是很有价值的。”杭迦白从不避讳谈及此,“至于锦上添花的那些,只要不整上瘾,也未尝不可。”

同学老余玩笑道:“瞧咱杭医生说的多轻巧,你呀,该感谢你爸妈,给了你一张天生的好面孔,你是不知道长得丑有多苦啊。”

“对对,老余深有体会!”周卿笑道,“改天你去九院找姚大医生,让他给你参谋参谋。”

“得了。”姚医生摆了摆手,“老余这样的,我爱莫能助。”

“你小子什么意思?”老余佯装生气要揍他,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姚医生怂了,话锋一转,立刻拍起他的马屁:“说你帅呢!和杭迦白似的,天生丽质不需要整形,可以不?”

“干嘛老拿我说事……”杭迦白无奈地笑了笑,拿出手机给纪桐发微信。

姚医生见了,凑过来起哄道:“哟,又跟小纪报备行踪呢?”

杭迦白没回答,只回了个默认的笑容。

于是其他人的关注点又转到杭迦白这儿了:“你俩都多少年了,还不结婚呢?怎么,都想拼事业啊?”

周卿站出来给杭迦白解围:“你们就别逼他了,不然他一气之下立马去领个证,你们就又得准备红包了。”

这会儿大家都如梦初醒:“有道理啊有道理……”

Chapter 24【含入v公告】

聚会过半,杭迦白出去接了个电话,是舒小屿打来的,支支吾吾了半天,先是不停地道谢,过后又沉默了会儿,开始胡言乱语。

“舒小屿,你是不是喝酒了?”

“对啊,要不然怎么敢打给你呢……”电话那头的姑娘显然比平时更大胆了些,“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在斜十路这里。”

杭迦白自然不愿意沾上这种事,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对方:“抱歉,我没空,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有事!”舒小屿大喊一声,又调整了呼吸,鼓起勇气郑重地说,“杭老师,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很喜欢你。”

“你喝多了,需要醒醒酒。”杭迦白正打算挂电话,就听到电话里传出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刚好飘进了他的耳朵。

“如果我早点遇见你,你会不会……”

“不会。”

他没半点犹豫就挂了电话,接着又打给和舒小屿关系较好的小章,让她找几个同学一起去接舒小屿回宿舍。

再次挂断电话,杭迦白没第一时间回包厢,倚在门外的墙边,给纪桐发了条消息:“突然好想你。”

他是真想她了,一天下来,见了不少喧哗的场面,心中不免有些疲惫。幸好还可以想想她,把对她的想念当作继续下去的动力。

哪知道对方却没个正经,给他回了句歌词:“你会在哪里?”

他看着手机屏幕发笑,心情自然明朗了起来。

**

杭迦白正打算回包厢,就遇到刚上完厕所回来的小姚。

“你看你,和刚谈恋爱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姚医生站在他边上,有意和他闲聊几句,“怎么样,小纪还好吗?”

“挺好的。”杭迦白答道,“谢谢关心。”

姚医生拍了拍他,轻声道:“别客气,小纪是好姑娘,你好好对人家就是了。”

“当然。”他的笑容里透着隐约的骄傲。

短暂的寒暄后,姚医生忽然又问:“她现在身体挺好的吧?”

杭迦白略有些茫然:“挺好啊,怎么了?”

“没什么,以前不是胃疼晕倒么,我还在医院见到过她。”

杭迦白蹙眉道:“晕倒?什么时候?”

“很多年前了,我们都在实习的时候。”姚医生又说,“怎么,你都忘啦?”

其实不是忘了,是他根本就没知道过这回事。实习那段时间经常忙得天旋地转,有阵子确实没顾上关心她的事。杭迦白记得那会儿纪桐说过不太舒服,却没提起晕倒去医院的事。

“她一个人蜷缩在诊室外面走廊的长椅上,看着怪可怜的。”姚医生无奈地笑了笑,“我就上去和她打招呼,问她你怎么没来陪着,她说你忙着轮转考核的事,没好意思打扰你。其实小纪这姑娘吧……看着总爱欺负你,可人家真挺识大体的。”

难怪小姚常常说纪桐的好话,原来还有这么段小插曲。

杭迦白忽然对过去的自己产生了质疑,也开始逐渐陷入了反省。大家总赞他对女朋友多好,可这些表面现象并不足以概括一段完整的感情。和她的过去有那么多被错过的细节,都是独立于“孰对孰错”这类明显价值判断的。

想道歉,也想弥补,可这些终究偿还不了那一刻的缺席。除了加倍对她好,此刻杭迦白已经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一群医生参加的单身夜注定不会high到哪里去,中途就有人被叫走了,还有一两个妻管严早早就回家陪老婆了。剩下几个明天还要参加婚礼,分开前也省去了多余的寒暄,各自踏上回家的路。

杭迦白给纪桐打了个电话,对方正躺在床上敷着面膜。接起电话,纪桐立刻坐起来,急着追问:“我刚才刷微博居然刷到你了!你们医院怎么这么恐怖啊?!”

“什么微博?”

“中诚医院艾滋病人攻击医务人员事件,这个话题已经在热搜里了!”纪桐把笔记本搬到腿上,继续刷新页面,“啊,有人还上传了视频,好多人在评论里求你的微博,我点开看看啊。”

杭迦白换了个手拿手机,开了车门坐上去,轻叹一声:“那个人没有艾滋病,他是吓唬人的。事后我们查过他病历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三天两头来验hiv,可结果都是阴性。大部分艾滋病人还是挺正常的,他这么做,倒是给人抹黑了。”

纪桐讶异地张大了嘴,惊得面膜都快掉了,“还有这么奇葩的人呢?!”

杭迦白从容地分析道:“可能是生活有点乱,所以心里没底,总觉得自己要得病吧,这类人在医院并不少见。”

“啊!”电话那头的纪桐又惊呼一声。

“怎么了?”

“是你那个女同学……”她正专注地看着视频,看到最后舒小屿扑进杭迦白怀里的时候,视频戛然而止,纪桐也随之沉默了。

杭迦白有所预料,微笑着抢在她前面开口问:“看到什么惹你生气的啦?”

对方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会惹我生气啊……”

他敛起了笑,对她解释道:“桐桐,我对事不对人,换作对方是谁都一样。”

“我知道的,跟你开玩笑啦。”纪桐小声嘟囔,“其实我就是觉得,当医生太危险了,以前从来没意识到。”

“还好了,不是经常发生的。”他戴上耳机,发车离开地下车库,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跟你说个好笑的,去年院长请了武警队的教官专门来院里开培训班,今年好像还打算开个跆拳道班。”

“哈哈哈……”纪桐把面膜揭开,大笑起来:“现在当医生还要习武的?”

“是啊,这世界真奇怪。”杭迦白跟着轻笑出声,“自从学医以后,常常碰到让我大开眼界的事。”

“那你得好好学一学防身,这种事真挺危险的。”笑够了以后,纪桐好整以暇地对其袒露,“其实今天这种情况,我私心里挺不希望你上去的。我没你那么伟大的思想,我只知道,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肯定受不了。”

汽车缓缓驶入浓浓夜色,目光所及之处,斑驳的霓虹灯光重三叠四着蔓延开来。杭迦白的唇角渐渐上扬,才启唇想作回应,可话到嘴边,就成了一个简短的“嗯”字。

身为一名医生,他常常是矛盾的。热爱动物,也喜欢花草,生命的意义在他这里有全新的注解。他知晓生命脆弱,也总拼尽全力去救每一个人,却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此刻纪桐的话在杭迦白心里久久不散,他清楚自己不过是肉眼凡胎,尘世里最平凡的那一种。他真正想要的,或许也不过是有限生命里相濡以沫的温暖。可他实在不敢跟她作任何保证,生怕话一出口,在未来的某天,或许会成为更大的伤害。这大概是每个医生共有的难处,期待所有美好的结果,却又无法对任何人打包票。

**

周卿婚礼当天,纪桐又见到了不少杭迦白当年的同学,和他们坐一桌上闲聊了会儿,原来大家都还记得她。为了照顾纪桐一个人在这,大家特地找了不少她能聊得下去的话题,而不是讨论些病毒病菌大肠小肠什么的。

杭迦白今天当伴郎,从一早接新娘开始就忙个不停。到了晚上正式婚礼的时候,已几近晕头转向。他今天身着正式的西服,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他很少这样穿,却很适合他挺拔的身材。很多人都开玩笑地说周卿勇气可嘉,居然敢找杭迦白做伴郎,把他新郎的风头都要抢了去。

纪桐对婚礼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些麻木。

可今天情况不同,杭迦白在那里,就像在她的视野打开了一道追光灯。只要她一抬眸,总能看见人群中的他,跟着一行人一桌桌敬酒。到他们隔壁桌的时候,她刚好看到杭迦白微笑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热闹的婚礼现场,像是骤然被静了音。

于是杭迦白看到纪桐撑着脑袋,掩住了旁边人的视线,朝他做了个口型——少喝点。

她知道他能看懂,也只有他看得懂。

杭迦白会意,点头默默作了个无声的回答,是他珍而贵之也极少出口的那三个字。

“我爱你。”

现场的流光溢彩中,纪桐的脸被映照得通红,黝黑的瞳孔里只剩下那卷温柔的笑意。

后来敬酒的队伍来到了同学这桌,大家忍不住想闹闹周卿,可最后倒霉的总是杭迦白。其实他的酒量还行,但平时不怎么爱喝。这么几十桌下来,喝得头都疼了,意识也不怎么清醒的时候,口中却还念念有词,正儿八经地给人普及酒精对肝脏的危害。

其他人见状均哭笑不得:“小纪,可苦了你了,他一喝多就开始背医学词典,烦人得很呐。”

老同学们的说法把纪桐逗乐了,其实她记得杭迦白以前喝醉的时候还是挺安静的,最多皱着眉小声说头晕,然后就倒在她的怀里一睡不醒。

婚礼临近尾声的时候,大部分桌子都已空空荡荡,颇有曲终人散的意味。纪桐陪着留到了最后,和小萱他们打了个招呼,送他们先行离开了。再次回到酒店大堂的时候,杭迦白被朋友叫走了,周卿正和家里人说话,一看到纪桐就把她叫住了。

“纪桐,今天谢谢你和你的同事帮忙。”

“我没帮上什么忙,只顾吃了。”纪桐耸了耸肩自嘲道。

周卿又笑道:“之前对你态度不好,没生我气吧?”

她坦然笑了,“我哪有那么小气?”

周卿无奈地说:“唉,你是不小气,可杭迦白小气啊。他已经批评过我了,不准我再和你胡说八道。我想了想,确实是我不好,其实两个人在一起适不适合,别人说了不算的。我看得出来,他和你在一起以后是真的很开心,笑容也比以前多了。谢谢你,纪桐,真的谢谢。”

纪桐笑着说不用,悄悄把他带到一边,轻声问:“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杭迦白的手到底是怎么弄伤的?”

周卿看着纪桐微微举起的左手,诧异地反问:“他没和你说过?”

“说得有些含糊,没讲明白。”

“哈哈,确实是他的风格。”周卿笑过了,又垂下眸看了看纪桐,“他不想让你担心。”

纪桐忍不住追问:“很严重吗?”

“不知道,他不给我看诊断报告,所以我也吃不准到底有没有伤到重要神经,现在没事就好。”周卿回应以无奈的眼神,“不过那段时间,他确实有过转行的念头。”

“那……他到底怎么受伤的?”

“我听说是自己不当心,被手术刀弄伤的,很低级的一个错误,谁都不相信杭迦白会这样。”周卿双手环胸,笃定地说,“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和你们分手有点关系。”

纪桐沉思片刻,还未作回应,就听到周卿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叨念着:“你走了以后啊,迦白像变了个人,整天心神恍惚。所以受伤以后他和主任提出自己的状态不适合做医生,怕害了人。再后来他还是决定出国了,一去就是三年。不过我很庆幸他没放弃,说真的,他天生就是块当医生的料,对吧?”

她的笑容渐次苦涩,倏尔看到杭迦白远远地从人群里抬起头朝她微笑。

原来有些人的一生,在转身后就开始了瞬息万变。

可这些事情,也许她要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

亦或是一不小心,这辈子都再无缘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