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都想起来了。
阮茉看着对面的哥哥。
手中撕烂了的报告单, 最后一点儿纸屑没有掉落入垃圾桶,从指缝间飘走,被风吹着, 在天空上飞舞。
她好像,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不是不认识周子珩,也不是不认识世界,是突然不认识自己了,不是突然拿了一块记忆安在了脑海之中, 是突然多了一段记忆。
突然的, 哥哥很多年前是见过的。
在那漫长的六年相处时光里,阮茉一直将自己放在是十五岁之后才遇见的哥哥, 他们的相知相爱都是伴随了寄养下的偏爱, 她从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被周子珩偏爱成了小公主。
现在却突然告诉她,很多年前,她和周子珩就在一起了。
叫了那么多年的爸爸妈妈, 突然就转变成了杀手。
她突然, 想起了真正的爸爸妈妈。
周子珩架空医院人群的阵仗特别大,就连其余住院部门的人都惊动了。医院领导瞬间齐刷刷飞奔而来, 看到了阮茉、看到了周先生。
院长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认出阮小姐……
那么多人,都在这里, 都在现场。
阮茉直愣愣看着周子珩。
她喊了一声,哥哥……
阮茉忽然就崩溃了,用手抓住了脑袋, 整个人急速下降。太阳还顶在脑袋之上,初春的风还在吹着。
阮起京杀了原安明的画面不断撞击着她的双眼,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么爱她的爸爸就那么死了!双亲被杀的痛楚沉寂了整整二十年,延迟了二十个春秋余载。
终于还是姗姗来迟,还是没能抵挡得住。那些痛啊,最终还是撞入来阮茉的胸腔。
阮茉感受着父母被杀的痛,尽管是迟到了那么多年,可迟来的痛,依旧是那么凌虐人心。她撑不住了,就这么跪坐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掉,胸腔震动,拼劲了全尽儿,发了疯般,大声呐喊。
抱着头,大声哭。
周子珩依旧顾不上这还是在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着,甚至都忘记了清理现场。他急速走了过去,抱住了阮茉。
瞒了这么多年,全部功亏一篑。
“阮阮。”周子珩搂着阮茉,不断抚摸着她的脑袋,想要安抚她,阮茉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胸前黑了一大块,他该如何安慰她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还叫了那个杀父仇人那么多年“爸爸”!
周子珩很自责,自责直到十三年后,他才抓出来阮起京是假冒伪劣的。
可他该如何安抚小茉莉?
“哥哥,哥哥……”阮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近昏厥,软趴趴挂在周子珩怀里,她已经痛到只剩下能喊哥哥了,要是不喊出来,或许她就已经疯掉了。
“哥……哥……”
周子珩:“哥哥在。”
医院院长不知所措,帮阮茉检测基因的医生害怕的在担忧着自己闯了大祸。周助理转过去身,带着周氏的安保,张开手臂悄悄将围观的人群都给疏散。
小时候的阮茉很调皮,那个时候她还叫原听晚,大家都叫她“晚晚”。
那么好听的名字呀,局促看秋燕,萧疏听晚蝉,晚晚也很喜欢晚晚,因为全世界都在用心爱着她。
原听晚最喜欢缠着周子珩,那个喜欢穿白衬衣的大哥哥。她还很喜欢欺负哥哥,因为哥哥永远不会生气,那对外那般暴戾的少年,面对她时,却会露出最温柔的微笑。
周子珩每天都会带着晚晚去买棒棒糖,棒棒糖门口有一个大池塘,养鱼的农户在盛夏会用打捞鱼的网子站在池塘边搅弄池塘水。
那网子在翠绿的池水中一摇,不一会儿网子里就有好多鱼儿在跳。
小晚晚忽然就指着那些跳的鱼儿,说,
“子珩哥哥!”
“晚晚也要坐网网!”
“……”
周子珩悄悄咪咪找来一只捕捞用的渔网,在下面补了好几层尼龙线。这要是不结实,小晚晚坐进去,让他扛着网子将她挂到池水之上,一旦网子破了、掉下去。
那到时候挨揍的,可就是他们两个人了!
网子做好了,周子珩把小姑娘给放到了渔网中央,新涮过的花园池塘,下面水面微波粼粼,能看到原安明养的好几条大肥鱼在里面欢快地游。
小晚晚扒拉着网子边缘的铁框,在周子珩卖力转动着网杆之中,欢快地低头跟水里面鱼儿打招呼。
“肥鱼!肥鱼!”
不知道哪个程序没弄对。
网子转到了池水中央。
忽然,就破裂了。
小晚晚一下子就从渔网里坠入池塘,噗通一声,这可把岸边上的少年给吓坏了,都不顾上自己身上还带了很多不防水的硬件。周子珩也跟着噗通跳入水中,拼了命往池塘中央游。
把原听晚给捞回到岸上,周子珩心脏在扑通扑通跳。他实在是吓坏了,晚晚落水那一刻,他大脑直接当机。
少年给小女孩擦着头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受伤。可也就少年紧张到极点,没落过水的小晚晚,第一次在池塘里扑棱水,意外的快乐。
她扒拉着周子珩,问能不能再落一次呀?
“想捞鱼鱼!”
周子珩:“……”
这件事的最后,是原安明把两个孩子一人锤了一脑袋的包。周子珩顶着大包,小晚晚顶着小包。原安明顺便还检查了一下自己养的那些肥鱼,温柔又毒辣,问俩孩子,谁出的这种用网子吊人的馊玩法?
原听晚举手,指着周子珩,
“子珩哥哥!”
原安明:“……”
周子珩:“……”
周子珩停了半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对,是我。”
“原叔,对不起……”
原安明太了解他这个活蹦乱跳的闺女表皮下是个什么小撒谎精了。
原安明把周子珩装模作样训斥了一顿,然后拂袖离开。爸爸走后,周子珩拧着身上的水,小晚晚蹦蹦跳跳又跑到了他的面前,摊开手。
不是来给他道歉的,她眼睛亮晶晶,对周子珩说道,
“子珩哥哥!”
“晚晚想吃棉花糖!”
周子珩才被这丫头冤枉啊!
可周子珩拧干身上的水后,却没有任何的怨言。
他转过身去,看着到他大腿的小晚晚。
又温柔地递过去手,
“……”
“哥哥带你买。”
……
这么些年过去,原听晚长大了,她再也不可能受了一份“委屈”,可以跑两个男人面前,抱着撒两份娇。
因为爸爸已经走了。
阮起京对她好,却没有原安明对她那种细腻的好。仔细想一下,周子珩的那份温柔,大概也是原安明教的。
阮茉终于明白,为何后来她会在并不熟悉周子珩的情况下,依旧不知不觉贪恋他的温柔。
那是她记忆深处的全部啊!
周子珩抱起来阮茉,上了车。
回家的路上,阮茉一直都在哭,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制止不住。
她是脑袋一片空白的哭,更多的悲伤还在酝酿,下车也不会下了,手扳着车玻璃窗,用袖子压着眼泪。
周子珩又抱着阮茉,下了车,上了楼。
其实这些年,他想过一万次,若是阮茉知道真相的那天,他该如何去应对。
最后一万零一次,得出结论。
没办法应对,已经错了一步没有及时察觉到阮起京夫妇的假冒伪劣,就已经将阮茉的潜在处境,推到了刀尖上。
所以这长达二十年,他都在小心翼翼,护着守着、死死掩藏着,让这个秘密永远不要见天日。
可还是失败了。
阮茉躺在床上哭,周子珩细心给她盖好被子,头发梳顺在两侧,揉了揉她的额头。
心脏直发疼。
这些真相,实在是太残忍了。
毕竟就是他一个大男人,他只是受过原安明夫妇的恩惠,在看到被分尸的那个画面时,他都恶心到吐了全部的午饭。
阮茉突然知道了真相,她该多么的崩溃!
周雾过来敲门,有份挺要紧的事情需要汇报,他身后跟着林苏,林苏也是突然得知了自己好像闯了大祸,祸到根源,竟是一个惊天大秘密的曝光!
周子珩冷冰冰看着林苏。
他有一肚子的气。
可到头来,他却还是放过了林苏,说,因为你是阮茉的好朋友。
周雾跟周子珩汇报,最新的瓣膜融合实验,又失败了。
其实原本这应该是跟阮茉汇报的,现在周氏是阮茉在当CEO。可阮茉今天的这副模样,谁都清楚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没办法再接手周氏了。
周子珩重新接过阮茉的活,瓣膜实验再一次失败,就意味着芯片上市,又要一拖再拖。
他脑子也乱乱的。
“……”
“行,交给我吧。”
周子珩闭了闭眼。
现在也不是说工作的时候。
周雾和林苏都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周子珩和阮茉两个人。阮茉依旧在哭,两只眼睛空荡荡的,凝视着天花板,像是灵魂出窍。
爸爸妈妈……
阮茉想着爸爸妈妈,却不知道该想哪一个爸爸妈妈,她在试图把这一切逻辑都给捋顺,拼命告诉自己,是阮起京杀了她的亲生父母,杀了原安明夫妇,应该是原安明是她亲父母,后面的是假父母。
可是,好难啊……
因为那毕竟也存在了十三年之余,阮起京夫妇对她也是真的好,从来不会亏待她。她现在知道了那两个人是抱有目的对她好,然而她经历这些好的时候,她确实不知道这里面是有缘由。
所以怎么让她一下子就把照顾了自己十多年的“父母”,给从人生中撕扯出去?
那可是要脱一层皮!
阮茉又呼吸困难了起来,胸口急速欺负。她喊出声了一声“爸爸”,周子珩从看芯片数据中抬头,转身就俯向小茉莉。
“爸爸,爸爸……”阮茉失去语言表达能力,拼命想喊,却只能喊出“爸爸”这两个字。
她太痛苦了。
周子珩也慌乱了,他怕阮茉出事,所以寸步不离。
他将阮茉抱起,抱到膝盖上,被子跟随着披在身后。阮茉动了动,她看到了哥哥,忽然就哭着道,
“哥哥……”
“子珩哥哥……”
“……”
阮茉:“我爸爸呢,我爸爸呢?”
“子珩哥哥,我爸爸呢?我的爸爸呢?我要找爸爸,子珩哥哥,我要爸爸!”
周子珩上哪里给她找原安明啊……
原安明早就走了,走在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里,要是能把原安明给找回,周子珩也愿意用他全部的寿命,甚至要是阮茉从小是开开心心和父母一起长大的,如果人生的过程是单纯而美好,他不介意在那样的阮茉的人生之中,他未曾出现在过阮茉的世界里。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周子珩搂着阮茉,心在滴血,他没办法再给阮茉找爸爸了,他什么都能给阮茉,命都可以给她,独独她的父母,他要不回来。
阮茉找不到爸爸妈妈,她又开始痛哭,周子珩解开了衬衣纽扣,露出了胸和腰,他抓着阮茉的小手,塞入了衣服里,让她触碰着他的口米口米。
“软软。”周子珩也红了眼圈,抱着阮茉,贴近了自己的胸膛。
“哥哥给你揉口米口米,哥哥给你揉你喜欢的口米口米。”
“好不好?好不好?”
“……”
周子珩:“软软以前不是最喜欢和哥哥玩了?最喜欢玩哥哥的口米口米?”
“哥哥给你玩,我们不要难过,不要这么难受好不好?”
“好不好?”
阮茉却不玩。
明明以前再大大委屈,只要周子珩用揉咪咪的方式,就能把她安慰好。
是啊,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跟以前的小打小闹,相提并论。
阮茉哭着,手爪在周子珩胸口前乱窜。最后又要哭断气了,周子珩害怕她哭到昏厥过去,抱紧了她,用嘴唇贴住了她的唇。
温柔地亲吻,想要用尽全部温柔去吻她,告诉她还有哥哥在,哥哥亲吻你,做你最喜欢的接吻之事,是不是、就可以转移一些你的痛苦?
两个人从上午吻到了深夜,期间周子珩什么都不做了,只要阮茉崩溃,他就捧着她的脸颊亲吻。阮茉最终哭累了,昏睡了过去。周子珩抱着她去洗干净脸,又重新放回到床上。
这才是刚刚开始。
他坐在小茉莉的床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甚至连阮茉该叫什么,他都不知道。
软软,晚晚,原听晚,阮茉?
哪一个,才能让阮茉,不会那么痛?
周子珩一把捂住了脸。
晚晚,是哥哥没守护好这个让你疼痛的秘密。
是哥哥,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