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亿来的比年安想象中的要迟不少, 但毕竟是新网站新节目, 在这个娱乐圈不景气的世界里,能破亿, 便昭示着这档节目已经算是大热了。
为了庆祝,公司包了餐厅, 请所有参与企划的人吃饭, 除此之外还邀请了节目选手,不过考虑到对方目前人气正在上涨期, 不宜闹出任何负面消息, 因此虽然是在一家酒店举行, 但楼层不同。
时间定在周五晚上,也恰好是新一期节目的播出时间。
年安作为总策划,是要上台发言的,他没有背稿子的习惯, 想说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一遍便不会忘。然而车开到半路,眼看就要到酒店时,突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年函锒铛入狱后, 年氏本就岌岌可危的股票终于再次一落千里, 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年安身为手里持有股份的股东之一, 自然清楚其中的情况。
但怎么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 还真不少。
年安踩下油门, 掉头朝医院开去, 中途趁着红绿灯,给宓时晏发了个短信,说自己要晚点儿到。
宓时晏回没回复年安没看,只是一上楼,迎面而来的便是年太太的巴掌。要不是反应灵敏,躲得及时,这巴掌就真的落在了脸上。
奈何脸躲过去了,脖子还是不小心被她那尖锐的指甲刮了一下。
年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你这个害人精,你把我儿子还回来!你怎么还有脸出现、你怎么……”
年安拽住年太太的手腕,往旁边用力一甩,冷漠道:“你的宝贝儿子只是罪有应得,我充其量只是推了一把,帮助社会铲除一个犯罪分子,把他交给了法律制裁。”年安冷笑一声,推了推眼镜,“要怪,只能怪你上梁不正下梁歪。”
年父在床上重重咳了一声,吸引了年安的注意,他这才发现,对方一阵子不见,竟是又苍老了几分,颇有风烛残年的沧桑。
年父喘了半天气,才用尽力气吐出一句:“你这个……不孝子!”
年安没说话,只听年父继续道:“你居然跟人联手弄垮产业,甚至不惜将……咳、将自己弟弟扣上黑锅,弄进牢里,你这是要把我气死!”
“弟弟?”年安长吸一口气,“别,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可没什么弟弟。”
话落,他又嗤笑一声:“年董事,你们一家三口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你身边这位现任太太带着你们那畜生儿子三番两次骚扰我妈,索要这个索要那个,最后一车把我妈撞进了急救室,你就全都视而不见?”
年父支吾道:“那个是意外……”
年安眸色暗沉,双手握紧成拳,若不是眼前的人躺在病床上,他还真有一拳挥上去的冲动。
“我妈当初为了你众叛亲离,她瞎了眼嫁给你,陪你熬过最艰苦的时候,放低身段四处为你走关系,要是没我妈,你以为你还能有后面这二十年繁荣富贵?”年安声音掺着冰碴子,宛若北极湖泊,冻得叫人心惊,他一字一顿地问,“意外?你还有良心么?”
临走前,他看着年父,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别再让医院给我打电话,从你站在法庭另一端的那刻起,我们之间就毫无关系了。”
假若可以剔骨换血,年安宁愿再疼一次,把自己身上有关年父的一丝一毫,甚至一根不起眼的毫毛都统统剔除。
他为自己有这么个亲生父亲而感到恶心。
一脚踏出医院,年安没着急着上车,而是靠在车盖上,望着晴朗的天,抽了一根又一根烟,不知过了多久,肩膀无端被人碰了下。
“安哥!”
年安一回头,只见罗光站在身后,他带着一定鸭舌帽,把巴掌大的瓜子脸遮了大半,眼中闪着的全是对见到年安的惊喜。
大半年没见,这人倒是变了不少,尤其当初眉间的那股怯弱与幼稚,终被时光打磨,化作自信与坚毅。
眼中的光芒更甚,像一颗脱去精美糖衣表皮后,又彻底剥开的原石,离开了太阳的给予的光芒,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后,终于开始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虽薄弱,却可期。
年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
罗光高兴道:“前阵子为了练歌,声带练出血了,来复查嗓子的,我刚刚远远看还以为我认错人了,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咳咳……”
年安也声带出血过,那滋味并不好受,便提醒道:“不舒服就别说太多,好好休息,练习适量就可以。”
罗光非但没有失落,一双眼睛反倒亮起来:“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年安:“……”
他失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罗光脸上布满欢喜,耳朵红扑扑,正欲说话,手机忽然响起,他接起后嗯了两声,方才眼中的高兴霎时褪去了些许。
“怎么了?”年安问道。
罗光摸了摸鼻子,又扯回方才的笑容,然而表情却略显僵硬,看上去并不自然:“没什么,我妈突然有事而已。”
年安这才想起他那位儿子憋死在家里头,都只会踹门而不会报警的母亲,顿时,对罗光的那通电话有了大概的猜测。
“不说这个,安哥你有空吗?我们能吃个饭吗?之前的事拖了这么久,都还没好好感谢你,一直想请你吃个饭,但是……”
罗光还没说完,就被年安打断:“不了,我还有事,下次吧。”
罗光眨眨眼,略显失落的垂下头。
年安看了眼时间,庆祝也开始了一段时间,再不去就要被人怀疑了。便同罗光告了别,准备上车时,手腕突然被他拉住。
罗光突然问:“安哥你、你和宓时晏还在一起吗?”
年安挣脱开手,眯起眼睛:“怎么,还念着他呢?”
“当然不是!”罗光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我、我喜欢的是你呀,安哥,虽然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配站在你身边,但是我会努力的,努力配得上你……虽然我知道你说无论夫妻两关系好坏,外人都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是宓时晏他不喜欢你,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和他好了?”罗光近乎虔诚地说,“他配不上你。”
年安与他对视良久,嘴角噙起一抹笑,他微微颔首,热浪滚滚的夏风拂过发梢,卷起他嘴里吐出的烟雾,朦胧了脸庞,将那双掩藏于镜片之下的黑眸遮的迷离起来。
“小朋友,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自从去年的封杀事件过后,罗光在被年安从自杀的低谷中拉起来后,便又重新怀抱梦想地投入了娱乐圈。也许因为经历过最低谷期的失败,所以他的抗压能力强悍了不少,虽然因为过去的事情而连连碰壁,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踩上荆棘。
罗光没有和他妈住,而是与室友住在一处出租房里,和年安要去酒店的路正好是同一条索性便一起顺路了。
等到了酒店门口,罗光立马道:“我家就在前面一段路,我自己走过去就好啦,谢谢安哥送我!”
年安从来不会讨厌任何怀抱正确上进心的人,对于罗光能够自己一步步踏出低谷展望未来的模样,他还是乐见其成。
罗光面带不舍的解开安全带,道:“那、安哥,我走了呀?”
“等等。”年安突然说,“你还想拍戏、重新出道吗?”
下车时,罗光激动的脸都红了,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废了好一番劲,才抑制住当场跳起来的激动,深吸一口气,在年安把车钥匙交给门童去停车时,目光从不远处掠过,最终迈开脚步,扑地一下抱住了年安。
罗光声音激动地都变了调:“安哥,我真的好喜欢你,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年安挑了挑眉,把人从自己身上扯开:“小朋友,随随便便往别人身上扑是个不好习惯,何况我是已婚人士。”
罗光意图在说什么时,年安已经倒退一步,眼中情绪很冷淡:“回去吧,到时候会有人跟你联系,你以后多注意就行。”
不怪他不领情,年安的喜欢来的太过轻巧,如同孩童的喜乐,在年安看来,可信度并不高。只等他未来热情退却,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是喜欢。
充其量就是憧憬。
罗光张了张嘴,什么也么说出来,而是看着年安离去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良久,他才重新戴上帽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眼中的欢喜慢慢冷却。
庆功会举行到一半,年安一出现,就立马被拉到后台,有人问他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出现,大家都等着他发言的。
年安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说私事,随口扯了个堵车堵到半路没油的理由敷衍过去,虽然有部分人怀疑真实性,但也没人追问,就让他快点准备,待会时间到了就要上台发言。
年安目光掠过现场的人,都没见到宓时晏的身影,不由问:“宓时晏呢?”
有人回答道:“还不是因为年总您迟迟没出现,还杳无音信,半天都没回复消息到底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出现,所以宓总出去找你啦。”
年安眉峰挑起:“找我?”
“是啊,”那人说,“不过按理来说也是在一楼等候吧,你们刚刚在大门处没遇见吗?”
年安蓦然想起方才大门口,罗光突然扑上来的拥抱。
该演讲的内容年安都刻在了脑子里,他在后台整理好语言后,便从容的走上台。
年安今天穿的并不是特别正式,没有特意吹过造型的头发柔软的垂落在耳旁,脱去了平日在公司的精英模样,露出了更为平易近人的一面。
台下的女性基本没听年安到底讲了什么,一双双眼睛牢牢的粘在年安身上,直到对方发言完毕转身下台,才回过神。
台下登时一阵骚动。
年安没理,他心情还有些烦躁,离开后台后端了杯红酒,走到无人的阳台处准备吹个风时,就遇上了迟迟未出现的宓时晏。
两人对视一眼,年安发现对方眼里神情极为冷淡,甚至还藏着隐隐的愠怒。
年安眯了眯眼:“有事?”
宓时晏看着他:“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年安心中即刻确定,方才大门口那一幕被宓时晏看了去,所谓的迫不及待,无非指的是那份破亿就离婚的合同。他轻轻靠在围栏上,漫不经心地抿了口红酒:“我以为迫不及待的人是你。”
宓时晏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年安促狭道:“当初那份合同怎么写的来着?好像是节目破亿,不得不……”
话还没说完,唇就被封了。
宓时晏动作有些急躁,年安后腰被他用力抵在围栏上,硌的生疼,还不得不保持平衡,免得一不小心掉下去,或者是洒了手中还没喝完的红酒。
不只是哪路的谁突然走了过来,见到这一幕,一声惊呼,又连忙跑了。
吻毕,唇分,年安下意识舔了舔唇,除却自己方才喝的红酒,他从宓时晏嘴里尝到一丝略带腥辣的白酒味。他望着宓时晏眼中倒映的自己,睫毛无意识地颤了颤,也没挣动,就这么让自己困在围栏与宓时晏的胸膛之间,微微仰头,低声说:“我当时提醒过你的。”
宓时晏不说话,只是低下头,搂紧了年安的腰,埋首在他肩窝处蹭了两下,“……罗光不是好东西。”
年安“哦?”了一声,噙着笑:“那谁是好东西?”
宓时晏说:“都不是好东西。”
年安一挑眉:“我呢?”
宓时晏沉默片刻:“你不是东西。”
年安:“……”
兴许是方才那个无意撞见他们接吻的人逃离后,便冲身边人说了,以至于接下来为止,年安都没再看见任何人靠近这里。
因为位置偏高,所以这里的风没那么热。
年安将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后,推开宓时晏,说:“帮我拿瓶酒来。”
宓时晏微微蹙眉,正欲说话,突然瞥见年安白皙的脖颈处有一道红痕,“这是什么?”
年安摸了摸脖子,“哦,刚刚去了趟医院,碰到年董事和他姘头,不小心被那女人指甲刮了一下。”他顿了顿,“留痕迹了?”
宓时晏一怔,盯着他那道红痕,目光有些暗:“你去医院了?”
“是啊,我以为他要死了。”年安垂下眼睛,嘴角笑意没落下,语气却尽显嘲讽之意道,说:“不过良心都没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上辈子是,这辈子更是。
脖子突然碰到一片冰凉,只见宓时晏垂眸道:“疼吗?”
年安一滞,继而眯起眼睛:“疼。”又说,“你心疼吗?”
宓时晏顿了顿,收回手,垂着眼睛,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年安仔细思索了下,发现自己也算是年父的亲生儿子,人都说血浓于水,父爱如山。可长这么大、活了什么多年,都死过一次重新来了,却都未曾从年父身上感受过一丝丝、哪怕一丁点的爱意。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麻木,对这份可有可无的感情毫不在意,可方才从医院后,想起年父奄奄一息也要咒骂他的模样,除了无止境的愤怒之外,从心底蔓延而出的,就是凄凉。
这父亲,于他而言,活着不如死的。
也许是心里烦躁,年安这晚灌了许多酒,起初还只是一杯杯红酒,到了后面,大家玩疯了,其中有人没忍住问了年安和宓时晏的关系,他意识恍惚了下,反问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咱们今天是干什么聚会来着?”
旁边的人回答道:“节目点击破亿呀!”
年安轻轻坐在桌子上,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一饮到底,却没咽下去,而是拉过身边的宓时晏,长臂圈住他的脖子,众目睽睽之下,来了口渡酒的激吻。
是何关系,一目了然。
经过一年多的刻意训练,年安的酒量已经提上来了,然而今晚心情不佳,灌下去的数量远超他的酒量,等到结束时,整个人都虚晃的。
他和宓时晏的关系在那一吻之中算是彻底公开,离开时大家都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两。宓时晏后面没怎么喝,脑子比年安清醒。两人愣是跟上次应酬时的角色调换过来。
喝了酒无法开车,叫了代驾,把人带回家。早晨离开时未拉上落地窗的窗帘,以至于进屋时,无需开灯,便能借着外头的霓虹灯,看清屋内的所有布置。
宓时晏把年安放在沙发上后,自己也有些头晕脑胀,他转身在沙发另一端寻找遥控开灯时,年安突然伸手拉住他。
“宓时晏,我醉了吗?”
宓时晏一转头,便直直撞进了年安那双茫然的眼睛,方才在车上,为了防止眼镜中途掉落,所以他特意把对方的眼镜摘了。
此时,这双宛若承载着万千星河的瞳孔里,只倒映了宓时晏一个人。
年安没得到回到,继续不依不饶地问:“我醉了吗?”
宓时晏别过目光:“有自知之明就赶紧躺下睡觉。”
年安却说:“你生气了吗?”
宓时晏:“生气什么?”
年安说:“我刚刚在场上故意亲了你,公开了关系。”他顿了顿,又说,“有点麻烦啊这下,等以后离婚了,又要再解释。”
宓时晏动作一顿,心中顿感一阵烦躁。
他也不说话了,把年安的手掰下来,将人按倒在沙发上,想让他睡觉,结果喝醉酒的年安情绪有些亢奋,十分懂得借力使力,在宓时晏按下他的瞬间,把对方也一起带到了沙发上。
宓时晏手疾眼快撑住了身体,堪堪阻止了失重倒下的窘迫境况。
他心中涌出一股无名之火,正欲开口训斥这个醉了酒一点都不安分的醉鬼时候,身下的年安突然不安分的动了动——
窗外的霓虹灯打落进屋子,将昏暗的客厅无端照出一股暧昧的气氛。
宓时晏瞳孔猛地收缩。
年安像是感觉到什么,曲起的腿稍稍动了动,在宓时晏欲起身时,勾住了对方的脖子,他身上的酒气如同世间绝无仅有的毒药,勾人的恰到好处。
漂亮的眼睛罩着一层朦胧意,似醉,似清醒。
如晕染开的墨,深不可测。
宓时晏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他理智想逃离,潜意识却又让身体无法动弹。
他可以挣脱开的年安这根本不能算桎梏的桎梏——本来可以的。
“破亿了,不如洞个房庆祝,你说如何?”
他话音刚落,脑中系统应声响起——
「叮咚!助攻三十六计:与宓时晏洞房,存活期限 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