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型的力量感。
或许是刚才跑得太久了,心脏扑通扑通的,呼吸还是没调整过来。
喘。
喘得厉害。
林清和紧紧攥着手心,一双眼睛明明灭灭,像早春的稻田,风一吹,就现出下面的水光,亮得惊人。
男人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站在不远处,一手插袋,沉沉回望她。
他戴着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挺拔的上身套着白色的短袖T恤,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臂肌肉,下面则是黑色的工装裤跟登山靴,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被随意地扔在脚下。
夜风从耳边掠过,吹动围栏边上的桂花树,沙沙地落下几粒细碎花瓣,空气中满是馥郁的花香。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就着昏暗的光线,沉默地看着彼此。
直到三个九扒着原主人的大腿,“嗷”地一声晕了过去。
***
怎么说呢?
一般来讲,柴犬虽然活泼,但性情普遍都比较温和,不像牛头梗那种类型的狗狗那么容易激动。
所以三个九这会儿兴奋到晕过去,林清和真有些懵。
这说晕就晕到底什么状况……
不过柴犬比较忠心,时隔这么长时间再见到原来熟悉的主人,激动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
都说柴犬智商低,看来还真是。明明那人就扔下你不闻不问,你还敢在接手养你的第二任主人面前表现得这么开心,以后还要不要吃肉了?
那厢林清和还在情绪微妙地暗自吐槽,这厢高修已经冷静地察看完三个九的状况,继而轻手轻脚地将它抱到路边草地上了。
林清和有些不确定地蹲下去摸了摸三个九的脑袋,问道:“怎么会突然这样?严不严重?要不要带它去宠物医院?”
“不用。”他的声音很低,质感也冷冽,听起来像是某种坚硬的岩石。
林清和总是盲目相信他的,这会儿也只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极快地抬头扫她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来。
——又瘦了。
林清和没觉察,刚才深呼吸一口气,心脏平缓下来,不再跳得那么急促。
“坐一会儿吧。”
反正要等三个九醒,她干脆盘腿坐到草地上,顺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高修面无表情的,没作声。
“就一会儿。”林清和仰着头,又拍了拍那个位置。
她的脸颊上泛着运动过后的微微潮红,光洁的额头上发着薄汗,眼神湿漉漉地如小动物一般。
高修低头望她一眼,最后还是沉默地靠了过去。
☆、04 相纸
头顶是闪烁的星辰。耳边是新鲜的风。
林清和两条腿放松地搭着,一只手往后撑,侧头看向他。
一坐下来,光线变得更暗,他的面容隐在帽檐下,显得有些模糊。
“过得好吗?”她像个老朋友一样问他。
他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她:“手,怎么了?”
“从人字梯上摔下来了。”林清和就知道他会问。
唔,其实每个认识的人第一次看见都会问,关怀病患嘛,人之常情。
高修眉头微微一皱。
林清和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连忙辩解道:“不是我粗心,那时候真是突发情况,不能怪我。”
高修还是皱着眉:“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头发?”林清和没反应过来。
高修伸手碰了碰她额前的碎发,平声道:“颜色。”
“啊,你指这个……白头发太多了,长得又快,染深色不方便,索性弄成这样算了。”林清和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摸着自己的发顶,“很难看吗?”
高修半敛着眼睛,摇了摇头,手指在离开之前,仿佛不经意地轻轻拂过那排卷长的睫毛。
林清和没躲。
她穿着露腰的运动背心,手臂跟腰肢都自由地舒展着,清爽而健康,像某种未开花的植物。而在那些裸.露的皮肤上,则显眼地印刻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墨色刺青。
高修面无表情地观察。
手腕内侧是一柄左.轮.手.枪,枪口对准掌心。
右臂上是一个脚踩着“X”的猎户座。
肋骨的位置是B城的地图形状,底下一行英文,写着“THIS IS A PORT”。
还有其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
他将阴沉的目光收了回来。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林清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三个九的下巴,用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看他,“这么久没见,过得好吗?”
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习惯说完话就笑,笑起来眼睛眯眯的,仿佛带着一阵软糯的甜味。
高修没敢多看,沉默地用手扣住鸭舌帽的帽檐,没有答这句话。
不知道怎么答。
几百个漫长的日日夜夜,从一个国家辗转另一个国家,从一片海域渡过另一片海域,一个人背着相机漂泊在外。
午夜梦回时,总是想起她。
***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三个九终于醒了过来。
“谢天谢地。”看着它傻乎乎地重新站起来,林清和长长吐了一口气,“吓死了,怎么会晕过去这么久。”
“它年纪大了。”高修一边淡淡解释,一边搂住那只狂摇着尾巴继续凑过来的傻柴。
“嗷呜~”三个九异常亲昵地蹭着他的下巴。
林清和有点不是滋味地:“你扔下它不管,它居然还这么惦记着你。”
高修抿了抿唇角,空出一只手让三个九扑腾着玩儿。
林清和哼了一声,伸出食指去挠它下巴:“当初那么多漂亮的幼崽任选,还不是我说要挑你的,你长得这么丑竟然还这么没眼力见儿。”
三个九“嗷”了一下,讨好地想回头舔她手心。
林清和哼地一声,把头一拧,没搭理它,转而屈起双腿,将侧脸贴到膝盖上去看高修:“哎,这次打算回来多久?”
高修想了想,说:“不知道。”
林清和撇了撇嘴:“不知道算什么说法。”
高修沉默半晌:“还没确定。”
“那旅行,不对,你那算是工作……”林清和将被风吹乱的额发往后捋,“结束了吗?”
他“嗯”了一声。
“既然结束了,应该不会那么快接新的工作,可以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
他又“嗯”了一声。
她笑了笑。
“对了,我前阵子在New Geographic的官网上面看见你拿奖的消息,当时想跟你说恭喜来着,可是联系不上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又道,“都什么世纪了,哪还有你这种连手机都没有的人?”
高修说:“去那些地方,有没有手机都一样。”
“总不会一直都在荒郊野岭吧,回到城市打个电话都不行吗?要不然你连了网络发封e-mail总行吧?平时你怎么联系你们杂志社的?”
“同事有手机。”高修还是那种没有起伏的口吻,“回城了,会给你寄信。”
“既然有手机,借来给我打个电话怎么了?”林清和不满地说了一声,“而且,你那也叫信啊。”
“都收到了么。”他用手指摩挲着三个九项圈上的铭牌,那里,写着她的地址跟手机号码。
“嗯。”林清和点点头,“收到了。”
他每个月都会给她寄一封信,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