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撩动 萝卜兔子 2 万汉字|45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十五章

    他站在院子里,怀里抱着晕过去的辰涅,身侧是默默挪到了霍小婷前面的秦微风。

  而其他人都在院子外头,霍云山站在门侧。

  这大约是第一次,厉承与凉山族人,站在了两个对立面。

  厉承并不觉得意外,很早的时候,厉兆刚离山前就曾经对他说过。

  他说你早晚有一天,会被族人推向外面,因为他们想要的,不是你期待的。

  厉承此刻期待什么?

  他只是想把这个不该属于这里的女孩儿送出去,他以为这不难,现在才发现并不容易。

  门外,伴随着那一声女人的尖叫,村民族人们开始小声感慨。

  厉承绷着身体站在院子里,听到他们说他早逝的爹,说厉兆,说厉家。

  他们细数厉家开山祖宗对凉山的贡献有多大,感慨厉家血脉对族人有多重要,接着说厉家这一代出了个背弃凉山的厉兆,怎么现在厉承也变成这样?

  外面的世界、人心让厉兆鬼迷心窍了,他们让他回来结婚,他不回来,他们说,一定是因为外面有坏女人勾着厉兆。

  厉承静静地听着,绷直的臂膀下,青筋覆盖。

  他们终于说到了厉承,说照这么下去,他要变得和他哥一样了,就是因为这次这件事,早知道就不买女人了。

  秦微风站在厉承旁边,翻了个白眼儿,大喊:“你们说够了吗?”

  霍小婷有些害怕,在后面拿手拽他衣服,她觉得她爹的脸格外阴沉,族人们的表情也十分可惧。

  秦微风拍开霍小婷拽他的手,又大声嚷嚷道:“兆大哥不在,厉家就是承哥当家!你们瞎说什么?叫你们让开你们没听见!厉家人说一,你们说二,兆哥走的那年怎么遭报应的你们忘记了?”

  秦微风年纪小,不懂分寸,他这么一说,倒成了火上浇油。

  “那是因为他离山!他不离开,山里绝对不会遭大雨!”

  “就是,他本来就不该出去!”

  ……

  终于,霍云山开口了,阴霾笼罩在眼眶下:“小承,我们讨论了一下,你结婚……还是和山里姑娘比较好,外面女的不适合你。这个女人你留下,别管了……”

  不管,他们会放她走?

  不会的,他们花了钱,不给他,也会是其他人。厉承有些不敢想,如果留下她,最后她会变成什么。

  “让开,人我带走。”厉承的口气不容置喙。

  刚刚那个尖叫着暴露是他把人送走的女人此刻又开口了,厉承看到她躲在门外,站在陈家老大身后:“又要偷偷把她送走!”

  厉承盯着她,目光从陈家老大脸上扫过,突然冷笑了一声。

  这意味不明的一声冷笑倒是让院子外头安静了,而秦微风虽然嘴巴贱,但先前说的话还是提醒了他们。

  厉兆离开山,山里连着十多天的雨,颗粒无收,如果逼急了厉承,他也走……

  他们还是让厉承把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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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穿进屋内,照在辰涅脸上。

  细密的睫毛晃了晃,眼睛睁开,她才发现自己中午睡过了。

  现在是几点?

  她转头看屋内的摆钟,下午三点不到。

  她站起来,跨过门槛走到小院子里——三面是高高的围墙,一面是灰色的木制栅栏。

  她顺着墙根走,活动了两圈,又走到栅栏下,咳嗽一声,指关节敲了敲。

  那头没有声音。

  辰涅又抬手敲了敲,轻轻喊道:“喂,在吗?”

  “在。”栅栏另外一侧传来回应。

  这是她现在的生活,一个隔开的独门独院,除了一方小院子和一间屋子,只能看到头顶的天。

  辰涅那天醒来后就住在这里,没有再被蒙上眼睛,但她依旧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再也没有见到一个人。

  看得见,可以小范围活动,一日三餐不缺,还能天天洗热水澡,这么看来,待遇似乎比先前好了不少。

  要是寂寞了,站在栅栏边上,敲敲板子,那头的人也似乎愿意交流两句。

  六天六夜,便是如此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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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辰涅又喊了一遍。

  那边浅浅的嗯了一声。

  辰涅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问过。

  小院子里的生活有些闲散无聊,几天前她开始尝试着和对面说话。

  她第一次遇到对她如此有耐心的陌生人。

  “你有工作吗?”她问。

  “不一定。”

  辰涅想了想,觉得他大约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的事,便说道:“我还在上学,今年高三,快高考了。你们这里有高考吗?”

  那头回道:“有,但是没什么人上学。”

  “你也不上么?”

  “上过。”

  对话没有接得下去,谁也没有再说话。

  辰涅抱着腿,坐在栅栏下头,过了一会儿,听到那头的声音清晰地从头顶传过来:“你想回去考大学?”

  辰涅闷着声音说:“不想。”

  “为什么?”

  “我成绩不好,考不上,也没有钱。”

  “如果这次回去呢?”

  辰涅没有吭声。

  如果这次回去呢?经历了这样一场遭遇,回去之后会想要好好生活,好好上学吗?

  辰涅觉得对自己来说,生活并不是悔悟重新来过这么简单,她的生活太艰难了,她要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她营养不良,长得不好看,经常旷课不去学校,同学不喜欢她,家里人唾弃她,老师也不管她。

  她活得怎么样,从来没有人在乎关心过。

  而这些事情,她羞于开口告诉任何人,令她羞耻的事情都是她的秘密。

  这次回去呢?

  他问她,这次回去呢?

  可她没有回得去,又被抓回来了,而她心里明白,逃到半路,她就后悔了,她不想走。

  老天对她从未如此眷顾过,她果真被抓回去了。

  套进麻袋里,拖着回去,她身体本能地挣扎呜咽,得来了几声咒骂,有人踹了她几脚,让她老实点。

  有那么一刻,恐惧再次占据了她的身体和大脑,她想求饶,想痛哭,但想到那个承诺送她离开的男人,她又觉得并没有那么可怕。

  他会救她,就像上次一样,如同之前承诺的那样。

  他果真做到了。

  她期待过的,从未有人给予她,除了他。

  “不想上大学吗?”那头见她没有回答,又问道。

  辰涅曲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说:“不想。”

  那头却突然笑了一下。

  辰涅抬起脖子,侧头看身后,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你笑什么?”

  “有很多人想上,做梦都想上学,但你不想。”

  辰涅回他:“我不是他们,嗯,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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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栅栏的另外一边,厉承斜靠着,一手插兜,他第一次听说有人不想上学,在山里,很多孩子都想上学,特别想。

  厉承问道:“那你不想上学,想做什么?”

  “赚钱。”她回道:“赚很多很多的钱。”

  厉承又问她:“赚很多钱做什么?”

  她回他:“给自己大房子、买吃的、买衣服,买所有我喜欢的东西。”

  “还有呢?”他轻笑。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的回答,村子里的年轻姑娘他都相过,她们谈到钱的时候,基本都说想给家里重新盖房子、给弟弟结婚、给长辈治病、孝敬老人。

  但他从来没听到女孩儿说想给自己买什么。

  他先前看着她们无私的模样,也曾经产生过疑惑,她们不想给自己买什么吗?

  可现在面对一个可以称得上完全自私的回答,他竟然又有些意外了。

  “还有啊,”像是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辰涅终于回道:“有钱了就可以做生意,赚更多的钱,买更多的东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保护重要的人。”

  厉承转头,看向另外一侧的院子,却被高高的栅栏挡住了视线,他看不到她,更不知她面上的神色。

  他忽然想起最初她被关的那几天,黑暗的小黑屋,她吓的惊慌失措抱头痛哭,还有她醒来后,小心翼翼地说,她会老实的。

  厉承笑了笑,他想她或许暂时忘记了那些恐惧不安吧。

  可一抬眼,看到院子墙角背阴处长出的一朵花,他突然想起,她曾经攥着石头砸了霍云山的脑袋,又曾经冷静地推开秦微风,独自被抓回来。

  厉承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很想见见那个女孩儿。

  栅栏是木头做的,很结实,有一道门,上面挂着锁。这么多天,送饭都是从栅栏上面递过去,那道锁一直没有被打开过。

  他走到门边,抬手触碰那道挂锁,他有一种感觉,她将要打开的不仅仅是一道锁一扇门。

  但他没有犹豫,隔着栅栏问道:“想出来走走吗?”

  辰涅从地上爬起来,寻着声音走了两步:“你让我出去走?不怕我看到?”

  “你转过去,闭上眼睛。”

  辰涅按照他的话,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木栅栏的门被拉开,声音很轻,一道影子落进院中。

  闭着眼睛,浅浅呼吸,辰涅感受到身后走近的人。

  “往左。”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分外清晰。

  辰涅迈腿向走,却又听到:“错了。”

  她下意识睁开眼睛,刚看到地上交叠的人影,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双手掌心微凉,沁得她心头一颤,她下意识抬手覆眼,指尖却碰到了他的手背。

  黑暗中一切触感都分外清晰,自己的眼睛、冰凉的手,触碰的指尖,还有刮在颊边的散发。

  手在空中转了个弯,将散发绕到耳后,盖在眼睛上的那只手则引导了方向,带着她往一旁走。

  她不知身在何处,不识方向,被身后人引导着朝前走。

  厉承一直走在她身后,停住脚步后,辰涅说:“能让我看一眼么。”

  “嘘,仔细听。”他的声音近在咫尺,落在耳边和肩侧。

  “听什么?”她微微侧头,一下子,便感觉他们的距离极近。

  她飞快转回头,如他说的那样,仔细去听。

  厉承站在她侧后方,手臂绕过肩膀绕过脸颊,捂着辰涅的眼睛。

  他问她:“听到什么了?”

  辰涅说:“听见了山,听到了水,还听到了花草、鸟叫、虫鸣……”

  厉承侧头看她,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他眯眼眺望远处,为她形容视野里的一切:“有山和树、还有村子,有田。”

  辰涅问他:“这里穷吗?”

  厉承想了想:“足够生活。”

  她又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厉承点了点,回眸看向身前的女孩儿,才想起她看不到:“喜欢。”

  “那我呢?”

  这突然而至的一句话像羽毛,轻轻在厉承心里撩动,他侧头,从一旁看她,说:“你和别人不太一样。”

  辰涅轻轻笑了一下,这是个温柔的回答,她想,他应该也是个温柔的人。

  “那你喜欢我吗?”

  

☆、可否重新认识你1

  “扫把星!赔钱货!养你有什么用!”

  ……

  “把她推下去!证明给我们看!你不会像你哥那样!”

  ……

  “辰涅?辰涅!”

  睁开眼睛,是孙小铭凑过来的脸,眼里写满了关切。

  她问:“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辰涅吐一口浊气,觉得脑袋涨疼,她坐起来,捂了捂眼睛:“好像是。我说梦话了?”

  这么一问,孙小铭看着她的表情反而带上了忧虑:“你做了什么梦,怎么会说那种话?”

  辰涅:“我说什么了?”

  孙小铭犹豫了一下,道:“你说……‘把我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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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山第二天,她们在山林里的一个小村落,仅有六户人家,全部都改建成了小旅馆。

  她们昨天下午到得晚,只能住在这里,如果脚程快在下午四点前抵达前面不远处的大寨子,她们本可以直接进大寨。

  老钱说这很正常,大寨下午四点关门,经常有团赶不及,就先在寨子外面住一晚。

  昨天范粟晨和孙小铭都抱怨,说下午四点就关寨门,怎么关得这么早。

  老钱解释说:“山林里四点过后,天就会黑得很快,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一方面怕族人跑出去晚上回不来,也防一些山林走兽。这规矩到现在都没改,也是为了游客安全,怕有些游客晚上跑出去。”

  立刻没人抱怨了,为了安全,这样做无可厚非,值得理解。

  他们这个七人团住的旅店是最大的一户,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几个团的人。

  一大早,众人都去楼下的餐厅吃饭,有粥有糍粑有鸡蛋还有炒饭,一人还能领一份凉山本地的菊花茶。

  孙戗端着茶碗,凑到鼻尖下闻闻,赞不绝口:“香!这菊花茶和外面的还真不一样。”

  周生吃了两份炒饭:“这里炒饭怎么跟泰国菜似的,还放菠萝。”

  郑优一直沉默无言吃饭,眉头拧着,似乎对这顿早饭并不满意。

  他们这张大圆桌上,此刻除了他们这三人,也只多了一个厉承。

  对这位不期而至的“本地男人”,桌上的两个男人本能地有些排斥,尤其是孙戗,怎么看厉承都不顺眼,尤其他觉得,这男人应该是和辰涅有些不太一样的关系。

  昨天在休息站,所有人都看着他把辰涅拉出去了。虽然最后两人若无其事的回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孙戗就觉得,这两人间肯定有什么。

  这会儿桌上人不多,孙戗又喝了一口茶,想了想,抬眼挑了挑下巴:“唉,听老钱说,你也是本地人?你做什么?”

  厉承吃饭的时候很安静,视线半垂,轮廓分明,他没有抬眼,回道:“什么都做。”

  孙戗“哦”了一声,点点头,又瞧了厉承身上的衣服两眼,觉得他可能就是个在景区打杂的。

  他刚这么想,旅店老板娘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问他们吃得怎么样,孙戗和陈生很客气,说吃得挺好的。

  老板娘笑眯眯的,最后视线往最旁边一落,偷偷瞥了一眼。

  她这表情不仅孙戗,周生也看到了,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老板娘看厉承这眼神小心翼翼的?

  旁边桌子的团有人在喊老板娘,老板娘“哎”了一声应答,可眼睛还瞅这厉承,脚都没动。

  孙戗刚要开口说话,厉承放下筷子,抬眼看了老板娘一眼,说:“没事,你忙吧。”

  “好,好,有什么需要的就喊我。”老板娘这才笑着离开。

  孙戗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觉得老板娘跟伺候小爷一样伺候着厉承呢?

  这个男人到底什么人?

  仔细想想,昨天老钱和休息站的老板,似乎对他也非常客气。

  楼梯上传来噔噔噔地脚步声,孙小铭跑下楼,一屁股坐道桌边,拿碗盛粥:“哎呦,饿死姐了。”

  孙戗瞧她,奇怪道:“你们屋还有个人呢?”

  孙小铭又拿了个包子,一口咬进嘴里:“美女化妆呢。”

  周生笑说:“她那样还需要化妆?”

  孙小铭瞪眼说:“别闹了好么,美女都需要保养的,我跟你说,我出来的时候她快画完了,我的天,跟仙女儿似的。估计今天进大寨,要拍照片,昨天人那是随便穿,今天你们看看她不随便穿的样子。”

  刚说完,又是噔噔噔地脚步声。

  下来的人是辰涅,一身水蓝色连衣裙,雪肤长发。

  她走下来的时候,整个餐厅瞬间就安静了,她垂眼看脚下,再抬眸看楼下,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她走到餐桌边上,不看厉承,朝几人笑了笑道声早。

  她也不拿东西吃的,抬手到圆桌中央拿茶碗倒花茶,又端着茶杯,绕过小半个圆桌,坐到厉承旁边,隔着些距离坐下。

  她坐下的时候姿态也算矜持曼妙,桌下,双腿交叠,明明隔着距离,鞋尖却刚好碰到男人的小腿。

  那一下很轻,也许只是不小心碰到。

  厉承已经吃完,直腰靠着椅背,挪了下腿。他有理由怀疑辰涅是故意的,但身边女人那随意与人说话聊天的样子,看似根本就像无心,更像是她在桌下蹭到的不是他的腿,而是桌腿一样。

  孙小铭吃包子,疑惑辰涅不吃早饭:“你早上都不吃东西?”

  辰涅喝了口茶,说:“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

  周生说:“糍粑挺不错的。”

  辰涅摇摇头道:“谢谢,你们吃吧,我喝点茶。”

  孙戗立刻说:“吃得太少了,难怪你那么瘦。”

  郑优刚好吃完,抽纸巾擦嘴,背着包站起来,一个人离桌:“我外面等。”

  大家也习惯她这副样子了,见怪不怪,孙戗还在劝辰涅多吃的,但辰涅摇头拒绝,除了花茶,真的不吃任何东西。

  孙小铭胃口不错,吃了包子喝了碗粥,给自己剥了一颗鸡蛋,对孙戗道:“你别劝啦,辰涅昨天做恶梦了,真没有胃口。”

  孙戗愣了愣:“做恶梦?”

  辰涅抿唇,轻笑了一下。

  厉承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转向她。

  范粟晨和陈硕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没有下来,不过这一对小情侣给其他人的感觉就很奇怪,尤其是那个陈硕,总是小心翼翼走在最后面,又似乎并不想范粟晨和其他人走近。

  没多久,老钱过来,说二十分钟后门口集合进寨子,见那对小情侣没在楼下,让周生去通知一下,说完便看了看时间闪人,不知去了哪里。

  吃完饭,孙戗去抽烟,孙小铭也出去溜达了,一个圆桌只留下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厉承站了起来,绕过圆桌朝楼上走,辰涅一开始没动,在厉承走上楼梯时,也站了起来。

  他们一前一后上楼梯,看上去相互不搭理,只是各自回房间。

  但其实——辰涅的房间在二楼,厉承住在三楼。

  他们都去了三楼。

  辰涅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被人一把拉进了楼梯口的房间。

  门关上。

  厉承站在半米外皱眉看着她。

  辰涅回视他,笑了笑,往门后一靠,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以为你又要关怀一下。”

  厉承只看着他,眼神很深,他说:“入山林,进大寨,然后呢?”

  辰涅垂眸思考,又轻轻“啊”了一声,恍然悟彻的模样。

  厉承以为会有他想要的答复,却见面前女人耸肩说:“然后的事,进了大寨再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笔直地看着他,厉承觉得这道眼神和早上碰到他腿的鞋尖一样。

  可转眼,面前女人的眼神深邃了,她向前走了两步,盯着他的眼睛和表情,抬着脖子道:“所以,我们要去的大寨,就是以前我住过的地方?”

  厉承皱眉,原来她先前并不知道。

  时隔多年,两人的相处有些荒诞,在厉承看来,辰涅身上没有半点“辰念”的影子;而辰涅也并不了解那个曾经对她及其温柔的男人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那段过往,不足以相互了解,如今再隔着十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她不可能释怀地对他说,谢谢你当年救了我送我出山。

  他也不可能像迎接一位朋友一样对她道,欢迎来山里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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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承不再说话,转过视线。

  辰涅却看着他幽幽道:“你似乎很希望我离开。”

  厉承抬眼看她,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既然回来又想做什么?

  辰涅上前一步,眼神直勾勾看着他:“怕那些人认出我?”

  又一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他们认不出我。”

  上前第三步:“我就进去看看,毕竟,我先前都没见过。”

  她已经走到了厉承面前,抬眼看他。

  那三步,就好像轻轻踩在他心口。

  她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十分随意,并不会刻意深深地盯着谁看,可厉承发现,她很喜欢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要穿过眼底,看透什么。

  此时此刻,又是这样的眼神。

  厉承突然抬手捏住辰涅的肩膀,将人提起贴到眼前。

  他眯了眯眼:“你想看什么?”

  他似乎在问她进寨看什么,但辰涅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她问的不是寨子。

  辰涅没有一丝惊慌,依旧看着他的眼睛,又勾唇笑了起来,低头垂眼,似是从下到上的细细端详打量。

  最后视线一抬,又看着他的眼睛,回道:“看你啊。”

  厉承沉声道:“看我什么?”

  “看你的心。”

  “……”

  两人无声对视,辰涅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下去。

  但预料之外,他竟然看着她:“是吗?”

  手机铃声突然想起,打破一屋子的沉寂,辰涅愣了一下,抬手一看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厉承松开她,辰涅接通,那头却传来陈硕的怒斥声:“是你告诉黎月的?谁让你多管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否重新认识你2

  厉承看到辰涅冷笑一下,拿着手机,转身拉开门往外走。

  咚咚咚的脚步声,以及女人尚且还算平静的回答:“陈硕,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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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涅突然发现她想错了一件事。

  她应该在入山林前就把陈硕的事解决了,早解决,刚刚就不会被这种电话打断。

  她从三楼下来,直奔二楼,耳边还是陈硕的低吼:“我知道你是黎月的朋友,好闺蜜……”他讽刺道:“你们女人这种闺蜜,表现上祝福,背地里都巴不得别人过得没你好。她结婚了过得好你看不过眼是吧,你多什么闲事?”

  辰涅已经走到了一间客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陈硕还在电话里骂辰涅,房门被拉开,范粟晨看门外辰涅的打扮,一脸惊喜:“哇,你今天真是太美了……”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辰涅就这么站在范粟晨面前,侧头,冷嘲地对电话那头道:“怎么不说了?”

  陈硕瞬间翻脸,怒气滔天:“贱人!”

  辰涅一把掐断了手机,抬眼朝范粟晨淡笑了一下。

  范粟晨本来正在屋子里收拾行李,见辰涅来了,想让她进屋子,但辰涅摇摇头,不打算进去,问道:“你男朋友呢?”

  范粟晨眨眨眼:“啊,我们起来晚了,他下楼去问老板娘还有没有吃的。”

  这表情,不会是装的。

  辰涅捏着手机站在门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范粟晨见辰涅也不进门,索性大敞着房门,一边收拾一边聊天一般回道:“我们啊,认识一年多,在一起半年了吧。”

  聊起感情,女人总是止不住话匣子,她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他在G市的大学当老师,我是N市的,这次好不容易有假,本来我想去他那边玩儿两天,他说G市没意思,就来凉山了。”

  辰涅靠着门口,淡淡道:“是么?”

  楼梯口响起了沉闷又快速地脚步声,有人跑了上来,辰涅转头看清来人,冷笑一下。

  陈硕抬手警告又愤怒地指着辰涅,疾步走过来,他也不清楚辰涅说了什么,张嘴就斥道:“你闭嘴!”

  屋内的范粟晨显然也听到了,她直起身,有些惊诧。

  这是陈硕的声音?可是她从来没见过陈硕大声嚷嚷过,在她心里,自己的男友一直是个温文儒雅的大学老师。

  她还奇怪难道是其他人,只是声音太像,可下一秒,陈硕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辰涅本来靠着门,在男人冲到门口后,让了出来,陈硕冲进屋,喘着粗去,对范粟晨道:“她和你说什么了?别听她胡说!”

  范粟晨愣住,莫名其妙,看看陈硕,又看看门口好整以暇抱胸而站地辰涅。

  “什么?陈硕你怎么了?辰涅没和我说什么啊。”

  陈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范粟晨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转头看向门外,对上到辰涅脸上一个无比讽刺的冷笑。

  辰涅转头看了一眼走廊那头过来的男人,又回头看向屋内,挑了挑下巴,对范粟晨道:“你和他在一起半年,异地恋,难道没有……”

  “你住口!”

  陈硕冲到门口,扬手想要甩一巴掌,却被辰涅从容闪开。

  “没有发现你的这位男朋友,是已婚有老婆的吗?”

  辰涅淡定地把话说完,抬手准确无比地还了陈硕一巴掌。

  屋子里,范粟晨瞪眼,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想着一定不是真的,辰涅是不是在骗她?

  可是再看陈硕的反应,他为什么那么着急,他还想打辰涅……

  陈硕被扇了一巴掌,瞪红了眼,辰涅平淡的表情和眼神在他眼里是一种更大的嘲讽。

  可就在他第二次想要抬手的时候,却被人拽住了胳膊。

  陈硕回头,瞪眼看身后,想抽手却抽不出来:“你谁啊?放手。”

  辰涅脑子里一转,突然眼睛一眯,委屈地指了指陈硕:“你看到了,他想打我。”

  厉承全都看到了。

  当然也看到在第一巴掌落下时辰涅轻松闪避开的走位,还有她从头到尾淡定的神色,和最后那一巴掌。

  他还真没看出她很委屈。

  他瞄了辰涅一眼,没有松开陈硕,警告地对他道:“不要在景区闹事。”

  陈硕皱眉,冷眼:“没有闹事!我自己的私事还不能处理了?”

  厉承看着他:“你的私事,就是打女人?”

  范粟晨不知所措,眼眶红彤彤的,她走到门口,见陈硕被人制服住,哽咽了一下,对厉承说:“这位大哥,我们没闹事。”

  辰涅在一旁提醒她:“你不知道他是有妇之夫,也情有可原,现在知道了,还想帮他?”

  “辰涅你别胡说八道!”陈硕大喊。

  辰涅露出一个冷笑,范粟晨抬手朝她摆了下,示意她先别说话。

  抬手擦了把脸,范粟晨难受地看着陈硕:“你一开始就认识辰涅对吗?难怪你总偷偷看她。她说的都是真的?”

  陈硕拧着眉头:“小晨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范粟晨期待地看着她:“那是误会吗?”

  陈硕做出一副痛苦无以言说的表情,看得辰涅站在一旁冷笑:“误会?一年多前五星级酒店六十桌的宴席,原来都是误会?”

  到现在这出轨一次骗了两个女人的渣男竟然张口闭口来一句误会?

  辰涅漠然拿起手机,翻着相册。

  这期间陈硕又挣扎了一次,被厉承的虎口捏着,整条膀子都没了力气。他往日温文平和的模样全失,理智全无,愤怒地想要挣脱开,像失了心智的疯子一样让辰涅别多管闲事。

  辰涅翻到几张照片,手机屏幕递到范粟晨面前:“这是婚礼当天的照片。”

  范粟晨抖着手接过去,只看了一眼,捂着嘴哭了出来,她把手机还给辰涅,泪眼看陈硕,痛苦又痛恨地喊道:“陈硕你这个大骗子!”

  范粟晨返回房间,拿了自己的行李往楼下跑。

  厉承够谨慎,推开走廊窗户,朝楼下喊了一声,让院子门口的老钱注意,别让人跑进林子里。

  陈硕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抬起眼,恶狠狠瞪辰涅。

  辰涅抱胸,抬眼看他:“追啊,不追吗?”

  陈硕瞪着她:“这些事,和你有关系?”

  辰涅点点头:“有。”

  “什么关系?”

  “你和黎月结婚的时候我和你说过,好好待黎月,我当你是朋友,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陈硕当然不记得还有这种话,他只觉得女人间的友谊简直可笑。

  他朝房间看了一眼,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接通,辰涅在门口听到他进屋后大声斥责:“行行行,离婚,离婚,听你的都听你的。”

  “赵黎月,你他妈让你的好闺蜜故意跟踪我,现在装什么委屈!”

  “别说了!等我回去就离婚!”

  ……

  辰涅靠着墙的身体站直,眉头皱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就算被戳穿出轨骗感情的真相,陈硕的愤怒在她看来也有些莫名其妙,他平常并不是这样没脑子的人。

  抬步正要走进屋子里,却被按住了肩膀。

  厉承看着她道:“进去打人?”

  辰涅挥开他的手:“打不打人那是我的事。”

  刚抬步,又被拦住,厉承依旧看着她:“女人打不过男人。”

  辰涅挑眉:“谁说我要打人?!”顿了顿,侧目看他,笑了下道:“女人打不过男人,那你是在担心我?”

  厉承抿唇不语,辰涅却心情大好一般,对着他笑了一下。

  她没再纠缠陈硕的事,转身回房间,既然那层窗户纸都捅破了,后面的事就靠赵黎月去解决了。

  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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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便是一泼狗血洒在众人面前,令人惊讶不已。

  孙小铭他们万万没料到陈硕和范粟晨这对小情侣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前者是已婚劈腿渣男,后者却是无辜被骗女青年。

  而更令人气愤的是,渣男的真面目被戳穿之后,对“女友”什么解释也没有,直接收拾了行李,跟着另外一个团提前进大寨,早他们一步就走了。

  “卧槽。”孙小铭惊讶地感慨:“这渣男渣得够彻底啊!他竟然就这么走了?还有心情继续玩儿?!”

  孙戗冷笑一声:“这样的人也能做高校老师,为人师表啊。”

  陈硕进寨,可范粟晨却不想再继续玩儿下去,她打算提前出山,去微风客栈收拾行李离开,这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

  老钱便帮忙打电话,联系了一个刚好要路过这里出山的团,让范粟晨到时候跟着他们走。

  范粟晨的行李放在旅馆一楼沙发上,一个人坐在旁边哭。

  水蓝色的裙摆一闪,辰涅进屋,走到她面前。

  范粟晨边哽咽边擦眼泪:“你进山前就知道了?”

  辰涅低头看她,只道:“我进山有自己的事要做,并没有想过要在这里揭穿他。当然……”她想了想,又道:“我也没有想到,事情败露后,他会是这个样子。”

  范粟晨一听,想到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小三,哭得更凶,她问辰涅要了赵黎月的微信,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他单身。”

  辰涅点头:“这件事上,你和黎月都是受害者。”

  范粟晨擦了擦眼泪,一边拉开包拉链,一边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她拿出一个东西,递给辰涅:“他落我这边的,他的东西我不拿,你帮我还给那个……骗子!”

  辰涅拿起来一看,是个小U盘,她也没问做什么用的,随手丢进包里。

  @

  一行人出发,前往大寨,七人团就此变成了五人团。

  孙小铭还是咋咋呼呼的,感慨如今渣男盛行,还是单身来得比较安全,哪怕花钱包小白脸,感觉都比正常谈恋爱风险低。

  周生又把他那顶贝雷帽戴起来了,摸了摸自己的脸,挑眉道:“你觉得我这张脸怎么样?”

  孙小铭斜眼扫过,嫌恶的口气道:“你啊,你就是就处于嫩黄瓜向老黄瓜进化的尴尬期。小白脸你是当不成了,以后试试萌大叔这条路吧。”

  周生转过脸,只当自己没有问过。

  孙小铭突然又转头,发现辰涅一个人落在最后:“辰涅,想什么呢?”

  等辰涅走到她旁边:“那个大帅哥怎么没跟来?”

  厉承没跟来。

  辰涅眼里有意味不明的笑意,一闪而过,淡淡道:“不知道,也许怕我吧。”

  “怕你?”

  “怕我把他吃了。”

  “哎呦。”孙小铭揶揄地拿胳膊肘捅她:“怎么吃啊,煎炸蒸煮还是炒一炒?”

  辰涅看着前面,唇角勾了一下。

  生吞。

  扒了衣服,一口吃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会添几个小标题

☆、可否重新认识你3

  走了二十分钟,抵达大寨,一眼望去,寨子大门口硕大的广告牌耸立,写着“凉山厉寨欢迎您”。

  辰涅眼神落向寨内,原本有些走神,一抬眼看到厉寨二字,没忍住,一口笑喷了出来。

  孙戗问老钱,指了指牌子:“厉寨?”

  老钱在售票处,把五个人在山林口的门票递过去,换了五张进寨的门票,“啊”了一声,解释道:“我们寨子其实没有名字,但凉山当家姓氏是厉,改建成景区,就叫厉寨。”

  当家姓氏?

  孙戗和周生对视一眼,姓厉,又是本地人,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个男人。

  周生问老钱:“那厉承是寨子里什么人?”

  老钱笑起来,想了想:“厉承啊……这么解释吧,我们凉山只有一家人姓厉,厉家人在凉山的地位独一无二,凉山现在能做旅游景区,也都靠了他们厉家兄弟。凉山旅游开发区的投资公司,就叫厉氏兄弟……你们昨天看到的厉承,是厉家兄弟里小的那个,不过现在他是大老板,他哥现在不太管事了。”

  周生:“……”

  孙戗:“……”

  难怪之前旅馆老板娘对那个厉承那么客气,敢情人家是凉山土皇帝。

  进了大寨,大家各自活动各自住宿,辰涅没和孙小铭他们一起去找旅馆,而是走到寨子入口处看了看。

  辰涅发现,除了最早在风之微酒吧门口,她并没有很恐惧回到这个地方。

  入山林的时候她很平静,一路到大寨,她也不曾有过很激动的情绪。

  她站在寨子门口,看到厉寨两个字,反而笑了。

  也许没有那么难。

  随意找了个旅馆,辰涅问老板厉家怎么走。

  老板诧异地抬起眼:“啊?”

  辰涅又说了一遍:“厉家在哪儿?”

  老板皱眉,打量辰涅两眼:“厉家是私宅,不住游客。”

  辰涅看着老板,态度平和客气:“请告诉我怎么走,谢谢。”

  老板告诉辰涅,厉家住的地方靠内,顺着大路一直朝前走,绕过一个坡就是。

  辰涅听完转身就走,老板在后面哎哎喊着那地方不住人她也只当自己没有听到。

  顺着大路朝前,转过一个坡上的木制寨楼,终于看到了那个灰墙黑瓦的独栋院子。

  大门紧闭。

  坡前头的木制寨楼有游客,这后面倒是没人,辰涅走到大门口,拍了拍门,没人。

  等了一会儿,她把包放在门口,转身盯着灰色的砖墙。

  周玛丽曾有一句至理名言——管他呢,干了再说!

  辰涅对此很赞同。

  她面对院墙,退到路口另外一侧的墙根下,左右看没人,捞起裙子长下摆,在腰间打了个结,露出里头的白色安全裤。

  接着——起跑提气蹬墙攀住墙头,撑着胳膊一屁股坐上去。

  坐上墙头头,辰涅兀自笑了一下,她没想到这门技能这么多年没用,竟然没怎么退步。

  她拍了拍手,把腰间的裙摆解下来,刚压好裙子,一抬眼,对上了院子里的某个视线。

  厉承抱胸站在廊下,抬眼幽幽看着墙上头的女人。

  他真是没料到,家里墙头长过草开过花,跑过猫,跳过狗,现在还能长女人。

  他走到院中,抬着眼看辰涅:“你要怎么下来?”

  辰涅:“怎么上去的,再怎么下来。”

  厉承退开一步,示意她跳。

  辰涅什么都没扶,纵身往下跳,姿态潇洒得跟殉情似的。

  厉承没料道她说跳就跳,抬手去捞人,将人拖住。

  辰涅稳稳落地。

  厉承看着她,皱眉:“胆子够大。”

  辰涅转身,没事人一样开门拿门口的行李:“我敲门了,你不开。”

  厉承看着她:“我没听到。”

  “我住哪儿?”

  “这里不是旅馆。”

  “我不是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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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承最终还是让辰涅在这里住下了。

  她说她不是游客,厉承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没错,她和外面那些游客不同。

  站在一楼前院,厉承抬眼又看了看墙头,想起她突然攀上来的一刻——当时她两手攀上来,撑着胳膊一屁股坐上来,腰上系着水蓝色的裙子,白色底裤一览无余。

  真是再次刷新了他对她的认识。

  真要算起来,她的每次出现,都令他意外。

  十年前被抓紧山,送走再被抓回来;十年后意外出现,离开又归来;现在,她连他家的墙头都敢爬了。

  厉承盯着那片墙头,不知怎么的,突然笑了一下。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辰涅换好了衣服下楼。

  他转头,看到她换了一条裙子,纯白色,脖子上系着金色的锁骨链,一条腿雪白笔直。

  辰涅站在他身后,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眼。

  她站在屋子里,看着廊下的厉承,表情比先前都要正色:“厉承。”她又叫了他的名字:“我之前从来没和你说过,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亲口说一句。”

  厉承转过身,看着她:“说什么?”

  “谢谢你十年前救我。”

  厉承点头,接下这份感谢。

  辰涅:“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厉承静静道:“没有那么严重。”

  辰涅笑笑:“怎么没有。我被我生父卖了,不是遇到你,就是其他人,如果是其他人,我现在还能过的这么好吗?”

  “既然知道命这么宝贵,还回来做什么?”

  “这里和以前不同了,变成了景区,回来看看。”

  “看什么?”

  相似的对话,早饭后也曾有过。

  而这一次,辰涅的回答是:“你放心,我会走的,逛完这里,我就会走。”

  顿了顿:“我欠你一条命,我承诺的话一定说到做到。”

  @

  已经快到中午,厉承作为“房东”,收留辰涅吃一顿午饭。

  厉家不大,房子返修重新装过,很朴质。厨房也很小,一排灶台一个水池。

  冰箱里有菜,现成的鱼和肉,保鲜层还有蔬菜。

  厉承问她吃什么,辰涅站在水池前削苹果,没有转头:“你会做?”

  厉承道:“不会。”

  辰涅转头看他:“不会你问我吃什么?”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白骨盘,把切下的苹果一瓣一瓣码在上面,和酒店水果盘一样。

  厉承拿出蔬菜,看了一眼,一抬眼,看到辰涅认真码盘的侧颜,安静得和先前判若两人。

  辰涅突然开口:“是不是觉得我刀工不错?”

  厉承收回视线。

  “我以前在五星酒店的厨房帮忙,专门切蔬菜水果。那时候我想学厨师,但是没人愿意带我,他们只让我切菜切水果码盘。”辰涅说完,自己笑了笑,好像回忆到有趣的事。

  厉承拿了一个洗蔬菜的盆子,把袋子里的蔬菜倒进去:“后来呢?”

  辰涅码完水果,把刀洗了,拿布擦干净:“后来负责厨房的经理手脚不老实,我懒得搭理他,他就把我辞了。”

  厉承直起腰,看着辰涅,辰涅却端起了盘子,还找了只叉子,格外有情调一般靠着灶台一小口一小口吃苹果。

  她看上去那么无所谓。

  “我被辞,没工作,当时一家杂志请我去当平面模特,拍一些衣服,我本来不想去,丢了工作就只能去了。”

  辰涅吃东西,一小口一小口,速度也慢,吃完一块,把盘子放下来,洗了洗手,继续道:“拍了很多衣服,小有名气也赚了些钱,然后就开了自己的店。”

  她不是在诉苦,她在讲这十年的人生,短短几句话,概括完了。

  厉承突然想起了十年前墙角背阴处的那朵花。

  那时候隔着栅栏,她说她不要上学,她要赚钱,很多很多钱,有钱了就去做生意,赚更多的钱,买更多的东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保护重要的人。

  她做到了。

  辰涅说完,又去蔬菜口袋里,拣出两个西红柿。

  厉承看着她,心口莫名一撞。

  午饭是鱼和肉,还有辰涅的果盘。

  辰涅吃得不多,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吃到一半,放下筷子,看着厉承:“我说了我自己,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厉承埋头吃饭:“说什么?”

  辰涅静静看着他,摸出手机连网搜索“厉氏兄弟”,奈何信号不好,一直连不上。

  厉承知道她在搜什么,放下筷子,说:“你看的景区,就是我这么多年做的事。”

  辰涅感慨:“我只是做了老板,没想到你当了资本家。”

  厉承:“……”

  辰涅说完,一本正经把手机收起来,继续吃饭。

  厉承看着她,莫名就笑了一下,那笑意在唇边一闪,很快消失。

  辰涅没抬眼,问他笑什么。

  厉承盯着她:“和你在风之微的时候比起来,哪个才算是真正的你?”

  辰涅掀眼皮子看他:“风之微?”失忆了一样:“风之微怎么了?”

  厉承看着她:“要我提醒你?”

  辰涅放下筷子,回视厉承,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和脸,又示意自己的肩膀:“该是我提醒你吧,我没把你怎么样,你已经摸过我好几次了。”

  厉承眼神有些深,带着警告。

  辰涅不知死活般,撑着下巴,思索着眯眼,继续道:“这不禁这我猜想,你是不是想睡我。”

  “你想得够深入。”想太多。

  深……入……

  辰涅把那两个字在脑海里碾了一番,意味深长地哼笑了起来。

  赵黎月经常骂周玛丽,说她是色女兼欲/女,周玛丽解释无欲则刚,她又不是男人,刚不刚的和她没关系,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才是无上王道。

  辰涅此刻想想,觉得玛丽姐姐的人生哲理竟然挑不出错。

  她看着厉承,眼睛扫到他的喉结,挪开视线,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不太一样了。

  那应该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无限飙升后的新世界。

  厉承回视辰涅逐渐露骨的眼神,像是回到了那天风之微酒吧,他不禁皱眉。

  辰涅看着他,并不掩饰,撑着下巴的手抬起,侧头,将额发绕到耳后,露出完美的脖颈线条,继续看着他。

  厉承站了起来,去厨房冰箱拿了一瓶冰水出来,放在辰涅眼前。

  “败败火。”

  辰涅:“……”

  

☆、可否重新认识你4

  辰涅出门前,厉承拿给她一张大寨地图。

  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头绪,辰涅拿手里那瓶冰矿泉水指了指地图,随口问道:“有好玩儿的地方吗?”

  矿泉水瓶身朝下淌着水,厉承扫了一眼:“没有。”

  辰涅侧头,挑眉:“都开发成了景区,你和我说没有?”

  厉承的口气很淡:“全世界的景区都一样。”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些建议:“地图上的景点都可以。”

  辰涅把地图收进包里,点点头,矿泉水一直拿着,还在滴水。

  厉承终于觉得对那淅淅沥沥淌不干净的水看不过眼,朝辰涅伸出手:“给我。”

  辰涅把矿泉水拿开:“你不是让我败败火么?”

  厉承看着她:“还没败完?”

  辰涅朝他笑,一个字一个字朝外蹦:“败火不是这么败的。”

  厉承靠在廊下,垂眸看着她,眼神有点深。

  辰涅跨着包离开。 

  走之前她问了厉承一个问题:“那个时候,我是住在这里吗?”

  厉承看着她:“不是。”

  “是哪儿?”

  厉承回答:“大寨改建的时候,几年前那个地方被移成了平地。”

  辰涅点点头,出门走了。厉承的话她相信,他没有必要说谎。

  辰涅在寨子里走,游客不少,多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穿的也都是牛仔裤跑步鞋,像辰涅这样穿白裙菜高跟的还真不多。

  她往人群里一站,虽然个不高,但分外扎眼。

  她去了牌楼巷、吊脚楼,拍了照,还去新修葺的祠堂问了平安,出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卖祈福锁的,五十块买了一把。

  卖东西的大姐收了钱,拿出一把崭新的祈福锁,笑眯眯问辰涅:“要刻什么字?愿望啊,求平安啊,都可以。”

  水都喝完了,辰涅还拿着那矿泉水瓶子,想了想:“帮我刻个名字。”

  大姐:“好嘞。写本子上,我帮你刻。”

  辰涅拿过纸笔,写下两个字。

  大姐拿工具,一边刻一边和辰涅说:“这是你男朋友吧,我跟你说,我这里的锁,但凡来求爱情的,都灵得不得了。”

  辰涅靠在一边,旁边也有几个人在挑锁,她低头看看那大姐:“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本地人的锁哪儿我的锁灵啊,我以前在G市的静安寺卖锁,你去问,好多人都知道我刘姐的锁灵验。我的锁可都是找大师开过光的。”

  辰涅料想她不是本地人。

  “那你怎么从静安寺到这儿来了?”辰涅站在一边和她闲聊。

  大姐道:“这是我的分店。”

  辰涅“哦”了一声,现在卖祈福锁的都开分店了,她突然想,自己这两年在生意上是有些懈怠了,周玛丽让她投资其他生意,她动都懒得动一下。

  刻完了锁,辰涅接过看了一眼,便去了祠堂后院,那里有一面祈福系锁墙,吊挂着几十根铁链子,专门用来挂祈福锁。

  辰涅个子没那么高,就挂在靠中间的位置上,和其他锁挤在一起。

  挂完后,她盯着那锁看了两眼,笑笑,把钥匙放进了包里。

  走出祠堂,辰涅转身倒退着看眼前的路,她本来以为她会想起什么,她会熟悉这里。可她发现所有地方都是陌生的,她找不到当年的感觉。

  她不觉得难受,没有愤怒,她平静地好像这里的的确确就是个普通景区。

  可明明她曾经很想回到这里,简易舒也说这个地方是她内心中的执念,可为什么她找到了这里,回来了,感觉却又没了?

  难道真像简医生说的那样,她心中跨不过的,不是过去的事,不是发生事的地方,而是……某个人,因为那个人在这里,所以她才执着这个地方?

  辰涅靠墙走,避开游客人群,包里翻出手机,看信号不错,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简易舒没羞没臊喊她:“小涅涅。”

  辰涅道:“简易舒,问你一件事。”

  简易舒的声音恢复正常:“你说。”

  辰涅把手机贴在耳边,转头看路,看寨子里的建筑,看头顶的天:“我回到这个地方,可是我……没有该有的感觉。”

  简易舒:“你愤怒吗?”

  辰涅:“不。”

  简易舒:“难过,恐惧,或者其他。”

  辰涅:“都没有。”

  简易舒:“你想找到那些人,你想报复吗?”

  辰涅看向祠堂门口,那里有两个本地女人,带着孩子在祠堂门口卖茶叶蛋,她紧紧盯着他们,努力寻回该有的感觉,最后肩膀一懈,叹道:“没有。我不想找谁,我也……不想报复谁。”

  简易舒:“那好,你找个那个男人了是吗?”接着道:“告诉我,面对他的时候,你都有什么感觉?”

  “……………”

  辰涅没说得出口,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她对厉承的感觉?

  她看了看手里的空瓶子。

  她对他的所有感觉,就是从头到尾她做的那些事,看着他,望进他的眼底,多巴胺飙升,忍不住浮想联翩。

  但这些话,她怎么对简易舒说?哪怕那是她的心理医生。

  简易舒并没有勉强,继续道:“辰涅,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回想几年前你对那个地方的心态,再结合你现在的感知感觉,你要有意识的想办法让自己弄清楚,对十年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辰涅皱眉,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她多年执念的事,她早就放下了,只是这么多年盘横在心里耿耿于怀,如今回来才明白她早就不在意了?

  是这样吗?

  可为什么在发现对这个地方没有太大感觉后,她心理并没有如释负重的感觉?

  简易舒又道:“告诉我,最近你有没有做梦,梦到些什么特别的事?”

  辰涅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她皱眉:“我梦到,我梦到十年前,他们让他推我下去。”

  简易舒听懂了:“然后呢?”

  辰涅:“我说——把我推下去。”

  简易舒斩钉截铁道:“ok,今天到此为止。等你回来,我们再聊。”

  辰涅愣了愣:“今天你不给我‘发药’?”

  简易舒笑了笑:“小涅涅,现在不用我给你药,你已经在尝试救自己了。你要相信你自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如果有问题,就像今天这样,给我电话。”

  辰涅:“好。谢谢。”

  挂了电话,辰涅转头看人群,眯着眼睛。

  她对这里没有任何想象中该有的感觉,那她为什么想要回来?她在执着什么?

  突然“咚”地一声,辰涅转头看向祠堂,那是平安钟的声音。

  辰涅收回视线,抬步离开,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转头看向身后。

  她买了祈福锁,锁上只刻了两个字——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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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承走到廊下,看到辰涅已经回来了。她坐在小板凳上,伸着笔直的两条长腿,无聊扔食喂鱼。

  他看了两眼,转身正要离开,辰涅叫住他。

  他转身,看到她腿上放着包,正从包里拿出什么。

  厉承看向她手里,是压扁了的塑料瓶。

  辰涅抬手扔过去:“留个纪念。”

  塑料瓶抛过来,厉承抬手一接,转身进屋正要扔进垃圾桶,忽然发现里面有把很小的钥匙。  

  院子里,辰涅拍拍手站了起来,她电话铃声一直再响,她都懒得翻包,此刻才接了起来。

  辰涅知道是谁,手机放到耳边,冷笑了一下,没吭声。

  那头陈硕冷冷开口:“把U盘还给我!”

  辰涅口气随意:“U盘?”

  陈硕:“范粟晨说U盘给你了,我知道你在大寨,把U盘给我。”

  不提起那个U盘,辰涅并不会多想什么,她一向不爱多管闲事,但此刻她突然疑惑起来。

  按理来说,被抓出轨,证据确凿,按照陈硕的为人,不应该很紧张离婚吗?可白天看他在旅馆的样子,他和黎月大吵,似乎离婚也无所谓了。离婚无所谓,他连范粟晨也不管,直接跟着其他团进大寨。

  大寨里有什么,他能撇下情人老婆都不管,一定要进来?

  还有那个U盘……

  辰涅单肩挎包,一手拿着手机,另外一手去翻包,翻到那个黑色U盘,她走到廊下,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个电脑手机都可以用的U盘。

  她对电话那头道:“U盘?没见过。”说完挂了电话,直接把陈硕拉黑。

  厉承从头到尾一直看着她。

  辰涅的手机插不了这个U盘,问厉承有没有电脑,厉承什么都没问,接过U盘看了一眼:“我的手机可以。”

  他把U盘接入手机:“有密码。”

  辰涅想了想,给赵黎月打电话,第一通提示对方正在通话,挂了再打才打通。

  电话瞬间被接起,还没开口,赵黎月那边便道:“你是不是拿了陈硕的东西了,那贱人竟然打电话吼我。看样子真是把他急死了。”

  这就对了,早上辰涅就奇怪,陈硕并不是个很急躁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哄得住赵黎月的妈,让丈母娘待他比待亲女儿还好。可陈硕早上的表现,实在出人预料,当时谁都没哄,竟然打电话和赵黎月吵架离婚。

  辰涅:“是一个U盘。”

  赵黎月:“U盘?”

  辰涅把她疑惑的事都说了,赵黎月在电话那头愤愤道:“我就说奇怪,这贱人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我还以为是要离婚了,他索性不装了。”顿了顿:“你看看那U盘,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辰涅:“有密码。”

  赵黎月想了想,报了几串数字:“都是他家人的生日,你试试。”

  辰涅看着厉承的手机,后者摇头:“都不对。”

  辰涅对赵黎月道:“打不开。”

  赵黎月:“那奇怪了。他到底要干什么。”又犹豫了一下:“我们这样不好把,侵犯隐私啊。”

  辰涅嗤笑,厉承抬眸看去。

  她一手搂在胸前,目光看着院子外面:“黎月,我不管他,只管你,说不定那个U盘里有对你有利的东西。你别管,U盘的事我来处理。”

  厉承脑海里晃过一句话——赚很多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保护重要的人。

  厉承一瞬不瞬望着她。

  @

  “辰涅呢?”周生站在厉承家门口。

  辰涅觉得,有些时候,一些东西是冥冥中注定好的。

  就像陈硕出轨,她陪着赵黎月来凉山,发现了这里就是十年前那个地方;比如范粟晨收拾行李,不小心拿了U盘,两人闹崩后,U盘转到她手里。

  再比如,周生是个黑客。

  进山的时候,大家自我介绍,周生就说他是黑客,只是当时谁也没在意。

  厉承打开门,让周生进来。

  进了屋子,坐在沙发上的辰涅直接把U盘丢给周生。

  周生接过来,莫名其妙眨眨眼:“干嘛?你找我帮你修U盘?”周生又瞪眼:“我都说了,我不是程序员!我是黑客!”

  辰涅点头:“对,这位黑客大侠,你帮我把这个U盘锁解了。”

  周生眨眨眼:“你密码忘了?”

  辰涅:“不是我的。”

  周生瞪眼:“开别人的U盘?”

  他又觉得这个U盘有些眼熟,突然想起来:“这不是范粟晨给你的,让你转交给陈硕那个渣男的吗?”顿了顿,不禁浮想联翩:“怎么,里面有他出轨的证据?”

  厉承靠在门口,沉默看着他们。

  周生摇摇头,道:“那不行,干我们这行也是有职业操守的……”

  厉承看向辰涅,后者站了起来,看着周生:“五万,你帮我解密。”

  周生惊诧地喊道:“五……五万?”

  厉承抿唇,眸光里印着女人认真的面孔,突然笑了起来。

  

☆、厉总,您叫我?1

  解锁只用了五分钟。

  U盘打开后,周生便站了起来,让开电脑前的位子:“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辰涅把笔记本拿起来,扫过两眼后,朝周生道:“支付宝给我。”

  周生摆摆手:“嗨,算啦,你还真打算给我钱啊。既然那U盘是那个陈渣的,就当我为广大妇女同胞除害了。”

  周生也不好奇U盘里有什么,解锁后喝了口水就走了。

  辰涅的目光落向电脑屏幕,眉头锁了起来,厉承走过去扫了一眼,发现那是个研究所项目图。

  辰涅给赵黎月打电话,赵黎月问她:“打开了?”

  辰涅“嗯”了一声,道:“陈硕带着他学校研究室的项目图出来旅游?”

  赵黎月一愣:“项目图?你是说,那个U盘里是项目图?”倒抽一口气,某个猜想脱口而出:“他不会偷了研究所的项目图拿出来卖吧?!”

  辰涅把U盘□□,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不是没有可能。”

  赵黎月在电话那头都结巴了:“难难难怪,难怪他那么紧张,你不接他电话,他一直打电话给我,现在连家里的长辈都惊动了,她妈跑我这里骂我,说我要断她儿子的前程,我妈什么都不知道,也跟着瞎搀和!”

  辰涅把U盘收起来:“你现在在哪儿?”

  赵黎月:“哦,我在玛丽这里,她从国外回来了。”

  很快,电话那头换成了周玛丽。

  她叹道:“让你别乱跑,你果然一个人跑回去了。”

  辰涅刚要说话,一转眼发现客厅一楼没人了,厉承高大的身影在楼梯口晃过,踩着楼梯上楼去了。

  辰涅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对电话道:“先挂了,等我回去再说。”

  周玛丽:“你等等!你什么时候回来?”

  辰涅:“明天。”

  周玛丽:“这么快?”

  辰涅:“嗯。”

  周玛丽:“你再等等。我刚和简易舒联系过,他对你的情况非常乐观,你这趟去了再回来,是不是速度太快了点?”

  辰涅:“快么?”

  周玛丽:“来来,你和姐姐说说,你这趟都干什么?”

  辰涅默默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干,光顾着证明你的多巴胺激素理论了。”

  周玛丽:“你说什么?!我以为你干正事,你和我说你泡男人?”

  辰涅闷笑一声:“等我回来再说。”

  挂了电话,辰涅上楼,站在某间房门口,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厉承看着她:“有事?”

  辰涅抬着脖子回视他:“我急着出山,明天就走。”

  厉承一手扶在门上,点点头,并不说什么。

  辰涅侧头看他:“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厉承望着她。

  辰涅又问:“我站在你面前,你什么感觉都没有?”

  厉承依旧没说话。

  辰涅默默地深吸一口气,觉得话题聊不下去了,还是回房间吧,转身走了两步,突然被按住了肩膀。

  她停在原地,微微愣住,感受到身后逐渐靠过来的压迫感,还有耳边的声音。

  “辰涅,很高兴你现在过得还不错。”

  辰涅真不知该回什么,苦笑一下:“我没出现前,你难道觉得我过得不好?”

  厉承却道:“人总要往前看,我并不希望你回到这个地方。”

  辰涅:“我回来不代表没有往前看。”

  厉承又问了一遍:“那你回来做什么?”

  她回来做什么?辰涅一直也不明白,但她现在觉得,她似乎找到了一个正确答案。

  @

  第二天,辰涅一大早就要离开,她没有跟着老钱的团,由厉承亲自带出山林。

  她走前给助理秦可可打电话,让她收拾行李,今天就走。

  挂了电话,辰涅跟着厉承上路。

  厉承走在前面,辰涅背着包,跟在后面。

  辰涅有一种感觉,好像十年前十年后的时间长河突然在此刻交汇,她抬眼看着厉承的背影,如同看到了十年前。

  她伸出手臂,高高架在眼前,五指微张,从指缝里看着厉承的背影。

  她想起最初对他的微妙感觉,是在风之微门口,他站在路灯下,笼罩于夜色中,她在那一瞬间晃神,对他发出了邀请。

  还有十年前,离开了,却又想回来。

  他像火一样。

  这个男人像火。

  他有光,有温度,她想照亮自己,想要被温暖,于是不自觉地就要靠近。

  辰涅放下手,盯着厉承的背影,暗暗警告自己——玩儿火是要自焚的。

  也许是走了捷径,也许是一路上都没有休息没有闲聊,没多久两人便从山林里出来。

  厉承没有再送她,站在原地,示意前面就可以离开凉山,而辰涅也看到了秦可可在朝她招手。

  辰涅回头看厉承,笑了:“这是第二次你送我,没什么想叮嘱的?或者你还想说,让我朝前走,不要回头,永远别再回来?”

  厉承的眼神突然变得晦涩不明,他走向她,距离很近,眯了眯眼:“我让你不要回头,但你回来了,我发现很多东西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辰涅望着他的眼睛:“这就是你最后要和我说的话?”可到底在他心里,什么不太一样?

  厉承却幽幽看着她:“这恐怕不是最后一面吧?”

  辰涅:“不是吗?”

  厉承抬起手,曲指很轻很快地托起辰涅的下巴,拇指在辰涅唇上轻轻撩过,低头看着她:“是吗?”

  收回手,退开一步,他抬眼望向秦可可那边,示意辰涅可以走了。

  辰涅凝眸瞪了他一眼,转身背着包朝前走,注意力全在嘴唇上,心却在噗通噗通直跳。

  秦可可迎上来,帮拿包,奇怪道:“辰总,你脸怎么了?”

  辰涅抬手一摸:“没什么。”

  转头看身后,厉承已经不在原地了。

  上了车,秦可可说公司那边有事,她就让阿D和摄影先开车带着设备走了,这次拍了不少风景原图,回去可以好好利用。

  “辰总?辰总!”秦可可突然发现辰涅在愣神。

  辰涅回过神:“好,我知道了。”看向窗外,发现已到凉山脚下,她又转头朝后看了一眼,都是飞驰而去的山林景色。

  辰涅这才像是彻底醒过来。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重重冷嗤了一口。

  只听说过人撩火,没见过火撩人的。

  厉承!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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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风客栈,秦老板正无聊拿算盘算账,拨得噼里啪啦直响。

  一抬眼,看到厉承进来了,立刻按下手里的珠子:“你不是去寨子了吗?”顿了顿,仔细一想:“她走了?”

  厉承坐到吧台前,让秦微风倒杯水。

  秦微风从柜台后出来,拿了瓶矿泉水放到厉承面前。

  厉承看着面前的矿泉水瓶子,不知想起什么,皱眉拿开,道:“倒杯水。”

  秦微风靠着吧台,看厉承一眼,又拿起矿泉水看了一眼:“矿泉水不是水么?”

  厉承漠然道:“不是。”

  秦老板快喷了,连说三个好好好,滚去倒了杯柠檬水,摆到厉承面前,示意道:“厉总,您请。”

  刚要开口,厉承拿起水杯,淡淡道:“过两天回公司。”

  秦微风:“什么?!说好了这次多休几天的?”

  厉承垂眸喝水:“公司应该开始下季度的招聘了,打电话给人事,提前开始招人。”

  秦微风拖了椅子在厉承旁边坐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他:“不是,招人?你是不是有指定要招的职务?”

  厉承淡然道:“或许吧。”

  秦微风挑眉:“或许是几个意思?”

  厉承:“现在就通知人事,我明天回公司。”说完,水杯在吧台桌面上一摆,转身站起来离开。

  走前又加了一句:“招人的时候提高要求,严格把关,不许放水,也别塞走后门的人进来。”

  秦微风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又看看那瓶桌子上的矿泉水,心想今天怎么搞的,厉承从一瓶矿泉水开始就特别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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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G市的公司,周玛丽和赵黎月都在。

  辰涅把U盘扔给赵黎月,放下东西便道:“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开个会。”

  赵黎月拿电脑去开U盘,周玛丽踩着十三厘米的高跟鞋站起来,走到辰涅面前:“开会?”

  辰涅摆摆手,示意等会儿再说,出门去楼上会议室。

  秦可可错身进来,把辰涅的包放在沙发上,立刻被一身贵气的周玛丽拦住:“可可。你告诉你玛丽姐,你老板风尘仆仆回来,休息都不休息,直接去开会是怎么了?”

  秦可可咽了口吐沫,压低声音,在周玛丽耳边低声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们辰总疯了,她让我对着她所有的文凭,做一份简历,要是这份简历撬不开厉氏大门……”

  周玛丽挑眉,厉氏?

  赵黎月对着电脑,随口问:“撬不开怎么样?”

  秦可可痛哭道:“就把我炒了!!”

  赵黎月眼睛盯着电脑,点点头:“这个资本家。”

  秦可可:QAQ。

  就是!万恶的资本家!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有一种剧情刚刚才开始的感觉。。。。

  周二也就是明天入V,届时会掉落三章更新,感谢支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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