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老大人。
一见面,孙元起就大吃了一惊,只见老大人头戴白孝帽,身穿大庄粗布孝袍,脚踏白布鞋,一身重孝。难道府上有人过世?没听说啊!
孙元起问安之后,小意地问道:“叔祖父,您这是?”
“哦,不是孝钦皇太后、德宗皇帝宫车晏驾么?”老大人不以为意地答道。
“不是只要穿孝二十七天么?”孙元起在湖北的时候也实实在在地替清朝送了一回终。
孙家鼐闻言微微一笑:“呵呵,按照惯例,普通官员确实只需要穿孝二十七天。只有皇亲贵戚或蒙先帝恩宠者,在宫车晏驾时才会赐予穿孝百日的恩典。”
孙元起心中暗道:这是什么狗屁恩典?
“……汉人之中,除了南房行走朱益藩、吴士鉴、郑沅、袁励准外,只有军机大臣大学士张南皮(之洞)、邮传部尚陈苏斋(璧)以及老夫三人而已。老夫有幸忝在其列,实在是皇恩浩荡呐!”说着,老大人还强支起身体,朝紫禁城方向拱拱手。
孙元起很难体会到老大人的那番忠君之心,只好岔开话题:“叔祖父,您老最近身体如何?”
“就这样啦,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老大人有气无力地答道,旋即盯着孙元起,“百熙,你回京城几天了?有没有去军机处和学部?”
“我回北京有四五天了,还没有去军机处和学部呢!”见老大人要飙,孙元起连忙解释道,“大清惯例,不是三个月内到任即可么?我是十月十八日接到圣旨的,打算春节过后便去接任,不会耽搁的!”
“你糊涂!”老大人还是飙了,厉声叱责道,“光绪三十四年到任和宣统元年到任,这能一样吗?待会吃完饭回去,赶紧准备准备,明天到军机处和学部报到!”
“是,是,是!”在老大人面前,孙元起只有臣服的份儿。
老大人这才面色稍霁:“之前,百熙你也署理侍郎一段时间,但署理终究和本官不同。而且我朝侍郎又与前朝有所不同,你知道有哪些不同么?”
在湖北的时候杨度就给自己恶补过这方面的知识,此时面对老大人的考校,孙元起是丝毫不怵:“有三点不同。第一点,官阶更高,前朝侍郎是正三品,本朝为从二品。
“第二点,本朝侍郎和尚一样,可以单独上奏。如此一来,尚就很难箝制侍郎。
“第三点,本朝侍郎除了分左、右之外,而且还满汉分开。这样算的话,一部之中就有四位侍郎。”
“不错,”老大人难得露出赞许之色,“只不过光绪三十二年(1906)九月,朝廷为了预备立宪,重新厘定官制,便改革各部均设侍郎二员,不再分满汉。你说的第三点,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孙元点头。
老大人又嘱咐道:“正因为本朝侍郎有单独上奏之权,所以侍郎又有‘小尚’之称。然而,小尚毕竟不是尚。侍郎与尚之间尽管只有咫尺之遥,其实却有天壤云泥之别。所以,你在部里一定要尊重管部大学士张南皮和尚荣实夫,结交同仁,善待僚属,不可恃才傲物、恣意妄为!”
“是,侄孙记下了。”
“还有一点,最近京城有些不安稳,你到部里一定要谨言谨行,少说少做!”老大人犹自不放心,“听说你要搬到城里来住?那就好!以后有什么事儿,记得先来我这里,让我过过目。明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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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城中桃李愁风雨
二〇六、城中桃李愁风雨
次日,孙元起先去拜访管理学部大学士张之洞。
果然如老大人所言,张之洞也得了“穿孝百日”的恩典,浑身上下披着缟素、戴着重孝,形容却比在湖北时憔悴许多。孙元起见了,连忙上前请安:“下官拜见中堂大人!”
张之洞挥挥手,强笑道:“老夫知道你惫懒脾气,不愿给人磕头就不要在那里装模作样啦!说是给老夫磕头,谁知道你在肚里腹诽老夫什么?”
孙元起顺势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地答道:“下官给香帅磕头,绝对是真心实意,哪敢有一丝腹诽?”
张之洞一边接过孙元起递上的湖北土产,一边说道:“百熙有心了!不过你和老夫倒还真是有缘哪,老夫在湖北,你到湖北任提学使;老夫回了京城刚一年多,你也回了京城,还在同一个衙门。”
“我这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孙元起拍了一记马屁,“不过跟在湖北比起来,香帅你可清减不少。军机处事务繁杂,在操劳国事之余,香帅要注意养体惜福才是!”
此话好像戳中了张之洞的软肋,他脸上顿时阴晴不定,半天才长叹一口气,再说话时已经换了个话题:“百熙,你筹建的北平铁厂现今如何啦?”
筹建北平铁厂过程中涉及到征地、拆迁等问题,没少麻烦张之洞这尊大神。而张之洞素来喜欢搞大项目、大建设,对兴办钢铁工业是鼎力支持,期间出了不少力,此时询问也在情理之中。
孙元起答道:“铁厂前期筹建非常顺利,铸造冲压车间已经开始试运行。至于采矿、选矿、炼铁、炼钢等车间,估计得等到明年年中才有希望投产。”
“有了汉阳铁厂的前车之鉴,你们北平铁厂倒是少走了不少弯路。”张之洞捋着胡须说道。
张之洞所称的“前车之鉴”,其实就是后世政绩工程中经常出现的好大喜功、急于求成、外行指挥内行。当年张之洞刚到湖北担任湖广总督时,洋务运动在全国方兴未艾,为了紧跟潮流,他决定搞个大项目来吸引中枢的目光。
湖北不仅盛产稻麦、莲藕,还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比如大冶就有品位很高的铁矿,大冶和江夏还有煤矿,对于雄心万丈的张之洞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这不是正适合发展钢铁工业么?于是他就利用手中的权力,招工圈地、铺路盖房,乒乒乓乓地建起了汉阳铁厂。等正式投产,才发现问题重重:
首先是工厂选址不当。按照一般人的看法,工厂总应该设在矿产附近,可以节省不少运费。所以在铁厂动议之初,盛宣怀就主张设在大冶,那里不仅是煤、铁、锰矿产地,离长江水运也近在咫尺。谁知张之洞从便于直接管理着眼,力主设在省城对江的汉阳,煤铁都要靠外地运来,凭空提高了许多成本。
其次是购卖的设备不合适。为了体现政绩,张之洞在购买冶炼设备时一心追求速度更快、产量更高,在矿石的品质没有完全弄清的情况下就订购设备,而且头脑一热立即把规模扩大一倍。结果导致仓促购买来的设备,根本不适合炼制大冶铁矿含磷较高的矿砂,大半机器只能就此闲置。
第三是铁厂居然没有稳妥的焦炭供应。汉阳铁厂来指望大冶和江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