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难为我。去的时候,袁宫保也在那里,和他们说了会儿话,我便告辞了。”
老大人微微颌首:“袁项城倒是个人物,你可以和他认识一下。”
旋即老大人道:“百熙,你这次去应卯,难免会遇上同僚。那些侍读、侍讲,多是靠资历熬上去的,年龄大些,见你这么年轻便是侍讲学士,再加上你是洋进士,不免会倚老卖老、言语刻薄些;而那些修撰、编修,则多是科举第一甲出身,不是状元,就是榜眼、探花,见你位居自己之上,难免会有自炫之态、嫉妒之心。他们言高语低,你且冷眼看他、笑语答他,不可因为一时意气,伤了颜面。”
感情我这个官帽,只能在平头百姓面前横横,那些科举正途出生的官僚都看不起我啊!那我还去上班干什么劲儿?找虐受气么?
孙元起有心想找理由不去,却见老大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只好应道:“是!”
“对了,你知道翰林院在哪儿?”老大人问。
“……”
这问题真把孙元起问住了。老佟在庚子国变的时候,就是在翰林院门口没了的。对于这个位于皇城以南的翰林院,孙元起还是知道的。可这翰林院被“回族杰出将领”董福祥带领“英勇的”回族士兵一把火给烧了,剩余部分也被英国使馆占用。如今翰林院自然不能在那里。
以前看《申报》,里面提到过,翰林院掌院学士昆冈昆中堂在翰林院大部份烧成废墟一年之久后的1901年6月,曾上奏朝廷,报告翰林院被毁情况,并请求朝廷拨款兴修,顺便也把翰林院焚毁之罪责归于八国联军。可是这奏折内容不知怎么就让各国公使知道了,于是给朝廷在京全权大臣发出正式照会,要求立即澄清事实,更正错误。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纠纷。
其实清廷对内、对外满脑门子官司刚有眉目,未必会认真对待奏折上对洋兵焚毁翰林院的指证。只是外国人自己一出来正式照会,清廷官员就不便再假装糊涂,当即传递消息,疏通情况。而肇事的昆中堂闻讯而动,即刻做了更正和声明。
至于以后,翰林院搬到了哪里、朝廷是否拨款兴修,孙元起就不得而知了。
老大人不待孙元起回答,便自己说道:“原来翰林院,已经大半毁于庚子国变时的战火,余下部分也被英吉利使馆所占用。现今翰林院衙门已经搬到了中南海对面的府南街,你可别走错了!”
连自己工作单位在哪儿都不知道,这说出去确实有些丢人。孙元起一脸羞赧地答道:“谢谢叔祖父提醒!”
老大人端起茶碗:“那你去吧!记得明天早上去早些。”
------------
一二一、茨菰花白小如萍
一二一、茨菰花白小如萍
辞别了老大人,刚出门,孙元起就看见老郑和老赵站在一块儿,心里奇怪:刚才在学校的时候,老赵还说碰见了他,如何一转眼也到了京城?莫非是学校有什么事情?
当下便问道:“老郑,你什么时候进的城?有什么事么?”
老郑还没来得及答话,老赵抢先说道:“老郑在老爷前头来的,说是先进城给老爷租顶轿子。”
孙元起这才看见路边树荫下停着一顶青盖、青帏的轿子。在清末,轿子有凉轿和暖轿之分,供不同季节使用。凉轿用于夏季,轿身较小,纱作帏幕,轻便快捷,通风凉爽;暖轿用于冬季,轿身较大,厚呢作帏,前挂门帘,轿内放置火盆。现在孙元起看到的就是一顶凉轿。
在轿子边上,还站着两个中年力夫,想来是抬轿的。
自己一个活蹦乱跳的青年人,却要两个中年的轿夫抬着走,确实让孙元起觉得有些咯应,便道:“咱们不是有马车么?如何又要租轿子!”
老郑说道:“老爷有所不知。在京城里,文官去衙门向来是要坐轿子的。如果是马车,那便乱了规矩,会惹人闲话的!”
在老赵、老赵的眼里,完全是血可流,头可断,规矩不能乱。
“还有这规矩?”孙元起不信。
老郑笑道:“当然啦。这坐轿的规矩还多着呢!同样是这轿子,像老太爷那是一品大员,轿顶子便是银的,外面罩的是皂色盖帏,在京城里轿夫可以用四个人;而老爷你是从四品,顶子便只能是锡的,罩的是青色盖帏,在京城里轿夫可以用两个人。这可丝毫错不得,错了便是僭越!”
见孙元起皱着眉头不说话,老郑还以为孙元起嫌弃轿子小,便开解道:“老爷不必在意。京城有句俗话,‘一洗千古,编不过夏。’就是说翰林官升转最快。像老爷您是侍讲学士,不出三年,在京不入阁做学士,便要转为部堂、京堂;如果外放,一省学政那是跑不掉的。要知道,我大清的宰辅,绝大多数都是做过翰林官的;便是六部九卿、封疆大吏,也大半翰林出身。所以,老爷您十年之内必然坐上四抬大轿!”
孙元起心道:我可不是想轿子的问题。再说,十年之内?大清顶多还有六年,便要嗝屁着凉喽!
既然租了轿子,明天权且用上一回吧!孙元起如是想。于是说道:“老郑,你让他们先回去吧!轿子我们抬着,明天早上再用。”
老赵也说:“是啊,我们带了八个人来,便是换着用也够了!”
老郑道:“这抬轿子也是有学问的,普通人可抬不了!比如两个轿夫步法要一致,否则坐轿的人颠得难受;再比如抬轿时要换肩,不会换肩膀,走不了不远就得歇会儿。所以,咱们带的这几个人,一时半会儿可做不了轿夫。”
老赵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老爷以后都要用轿子,那俺们家里是不是也得备一顶?”
孙元起摆摆手:“算了。以后十天半个月才去衙门一回,哪用费那么多事?”
第二天早上,孙元起带着几本学术期刊,坐上那顶青色小轿,晃晃悠悠地来到府南街的翰林院衙门。才下轿子,随行的老郑已经上前喊道:“翰林院侍讲学士孙大人到!”
把门的兵丁顿时一愣:孙大人?没听说翰林院里有这么一号人啊!
见孙元起穿着官服走过来,兵丁赶紧过来请安。孙元起等他们起身之后,说道:“大家伙儿可能不认识我,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孙元起,字百熙,江苏淮安人,半年前刚升任侍讲学士,随后就奉旨到西北公干,今天这是第一回到衙门。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兵丁们更愣住了:嗯?怎么这么年轻就是侍讲学士了?都是侍讲学士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官架子?会不会是冒牌货的?
心里虽然怀疑,可是人家官服上的补子明确地表明,眼前这人是如假包换的从四品。兵丁们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