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结局(3)(1 / 1)

赔罪 鹊桥西 6595 汉字|0 英文 字 26天前

第81章 结局(3)

  施绵是合衣而眠的, 飞速下榻跑去外间。

  月光将外间照亮,小榻上的十三已清醒,正从窗缝中观察外面, 脚边是坠落在毡毯上的珐琅菊纹彩釉花瓶。

  睡前十三在房门上绑了细绳, 另一端系在花瓶上, 房门被推动,花瓶就会掉落下来。

  显而易见,方才有人推了门。

  施绵轻手轻脚地走近,十三在窗边侧身,给她让出位置。透过窗缝, 只见外面围着数十名侍卫,领头的是一个吊梢眼的老太监,施绵在严皇后身边见过他。

  来者不善,但更让施绵在意的是更远处的骚动。

  从宫墙上方眺望过去, 能看见宫门的方向火光滔天,映红了小半边的天空。侧耳细听, 殿外还有喧哗和啜泣声传来, 浪潮一般, 前仆后继, 连绵不绝。

  再看外面的老太监, 凶神恶煞的脸上难掩惊慌之色, 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不受控制地一直往宫门方向瞟。

  施绵知道逼宫的事情会发生,没想到发生时自己会在宫中。

  眼下她不知外面具体情况,更不知严梦舟身处何处, 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

  施绵转目看向十三。

  十三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皱眉深思着, 察觉施绵的视线后,惊诧道:“看我做什么?你不会是要指望我吧?”

  施绵:“……没有!”

  她与十三对宫中不熟悉,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自己,再问清当下情况,迅速与严梦舟汇合。

  刚拿定主意,房门被重重叩响,太监尖声道:“施家姑娘心思不净,胆敢蛊惑楚湘王谋反,今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将之斩于此地。来人!”

  房门外传来撞击声。

  俩人师从东林大夫,入宫前做过很多准备,身上带的防身药足够的多,按理说对付十余个侍卫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施绵第一次面对这情形,有点紧张,以防万一,还是说道:“能活着当然是最好的,但待会儿若是出了意外,迷药无法将人全部制服,十三,你就只管抛下我离开……你愿意委屈自己陪我入宫,我已经很感激了……”

  十三:“你放心,我一定会毅然决然地抛下你,撕了裙子恢复男儿身混入侍卫中逃生的。我不傻,求求你,闭嘴吧!”

  门板被撞得摇晃,外面的太监断断续续地威胁:“被困囹圄,你还挣扎什么?早晚都是死,你主动出来,还能死得轻松些……”

  施绵置若罔闻,又与十三道:“你出去后,要帮我与菁娘、贵叔、明珠他们道别,再与师父说声对不起,我辜负了他多年的教导。还有、还有十四,你让他……”

  宫中发生骚乱,兵戈四起,十三躲起来还能有一线生机,施绵自忖弱小不够灵敏,相对危险很多。

  她怕自己真的出了事,想把心中惦记着的每一个人都嘱咐一遍,可这些话说出来,显得很是肉麻,尤其是与严梦舟的那些。

  情情爱爱的,真让人难为情。十三听了,恐怕又要发疯。

  施绵躲在置物架后面,最终放弃了让十三帮忙传话。小叠池几人的心思都很细腻,不说他们也都懂的,严梦舟……他也是懂的。

  心宽的只有十三一人。

  施绵拽了下十三的衣裳,在他身后道:“虽然小时候你总是嫌弃我、不愿意与我说话,但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的。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相反,我很信赖你,若有来世……”

  十三身躯一抖,惊恐地转回头,在黑暗中尖叫:“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别和我说危难当头你才看清内心,要与我相许来生!我拒绝!你滚啊!”

  施绵差点岔了气,剧烈咳了几声,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好不容易抬起头,悲愤又坚定道:“……你想多了!说过了我只喜欢十四,我对你绝无任何男女之情!”

  外面的风声与侍卫的撞门声混杂在一起,犹若山体即将崩塌,马上就要将二人砸死、闷死。

  十三却不管不问,一脸菜色地抓住施绵的肩膀摇晃,吼道:“那你发誓!你发毒誓!”

  “发誓就发誓!”施绵左右看看,捡起毡毯子上完好的花瓶,庄严肃穆道,“我发誓,我对十三仅仅是兄妹之情,若有一丝一毫的男女倾慕的私心,犹如此瓶!”

  说完将花瓶朝着房门重重抛去,花瓶砸在门板上,应声碎裂,瓷片溅了一地。

  十三勉强恢复了从容,怒声道:“那你瞎说什么?吓死我了!”

  被他闹了这一出,即便是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中,施绵心里头也只剩下虚无的荒谬,憋着口气道:“我早就认真与你说过了,我与十四两情相悦,谁都不会移情别恋的。我要说的是,若有来世,我愿意与你做亲兄妹,哪怕你说话仍是这样不中听。”

  十三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抖僵住不动了。

  门板又晃动了几下,他才像是咽下喉头堵着的东西,粗声道:“发誓就发誓,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恶心不恶心!”

  施绵想要再说话,十三蹭地转头怒视着她,道:“你烦死了!闭嘴吧!”

  侍卫未破门而入,十三看着已生出把施绵打死的冲动了。

  “我也不想说丧气话,但我想着十四和菁娘他们都是明白我的心意与不舍的,唯有你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我怕我死了,你还不知道我对你有着兄妹之谊……”

  施绵絮絮叨叨,十三犹豫是去捂她的嘴,还是捂自己耳朵时,外面陡然传来一道高喝声。

  “住手!陛下令牌在此——”

  声若雷霆,将外面侍卫与太监、屋中的施绵与十三全部镇住。

  十三精神一震凑到窗前,从施绵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中逃离,喜道:“是二狗!肯定十四让他来找咱们的!”

  十三想蹿到门后,施绵心头突突直跳,快速拦住他,道:“等等!他、他可能也是来杀我的……”

  她记起严梦舟身边第一个侍卫,那时严梦舟被接回宫不久,身边所有人手都是皇帝皇后安排的。

  第一个侍卫背叛了严梦舟,二狗在是那个侍卫消失后来的,那有没有可能,二狗也另有其主?

  “他也是来杀你的?”十三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道,“那可是二狗!煮饭狗都不吃的二狗!”

  施绵还未回答,外面二狗的声音继续传来:“陛下有令,命属下将施家姑娘带去面圣,尔等胆敢违抗陛下圣誉?”

  不需要施绵回答了,十三牙根发痒,含恨道:“这龟孙子!我毒死他!”

  “不,先跟他走,等人少了再伺机制住他。”施绵按住十三,道,“咱们对宫中不熟,需要一个带路的。”

  “嘭”的一声,房门被从外踹开,火光与月光的交织下,二狗手持九龙金牌凛然而立,严皇后派来的侍卫站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房中的施绵与十三。

  看了两人一眼,二狗回身道:“眼下宫门失守,所有人立即去往主殿,誓死守护陛下!”

  侍卫齐声应是,整齐划一地离去,剩下个老太监还想说什么,二狗“唰”的一声拔了刀架在他脖子上,老太监顿时双膝颤抖,萎顿地跪地求饶。

  “施姑娘,请吧。”

  施绵暂时未动,吐字清晰地与他确认:“你也要背叛十四吗?”

  二狗未答。

  施绵迎着月色看向这个相识八年的侍卫,望见一张无动于衷的肃然面孔。答案已跃然纸上。

  .

  深陷流寇的围困,是严皇后这辈子最恐怖的经历,今夜她又一次做了这个梦。

  以前她梦中只有野兽般粗蛮吼叫的流寇、幼子空洞洞的眼神,今夜多了一样,是长子那惊骇呆滞的面容。

  梦里恍若有人告知她,目睹弟弟被抛下的长子,自那时与自己产生了隔阂。

  这个长子就是太子,是严皇后最大的仰仗。

  噩梦宛若巨大的藤蔓缠绕着她,藤条撕扯着她的四肢,严皇后看见幼子转瞬长大,拿着匕首刺入了她的心脏。她凄声呼唤,太子却冷冰冰地转过了头。

  严皇后大汗淋漓地惊醒,发现夜间静谧得不正常。

  她按着胸口剧烈喘着气,抹了把额头汗水,嘶声呼唤起宫女,过了许久,才有宫女赶来,却是跌跌撞撞爬进来的,“娘娘!锦川王……锦川王他造反了!”

  “什、什么?”

  “锦川王他造反了!已经攻入宫中……”宫女打着寒战反复重复。

  严皇后回过神来,眼前一黑往榻上跌去,倒下时右手胡乱一抓,“撕拉”一声将帘帐撕下一块。

  脑中恍若有万马奔腾,马蹄震在她心头,嘶鸣着,将她所有思绪撕扯成碎片。

  叶承云逼宫夺位……他怎么敢?

  皇位该是她儿子的。

  她儿子早就被立为储君了,名正言顺,有许多老臣支持,其中有一个是她共进退四十余年的同胞兄长……

  脑中忽然一阵嗡鸣,严皇后迟钝地记起来了,兄长的两个儿子都死了,一个是被严梦舟弄死的,一个是被太子弄死的。

  太子主动与她兄长划清了界限。

  叶承云处处被太子压制,他是没能耐造反的,除非他有了更强大的助力,想要拼一把……

  不知过了多久,严皇后打了个寒颤,一回神,发现心腹已全部跪在凤榻前,雀喧鸠聚,搅得她耳边一句话也听不清。

  “娘娘,锦川王联合严侯、右骠骑将军发动宫变,已杀至月清宫……”

  “……陛下今夜宿在祈贵妃那儿,有侍卫把守,咱们的人进不去,也联络不到外面……”

  “一刻钟前奴婢在前面看见太子传来的信号,娘娘,太子应当正在前来救驾的路上……”

  这些话慢慢渗入严皇后脑中,她手脚颤抖着下了榻,被人扶着蹒跚至殿外,遥遥看见了冲天的火光。

  夜风呼啸着拍打在她脸上,她耳中除了阵阵嗡鸣,还响起了兵刃交接的声音与侍卫的嘶喊、反贼的狰狞恶笑。

  她一时分不清这是噩梦未醒,还是千真万确发生的事情。

  心腹搀扶着她道:“娘娘安心,皇宫守卫森严,外面还有太子殿下救援。太子殿下勇武重孝,一定会很快赶来。”

  严皇后惊醒,指尖嵌进了自己的掌心。

  她最大的依仗就是太子,太子若能趁此机会蹬掉景明帝登基,她将是皇太后,再无人能压在她头上。前提是她能活下去。

  二皇子发动宫变,最重要的是控制住皇宫,其次是阻拦住太子。

  太子赶来宫中后,是优先选择代表着皇权的景明帝,还是她这个生母?

  时间是一个圆盘,旧事重新上演,这次轮到太子来做主选择了。

  严皇后觉得太子会率先来护着她,因为她的前半生在不遗余力地为太子付出,她与太子是最亲近的母子。

  她也无法接受用心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弃了她、选择别人。

  “四皇儿身在何处?”严皇后镇定下来,终于记起她还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勇猛精进,尤其擅长困境制敌,却不是能给她依靠的。

  心腹道:“不知,自从动乱起来,就无人看见楚湘王的身影。”

  严皇后支着额头揣测严梦舟的选择,可她一闭眼,脑中就是前几日严梦舟对她拔刀的情景,加上殿外宫女惊慌的脚步与低泣,她无法静下心来。

  烦躁地挥落桌上茶盏,严皇后道:“派人去映月宫,去杀了那个姓施的女子。”

  “这……楚湘王他……”心腹错愕,小心翼翼道,“娘娘不若对施姑娘施恩护她一把,日后楚湘王得知,必对娘娘感激有加……”

  “去杀了她!杀了她!”严皇后声量突然提高,尖叫着命令。

  “是……”心腹踏出凤仪宫,点了侍卫离去。

  见到十四岁的严梦舟的第一眼,严皇后就知道他什么都记得,他憎恶景明帝与自己,他一刻也不愿意留在这个代表着无尚权利、人人憧憬的皇宫。

  可这几日,他却频频留宿宫中。是为了一个姑娘。

  宫殿被他翻找了大半,他找不出施绵,严皇后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映月宫是已逝世的老太妃的宫殿,空置了多年,严梦舟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严皇后始终认为严梦舟是个障碍,他就该死在七岁那年,这样的话,她会用一生来缅怀这个儿子,会永远心怀愧疚。

  可他活着回来了,就由无暇月光变成了刺目污点。

  “娘娘,先避一避吧……”宫人悄声提议。

  叫嚷声似乎是越来越近了,宫女的哭啼声喝令不住,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时候是该躲一躲的,可严皇后无处可躲。她儿子被隔在宫外,危难时刻,夫婿又一次抛弃了她,与别的女人在一起,甚至连派人慰问她一声都没有。

  严皇后道:“不能躲的,躲了,待会儿太子来了,就找不着本宫了。”

  宫人看着她,欲言又止。

  外面的喧闹声没有一刻停下来过,风声一样忽远忽近,恍若过了几个时辰,又仿佛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凤仪宫外似有猛虎奔来,沉重井然的脚步将地面震颤起来。

  “娘娘!娘娘!”宫人狂喜着奔进来,叫喊道,“娘娘,殿下带着人来了!”

  严皇后呆愣的神色瞬间绽放开,眼角细纹堆起,喜悦道:“太子来了?我儿——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本宫……”

  她惊喜得嗓子破了音,跌撞着扑向殿外,奔至花罩垂纱处时,看见了迈入殿门的颀长人影,高大修长,脚步有力。

  严皇后瞬间停步,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消融。

  来人步伐缓慢,落地时惊动烛光震颤。

  他前进一步,严皇后惨白着脸后退一步。

  未来得及把话说清楚的传信宫人愣愣道:“……不是太子殿下,是四皇子……”

  严梦舟踏入垂帘后,宽肩窄腰暴露在烛灯下,淡淡道:“下去。”

  他半边脸笼罩在烛光的阴影下,神色莫测,声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宫人莫名的心慌,拘谨地跑了出去,到了殿外一看,密密麻麻的侍卫已经将整个凤仪宫包围。领头的脸上斜着一道狰狞的伤疤,抱着厚重的刀咧嘴一笑,把宫人吓得瑟瑟发抖。

  内里,严皇后退至软榻边,双膝一软跌坐了下去。

  严梦舟缓步走近,沉声问:“她人在哪儿?”

  严皇后冷冷一笑,道:“你来晚了,她已经死了,我让人砍了她的手脚泡在坛子里,你现在去……”

  “映月宫。”严梦舟打断她,“我已去过了。”

  他确定施绵是被严皇后软禁着,派人时刻盯着凤仪宫,一刻钟前跟着凤仪宫的人寻到了映月宫中,可宫殿中的宫人四散逃亡,除了一盏碎裂的花瓶,未见其余打斗痕迹,施绵与十三不知所踪。

  严皇后面色浮出一丝迷茫,“她不在映月宫?”

  迷惑少顷,严皇后眸中划过一道了然,忽然大笑起,笑得前俯后仰,“我把她安排在映月宫,派了十余人去杀她,她与侍卫皆不见踪影,你觉得整个宫中除了我,还有谁能支开那些侍卫?”

  “是你父皇!”她笑了会儿,猛然停住,眼睛瞪出血丝,阴沉沉地瞪着严梦舟,“有本事在我面前豪横,怎么不敢去逼问你父皇?你当他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是他默许的,我敢肆意为难你心上人吗?”

  “他被下了药,还在昏睡中。”映月宫寻不到施绵,严梦舟立即就去见了景明帝,强闯入祈贵妃的宫殿,看见了瘫成烂泥的景明帝。

  在那一刻,他对景明帝的厌恶达到顶峰。

  坊间说奢靡放纵能腐蚀人心,景明帝就是最好的例子,初登皇位,他意气风发要留名青史,不过区区十几年,人就因荒淫纵欲,由内而外掏空了。

  严皇后意识到他说的是景明帝,满面茫然,眼神失焦,“他在昏睡中,那是谁下的令?”

  “祈贵妃。”

  “你怎么知道?”

  严梦舟道:“我不仅知道祈贵妃是二皇兄精心为父皇准备的人,还知道二皇兄今日犯上兵分三路,正宫门,西南偏门与北门均正面突袭,唯一留下的宫门外有一列兵把守,谁敢踏出或靠近一步,就会被乱箭射死。”

  严皇后的脸色憋成酱紫色,失去了精心雕琢的妆容,此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半老妇人。

  她颤颤抬起一只手,指着严梦舟道:“是你,是你怂恿太子与他舅舅决裂,又勾结了叶承云逼宫!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的东西!”

  严梦舟垂下眼眸,被烛光镀上柔光的眼睫遮住眸色,道:“我再问你一次,她……”

  “皇位是我儿子的,你想都不要想!你这个白眼狼,当初我就该刺你一刀再将你扔下去!你为什么要活着?你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严皇后第一次向严梦舟袒露心声,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把匕首刺入严梦舟心头。

  严梦舟想起当初蔺夫人对施绵说的那些,不同的话,一样的尖锐,都能将人心刺得血淋淋的。

  施绵竟然还能与蔺夫人呛声,说她那么凶,一定不是她娘。

  怎么不是呢,就是有人能不爱子女。

  后来施绵将那块碎裂的玉佩从马车窗口抛了出去,她才九岁,就能坦然面对惦记了数年的生母的憎恶。

  她接受,她放手,她将那份眷恋深埋心底,不再去打扰蔺夫人。

  施绵能将心底的怨恨放下,严梦舟一度以为他也能,此刻方知,他没有那样的心性,他做不到。

  “倘若重来一回,你仍是要将我抛下?”

  “你父皇能抛下我,我为什么不能抛下你?”严皇后冷笑,“不要说重来一回,哪怕重来千百回,我都会抛下你!我还要将你的手脚砍断再抛下,让你死无全尸!”

  “好。”严梦舟再次向前迈去,烛光跳跃,刺痛了他的双目。

  他侧过脸躲了下,无意间看见殿中挂壁上有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长剑,剑柄垂着朱红的流苏,鲜艳似血。

  严皇后随着他转头,也看见了那柄剑,尖锐的声音几欲掀翻屋顶,“你想杀了我?你敢吗?你的命是我给的!你敢对我动手,必遭天打雷劈,死后到了地府要被抽骨扒皮、要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严梦舟看向宝剑的那一眼并没有特殊的意义,既然严皇后这样说了,他不介意用那把剑解决了她。

  他取下那把剑,手腕一震,利刃“铖”的一声从剑鞘中弹出半尺,银刃上流淌着烛光,寒意四射,瘆人骨血。

  严皇后神色癫狂,脸上带着冷笑仍在嘲讽:“对,你的确敢杀了我,可以说是被施家那小丫头片子迷了心智才做出来的,就跟你父皇一样,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女人身上!你们不愧是亲生父子,一样令人作呕!”

  “我再问你一遍,施绵在哪里?”严梦舟声音低涩,一字一句地再次与她求证。

  这是他给严皇后的最后一次机会。

  严皇后嗤笑:“我说过了,被你父皇派人带走了。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被他收入后宫了吧。别看你父皇五十多了,还是有本事让十几岁的小姑娘怀孕……”

  “那你就去死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银光滑出剑鞘抛飞至空中,剑刃折射着烛光,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光影,刺向严皇后眼眸、面庞与周身。

  没有痛觉,她却蜷缩着尖叫起来。

  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清楚感知到,严梦舟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

  严皇后看见长剑落在严梦舟手中,修长的指骨握住剑柄转了个剑花,银白长剑破风,向着她的喉头削来。

  剑身来势汹汹,在她眼中却纤毫毕现,她看见风被剑身划开,看见流光的产生与消散,看见银剑带起的风掀动她散乱的发丝,在剑身触碰的刹那,发丝被斩为两半。

  朦胧中她记起严梦舟初降世的那一年,那时她还是燕王妃,夫妻恩爱,长子温顺,幼子讨喜,她是让所有京中贵女羡慕的存在。

  今日,她却要被亲生儿子斩于剑下。

  剑刃削入她喉下,她想尖叫,想呼喊侍卫、太子,想辱骂严梦舟,所有的声音都被凌厉的剑锋逼退回去。

  严皇后感受到了利刃割破皮肤的疼痛。

  “十四——”一声急促的呼喊陡然响起。

  严梦舟猝然回头。

  夜色如混了清水的墨汁,不知何时晕染成淡色,与殿中熏黄烛光的交界处,施绵扶着攀着飞凤的红柱急促喘气。

  她额头冒着汗水,双颊染红,卷曲的发丝略微凌乱地披到身前,连喘数下,向前伸出一只手,“扶、扶一下!”

  严梦舟如梦初醒,丢了长剑疾步快去,未靠近,施绵已向他依过来,他赶忙展开双臂将人抱住。

  施绵一靠到他身上,身子就软了下来,不住地往下滑,看着是一路狂奔过来,已经力竭了。

  严梦舟揽着她的腰将她双臂与腰身摸了一遍,确认没受伤,按着她后脑狠狠亲了一下,然后将她紧紧扣在怀中。

  温暖娇柔的身子紧贴,他才清楚感知到施绵是真的回来了。

  抱了会儿,他抚摸着施绵的后背,轻声问:“遇见了什么事?十三不是与你一起的吗?”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殿外响起,十三的声音隔着殿门传来:“我真是谢谢你还记得我!”

  严梦舟抱着施绵踏出殿门,看见侍卫分列出条小道,二狗拖着一条半瘸的腿,手臂搭在十三脖子上,两人一步一拐,艰难地走来。

  十三被他看着,一抹头上汗珠,仰天长啸:“你们他娘的这么多人,帮把手是会死吗!”

  刀疤脸的小将嘿嘿一笑,上前撑住二狗。

  十三终于能轻松了,越过严梦舟跑去殿内,狂饮起茶水。

  严梦舟再看看怀中气未喘匀的施绵,将目光投向二狗。

  二狗是悄无声息地消失的,严梦舟满心都是施绵,没功夫理他,但已认定他背叛了自己,暗下决心要杀了他的。

  二狗腿上不见血迹,却疼得龇牙咧嘴,见严梦舟眼眸阴冷地射来,精神一凛,硬是站直了,掏出一枚金牌高声道:“启禀王爷,今日子时异变突起,禁军统领将这块令牌给了属下,传陛下旨意,命属下去……嗯……保护施姑娘……”

  刀疤小将一听乐了,拍着二狗的肩道:“陈护卫果然忠心耿耿,把施姑娘与十三保护得完好无损,自己伤成这样。很辛苦吧?对方有多少人?”

  二狗瞅瞅被抱着的施绵,声音中多了一丝凄苦,“呵呵,就俩人。”

  急喘着的施绵背对着他,后脑长了眼睛一样,心虚地咳嗽起来,结巴道:“先、先解决了正事,其他的……之后再说!”

  严梦舟立即抱着她转去殿中。

  向着殿内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二狗半是自嘲,半是影射道:“……好歹这么多年了……是一点信任也没给我啊……”

  严梦舟顿足,低头看施绵,施绵羞愧地捂住了脸。

  作者有话说:

  二狗心里苦。

  明天正文完结,细枝末梢写在番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