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发现(1 / 1)

赔罪 鹊桥西 4789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第69章 发现

  月中, 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钟鸣鼎食的施家毫无征兆地被查抄了,刑部审讯五日, 判处施兰圃不日斩首示众, 施家二老庇子行凶, 被判十年牢狱,念其为朝廷辛劳多年,改为发配苦寒之地服刑五年。

  两人养尊处优多年,在牢中这几日,已快散了骨架, 别说去艰苦的地方服刑了,能不能活着到地方都难说。

  为此,严梦舟特意安排了人随行。他是一定要这两个老人家活着的,活着遭受苦难。

  施芝华夫妇二人检举是忠, 也是不孝,最终被剥夺了官职, 永生不得入仕。

  施长林这边倒是不好判了, 他夹在父母兄长与子女之间, 既与受害者有关, 又是包庇者。刑部的人顾虑着严梦舟与施绵的婚事, 请景明帝亲判。

  景明帝将认罪书翻看一遍, 把人交给了严梦舟处理。事发数日, 严梦舟始终未提退亲的事,景明帝想看看他会如何对待这个岳父。

  是恨极要杀了他?还是顾虑着那位已定的王妃的感受,直接将人放了?

  按严梦舟所想, 施绵的父母都该下地狱。他知道自己在血缘族亲的事情上较为偏激, 与施绵的处理方式不同, 硬是克制住了杀意。

  严梦舟亲去牢狱见了施长林一面。

  “没有我,她能活得更好。”施绵已与严梦舟绑在一起,施长林心中无挂念,颓丧跪地,“但求一死。”

  “你死了,让小九自责一辈子?”施家的事情是施绵要揭露的,施长林为此而死,不是要她背负愧疚还能是什么意思?

  严梦舟极其厌恶他,为了施绵忍住,问:“你那继室又要如何处置?”

  施长林的继室孙氏,进门时长宁郡主已死去三年,与案件无关,所行恶事唯有在施老夫人的授意下,与三岁的施绵见面后,假装重病。

  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又很恶心人。

  施长林当初没想娶她,是孙氏答应入门后会待施绵为亲女,他才娶了的。不曾想,孙氏出尔反尔,进一步坐实了施绵克亲的虚言。

  自那以后,两人离心,后来施长林离京,连带孙氏生下的儿子施茂峰,十多年来都没被他正眼看过。

  他从第一段婚事起就做错了,一步错,步步错,到现在,父母成仇,两个妻子都恨他入骨,最无辜的女儿与儿子,受他所累,困苦半生。

  严梦舟见他久不说话,不再管他的闲事,道:“你既有孝心,那就随老太爷去苦寒之地服刑吧,要死也请记得过几年再死。”

  施家祖辈与父辈都有罪过,几个孙辈则是一个都不知情。

  长房的施茂笙骤然得知生母与幼弟是被亲生父亲所杀,祖父祖母皆是帮凶,意志几乎溃散,多亏周灵桦照顾好庶弟、支撑住他。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在京中已然待不下去。

  小的几个都是施芝华的子女,也将随他离开京城。

  这正是严梦舟想要的结果,施家人全部离京,与施绵断了联系,是死是活,再不相干。待他日他与施绵回了荆州,京城也好,施家也罢,都将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处理完手上的事,严梦舟撞见了太子。

  施家的事情满城皆知,太子也已知晓施绵克亲恶名的由来,见严梦舟近日忙碌就知他不打算退亲,不提讨嫌的话,而是道:“你这几日繁忙,可是忘记七皇叔回京的事了?”

  严梦舟当真不记得这事,思绪一转,问:“几时抵达京城?明珠可回来了?”

  太子失笑,“你果真惦记着明珠,不枉她缠了我几日,要我带她来找你。”

  说完,随行侍卫身后蹦出个锦衣姑娘,姑娘脸上挂着明媚的笑,脆声喊道:“四哥!”

  明珠贪玩,抛下黔安王夫妇提前抵达京城,她记不清小叠池在哪儿,就去找严梦舟。

  不巧,严梦舟早出晚归让她摸了个空,府上侍卫又嘴严不肯透漏他的行踪,明珠只好求到太子这里了。

  明珠自认与严梦舟有着秘密,多年不见,严梦舟看见她会很欣慰,没想到她出现后,空气诡异地寂静了下来。

  “四哥,你不认得我了吗?”明珠说着鼓起双颊,努力恢复八九岁时的小肉脸。

  严梦舟:“……”

  的确是不认得了,以至于在破庙中没认出来。难怪施绵觉得她眼熟,竟然是明珠……

  严梦舟目光转动,淡淡道:“女大十八变,是有些认不出来了。”

  “你也变了许多呢四哥,但我还是认得出你的!你要成亲了是吗?前几日我入京路上听说了你与施家四小姐的事,还替你出了气呢!结果路上遇见了坏人……”

  明珠叽叽喳喳,对着严梦舟说完,转向太子道:“太子哥哥,那日袭击我的人查到了吗?真是气死我了,被我逮到,我一定要把他打得皮开肉绽!”

  太子已派人去查看过,未见人迹,见明珠没有损伤,怀疑她是起了癔症,搪塞道:“还在查,本宫一定会为你将人揪出来。”

  太子公务在身,离开后,明珠悄声说起两人的秘密,“四哥,小九还好吗?你带我去找她吧!”

  “她最近有事,过几日再带你去。”

  明珠又说:“那你带我去见见你未来的王妃。对了,她都没有家了,四哥你还要娶她吗?”

  严梦舟想她陪施绵解闷,又嫌她聒噪,打算等施家人全部离京后再带明珠去见施绵,随口道:“小九过几日要来京城,她没地方住,暂居你府上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明珠欢天喜地地答应了,“我小时候还住过她的竹楼呢,她当然也能住我府上了!”

  明珠被哄回收拾府邸去了。

  又过三日,施兰圃行刑,施家几人陆续离京。到施长林走的那日,严梦舟带施绵前去送别。

  施家二老入狱几日已苍老得让人认不出,施绵与他们没有任何感情,远远看了一眼就罢了,只与被差役押送到跟前的施长林说话。

  施长林早将要说的话准备好了,他这样的父亲,该断得一干二净的。左右施绵已有依附。

  他最后看施绵两眼,狠心道:“当年的事多说无益,我的确在父母兄长与女儿之中抛弃了你。”

  向着步履蹒跚的两个老年人的背影看了一眼,施长林语气更加绝决,“不管你是何感受,如今,我还是要选择他们的。”

  “我护不住你,也没那个本事,好在你在两年前已嫁了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你好自为之。”

  告别的话说得平淡又绝情,把施绵最后一丝念想打破。

  她站在秋风中,努力了下,嘴角没能提起来,只得僵硬地放弃,干巴巴说道:“我知道了,你也保重,父亲。”

  施长林点头,拖着枷锁转身,走出几步停住,背对着施绵道:“倘若有机会见到你娘,替我说声对不起。”

  “好。”施绵答应了。

  施府没了,丫鬟下人全部遣散,这些日子以来,施绵与菁娘贵叔落脚在东林大夫以前的医馆里。正好东林大夫入了京,将医馆重新开张了起来。

  除了居住的地方换了,其余与小叠池无二。

  没了烦心的人,牵挂心头多年的事情得到解决,菁娘很是开怀,喜滋滋道:“家世是更无法与十四相比了,但好歹没了恶名,皇子取平民为妻的先例又不是没有过。这下没人能反对这门亲事了吧?”

  菁娘说了会儿,看见施绵失神地呆坐着,伸手碰了她一下,把人吓得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

  “有点累。”施绵找了个借口回屋去了。

  医馆后院干净明亮,施绵的房间与在施家没有太多差异,她就是有点不习惯陌生环境,同时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与在小叠池不同,在那里时,她清楚地知道爹娘和家里人不爱她,但始终是有个家的。现在怎么说呢,血脉亲人都在世上,但与她已没了关系。

  理智上,她知道二者并无不同,感受上,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她撑着下巴坐在窗前,连严梦舟进了屋都未察觉。

  “要给你娘传信吗?”严梦舟忽然地开口,把施绵惊回神。

  “什么?”

  严梦舟重复道:“我知道你娘现在在哪儿,要给她传信吗?”

  “你怎么知道她在哪儿?”施绵惊愕,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还活着?”问完又说,“那日我爹与我说的话,你听见了?”

  她没往几年前与蔺夫人见面的事情上想,更不知道,从那时起,严梦舟就暗中盯着蔺夫人。

  只要施绵想,随时可以见到蔺夫人,或者报复她。

  严梦舟没否认,施绵就默认是这么回事,道:“不,不要打扰她。”

  窗外栽种着一颗槭树,火红的树叶在半掩窗口,轻缓摇曳,在施绵身上留下斑驳的树影,将她的神色半遮半掩住。

  严梦舟走近,问:“你不是答应了你爹,要与她说声对不起?”

  “我是答应了,但并不打算去做。她好不容易摆脱了过去,让她安静地生活吧。”

  “她凭什么?”

  施绵听严梦舟的语气有些奇怪,将空荡荡的感受压回心底,转目仔细打量严梦舟。

  严梦舟在她的视线下敛目,发自内心问:“她凭什么?”

  施绵眉心笼着疑云,对这句话无法理解。

  在她心中,蔺夫人从始至终就不想要她这个女儿,把她生下来是被迫的。若蔺夫人能自己选择,绝不会愿意将她带到这世上。所以蔺夫人并不亏欠什么,她有选择的权利。

  但在严梦舟眼中,施绵的出生为蔺夫人分担了毒素,才让她得以活命。

  明知施家是深渊,蔺夫人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施绵抛下,并在数年后对满怀期待的女儿说出那样锥心的话。

  打从八年前目睹蔺夫人与施绵的对话那刻起,蔺夫人在严梦舟眼中便是严皇后那般人。

  他想报复,想把人折磨死。

  施长林让施绵替他说句对不起,一句话就能让蔺夫人寝食难安,往深处想,她或许会惊恐到连夜逃走。

  为什么不去呢?一句话而已,算得上什么狠心事?

  施绵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凶狠,心头一跳,按着他手背认真道:“她不愿意与我有任何瓜葛,我也不想打扰她,所以我不会去见她,更不会帮我爹传话。相忘就是最好的结局。”

  严梦舟想起那块摔碎了的、被施绵扔出马车外的玉佩,沉声道:“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这样做,施家的事就此结束!”施绵语气强硬。

  两人起了分歧,气氛有些不愉快,严梦舟不认同她的决定,不想与她争吵,索性不再提这事,说道:“可还记得明珠?她回京了。”

  施绵还沉浸在先前的问题中,“哦”了一声,停顿两息才反应过来,问:“已经到京城了吗?”

  “是,等你心情好些了,我带她来见你。”严梦舟说完站起来,“我走了。”

  施绵点了下头,坐着没动。

  两人都没明说,但是她感受到了,屋中的气氛低沉,像夏日暴雨前的宁静。

  看着严梦舟走到门口,施绵站起来,闷闷道:“你还要不要亲了?”

  打从第一次亲吻之后,每次两人分别,都要亲上几下。这日严梦舟没主动要,让她原本就沉郁的心情更加憋闷。

  她说完这句话,严梦舟停步转身,走回到她身边,一声不吭低着腰就亲了过来。

  施绵在他嘴巴上咬了一下,手抬起来往他心口摸去,被严梦舟一手抓住。刚黏在一起的嘴巴分开,他俯视着施绵问:“你做什么?”

  施绵不说话,挣开他,手又摸了上去。

  两人手上的动作都有点粗鲁,严梦舟桎梏住她,低头继续亲吻。施绵不拒绝他的亲吻,只是手拼命挣动,一旦得了自由,就往他身上乱摸。

  年轻人禁不住撩拨,严梦舟有点火大,双唇与施绵紧贴,再次道:“我不想弄疼你,别乱动了。”

  气息喷薄在施绵唇上,水色的唇面噏动着,她道:“我看看你的心跳是不是还那么急。”

  “那你往我衣裳里摸?”

  “摸一下怎么了?”

  “不怎么,我的身子,我今日不高兴给你摸。”

  严梦舟说的根本没用,他越是不让,施绵越是要把手伸进他衣裳中,来回推拉几次,两人心头那点压抑着的不悦都渐渐冒起火星。

  他再一次按住施绵的手,亲吻也不继续了,低声警告道:“别再动我,否则我会还回去。”

  施绵下唇咬得发白,挣开严梦舟的手撕扯起他的衣襟。

  严梦舟眸光一沉,放在她腰间的手往上滑去,顺着窈窕的曲线落在施绵心口。手掌中感受到急促的心跳,掌际覆在一片柔软上。

  施绵顷刻间打了个哆嗦,一把拍开他的手,“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严梦舟脸上。

  施绵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打完之后,自己愣住了。

  空气瞬间死寂。

  严梦舟站立着,偏着脸看向地面,一言不发。施绵看着他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咬着嘴唇撇开脸。

  静默片刻,施绵揉着眼睛挪到他身边,双手攀住他肩膀踮脚,湿润的嘴唇先是落在他下巴上,再慢慢往上,沿着那个巴掌印细细吻着。

  亲吻到第四下,严梦舟倏然偏头,用双唇接住她的吻,继续未完成的告别。

  这回他亲吻得重了些,抓着腰的手也用了力,猛地往前一步将施绵向后压去,使她连退三步,后背抵在了墙面上。

  凶蛮地亲吻了会儿,他略微退开,哑声问:“今日很难过吗?”

  施绵眼眸水雾朦胧地映着他的脸庞,轻喘着问:“你呢?”

  “我心情不好。”

  施绵不说话,踮着脚主动亲上去,唇面辗转几下,声音从中含糊传出。

  “没人肯要我……”

  最后一个音节发出,热烫的泪水倏地滚落下来,顺着白玉面庞落在两人口中,在舌尖卷起淡淡的咸。

  严梦舟听得懂她是什么意思,她身边有菁娘,有贵叔,有东林大夫,可是没有血脉亲人。本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从今往后,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了。

  有时候明知没有感情,知道断得干净是最好的,下手斩断时,那种风筝离线的感觉,依然会使人神伤。

  “我不是人吗?”严梦舟一手扶着她后脑,一手掰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双唇分开,低哑道,“一定要摸我的心跳,摸到了吗?与以前有半点改变吗?”

  手掌下的心跳强健地跳动着,噗通噗通——像鼓点敲击在施绵的手掌心。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不对别人抱有期待,比如蔺夫人、施长林,他们的做法就伤害不到自己。可她当真不恨不怨吗?

  施绵从未在别人面前表露过心底的压抑,连发泄都只敢用无理取闹的法子发泄在严梦舟身上,此时也惧怕被人听见,低低呜咽着,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接连滚落。

  二人离得很近,她一手按在严梦舟心口上,一手紧紧抓着他手臂,严梦舟的影子将她笼罩在昏暗角落里,没有光照,仿佛就没人能看见她被人抛弃的可怜样。

  严梦舟静静听她哭,低头轻轻亲吻她的发顶和额头。

  正发泄着心中难以形容的悲恸,一道忽然停住的脚步声从未合上的房门传来。

  严梦舟偏头,看见了目瞪口呆的十三。

  被相熟的人看见亲密行为,实在有些窘迫,严梦舟瞟了十三一眼,侧着身子将施绵挡得更严密。

  可他俩这模样落在十三眼中,是严梦舟以武力强迫施绵欲行不轨。

  被困在角落里的施绵、压抑着的低泣声,还有严梦舟脸上的巴掌印,无一不证明是他心存歹念。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猛踹响,施绵乍然抬头,透过泪眼看见怒气冲冲的十三。她既羞愧又赧然,推开严梦舟往旁边走了几步,迅速擦着眼泪。

  十三大步走进屋中,干脆地抄起一只圆凳,冲着严梦舟走去,怒喝道:“你个猪狗不如的禽兽——去死吧!”

  圆凳高高抡起,冲着严梦舟的脑袋砸去。

  施绵看呆了,严梦舟也有点懵,直到圆凳将砸到头顶才本能地挡住十三的手臂将其夺下,“你干什么?”

  圆凳落地发出巨响,十三没了武器,一把揪住严梦舟领口,怒道:“该老子问你在干什么!”

  他另一手指着施绵,眼神悲愤、震怒,还带着些失望,吼道:“你给我说说,你在对她做什么?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动的龌蹉心思,你敢说吗!”

  作者有话说:

  十三是个好孩子,就是迟钝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