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舍(1 / 1)

赔罪 鹊桥西 4392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第63章 不舍

  施绵快速收脚, 脚心刚抬起,就被勾住脚腕压回褥子上。对方的脚比她的大的多,比她的沉, 压得她抽不回来。

  万幸的是严梦舟脚上有袜子, 不会与她有直接的肌肤碰触。不幸的是挣扎时施绵的脚踝露了出来, 踝骨隔着袜子磨着,硌得她有点疼。

  疼是小事,心底奔涌的狂潮才是要命的。

  施绵的脸涨红了,伸手推严梦舟,又被他抓住手。

  这下好啦, 手脚都落入别人的桎梏中,挣也挣不开,想呵斥又不能出声。

  施绵脸红得不敢看人,分别两年, 言听计从能给她做丫鬟的夫君怎么成了个不讲理的恶霸?

  恶霸掰开她的手,指尖在她手心滑动。

  心火蔓延, 施绵合掌, 将他的手指头攥住。

  “笃笃”几道敲门声响, 外间再次传来谈话声, “……御花园那边出了点儿意外, 老夫人派奴婢来跟少夫人与四小姐说一声, 若是无大碍了, 就去前面再待会儿……”

  意思就是气氛不好,去与严皇后拜别一声,就该回府了。

  周灵桦声音很轻, 细问道:“出了什么事?”

  “奴婢离得远没看清, 据说是去园子里赏月时, 祈贵妃磕碰了下,好像见了血……”

  这位祈贵妃是后宫中近两年的新宠,今日佳宴也是在的,坐在严皇后身后,不争不抢,就像一副壁画。

  施绵回忆时,手心再次被掰开,指尖划动带来的酥麻感让她想逃避,在察觉严梦舟是在她掌心写字后又按捺住。

  一笔一划落下,是“克亲”二字。

  写完后,严梦上放开她的手脚,让出位置以便施绵下榻。

  施绵坐起来整理过内衫和裙角,从床尾摸出锦袜往脚上套,刚碰到脚趾,锦袜被夺去。

  晦暗的帐内,严梦舟屈膝在她面前低头,抓着她的一只脚腕为她套起袜子。

  温热厚实的手掌托着施绵的脚心,再抓上她脚腕,宛若有无数蚂蚁从脚底心爬到了心尖上,让施绵心里又酥又痒。

  她动了动脚趾头,看着严梦舟低头认真的样子,靠近他用气音问:“小时候你怎么不给我穿鞋穿袜子?”

  严梦舟抬起头,同样用气音道:“小时候伺候你,会被你当下人使。”

  现在就不会了吗?施绵想问,猜着他可能会给的回答,硬憋着不去问。

  但她不问,严梦舟也是要给她回答的。他往前倾身,凑到施绵耳边道:“现在是伺候娘子,不怕被当做下人。”

  热气扑在耳上与脸颊,施绵差点以为他亲上来了。

  说完严梦舟低下头继续她穿袜子,留施绵一个人脸红。

  罗袜是用绞纱织的,单薄透气,直罩到脚腕上方五寸,再将绑带系上。

  严梦舟系绑带的动作稍慢,好在外面的周灵桦忧心去了前面被施老夫人看着,又是两眼抹黑什么都不知晓,就逮着丫鬟多问了些。

  榻上的小夫妻静默无声地做着最后的道别,今日过了,不知还要等几日才能独处,又要多久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施绵心中的羞怯很快转为不舍,见严梦舟去捡另一只袜子,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在他看来时,身子往前一倾靠在了他怀中,两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严梦舟稍微一顿,丢开袜子搂住她的腰,低下头,与她脸贴着脸。

  “……那处都是贵人,有皇后娘娘、太子妃和白家的夫人小姐,再有就是几位贵妇人了……其他的,奴婢就不知晓了。”丫鬟绞尽脑汁,知道的全说出来了,哀求道,“少夫人还是快与四小姐过去吧,老夫人还等着呢。”

  周灵桦不再问了,对着内室喊了声“四妹妹”,让丫鬟们进来伺候。

  进到内室一看,施绵已坐到床榻边,压着垂着的床幔正在绑袜子。

  其中一个丫鬟道:“小姐的袜子绑歪了,奴婢来伺候吧。”说着就要跪在她面前。

  施绵幼年不会穿衣裳时,都是菁娘照顾,菁娘可没有整日跪来跪去。她不习惯被人跪,也不舍得别人动她这歪歪扭扭的绑带,道:“我自己来,你去倒杯水。”

  一人倒水,一人展开她的外衣,还有一个在梳妆铜镜前等着为她重新簪好发饰。

  周灵桦好心暗示道:“祖母今日劳累,待会儿你我都安生些,让她歇一歇。”

  两人本就都不受待见,又多少犯了点儿错,临别再说错了话,回去少不得要被针对。老家主夫人要折磨内宅里的小妇人与未出嫁的姑娘,法子太多了。

  施绵乖乖点头,双脚垂下去穿鞋时,脚往塌下伸了点,踢到了一只靴子。

  意识到那是严梦舟的,她心中一阵羞怯,偷眼看周灵桦与丫鬟,见几人都未注意,就将那只靴子往床下踢了踢,再小心翼翼地从榻上站起。

  回头一看,床幔仍遮得严实,看不出里面藏着个人。

  她坐到梳妆镜前,几个丫鬟均围过来为她佩戴发钗与首饰。

  收拾妥当后,迈出门槛,施绵又回头看了一眼,而后随着外面候着的宫女去了前面。

  待到与施老夫人汇合,老夫人先是用锐利的眼神将二人扫了一遍,确认仪容无误,领着她们去与严皇后请辞。

  严皇后脸色不太好看,浅谈两句,瞥了眼施绵,与施老夫人道:“老夫人记得本宫的话就好。”

  施老夫人恭敬道:“娘娘的关怀,臣妇谨记于心。”

  谁也不知她二人说了什么,施老夫人未与施绵和周灵桦多说,领着二人径直出了宫门。

  回到施府已近亥时,菁娘正在门口翘首盼着,看见是府中女眷的马车回来了,急匆匆过来,神色惶急,想说什么又碍于施老夫人不敢出声。

  到了垂棠院,院子里有五六个伺候的丫鬟,都是施老夫人安排过来的。

  菁娘忍着没吭声,等施绵洗漱完将人全部遣退,就剩下两人时,菁娘眼泪唰得流了下来。施绵被吓了一跳,赶紧问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菁娘摇摇头,悲声道:“小姐,我、我做错了一件事!”

  听闻是这事,施绵稍稍安心,道:“错就错了,有我护着,不会让祖母罚你。”

  施绵就菁娘与贵叔两个自己人,回到主宅,贵叔不方便进她的院子了,身边就剩下菁娘一人。

  在主宅的这段日子,施家没几人理会过施绵,施绵也不放在心上,左右她不在乎施家人,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但若有人敢为难菁娘与贵叔,她是一定要还回去的,大不了与施家撇清关系。

  “与主宅无关……”菁娘满脸自责,“府中下人嘴巴紧,今日趁老太爷、老夫人和几位老爷都不在府上,我就去外面打听了下……”

  施绵未去过别人的府邸,单就回京后所见,施家所有的下人嘴巴都很严。菁娘想打听下老夫人的出行习惯,好找机会带施绵出去逛逛,硬是半点都没打听出来。

  丫鬟们凑一起,也只说自己的事,对府中主子的事,是只字不提。

  菁娘觉得在主宅不自在,又迟迟等不来严梦舟,就想着自己先去打听打听黔安王妃的娘家,提前摸清府邸也好啊。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时机出府,打听一圈,心里哇凉哇凉的。

  “……黔安王妃是江南才女,所有族亲都在江南一带,京城没有一个亲人!而且人家根本就不姓严!”菁娘几乎崩溃,“十四他不是黔安王妃的族亲!”

  不管当初两人为什么成亲,最先有让两人成亲的想法的人是菁娘。

  她当严梦舟是个骗子,身份都是假的,婚书能真到哪去?施绵不仅被骗、被占了大便宜,现在连离开施家的机会也没有,再被捏住了婚事,一辈子都完了!

  菁娘快悔出血了!

  施绵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嘴角一弯,道:“我今日见着他了。”

  菁娘沉浸在悔恨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今日不是随老夫人入宫去了?怎么会见到十四?”下一句又赶忙问:“他在京城?那他怎么不来提亲?果然是个负心汉,都是我瞎了眼!”

  施绵抿嘴一笑,踢了绣鞋往榻上依去,慢声细气地与她说起今日入宫所见——当然省掉了两人在榻上的你追我赶。

  听完施绵说的,菁娘已震惊得大脑空白。

  施绵趁着她反应的时候放下床幔躺着了,今日走了许多路,在宫里说是歇息,其实是私见了严梦舟,相当于今日她是一点儿也没歇着,这会儿当真是累了。

  “他竟是皇帝的儿子,难怪当初袁正庭坚决地反对……”等菁娘将事情理顺,施绵已起了睡意,没听清她这句呢喃。

  菁娘回神,摇醒半睡的施绵,忧愁道:“他怎么忽然就有了爹娘,还是皇帝皇后?皇帝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取一个恶名女子,就是有了婚书也不行……”

  施绵脑袋清醒了点儿,握了握右手,道:“那就把恶名除了。没了恶名,加上正经的婚书,他没理由反对的。”

  “怎么除?”菁娘满心都是这事。

  克亲的说法定然是假的,长宁郡主与施绵没有任何血脉亲缘,她的死怎么能算到施绵头上?

  如果说是克亲近之人,那就更不对了。论亲近,这十年来,小叠池几人才是与施绵最亲近的,怎么不见克死?

  绝对是有人在背后作妖。

  “最早有这风声时你还是嗷嗷待哺的小娃娃,谁能从你一出生就恨上了?难道是因为二老爷与你娘,也不对啊,没见什么人针对过二老爷……”

  施绵掩唇打了个小哈欠,困倦道:“我太困了,菁娘,明日再说吧……”

  菁娘见她快睁不开眼了,咽下碎碎念的话,为她扯扯被角,道:“那你睡吧,我就在隔壁,啊。”

  将匣子里照明用的硕大的明珠放置在施绵床尾,菁娘熄了烛灯轻声出去了。

  次日一大早,施绵红着脸醒来。

  她梦见了与严梦舟成婚那一晚,梦里头的严梦舟是个真恶霸,将她背过去的身子硬扳回来,亲过她的脸,又去咬她的嘴巴。

  这种事情没法与人说,她自己在心里克化了一早上才能忘记。

  午后,施绵与菁娘商量起克亲恶名的起源,要弄清这事的真相,得从被施绵克死、克病的几人查起。

  其中施绵“已逝”的生母不必再提,其余的菁娘找不到下人打听,心有余而力不足。

  施绵细思后,模糊记起六岁时,施长林告知她生母未死时,曾提过她母亲是捏住了施家的短处,要挟施长林放她走的。

  或许与这个短处有关呢?

  施绵决心去找施长林问一问。

  施长林对她的事不怎么过问,但会提供金钱,十多年来,施绵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了。

  算着时间去找施长林,然而到了施长林与继母孙氏的院子里,施绵只看见正在训斥施茂峰的孙氏。

  孙氏原是施老夫人娘家里的一个小辈,在施绵生母“早逝”后,由施老夫人做主嫁给施长林做续弦。施绵三岁那年,孙氏生下一个儿子,便是施茂峰,又三年,施绵离家,施长林离京。

  回京这么久,施绵只见过孙氏两次,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今日是第三次见面。

  施茂峰只有十三岁出头,生得瘦弱,正跪在地上被孙氏用戒尺抽手心,左手手掌红肿,渗着血丝。

  施绵看得揪心,他却似乎早已习惯,咬着牙关没漏半点声音。

  看见施绵,孙氏扔了戒尺,让人领施茂峰回去,冷淡道:“你的事轮不着我管,找施长林的话,去东面的书房等他。”

  施绵问:“父亲今日晚归……”

  “不知道。”孙氏道。

  施绵向她行了一礼,与菁娘去了东面书房。

  菁娘在书房中环顾一周,悄声道:“这是厢房改出来的,这么一看,二老爷与二夫人是分开住的。”

  “这夫妻一旦主动分开住,感情就不会好到哪去。”菁娘见缝插针教育了施绵一句,又说,“难怪二夫人除了六公子的事,别的什么都不管。”

  六公子就是施绵的继弟施茂峰,这个半大少年很少说话,从未喊过施绵一声姐姐,每每见面,都是一声不吭,或如避蛇蝎地绕开。

  谈论父亲与继母的话,菁娘能说,施绵是不能说的,她只听着,同时打量着这间新书房。

  等了有近半个时辰,施长林才回来,面带愠色,一听施绵在书房中,脸上神情顿时转为拘谨。

  父女俩见面依然干巴巴的,施绵行礼,施长林问了她有无不适,就直接入了正题。

  哪知施绵才起了个头,施长林便道:“都已经过去了,长辈的事,你做小辈的不能过问。”

  他绝口不提当年的事与施绵的克亲之名,见施绵蹙着眉,叹气道:“方才是你祖母将我留在前面,与我说了你的婚事。你祖母有个远房外甥,家里有个孩子比你年长三岁,正是娶妻的年纪,你祖母想将你许配给他……”

  “这哪里能行!小姐她已有婚配!”菁娘大惊呼出,被施长林皱着眉看了一眼。

  施绵将菁娘拉回身后,施长林又道:“我已回绝你祖母。再等几日,看他……可会上门来。”

  施绵道:“多谢父亲。”

  后来施绵与菁娘回了垂棠院,菁娘还在深吸气,庆幸着还好早早让施绵成了亲,并先斩后奏通知了施长林,否则今日这事就难办了。

  “昨日才入了宫碰见十四,今日祖母就要为我指婚,怎么这样着急?”

  “难道是皇后指使的?”菁娘大胆猜测。

  还没商讨出什么,当天晚上,施老夫人就病倒了。又过一日,施兰圃也倒下了。

  平时府里人嘴巴严实,现在倒好,不出两日,事情已传遍京城。谁都知道施家有克亲之名的四小姐回京不足一个月,府中就相继病倒了两人。

  菁娘气得脸红脖子粗,“没一个人提克亲,又每一个都在暗示他们是被小姐克病的,这大户人家的后宅真是好厉害的手段,压根不给人留活路!”

  施绵通晓医术,想去看看施老夫人是真病还是装病,被施老太爷阻拦。

  施老太爷白胡子一把,身上有着与袁正庭相似的文官特质,神态板正道:“你若当真有心,就老实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庭院深深,除了前来侍疾的周灵桦欲说还休,施长林面含怒色之外,无一人敢为施绵正名。

  施绵许久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她都想找出东林大夫给的乱七八糟的药,下在施家几口人的膳食中了。

  装病易被揭穿,不如干脆让他们全都如愿病了!

  恼怒之中,她脑中灵光一闪,有了另一种思路。

  她生母“难产而亡”是假的,假若府中人生病也都是装的,那有没有可能,长宁郡主的死,还有在她两岁生辰日落水的三哥的死,都有蹊跷呢?

  这个想法在心头掠过,惊得施绵心中阵阵发寒。

  就在她悄悄揣摩施老太爷的神色,评估这个猜想有几分真时,管家急匆匆赶来,喊道:“老太爷!楚湘王来了!是来下聘的,还带了名医为老夫人与大老爷看诊!”。

  作者有话说:

  让我瞧瞧是哪个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