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中秋(1 / 1)

赔罪 鹊桥西 6312 汉字|0 英文 字 26天前

第60章 中秋

  施长林前年回京, 因愧对施绵,不敢与她见面。拜会过袁正庭后就回了京城,与以前在外地一样, 每隔三个月按时送银两与吃穿用度的东西到小叠池, 其余的照旧不管不问。

  给施家主宅那边的理由是施绵重病不宜出行, 仍在外地静养。

  那时还未寻到天山雪莲,京城多是非,施绵就顺理成章地继续养在小叠池。而施家没人想要这个克亲的姑娘回去,事情就这么拖着了。

  现在施绵已十七有余,胎毒已清, 该回京了。

  来接施绵之前,施长林已在状元镇徘徊了三日,被袁正庭逼迫着,才积攒够与女儿相见的勇气。

  十一年未见, 施绵看见眼生的中年男人,止步于厅门口, 迟迟不敢与之相认。

  施长林尴尬地站起, 看着这个亭亭玉立的娇美姑娘, 几个称呼在嘴边游走, 却一个也没喊出口。

  是他女儿, 乳名小九, 大名施绵, 虽未公开,但确已嫁给了四皇子楚湘王为妃,严格按礼数的话, 他该称王妃的。但女儿似乎不知道她嫁的是何人, 施长林也喊不出口。

  带施长林过来的袁正庭无声叹气, 对施绵道:“小九,还不见过你父亲。”

  施绵回头看了眼守在外面的菁娘,见菁娘点了头,才缓步上前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嗯。”施长林道。

  父女俩没了话。

  反倒是袁正庭这个外人在他父女间周旋,“小九,你祖母已十多年未见你,很是牵挂,病既已痊愈,便与你爹回去吧。至于十四,老夫已收到消息,他就在回来的路上……”

  前半句,施绵不信,施老夫人不喜欢她,绝不会牵挂她的。这应该只是个借口。

  后半句则使她惊喜抬眸。

  “……你且回家去,他安顿好了会主动寻你。”袁正庭这几年急剧衰老,一半是因为自家荒唐的儿孙,一半是为严梦舟,现在人家已经能自己撑起一片天,他终于可以松口气,是再也不想管了。

  他对着欲言又止的施绵摆手,道:“回去吧。”

  其实施绵是更希望留在小叠池的,留在这里方便严梦舟来寻她,回了施家主宅,她一个姑娘不方便外出,严梦舟一个男子不好入内来见她,两人要如何碰面呢?

  再说那桩婚事,满打满算他们也才做了两日有名无实的夫妻,施绵每回想起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都两年了,不知严梦舟有没有后悔过……

  回不回去施绵做不了主,她做人女儿的,上面有数个长辈压着,自己没有选择权,只得跟着施长林回去。

  菁娘麻利地收拾好了行囊,次日清晨,施绵与袁正庭、东林大夫以及十三一一道别,随着施长林启程回京。

  父女俩太生疏,回程各自乘坐一辆马车,菁娘陪着施绵坐在车厢中,猜测道:“依我看,多半是老爷子想起小姐你的岁数了,这岁数再不说亲,回头老爷子该被人戳脊梁骨了,这才把小姐你喊回去。”

  事实就如菁娘所猜,施长林会顺从,也是特意想赶在严梦舟回来前去接施绵的。

  他不敢见施绵是真,不想她吃亏也是真的。施绵与严梦舟是已成亲,但没有正经昭告天下,他把人带回家,是等着严梦舟再次上门求娶。他若不来,那便当两年前的婚事不存在。

  施长林与女儿连陌生人都不如,所思所想全在心中,施绵无从得知。她听着菁娘描述的施家其余几人,尽量将记忆深处的人影一一唤起。

  .

  施绵回家的第七日,日暮迟迟,蝉鸣喧嚣,吵得人心烦意燥。

  状元镇上,商铺里的小二恹恹地等着客人上门,忽见外面疾风狂卷,吹得树枝与酒铺前的旗帜猎猎作响,街头卖小玩意的摊子上的红绸几乎被掀飞,摊贩连扑带压才能按住。

  “要下雨了,快回家去!”

  有人吆喝了一声,妇人忙牵着孩童匆匆往家中赶,摊贩手忙脚乱收拾摊子。

  噼啪几声响,滂沱大雨从天而降,雨点如珍珠,一下下用力击打在屋檐与地面。

  行人慌乱,唯有昏昏欲睡的小二来了精神,站在屋檐下,手中蒲扇指着四下逃窜的狼狈百姓哈哈大笑。

  热闹的街道不出半刻钟就变得空荡荡的,小二没了笑话,叉着腰望着街面上迅速汇集的积水,嫌弃地收脚回铺子。

  就在这时,雨幕中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如雷神高扬鼓槌,接连不断地锤击着地面。

  小二探头望去,远远看见骏马飞驰,几道黑压压的人影在雨中疾行。

  行至近前,小二才看见几人皆身着劲装,头戴斗笠,面容全部遮住,然而光看纵马的英姿,也能看出是何等的神采英拔。

  似察觉被人窥探,为首之人猛然勒马,马儿嘶鸣着扬起前蹄,几乎仅靠后蹄站立起来,马背上的人因此后仰,斗笠抬起,露出抿着的唇与高挺的鼻梁,接着是一双泛着寒芒的漆黑眼眸,冷冷地朝商铺中射来。

  小二心中一寒,差点被那眼神射杀,知道惹不起,赶紧缩起脖子躲回了屋中。

  暴雨倾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紧跟着停下的几人中,有一人掀了掀斗笠,道:“王爷,那就是镇子上爱耍贱的小二,并非歹人。”

  严梦舟点了头,对其余人道:“你们几人随平柏去,陈二与我走,明日卯时于镇外汇合”

  “是!”几人齐声应道,随后于前方路口兵分两路。

  骏马若离弦箭矢,穿透密集雨幕,直冲向小叠池。

  小叠池里十三刚从山中回来,身上满是泥土。现在小叠池只剩下他与东林大夫二人,他索性脱了外衫站在大雨中冲洗起来,被拴在檐下的黄狗见状挣脱绳索,也冲进雨里撒起欢儿。

  看着黄狗身上溅起的泥点,十三指着它道:“再这么邋遢下去,我真就把你送人,再养别的狗去!”

  黄狗听不懂人话,甩着尾巴在地上打起滚儿,十三气得直咬牙想去重新找绳子栓住它,就在此时,黄狗突地站起,双耳竖着,警惕地盯着院门外。

  十三看出异样,从扔在檐下的衣裳中掏出一个瓷瓶往院门外走去。

  马蹄声逼近,严梦舟翻身下马,把缰绳抛给身后改名为陈二的护卫二狗,而后掀掉斗笠大步跨来。

  雨珠打湿了他的额发与脸庞,眼睫上沾着水迹,将那双眼眸衬得如在寒潭中清洗过一般清冽。

  十三认出了他,愣在门口,才两年时间,这人怎么变的这样多?

  他也就愣了一会儿,等严梦舟走到跟前,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楚湘王吗?不在沧州杀敌,不在宫里享福,来我们这穷酸地方做什么?”

  严梦舟道:“少废话,烧水。”

  十三两眼一翻,确定他分毫未变,挤兑道:“恢复了身份就是不一样,都开始讲究了,在军营里是不是也得有人专门伺候?”

  严梦舟直接推开他进了庭院,十三又喊道:“师父,有贵人大驾光临,快出来跪迎——”

  说完被严梦舟抡倒在地。

  陈二去烧了水,一番洗漱后,严梦舟换上两年前的干净衣裳去见东林大夫。他离开两年,身量又变了些,旧衣穿着身上不太合身,崩得太紧,举手抬足都被束缚着一般不自在,但胜在干净。

  问罢施绵的病情,严梦舟心中放松下来,那株雪莲来之不易,总算没有白费。

  站起身郑重与东林大夫道谢,然后他暗自嗅了嗅,确定身上没有异味,说道:“我去看看小九。”

  他往门外走去,看见四合的暮色中的狂风骤雨,弯腰去捡地上的纸伞,听见身后东林大夫道:“小九前几日刚回家去,不在竹楼。”

  拿起纸伞的手停住,严梦舟站直,身姿宛若风雨中挺立的高大杨树。

  十三哈哈大笑:“笑死人了,都两年了,你骨子里的奴性还没洗掉!一回来就上赶着去伺候人!”

  严梦舟:“……”

  两年没人敢这么与他说话了,十三这熟悉的奚落竟然让他觉得亲切……

  十三看他不动,又说道:“人家祖父是一品司空大人,爹和叔伯都是正四品五品大官,根本不缺你一个下人!就算你是个王爷,想去深宅大院里见她也难喽!你倒是可以带兵强闯……不过你非得去见她做什么?换成是我被接走,你也会这样闯进去见我吗?”

  听到最后一句,严梦舟眼角一抽,道:“我与小九成亲了。”

  “你还当真了啊?”十三撇嘴,“就那跟家家酒一样的成亲……啧!”

  东林大夫在一旁听着听着就笑了,道:“这倒是,反正婚书在你手上,你把它毁了,再矢口否认,小九还能上赶着缠着你不成?”

  严梦舟不置可否,垂眸想了会儿,再看看外面连绵的雨幕,撑起伞道:“明日得早起,今晚我住竹楼那边。”

  他撑伞离去,正好护卫洗漱好进屋,客气地与东林大夫和十三问好,十三撇嘴问:“你家王爷是不是在沧州伤过脑袋?怎么看着病得越来越重了?”

  陈二摸不着头脑,东林大夫瞧瞧他二人,默默摇头。

  翌日夜色始有退散的征兆,严梦舟就更衣起床了,环顾素雅的房间,除了床幔与屏风换了新的,其余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施绵走了,东西只带走一小部分,其余的全都收了起来。看得出来,她对此处留有念想,但明白自己很难再回来。

  将寝屋扫视一遍,严梦舟看向床榻里侧,恍惚看见一个蜷缩着的姑娘。他伸手去触碰,只摸到凉凉的床褥。

  半晌,他转身出门,与东林大夫道别后,策马驶离清幽的小叠池。

  严梦舟先是入宫面见景明帝,光是沧州军营与蛮夷战事就交代了三日,后应付太子与各路官员等等,加上整治府中下人、安置随行将士,里里外外的琐事全数处置完,已又是五日。

  随着他羽翼的丰满,严皇后知晓再难控制他,每次见严梦舟都越发心慌,有种类似山体坍塌,被埋没黑暗中的恐惧始终笼罩在她心头。

  这种恐惧在得知严梦舟随手杀了她安插进楚湘王府的人手后,达到了顶点。

  卧不安枕地过了几日,严皇后眼下青黑已无法用胭脂遮盖。

  这日听着景明帝反复地嘉许严梦舟,她挤出笑道:“皇儿能为陛下分忧了,实在是臣妾的福气。就是这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也该成亲了,你皇兄在你这年纪,孩儿都有了两个……”

  话音落,先黑了脸的反而是景明帝。

  两年前袁正庭进宫请罪,与他说了严梦舟与施绵的婚事。

  假若是施绵与他人的婚事,景明帝才不管什么克亲与否,甚至可以大方赐婚。与严梦舟?这桩婚事景明帝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克亲的事传得邪乎,谁知哪日会不会克到他头上来。

  若非严梦舟性子倔强,且这事不知已传入多少人耳中,景明帝早就派人去解决了施绵。

  严梦舟回宫半月余,始终未提起此事,他还当严梦舟反悔了,心中乐见其成。现在好了,严皇后提起了关联的事。

  严皇后的小心思,在座岂有不知的?无外乎意图通过后宅来约束这个儿子。

  “父皇觉得呢?”严梦舟不表态,反来征求景明帝的意见。

  景明帝摸不准他是否还惦记着那个克亲女,斟酌后,将矛盾抛到严皇后身上,“你已有功绩在身,是该成家了,若有中意的姑娘,且说与你母后。”

  “我儿卓荦不群,回京这几日,已引了无数闺中女儿的芳心。只要有看中的,皇儿尽管说。”严皇后笑得和蔼。

  严梦舟道:“儿臣确有成亲的想法,只是儿臣挑剔,环肥燕瘦不重要,只想寻个看得顺眼的姑娘做王妃,怕是难找。”

  “这有何难?”他答应在后宅放人,严皇后就有插手的机会了,欣然道,“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皇儿若是有意,母后就邀众大臣家眷入宫赴宴。京中闺秀多不胜数,总能有合皇儿心意的。”

  “如此,多谢母后。”

  “与母后说什么谢。”严皇后嗔怪道,“你愿意成家,母后总算能放下一件心头事了。”

  严梦舟淡淡一笑,未再说别的。

  几人正在严皇后的凤仪宫中,严梦舟离去后,景明帝久久未动。

  他只打量严皇后,却不说话,直把严皇后看得后心发汗,方缓慢道:“两年前,袁正庭进宫来与朕说了一件事……”

  有克亲之名的女子,决不能嫁入皇室。

  有些事,他是贤明的皇帝不好动手,也不愿让儿子憎恨他,严皇后却正合适,左右严梦舟对她的怨恨已不能更多。

  .

  施绵被传去见施老夫人,跟着侍女过了一个莲池,穿过两道垂花门,在玉和堂外碰见了周灵桦。

  两年前,周灵桦与施茂笙成婚,现今正是施绵的长嫂。

  施绵以前就远远看见过她,也听过她的事,回府的半个月,多少能看出周灵桦不讨施家祖父与祖母的喜欢。毕竟出身与施茂笙相比,确实低了很多……

  周灵桦这两年也知晓了这位四小姐的事迹,明明是嫡亲的贵女,却比她还要惨上一些。

  两人互相一笑,浅谈几句,相携入内。

  施老夫人正笑看八岁的女童与五六岁的男童玩耍,见了二人,翘起的嘴角收平,让他们落座,与施绵道:“中秋那日宫中有宴,你母亲向来不外出,你三婶又与你三叔去了潭州,届时便是老身带着你与灵桦同去。”

  施绵道:“孙女多病,未免出丑,还是不去……”

  “想必你也听说近日声名赫赫的楚湘王了,老身直言了,这宫宴是与楚湘王选妃的。”施老夫人打断施绵推拒的话。

  施绵静心一想,大约明白了。

  既是选妃,大臣家中的适龄女子都该前去。整个施家,目前只有她一个适龄的,若是不去,未免太不给皇后娘娘面子。反之,她身怀恶名,即便去了,也不会被选上。

  不管是为了施家的脸面还是前途,她都得去。

  那就去吧,左右就是个凑数的。

  “孙女晓得了。”施绵应道。

  施老夫人又道:“你从未入过宫,这几日多与你大嫂学学礼仪,万不可在人前出丑。”

  施绵与周灵桦一齐应下。

  从玉和堂离去,两人同行一段路,打发了丫鬟,周灵桦道:“四妹妹对这楚湘王有几分了解?”

  施绵长居小叠池,仅知一点还是回来后菁娘从下人口中听见的闲话的,说他是皇帝皇后早年丢失的儿子,少时猖狂狠辣,却极擅武艺,后来犯了错被送去军中,斩了几个结党营私的将军,整治军营,带兵屡建奇功,打得蛮夷俯首称臣。是太子之外,最得帝后疼宠的皇子。

  施绵摇头,道:“仅听说他骁勇善战,是个英雄人物。”

  周灵桦笑道:“的确如此,曾带人翻过雪山直入蛮夷皇都,活捉了一个亲王和一个王子,连人家的传国宝物灵犀珠都取得了,可惜归程时不慎丢失。”

  “当真英勇。”不知为什么,施绵总觉得她说的这人与严梦舟有些相似,严梦舟也是在沧州……不过他无父无母,不可能是皇子。

  不知这位楚湘王好说话不,若是可以,施绵想借机问一问他,可曾在沧州见过严梦舟?严梦舟与黔安王妃有些关系,或许楚湘王认得他呢?

  “前两年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这位王爷不仅英勇,相貌与身姿也是极佳的,不失为一个好夫婿。四妹妹有沉鱼落雁之姿容,宫宴上稍加装扮,必能引得王爷侧目……”

  正说着,连廊那头施兰圃迎面而来,周灵桦停住,与施绵静待一侧。

  施兰圃是施家老大,长子施茂笙已成婚,次子未满三岁而亡,还有个妾生子如今五岁。施长林排第二,除施绵外,还有个继室所出的儿子施茂峰。排第三的是施芝华,与钱氏育有两子一女,幼女便是在老夫人那见过的施玉瑶。

  待施兰圃走近,二女齐低头,分别喊道:“父亲/大伯。”

  施兰圃四十出头,文人长相,抚须颔首,将越过二人,忽又停住,问:“母亲可与你们说了宫宴的事?”

  周灵桦年长,由她作答:“说了的,灵桦会仔细与四妹妹说说宫中的规矩。”

  “那便好。”施兰圃看了施绵一眼,转身离开。

  被这一打岔,两人都未再继续说下去,过了月洞门,各自分开。

  施绵住的是幼时的垂棠院,处在后院偏北的位置,有点小,刚跨进院子,菁娘就迎了上来。

  听施绵说罢,菁娘道:“明知小姐你不会被选上,去了只会引人谈论克亲之名,还要小姐你去,老夫人真是偏心!”

  “真想明日十四就上门来提亲,咱们赶紧出了这府邸,再也不回来!”

  “也不知他回京了没……要不这几日我去打听打听黔安王妃两家的事……”

  .

  入宫非小事,怕有失仪德,施家这次入宫的除施家老太爷、老夫人,父辈的施兰圃与施长林,小辈中仅有施茂笙、周灵桦与施绵。

  到了中秋这日,施绵装扮好去见前院见施老夫人,施老夫人仔细打量她后,浑浊的双目中透着一丝满意。不张扬,也不算朴素,隐入姑娘堆中,根本就不起眼,正合她意。

  没多久,施茂笙与周灵桦来了,与老夫人问过好,周灵桦对着施绵笑了笑,立即被施茂笙扯了下衣袖。

  他娘是施绵出生那日失足摔死的,他二弟是施绵两岁生辰那日落水而死,施茂笙自小便听人这么说,虽无依据,但心中难免对施绵有些微词。

  他与施家其余人一样,不为难施绵,却也从不主动与之扯上关系。

  周灵桦皱了皱眉,一抬头发现施兰圃也在看她,心神一凛,再不敢多与施绵有接触。

  一行人启程入宫,施长林仅在宫门口说了一句“跟紧你祖母”,就随着施老太爷去了景明帝那边。

  时值中秋,巍峨富贵的宫中遍地浮着桂香,高耸着的琼楼金阙上面爬龙攀凤,更高处的屋脊罗列着铜目神兽,威风凛凛地站在高空俯瞰众人。

  施绵头一回进宫,跟在施家祖母身后,听见她与人打招呼,就端起笑,无人在意她时,就飞速地扫视着四周。

  她觉得宫中与外面并没有差太多,只是更大、更富贵,跟着宫女走了这么远还没到地方,她快要走不动了。

  周灵桦偷偷扶了她一把,悄声道:“穿过御花园再过一座宫殿就到了。”

  施绵感激地点头,收敛心神仔细脚下,争取不在施老夫人面前出错。然而经一丛盛开的茶花时,她不经意地一瞥,看见了个熟悉的人影,脚步顿时停住。

  后方的宫女见状问道:“小姐怎么了?”

  施老夫人与周灵桦迅速回头,施绵的目光尚未收回,所有人都朝着她看的方向望去。——茶花丛附近的假山后,有一个侍卫装扮的人正昂着头听人说事,直对着几人。

  侍卫察觉到了,抬头对着几人拱手行礼,转身走开了。

  “玉绵。”施老夫人喊了施绵一声,声音暗含怒意。

  施绵恍然回神,低头认错。施老夫人与宫女笑谈几句将这事糊弄过去,几人继续向里。

  直到到了凤仪宫,严皇后尚未出面,施绵与周灵桦随着施老夫人与几位夫人问好后,才能静下心来细想方才所见。

  “四妹妹认识那个侍卫?”周灵桦悄声问施绵。

  随几人入宫的是施老夫人安排的大丫鬟,施绵没有熟悉可靠的人,便与周灵桦打听起来:“瞧着有点面熟,他是什么人啊?”

  周灵桦道:“那是楚湘王身边的一等侍卫陈大人,他既出现,楚湘王应当已在宫中。”

  “他姓陈?叫什么名字?”

  周灵桦蹙眉回忆,尚未记起,一个人影停在两人身旁,悄声说道:“陈二。”

  两人均是一惊,抬头一看,来的是周灵榕,再一偏头,见殿中已聚集不少夫人小姐,三三两两说着话,她们几人并不突兀。

  周灵榕长大了两岁,脑子没任何长进,噘嘴道:“我偷偷听父亲说过,楚湘王身边的护卫叫陈二,出身禁军,武功很好,可惜是个哑巴。”

  “他是哑巴?”施绵有点懵。

  这个陈二,怎么与严梦舟身边的护卫二狗这么相像?二狗可不是哑巴!至少两年前不是。

  “他是何时哑的?”

  静安侯府的大公子死于楚湘王手中,周灵榕不喜欢大哥,但更害怕这位王爷。觉得眼前两个姑娘一个是她姐姐,一个是姐夫的克亲妹妹,都与皇室无关,就什么都说了。

  “听说被派到楚湘王身边还没半年,就被割了舌头。”周灵榕确定身边没人,压低声音道,“楚湘王少年时脾性极差,刚回到宫中就差点杀了六皇子!他嗜杀成瘾,还喜欢割人舌头,府中下人全都不会说话!就是因为生性凶狠、手段残忍,才能在边关屡败敌军……”

  施绵一心二用,听她说着,心中回忆着前不久看见的侍卫陈二。二狗是会说话的,这么一来,那个侍卫就不是二狗了?

  可他们那么像……

  周灵榕越说恨意与惧意越重,“两年前皇后娘娘就在为他选亲,至今未选上,都是因为他为人残暴不仁。谁被他看上,也等着做哑巴吧……”

  越说越离谱,周灵桦赶忙掐了她一把逼她闭嘴。

  也就是这时,高处的金纱帘帐后有宫女迈出,高呼道:“皇后娘娘驾到——”

  作者有话说:

  十三:笑死,走出半生,归来奴性不改。

  周灵榕:他心狠手辣,最喜欢杀人!他是魔鬼!

  小九:……你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二狗哑巴的原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