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心瘾 江白月 3187 汉字|6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7章

“时小姐,医院到了。”

到达医院地下停车场之后,察觉后座的一人一直动静全无,司机回过头去,才发现时思靠在后座上,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时思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朝车窗外看了看,这才知道身在何处。

如今傅铭渊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她陪在医院里只是简单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但她仍然睡不好——自从得知傅铭渊的旧事开始,她便已经连续几夜都在做同一个梦。

她梦到傅铭渊悬在崖边,满身是血的朝她伸出手,可还没等她伸手抓住他,他就已经掉进了万丈深渊。

她站在崖边低头看着他,甚至能看到他坠落时眼中清晰的绝望。

他其实一直是在等她救他的。

梦里的悲恸和愧疚那么真实,以至于她每次惊醒的时候都满身是汗。醒来后她总是心有余悸的去看旁边病床上的傅铭渊,直到确认他呼吸均匀没有任何异样,才能躺下来,努力平复心情之后,再次睡去。

时思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司机已经下车帮她打开了车门。

下车之后,她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正从一辆银色跑车上下来的傅铭凯。

傅铭凯正要朝电梯口走去,就也已经看到了她,于是双手插袋站在远处,一副等她过去的样子。

走近之后,傅铭凯毫不客气的吩咐跟在时思身后的司机:“你可以先回去了。”

见时思并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于是司机向两人颔首之后,转身离开。

跟在傅铭凯的身后朝着电梯口走去,时思一言未发,但也并未再像从前般,表现出对他的排斥和怀疑。

逝者已矣,无论大人间有着怎样的是非对错,孩子却永远是无辜的。时思直到看见傅铭凯的这一瞬间,才想起当初自己反击他同样不正常的时候,为什么他一直面具似的笑容会出现一瞬间的龟裂迹象。

因为傅铭渊是受害者,傅铭凯同样也是。

“我哥怎么样了?”傅铭凯神情轻松的一路向前走着,并没有看时思,“希望我的突然出现,不会让他的病情加重。”

明知傅铭渊只是车祸受伤,但傅铭凯似乎永远喜欢攻击他的心理问题,时思刚刚那些对他近乎于同情的想法,此时却如鲠在喉,回击不是,不回击也不是。

“怎么突然这种表情看我?”傅铭凯见她不说话,回过头去看她,察觉到她复杂的神色,以为她质疑自己此行的目的,此地无银般解释道,“你不用担心,我可不至于故意落井下石,专门跑到医院来气他。”

时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脚步加快了些,和他并肩前行。

据她所知,傅铭渊尚未醒来的那两天,泰和股价动荡,高层之间也难免有人想借机动些小手脚,但这段时间里,傅铭凯确实如他所说,并未落井下石。

“我听说那两个董事联系过你,为什么你……”时思的疑问还留了半句在口中,并未说完整。

傅铭凯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却反而笑了起来:“你对你那位男朋友的实力太不了解。李盛安和秦川他们那几个人不是吃素的,除非他真的突然死了,不然泰和乱不了的。”

更何况,他的目标,从来不是钱。

时思对他言语间的微嘲并不在意:“我可能确实远没有你了解他,可我也不明白你恨他的理由。当年的事,明明和他无关。”

傅铭凯脚步一滞,随即看向她:“你知道了?”

他问完之后,又仿佛并不在意时思的回答,若无其事的轻笑出声:“……怪不得这么快就和好了。”

时思从未在他面前掩饰过自己对傅铭渊的维护:“他和你一样,只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更何况他受到的伤害……远远大过你。”

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电梯口。只是电梯还没有来,傅铭凯看着面前紧闭的电梯门,声音有些轻:“哦?是吗?”

因为他受到的伤害远远大过自己,就不能恨他吗?

“我想知道……受到伤害的大小,你是怎么衡量的?”傅铭凯原本清越的笑声此时也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阴沉,“因为他在现场吗?因为他都看见了?是不是因为我什么都没看到,所以你甚至说不定会觉得……我还有那么一点儿幸运?”

不等时思回答,傅铭凯的笑意却已经消失了。

“我倒宁愿看见的是我,那样的话,至少我还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像个白痴一样放学后回到那个房子里,等着一群陌生人来告诉我,我的爸爸到底是怎么发疯的!

“可这并不是他的错!”时思忍不住开口,声音里依旧满是对傅铭渊的回护。

她不能够忍受傅铭渊遭受过那样的不幸之后,还要面对唯一亲人毫无因由的恨意——这种所谓的恨,更像是一种迁怒。

傅铭凯冷笑着反问:“那是谁的错?你又觉得……我应该恨谁?”

他温柔美好却早逝的妈妈,沉默寡言的爸爸,歇斯底里的继母……每个人都在他的生命里粉墨登场,却又迅速的鸣金收锣,他却仍留在原地,就像一个找不到猎物的猎人,兜兜转转,没有方向。

“恨谁都好,”时思面容平静,“但不该是你哥哥。”

“哥哥……”傅铭凯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自唇齿间叫出的称呼带了些轻蔑,嘲讽,又仿佛夹杂着无尽的唏嘘。

电梯门打开,傅铭凯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真可惜,除了他,我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去恨了。”

那些他爱的,他恨的,早就都已经不在了。

*

傅铭凯和时思一起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傅铭渊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他看着时思明显不豫的表情,唇角微勾:“回来了?”

时思应了一声,虽然刚刚和傅铭凯的聊天并不怎么愉快,但仍是在他坐下后,十分礼貌的给他倒了水放到了他面前。

傅铭凯坐在那里,看着时思帮傅铭渊倒水,又在他喝完之后,就着他的杯子喝了大半。两个人举止自然,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多余举动,却只让人觉得亲密无间。而眼前的傅铭渊笑意温柔,看着时思的眸底竟然闪着几分近乎澄澈的光芒。

眼前的傅铭渊,和他记忆里那副似乎永远冰冷默然的面孔渐渐重叠起来。

记得有一次他正要进书房的时候,刚和傅芳菲鬼混完的男人从里面出来,他撞在那个人身上,随后就被动作粗鲁的踢倒在了一旁。他的头磕破了,有温热的血流出来,可傅芳菲面容冷漠的和那个男人携手下楼,看都没看躺在地上的他一眼。

蜷在地上的他伸手摸到伤处黏腻的血迹,甚至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可他还来不及哭,傅铭渊就已经上了楼。

他还那么小,却早就懂得了看人眼色。这个哥哥虽然从不曾给予他什么温暖,但也从没有表示出对他的厌恶,所以他总是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把两个人划到一国去——在这个阴暗冰冷终日充斥着争吵谩骂的家里,似乎只有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哥哥,是自己的战友和伙伴。

傅铭凯很多年后才知道,其实当年他心底希冀着傅铭渊的亲情,也希冀着他的友谊。可这个自己轻易就认定了的战友,却和他时常歇斯底里的妈妈一样,连看都没有看他,就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年幼的他却是在那个瞬间才突然醒悟的。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那母子俩原本就是一样的。

他的不喜欢和不讨厌,只不过是因为他除了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在乎过任何人、任何事。而无论傅芳菲的歇斯底里还是傅铭渊的冷若冰霜,其实都一样。他们一样的冷血自私,一样的残忍,因为他们的骨子里根本就是流着一样的血。

时思对傅铭渊每一分的爱和温情,都反而让他脑海中那根弦越绷越紧。他越爱她,就越害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而傅铭凯对他这种恐惧乐见其成,并且很愿意时不时的,帮他把那根选拧的再紧一些。

傅铭凯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傅铭渊闻声朝他看过去:“你来有什么事?”

“兄友弟恭了这么多年,你出事了,我难道不应该来看看么?”傅铭凯喝尽杯中的水,笑着指尖摩挲着手中空了的水杯,“毕竟你那天出事,也有我之前在旧宅和你吵架的一部分原因在。”

傅铭渊对此并不在乎。傅铭凯也仿佛并不期待他的在乎,放下水杯之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动作随意的放到了桌上。

在傅铭渊意味不明的眼神里,他若无其事的笑:“大嫂,听说你已经辞职了。但我父母的婚戒设计你已经做了一半,我希望你能继续完成它。这里是我妈妈一些喜好的资料,我顺便拿过来给你。”

在等待时思回答的过程中,傅铭渊眸光已经渐渐冰冷起来——傅铭凯所说的U盘里的内容,他连半个字都不信。

时思正帮傅铭渊调整着身后的羽绒枕,以便于他能靠坐的更舒服些,所以敏感的察觉到了傅铭渊身体的僵硬。她不动声色的握住傅铭渊的手,试图温暖他微凉的指尖:

“我现在暂时没时间,如果你不急的话,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彼时秦川正好刚刚从外面进来,时思看向他,笑道:“秦川,你过会儿有空的话,能不能麻烦帮我把U盘里的资料打印出来?”

她已经知道傅铭渊的心结所在——如果U盘里未知的资料,让他因为有事情试图脱离他掌控而感到不安,那么在她想到办法能帮他走出过去那段阴影之前,她愿意用所有的耐心去照顾他的感受。

她傅铭渊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轻浅的笑容里满是安抚的意味。

傅铭渊满心的焦躁似乎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他不免震惊,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她的举止,内心生出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和踏实。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眼底涌动着的光芒却越发复杂深沉起来。

U盘里本就只有普通的资料,但眼前两个人的反应,却远远出乎了傅铭凯的意料。

傅铭凯脸色不变的站起来,对过来拿U盘的秦川笑了笑:“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出门之后,时思继续将傅铭渊身后的枕头调整好,见他神情依然复杂,于是在他身旁坐下来,轻声笑道:“别担心。”

别担心什么,她没有说出口,可他早已懂得。

傅铭渊依旧不说话,但眼神却越发幽暗起来。直到时思试图起身的一瞬间,终于猛地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用力吻上了她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