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何洛埋在他胸前，忐忑的心始终高高悬在半空。莫名的恐慌来自于她的直觉，因为她明显的感觉到黎锐枫似乎已经做好了挑明一切的准备。
果然，下一秒就听他不温不火的道：“明天午休的时候我去杂志社接你，带你去见个从美国过来的朋友。”
“……”何洛默不做声。她对黎锐枫在美国的生活并不了解，不过光看在纽约时跟踪她的那两位不惜舍身扮演同性恋的盯梢大哥就知道，他的社交圈子肯定不会太单纯。
黎锐枫见她不说话，随即松开手挑起她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洛洛，有些事情现在已经是时候告诉你。”
“……”何洛皱眉，下意识的就想拒绝，拒绝去知道任何跟他隐藏在背后的秘密有关的事儿。就算眼前的幸福是镜花水月，她也不想这么快就让一切成空……
黎锐枫眸中泛起的柔情淹没了她倒映在他眼中的身影，接着他自然而然的低头吻上了她略带冰冷的双唇。不似以往霸道的攻城略地，甜蜜的挑逗中染着浓浓的爱抚与呵护。何洛缓缓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衫，眼角微润，颤抖的睫毛渐渐被水汽氤湿。
旖旎过后，黎锐枫望着那在她眼眶中翻滚却始终倔强的不肯凝结成泪的液体，淡然带笑的声音里染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洛洛，一切有我，不用担心。”
一切有我……
不用担心……
从小到大，这句话何洛说过很多次，对别人说，对别人承诺。她清楚这句话的分量，清楚这句话带给对方的希望，更加清楚要实现这份承诺所付出的努力和代价，所以她从不轻信这句简简单单却重似千钧的话。
一切有我……
不用担心……
这句话，欧阳晗也说过。在生死攸关的危急关头，欧阳晗问她，愿不愿意放弃一切跟他走。欧阳晗说，只要她愿意跟他走，那么未来的一切都由他来承担，她只需要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安然的跟他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拒绝了，拒绝了这个他一定能够兑现的承诺，拒绝的毫不犹豫。然而现在，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幸福的生活侵蚀了她的心，侵蚀了她那颗在生死一瞬时都可以毫不犹豫做出选择的冷硬的心。
温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挣扎与迷茫，从容不迫的话语徐徐飞入她耳中，“洛洛，相信我，我会帮你扫清那段过去带给你的一切纠葛和隐患，让你毫无负担的享受属于黎太太该有的幸福。”
何洛闻言，表情瞬间变得冷硬。片刻后，她从他身边退开，声音里染着浓浓的嘲讽，“黎锐枫，你终于肯承认你了解我的那段过去？为什么你不装的更久一点儿……”
黎锐枫对她的反应并未感到意外，淡然的笑道：“洛洛，自欺欺人不是你的风格。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既然你不想放弃这份幸福，那就不要再拒绝面对过去。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也只会是我的女人。我说的出，就一定能做的到。”
何洛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向来神采飞扬的双眸此刻看起来若死水般深沉无澜。
黎锐枫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她，僵持的沉默中，他忽而收起了温暖的情丝，敛去了柔软的抚慰，俊美无俦的面庞上瞬间释放出不加掩饰的傲然与霸气，方才还足以用幸福将她淹没的黑眸中泛起了锐利的寒光，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狂妄姿态一时间令人觉得无比陌生。
“洛洛，如果你是我的女人，那么从这一刻起就把逃避这两个字从你的字典中彻底抹掉。我喜欢的女人绝对不会用这副可笑的弱者之态面对人生，我能带给你的幸福也绝对不需要靠你的自欺欺人来维持。”
何洛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他，他那股将一切尽踩脚下的气势成功的激起了她的不服输。下一秒，犀利的话锋倏然而至，“黎锐枫我问你，欧阳晗是你什么人？！”
黎锐枫闻言，嘴角勾起抹冷然清浅的笑意，从容不迫的声音里染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挑衅，“周冉告诉你的？看来他真是把我查的很透彻。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欧阳晗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们交集不多。比起兄弟，更像是神交的知己。并且，我清楚的知道你们之间曾经发生的一切。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满意吗？！ 何洛垂在身侧的双手倏然握紧，之前的那些忐忑，那些不安，那些惶恐，那些下意识的逃避随着他的话语眨眼间就被熊熊燃起的怒火焚烧成灰。这道横在她心中最无法逾越的鸿沟竟然被他以这样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里透出的冰冷足以瞬间冻结火山，“黎锐枫，就算你了解我跟欧阳晗之间曾经发生的一切又怎么样？！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你知道我在逃避的究竟是什么吗？！你认为我应该对你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吗？你有什么资格以这种姿态在我面前问出这样的问题？！如果你不想现在就一拍两散的话最好立刻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告诉你我何洛的人生从来都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黎锐枫听完她这番激烈的话语，眼角眉梢浸染着的是比她的声音更冰冷的笑意。他不紧不慢的握住她的手腕，毫不客气的把她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拉开，刚劲的力道饶是何洛也有几分吃不消。
何洛狠狠的甩开他的钳制，冷冷的与他对视。眼前的黎锐枫，周身散发出的强大的压迫感和霸道的征服者的气息令她的气势不经意间溃散了几分。
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见他悄悄的躲在洗手间门外，竖着耳朵偷听着他们激烈的争吵，心情俨然应了那句半是明媚半是忧伤。明媚的是何洛终于找回了女王的光环，霸气全开的模式实在是令人神往。然而忧伤的是虽然女王回归本位，可跟她杠上的对手却是彻头彻尾的大魔王……
额……
如果他们离婚了……
抚养权应该归谁……
那厢萧雨小朋友正在不着调的胡思乱想的时候，洗手间里的两个人再度火花四射……
“一拍两散？”黎锐枫挟着三九寒天的冷风似笑非笑的道。
“是啊，你以为我不敢？！”何洛柳眉飞扬，周身每个毛孔里都散发着浓浓的斗气。
“一拍两散之后呢？继续用另外一个两年，四年，六年……自甘堕落的来麻痹自己？”
何洛顿时笑得无比嘲讽，“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难道你没听说过感情这种东西如果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找人培养！？”
“洛洛，在我面前口不择言的下场是很严重的。”
“黎锐枫你以为我是萧雨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我！”
额……
萧雨小朋友忧郁了……
“威胁？”黎锐枫听罢，顿时展颜而笑，笑的远在门外的萧雨都明显感受到了一股仿佛西伯利亚袭来的冷空气。
何洛下意识的想后退，然而在察觉到这个念头的瞬间她顽强的制止了自己的双脚，硬生生的扎根在原地。
黎锐枫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逝的裂痕，深不见底的双眸里迸射出的冷光愈发犀利，“洛洛，你认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你认为我不知道你究竟在逃避什么吗？你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强迫自己这么认为？难道你就真的这么害怕在你我之间坦诚这一切？”
何洛听完，忽然失控般的扬起手对着他的脸狠狠的甩了过去……
半空中，黎锐枫牢牢抓住她的手，望着她被戳到痛处后爆发出的疯狂的怒气和脸上强装的倔强与坚强，他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正因为如此，他更要在今天，在现在，彻底砸烂她死守的那道坎儿。如果不这么做，继续任由她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幸福假象中自我催眠，只会令她深深捂在心底的那道伤口更加难以愈合。
何洛见他一时间没有说话，兀自傲然冰冷的盯着她，不由失去理智般的抬腿对着他的膝盖狠狠的踹了过去……
后背一凉，眨眼间的功夫，她整个人已被黎锐枫结结实实的按在了洗手间的墙壁上。何洛被他钳制的丝毫动弹不得，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部位就只剩嘴……
“黎锐枫你是不是非得逼得我跟你大打出手才满足？！我告诉你我就算身手不如你也照样有办法能打的你跪地求饶！”
额……
萧雨小朋友更忧郁了……
暴躁如他都觉得何洛实在是有点儿……
自寻死路……
黎锐枫被她毫无理智的疯狂给激的不怒反笑，“洛洛，在身手上较高下来决定胜利的归属那是莽夫才会选择的行径。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到这儿了，索性就一次说个明白。我对胜利的要求是很挑剔的，打倒敌人和完胜敌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显然我更欣赏后者。”
“完胜？”何洛嗤笑，“就凭你想完胜我？”
“恩，完胜你其实一点儿都不难，你想试试吗？”
何洛的心莫名的慌乱了几分，顿了顿，咬牙道：“好啊！我还真的很想见识一下你那些伪装在云淡风轻之后的手段！如果是霸王硬上弓的话就算了，你要是干出这么没有格调的事儿我真的会笑掉大牙！”
然而，等待她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暴风骤雨。
黎锐枫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悠悠的倚在身后的洗面台上，淡然的望着她，一瞬间又变成了她熟悉的那副面孔。何洛一时有些乱了阵脚，没想到他变脸的功夫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炉火纯青。她戒备的靠在墙上，目光炯炯的与他四目相对。无言中，冲动的怒火渐渐散去，头脑恢复了清晰。
安静了半晌，只听黎锐枫淡淡道：“发泄完了？冷静了？”
“……”何洛冷着脸默不做声。
黎锐枫微微一笑，顿了顿，不温不火的道：“洛洛，你记住，这种为了逃避自己的软弱而疯狂的丧失理智的发泄我只会容忍你这一次。”
“……”何洛很想反驳，可声音却卡在嗓子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黎锐枫见她慢慢冷却下来，眼中随之闪过几许势在必得的光芒。就在何洛重新整理好了脑子里混乱的回路琢磨着今天这场争吵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却听黎锐枫的声音染着不可思议的魔力清晰的自耳边响起，悄然的直入心底——
“洛洛，正是因为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所以我才会容忍你之前的逃避。也正是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有了想要追求的幸福，所以我才不准备再继续容忍你的逃避。如果你不想践踏你跟欧阳之间曾经有过的感情，如果你不想辜负欧阳对你的用心，如果你不想毁掉欧阳用自己的命给你换来的未来，那你就给我收起那套可笑的良心谴责！你不是说过你对自己的选择问心无愧吗？说的好！如果你是那种为了儿女情长就轻易背弃自己信仰的女人，也不会得到欧阳的倾心。你知不知道欧阳死前唯一的遗憾是什么？不是你欺骗了他，更不是你背叛了他，而是他没有机会亲眼看看摆脱了安娜的身份后，属于何洛的生活！”
眼泪向来是与何洛绝缘的，可听完黎锐枫最后的话，她却瞬间泪流满面……
黎锐枫轻叹一声，走过去温柔的将她按在自己胸前。
蹲墙角的萧雨小朋友已经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坐在书房宽大的转椅上，萧雨无语的望着对面墙上那龙飞凤舞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外加……
消灭倒数第一……
在母老虎也会流眼泪的惊悚刺激之下……
萧雨小朋友奋起了……
无声的哭泣不知持续了多久，哭肿了她的眼睛，哭湿了他的衬衫。
“哭够了？”
“恩……”
“想通了？”
“……”
“默认了？”
“……”
黎锐枫扬起唇，眼角眉梢间染着释然染着欣慰染着暖阳般明媚柔和的笑意。
“黎锐枫……”
“恩？”
“……”
“这么吞吞吐吐可不像是黎太太的作风。”
“……不知道该说什么。”
“恩，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脑子有点儿晕，你别跟我绕成吗？”
“恩，那就来点儿直接的……”
何洛只觉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倏然加大了力道，眨眼间霸道肆意的激吻不期而至。她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想起欧阳晗的遗憾，眼中的泪水忍不住再次悄然而出……
泪水顺着唇角，沾湿了他们的吻。咸涩的味道尚未扩散就被他霸道的气息瞬间消融。淡淡的哀思和深深的释然在心底渐渐绽开……
不能长相厮守，再深的感情也是回忆……
未来的幸福，是由并肩前行的两个人亲手创造……
这泪水，是祭奠，也是重生。
欧阳晗……
我不后悔背叛了你……
我更加不后悔曾经跟你相爱过……
那段感情是真实的……
既然你用你的命换来了我的未来……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一定会让自己……
幸福……
“洛洛，这种结果算不算完胜？”
“……你……哎……”
“认输吗？”
“……我不承认你的战果。”
“理由？”
“如果我就死活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也拿我没辙！所以战果里有我的一半，最多算是打平。”
“没问题，直接算你赢都可以。”
“……你不是对胜利很挑剔吗？就这么拱手相让？”
“我只在乎事实。显然摆在眼前的事实已经令我非常满意，那种虚名你想要就送给你，我一点儿都不介意。”
“你！！谁稀罕！你完胜又怎么样！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当然，黎太太向来是咱家的权威人士。”
“……算你识相。”
哎……
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摸进来的萧雨小朋友又忧伤了……
绕来绕去最后还不是亲口承认了你老公的完胜……
站在坑里仰望蓝天的感觉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