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pter 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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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节还差几天,酒吧门外就已经张灯结彩,用各色气球和鲜花装点出了节日的气氛。新一周的主题早早打出,进进出出都是刻意装嫩的男男女女。
这年头,孩子都过情人节,年纪大的才过儿童节。
许朝歌刚一出门,一连被几个卖花的小孩堵住去路,抱着她大腿将蔫了的假玫瑰往她脸上凑,吆喝着:“姐姐买一枝吧,买一枝。”
许朝歌被撞得差点没站稳,好不容易控制住,立马挪着她肩往外拨,带着僵硬的笑道:“我不要的。”
小孩执着:“马上过节了,买一枝吧,买一枝。”
许朝歌为难的四处张望,说:“我都多大了,不过儿童节,而且啊,哪有自己给自己买花的,周围这么多人,你干嘛单单要我买呢?”
小孩理直气壮:“人家都有男朋友陪,你没有,还不赶紧买一枝花让自己高兴高兴?你朋友看到了,你也可以假装是别人送的嘛!”
许朝歌哭笑不得,这年头单身就是原罪,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小孩都可以尽情嘲笑她。
她只得无奈地掏钱,问:“多少钱一枝啊。”
“十五!”
“好贵!”
“这是正宗的大马士兵玫瑰。”
“什么大马士兵,那是大马士革,再说你这根本不是玫瑰,就一普通的月季。”
“是玫瑰!”
她翻了一张五十的票子递过去,说:“没有零的,你给我找钱吧。”
孩子脸上狡黠一笑,许朝歌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就见这孩子将钱一抽,分出手里的四枝玫瑰往她肚子上一拍。
“看你漂亮给你便宜十块,下次买花还找我啊!”说完拔腿就跑。
“……”许朝歌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被讹了,指着那小妞的背影:“你给我站住!”
小妞边回头边做鬼脸,笑嘻嘻的一路飞奔,不过实在不巧,闷头撞上了一堵人肉墙,揉着额头去看的时候,一个比方才那位还漂亮的姐姐拎住她领口。
曲梅朝一脸得意地朝许朝歌挥手,问:“怎么谢我?”
许朝歌气喘吁吁跑过来,看看猛烈挣扎的小妞,又看看一脸得意的曲梅,说:“怎么那么巧呢?”
挺久不见,曲梅明显比前一段养得好,脸上的肉又回来了些许,年轻的皮肤饱满柔嫩,白里透着红。
衣着一如既往的前卫大胆,许朝歌还以为怕风穿着牛仔裤,她已经光着两条大腿,踩上红底的尖头高跟鞋了。
曲梅说:“真巧,刚刚在车里看到你被人欺负,我二话没说就下来救你了,毕竟是一年多的同学,总不能眼睁睁见着你被人欺负吧。”
明知道这种想法不能有,许朝歌还是没法控制地觉得内疚,说话的时候自然低人一等,小声道:“谢谢。”
曲梅阴阳怪气说:“假客气。哎,我怎么见你是从酒吧出来的,大下午的不在学校念书,跑这儿来逍遥,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许朝歌说:“可可夕尼今天在这边唱歌,我过来听的。”
曲梅一嗤:“入了魔了,这歌手到底多大魅力,把你迷得颠三倒四的。宝鹿也是他粉丝吧,以前成天看你们俩为了他东奔西跑的。”
许朝歌扁扁嘴:“是啊。”
曲梅看了眼自己刚做的美甲,装着不经意地问:“他呢,怎么没过来接你,以前不黏得挺牢的吗?”
一句话正中许朝歌软肋,她鼻子发酸,半晌才低声说:“梅梅,他应该不会再想和我在一起了。”
曲梅眉梢当即一挑,问:“怎么的,这才几天啊就闹掰了,该不是我上回胡言乱语一下,就把你们俩拆散了吧?”
许朝歌说:“不关你事。”
“那是怎么的,又找着别的猎物了?”
许朝歌牙齿发涩,点了点头。
胡梦昨天回来后,开门见山就是一句:“朝歌,你退出吧。”
许朝歌被震得往后一退,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胡梦就迫不及待地说:“校庆汇演那次,我都能把角色让给你,这次你把他让给我,也是应该的吧。”
可这两样又怎么可以对等呢?
许朝歌于是说:“梦梦,你觉得这样对我合适吗?”
胡梦将头一侧,不去看她,说:“朝歌,你别老做出这种受害者的模样,你别忘了自己当初也是撬的曲梅墙角,我现在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况景行都厌倦你了……”
许朝歌心一跳,她喊,景行。
“所以,咱俩谁也没比谁高尚,既然你原本就不是光彩的,那就别怪别人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你。何况景行是因为那个角色才对你另眼相看的,要是那天我不因为拉肚子请假,他根本不会发现你。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你偷了我的。”
曲梅听了哈哈大笑:“所以你就真的退出,也没跟崔景行那王八蛋联系过?这世上最难说的就是人心,你这么肯定胡梦一定说了真相,一句瞎话都没编?”
曲梅说着浑身冒汗,连同一件薄外套都给脱了,露出紧贴曲线的连衣裙,惹得行人频频注目。她满不在乎地上下摸烟,给自己点上一支,吸了两口。
“真他妈犯贱,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怎么一见那王八蛋就一个个都合不拢腿了。何艳艳打先锋,我跟上,后来是你,现在还有个胡梦,都被猪油蒙了心吧,全是傻逼!”
曲梅眼睛红了一圈,恨得直牙痒痒。
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原本再怎么怨恨许朝歌,有朝一日听到她也被甩,失败的挫折感即刻解除,心里更是因为涌起一阵快意,反而对她产生了同情。
曲梅安慰许朝歌:“这样也好,崔景行他就不是个东西,撩你的时候跟条狗似的,想上别人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
许朝歌抹了把脸,说:“梅梅,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对不起,我答应你不跟他来往,可你俩一分手,却立马跟他搅合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曲梅啪嗒啪嗒抽了两口烟,被浓浊的烟熏得眉头紧皱,说:“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还是那句话,贱的呗。”
她一阵冷笑:“不过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你今天说的这点破事,其实我早不往心里去了。我可不再是以前那个曲梅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在意那王八蛋,相反,该在意的人是他。”
许朝歌不解,看到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着阴恻恻的光。
曲梅凑近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我最近那位才叫厉害,就是崔景行见到他,也不得不礼让三分。我只要一想到他看我们俩在一块的样子,就高兴得不得了。”
许朝歌想问这人是何方神圣,就看曲梅紧盯着她脖子上一处。曲梅伸手上去擦了下,说:“这儿是什么,黑漆漆的一块,在哪儿蹭的的?”
许朝歌往旁边一缩,说:“我自己来。”
曲梅无聊地站去一边,打着哈欠问:“一会儿回学校?”
许朝歌用力揩着皮肤,说:“是啊。”
“要不要我用车送你过去?”
许朝歌说:“不用,打车很方便的。”
曲梅说:“那随你,我先走了。”说着手一招,一辆豪车从街边滑来,稳稳当当地停到她面前。
许朝歌目送她上车,说:“路上开慢点。”
回到学校差不多六点,刚下课不久,路上都是急着往回赶的学生。
许朝歌一连遇见几个同班同学,都一脸好奇地过来问她昨天胡梦的事。许朝歌硬着头皮说:“其实没有什么的。”
“那常平干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我听在场的人说,常平还警告梦梦不要挖墙脚呢,不然就要她在这儿待不下去。”
“挖墙脚?这活挺有技术难度啊,怪不得最近总见不得梦梦人影,原来偷偷去搞地下工作了。不过梦梦怎么能挖常平的墙角啊,难不成梦梦喜欢女孩儿,或者是常平喜欢男人?”
大家都嘻嘻哈哈笑起来,唯独跟胡梦一个宿舍的几个没吱声。
等人散了,这几个才围着许朝歌说:“朝歌,你还好吧?”
有些事情,走得近的人才能发现端倪。不过因为难以启齿,大家都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许朝歌听出了她们的欲言又止,说:“我挺好啊……胡梦没跟你们在一起?”
几个人面面相觑:“她说今天身体不好,请假没去上课。”
许朝歌点头:“哦。”
里头有个心直嘴快的,挽上许朝歌胳膊,说:“朝歌,有些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这么漂亮,什么好男人找不到啊!”
其实盛气凌人和冷言冷语都没问题,可一遇到安慰体贴,许朝歌就觉得快要压制不住鼻腔的酸胀。她抿紧嘴,不说话。
另一个搭腔,说:“是啊,你甭跟她一般见识,待会儿我们回去放过东西,陪你一道去食堂吃饭。”
许朝歌没有胃口,却又不好意思驳了她们的好意,于是独自等在连廊。昨天的种种又在脑子里浮现,她厌烦地走去栏杆往外看。
楼道里却突然传来大喊,方才那几个同学都冲出来,模样惊恐。其中一个向她招手,哭着说:“朝歌,你快来!”
许朝歌狐疑里跑过去,大家都推着她往门里走。只刚迈进一步,许朝歌就被浓重的血腥味熏到。
胡梦面朝下躺在卫生间里,鲜血混水淌了一整地。
身后已是一片哭声,有人痛苦地说:“梦梦,梦梦,她怎么了!”
许朝歌心乱如麻,太阳穴涨得快爆开。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的,天旋地转里她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找回零星半点的理智。
身体僵硬,她也不知道怎么进了卫生间,再从地上抱起这个人。
胡梦整张脸都肿得不行,额头上划着长长的一道口子,边缘模糊,大概是摔下去的时候撞上了墙面的水管。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经翻出白色的肉。
有人大胆凑过来看,吓得一阵尖叫,说:“朝歌,朝歌,梦梦还有气吗?”
胡梦身上还是暖的,胸腔有节奏的上下起伏,许朝歌仍旧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脖子,说:“快叫救护车,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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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上,要拿主意去哪家医院的时候,许朝歌想也没想就报了个名字出来。
护士好心提醒,说那地方价格昂贵,而且没有预约很难进入。
许朝歌仍旧是坚持前往,说:“就去那儿吧。”
到了地方果然一切顺利,胡梦被推进急诊立即开展救治,她们几个一道来的则负责凑钱缴费。
许朝歌累得几要虚脱,衣服上又满是鲜血混着脏水,污糟的气味让她一阵晕眩,脚下趔趄差点一头扎到地上。
幸好大伙及时发现,搀着她坐到一边,又是给扇风又是给倒水,这才看她煞白的一张脸渐渐恢复血色。
有人给她拍着胸口顺气,问:“朝歌,你好点了吗,你可千万别学胡梦,也玩晕倒吓我们啊。”
许朝歌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喝了几口,定一定神,挤出几点笑容道:“放心吧,我没那么虚弱,已经好了。”
方才拿钱去缴费的同学这时候讪讪回来,大家一阵感叹:“怎么那么快啊,刚去就弄好了?是不是钱不够,被人打回来啦!”
“哪能啊!”那同学把钱一一返还给大家,实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说:“根本没让我缴,钱刚递进去就被送出来了,让我们别操心。”
“这是医院还是红十字会啊,怎么看病还能不要钱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啊,不过那人一嘴的地方话,我听不太明白的!估计是先欠着,之后一次性给?”
“肯定是这样,哪有光看病不给钱的!”
大家闲下来,都来夸许朝歌镇定,说要不是有她帮忙,她们几个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送胡梦过来。
许朝歌刚要说话,后头有人拍了她一下,喊她名字。回头去看,是老人之家看门的大爷,她好奇地问:“您怎么来了?”
大爷说:“果然是你啊,朝歌,刚刚远远看着就像,我来看吴老师的,你呢,怎么也在医院里呢——咦,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受伤啦?”
许朝歌摇头,将外套脱了搭在手上,说:“不是我,是我同学。您怎么会突然来看吴阿姨?”
“不止我一个,大家都来了,我得把门关好,这才晚过来了会。吴老师她昨天摔了一跤,说是挺严重的,我们就赶紧来看看她。”
许朝歌一下站起来,说:“她摔倒了?怎么回事?我也跟你一道过去!”
许朝歌跟大伙请假,领着大爷轻车熟路地找地方。路上大爷问她怎么这么熟悉的时候,她打哈哈:“看的指示牌而已。”
旁边正好有护士路过,活泼地将她围起,说:“许小姐,你终于来啦,怎么那么久都没见过你。我们院长老是念叨你,崔先生也老念叨你。”
方才还说头一次来,大爷满脸的奇怪。许朝歌讪讪笑着背过身,跟这群护士说:“我是来看吴阿姨的,她最近还好吗?”
护士们立马不说话,一个个面露难色,其中一个挽过她手,说:“我来领你去看看吧,等你看过就知道了。”
病房里已经挤满了跟吴苓年纪差不多的大爷大妈,大家绕着她病床一圈相互窃窃私语,几个情绪敏感的在旁偷偷拭泪。
吴苓躺在床上脸色铁青,两只眼睛半睁半闭,没有焦距地看着身前的被子。
许朝歌心疼地过去牵住她手,轻轻喊了一声阿姨,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自迷离里回过神来,转过眼睛看着她,艰难地笑了笑。
领许朝歌进来的护士这时候对四周的人说:“病人需要休息,麻烦大家配合一下,请到病房外面去等好吗?”
众人鱼贯而出,最终只留下许朝歌和吴苓两个人,许朝歌拉着她手贴在脸上蹭了蹭,说:“阿姨,好点了吗?”
吴苓眉目舒展,始终朝她微微笑,声音虚得几不可闻:“好多了……你很久没来看我了啊。”
许朝歌眼神躲闪:“对不起,阿姨,我最近有点忙。”
“以后要多来看看我啊。”
“……好呢。”
出门之前,许朝歌抹了抹眼睛。
房间外好不热闹,几个大妈站在一处口沫飞溅,许朝歌定睛一看,被她们圈在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崔景行。
鹤立鸡群的他站得笔挺,海军蓝外套折起勾在胳膊上,松着领带,纤尘不染的白衬衫熨得连一个褶都没有。
方才还哭哭啼啼的女人们,这时候喜笑颜开地做起了中老年妇女最热衷的事——说媒——堵着崔景行一遍遍问他的情感生活。
崔景行明显已经不耐烦,皱着的眉心小山似的皱出个“川”字,言语上仍旧是克制的,一遍遍重复:“不需要……不是单身……”
头疼得去掐太阳穴的时候,终于看到二十米开外的她,脸上又是那样好看的笑容,嘴角勾起风流的弧度,说:“……对,有交往稳定的女朋友。”
许朝歌心跳如擂,却打不定主意就是这样等待,或者立刻离开。心里期盼着他会过来,笑着问你怎么不接电话,又害怕他即刻翻脸,质问她怎么害的胡梦。
幸好兜里手机解救及时的一直乱颤,铃声响得让所有人都看过来一眼。
许朝歌终于惊醒,尴尬万分地去接听,一手拢着声音说:“喂,你在哪里!”
视线里,崔景行拨开众人向她走来,身后却有人把他喊住,说:“崔先生,你母亲喊你进去,她有话要跟你说,很急。”
他大约无奈,声音略显低沉地说好,又不肯立刻进去,仍旧还是追着许朝歌喊了两声。
许朝歌当没听见,闭上眼睛,横下心来往前赶。
许朝歌一路疾走,最后一段几乎狂奔。楼梯口焦急等待电梯的时候,恰好遇到自门后出来的许渊。
许渊一脸惊讶,说:“许小姐,你果然回来了!”
许朝歌僵硬一笑,向他打个招呼,一头扎进电梯。而本该出来的许渊一直没动,站在控制板后头问她:“来了多久,是要走了吗?”
许朝歌点头,看着他按下了数字“1”。
电梯急速下行,许渊转身看她,问:“是来看太太的吧?”
许朝歌点头:“嗯。”
许渊:“见到先生了吗?”
许朝歌默然。
许渊微哂:“近来先生一直很忙,为了太太的病跑了很多地方,这才一直没能去看你。他说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没接着,怕打搅到你就没再追拨过。”
许朝歌向许渊连连点头,心里若有似无的想,以往他不着痕迹的解释是为了让她宽心,因为那时候崔景行追在身后,他作为下属需要帮忙。
现在有意无意的解释是为了替崔景行扫尾,好让她不带希望的来,不带怨气的走,他作为下属理所应当要考虑周全。
许朝歌想着垮下脸来,许渊说要送她的时候,她斩钉截铁地拒绝,说:“我在网上约了车,不用麻烦许助。”
许渊实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在她后面往大门外头走,说:“都是我该做的,跟你说过的,不用跟我客气。”
许朝歌低声:“此一时彼一时。”
许渊还是执着地跟着,她步子小,他便慢一点,她步子大,他就快一些。幸好自动门移开,许朝歌方才约好的车子恰好停下。
许渊又十分周到地连车门都帮忙打开,向司机说:“麻烦路上开慢一点。”
许朝歌抓着头发,一脸无奈地说:“许助,真的足够了,这么久的照顾,感激不尽。你要是这会儿上去,麻烦给我带一句话给崔先生。”
许渊正忙着记车牌号,说:“你尽管说。”
“请崔先生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发莫名其妙的短信,我都不会理的。至于胡梦的事,相信你们也已经知道了,麻烦你们照顾好她。”
“许小姐和先生的事,最好还是两个人当面谈比较好。至于胡梦?”许渊像是在思索这个名字:“胡梦关先生什么事?”
许朝歌彻底没了耐心,往车上一坐,说:“事情我都告诉你了,接下来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许朝歌坐在车里一动不动,身上的汗还是雨似的一阵阵的往外淌。
手机一直在响,她怔怔看着窗外无动于衷。最后司机都听不下去,提醒:“小姐,你手机一直在响啊!”
许朝歌这才不得不把注意力转走,挂断,再打,再挂断,再打……她索性把那碍眼的号码拉进黑名单,世界终于安静,她耳边却比方才还要吵杂。
一团一团的事情搅乱的线团似地堵在脑子里,她捂着头,几乎崩溃。
许朝歌中途改了路径,没回宿舍,直接让车开去了机场。
候机的时候,她看了一份报纸,浏览了几个网站,跟常平聊过电话,又坐在餐厅里,趴在桌上一连吃了几份冰沙。
她于半夜登机,下车后打了一辆黑的,晃悠几个小时终于到达拍摄基地。
剧组的人在赶拍一场晨戏,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片雾气里等待旭日破晓的那一刻。她就倚在一个树桩旁边,在这热火朝天的人气里面放空自己。
老树看到许朝歌,特别惊奇地招手喊她过来,说:“不是讲好就一天嘛,昨天既没见你人影,又没见你电话。今天来这么早干嘛,负荆请罪啊?”
许朝歌被雾染出一头的水珠,连密长的睫毛上都凝着圆圆的珠子,一眨就往下簌簌的落,混着热乎乎的眼泪,我见犹怜。
老树啧啧:“我又没骂你,你怎么就哭了,先回去休息会再来报道吧,一身的酸臭味!”
Chapter 29&30·关于他的第三件事
基地的宾馆条件一般,别的都还好忍受,唯独洗澡水的温度特别考验人品。白天的时候,人多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它状况连连的时候。
许朝歌脱了衣服站在浴室里,放了大半天水也没见它热起来,裹着浴袍出去打电话给前台,人很理直气壮地告诉她,热水车没到,水温只能维持现状。
实在无奈,临近六月,在这个天气热得还不算明显的时节,许朝歌咬着牙关,硬是洗了一把冷水澡。
只是没想到这一洗,洗出了麻烦。
回来的时候,身体明明没哪有问题,可刚一出了浴室吹到风,她立马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赶往片场的时候,许朝歌鼻塞头疼,坐在椅子上一阵阵的发冷。
老树看她脸色不好,找人给她送了杯热水,她捧在手里捂着那暖气,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点。
中午大家吃盒饭的时候,老树特意挨在许朝歌身边坐下,把饭盒里的一个鸡腿夹到她那边,说:“瞧把你虚的,怎么整个人都蔫答答的。”
许朝歌忙不迭的道谢,说:“挺好的,就是头有点疼。”
“鼻子也塞着吧,鼻音真重。”老树放下手里的餐盒,三两下捞起袖子,将手背往她额头上靠过去。
许朝歌立马惊得往后一仰,老树按着她肩不许她动,说:“唔,果然发烧了,早上看你脸色就差,一会儿吃过就回去休息吧,反正今天也没你的戏。”
四周立马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投过来,在接触到许朝歌眼睛的时候,又纷纷迅驰挪开,装模作样地相互交谈。
许朝歌尽量不露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说:“谢谢导演。”
老树也发现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氛,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端起地上的餐盒扒了两口饭,说:“小事。”
老树让人用自己的车送许朝歌回去,刚一到达房间,身体里剩余不多的力气就一下被抽走似的,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许朝歌摸着床便是倒头就睡,被风吹得冻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她又歇了一会儿,这才头重脚轻地去关窗子,这回拉开被子合衣躺进去,却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睡。
鼻塞严重,头痛欲裂,她不停找着舒服的姿势,直到辗转反侧之后等来了敲门的声响。
老树给许朝歌带来了晚饭和药,劝慰她无论如何要吃点东西的时候,非常自然地走进房间,参观过一圈后,坐在了她的床边。
这坐位太过敏感,让站着的许朝歌一时尴尬,最后拎着他给的东西搁在一边的茶几,她拖了个凳子坐下来。
为了顺理成章地打发人走,许朝歌按着翻滚的胃硬是吃了一点。过程中,老树一直盯着看她,问:“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严重?”
许朝歌将冲到两颊的长发掖去耳后,说:“早上回来的时候没有热水……”
老树一脸的埋怨:“你就洗了冷水澡?”
许朝歌默然。
老树说:“你这简直瞎搞,才到六月,你这不感冒才有鬼。干嘛这么想不开,整个早上也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跟崔总闹矛盾了?”
他想了想才问:“你这次回去,别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许朝歌跟老树,说到底应该是雇员和老板的关系,所有交情都在工作上,感情生活这样的私事本不该在讨论的范畴里。
他这样循循善诱的语气,大有几分钓鱼的态势,话题又切中的恰到好处。许朝歌稍微一想便察觉他话里有话,反问:“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老树将之理解成默认,走过去往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果然啊,还是被你撞上了,其实我之前就提醒过你的,你没听,一定要亲自去见他。”
许朝歌手上一抖,一次性塑料杯里装着的蛋花汤洒了出来,温度尚高,烫得她一阵嘶声。
老树连忙抽纸过来帮忙,埋怨:“怎么不小心点,看,手背都红了。”
许朝歌把手抽回来,顾不上理会,说:“我听不懂。”
老树说:“听不明白也好,难得糊涂。崔总这人一向如此,再怎么忙,也肯定不会让自己单下来的。”
许朝歌眼里闪着光,搁在膝盖的那只伤手紧紧攥起。
“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这样——我说了你不要心里膈应——换女人就跟换衣服一样。像你这样的好女孩,理所应当找个更配你的人,失去你是他的损失。
“不过再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崔总让我发现了你这块璞玉,虽说演戏上头稍显稚嫩了一点,只要你能静得下心来磨一磨,往后肯定能有所成就。我现在对你要求严格也是——”
“导演,”许朝歌终于打断,忍着心底翻滚的酸楚,说:“我觉得不太舒服,想赶紧睡了。”
她一张脸发青,嘴唇半点血色都没有。
老树看在眼里,说:“行,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许朝歌送他到门外,老树拍拍她肩说:“去休息吧。”
手从她肩头滑到胳膊,暗示意味很重地搓了一搓。
许朝歌连忙将门带牢,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许朝歌胆战心惊地躺回床上,实在不够放心,又起来去检查了一下门,确定已经锁好,这才重新走了回来。
夜的前半段,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睡着,到了下半段,陷入一场接着一场的噩梦,又迷迷糊糊地怎么都醒不过来。
中途一阵嘈杂,吵得她受不了,双手一阵乱挥,大喊:“好吵啊。”
那声音能听得懂人话似的,忽然就停了下来。她好奇地看过去,有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抓着她高高举起的手。
崔景行好看的诱人的散漫的笑,他时而远时而近的好闻的气息,又如雾气一般地弥散开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他声音带着几分诘难地在问:“怎么每次我喊你别走,你都要跑呢?”
许朝歌心软得就像分化了的石头,轻轻一捏就碎成齑粉。她痛苦地抓着他的手,像抓着一根稻草:“景行,你是要走了吗?”
她絮絮的,给他讲她为他庆生的打算,她见到胡梦时的感受,也讲胡梦跟她说的话,她遇见曲梅的经过……
她好不容易逃回片场,以为可以躲过一场风波,却被老树纠缠,因为他似是而非的接近弄得神经高度紧张。
这一切谁都不怪,就该怪他,如果不是他过早的厌倦,她的世界怎么会一团稀烂:她本可以认真念书,做好绿叶,闲暇的时候,跟常平一道去看可可夕尼。
提到常平,常平……
许朝歌忽然就惊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虫鸣之中,她使劲挤了挤眼睛,发现四周其实空无一人,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夜晚还是那个夜晚。
没有崔景行,没有人来牵她的手,只有她。
后一天的下午,许朝歌抱病去拍摄了这几天以来的唯一一场戏。
为了防止她过重的鼻音碍事,苛求完美的老树彻底砍去了她的台词,要她仅用肢体语言完成预定的戏份。
许朝歌穿着缀满珠子的短小褂,阔腿裤,赤脚在台上转起圈来的时候,头上高高扎起的发髻拖着她整张脸都绷得紧紧。
很简单的一段舞,老树让她一遍一遍反复跳,次数多到在场的人们窃窃私语,纷纷讨论是否还有ng重来的必要。
许朝歌能坐下来的时候,两腿又酸又涨,身子止不住打战。
有人来给她送水,留下热饮的同时,还留了一部手机。
许朝歌刚想问,那人指着外面,说:“是一个先生让我带给你的,看起来大有来头,车子都开到基地里面来了。”
许朝歌一怔,两脚如有自我意识般往外走,刚一推开古朴的大门,前方石阶外停着的车子刺痛她的眼睛。
那绝对是崔景行喜欢的牌子,喜欢的式样。而后排的车窗缓缓降下,里面果然是他俊朗的一张脸。
与此同时,许朝歌的手机响起铃声。
许朝歌屏息凝神地听许渊的声音在那头响起:“许小姐,今天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话,觉得有件事务必要跟你澄清一下。”
她鼻音浓重地嗯了声。
“那天你提到你的同学胡梦,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先生跟她从来没有单独会晤过。只是因为她妈妈是太太的新任护理,我们与她碰面的机会才多了起来。先生生日那天接太太回家,她妈妈跟来照顾,不知道为什么她也跟了过来,第二天早上才走。或许是在这个时候被你看见,或许是她给过你什么暗示——”
那边忽然有另一个声音,崔景行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来,不耐烦地说:“把手机给我,我来跟她说,一堆废话。”
许朝歌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很快听到他对着话筒抱怨:“你突然回来又突然消失,就是因为觉得我跟你那同学在一起了?滑天下之大稽,我连你那同学具体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你生气之前能不能麻烦先问一问我?”
许朝歌抹脸。
崔景行语气立刻软化几分:“说你几句就哭,有没有出息啊。那天因为可可夕尼跟我掰腕子的时候,不是挺有能耐的吗?”
许朝歌索性放开了嗓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没骗我?”
崔景行一声冷哼,说:“有那个必要吗?”
崔景行这时候举着手机,向她招手,说:“过来。”
许朝歌站在原地,没有动。
崔景行与她无声的对峙,最终选择从车上下来,像他先拨的电话,先开口说的话……
许朝歌静静等着他先向自己走来,再在他张开的双手里投入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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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朝歌被带到临近的医院挂水。
医院规模不大,前来就诊的人却不少,来来去去的人里面有不少基地的群演,许多人戏服都没来得及脱,脸上带着各式各样的妆,有的身上还撒着血浆。
见怪不怪,护士给许朝歌扎针的时候,一点没因她的打扮惊讶,临了还不忘调侃一句:“姑娘,你旁边这位大叔要不要也挂一瓶,他脸色比你都难看!”
许朝歌小心看了眼旁边抿紧嘴唇的崔景行,礼貌谢绝:“不用了,我叔叔的脸一直都是这个颜色。”
床位都留给了孩子和更严重的人,崔景行手里拿着个晾衣杆,上头支着盐水袋,跟许朝歌肩并肩站在角落里。
许渊伸手要帮忙效劳,被崔景行拒绝,提出去找休息的床位,也被崔景行拒绝,搬个凳子过来总可以吧,崔景行毫不客气地自己坐上去。
许渊和许朝歌:“……”
许朝歌知道他是故意为之,哪怕她现在难受得分分钟要晕倒,还是硬着心想惩罚她这些天的无故消失。
许朝歌索性也不跟他啰嗦,抱着手臂紧靠墙借力,若有似无地想些什么,眼睛起初还慢悠悠地眨巴两下,后来索性闭了起来。
中途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张狭窄小床上,四周无人,她一下激灵地要坐起来,被人按着肩头重又躺下来。
崔景行跟她十指交握,要她继续睡。
他正打电话,对着话筒絮絮道:“不是跟你说的……嗯,我一毛钱都不会再出,要他做好准备……违约就违约。”
许朝歌困得大脑都进入停滞,还是死撑着不让眼睛闭上,冲着他努嘴问男的女的。他直接把手机放她耳边,她这才安心地吁气:“男的。”
眼神迷离,神志不清,孩子气地含着下嘴唇。崔景行心里一动,实在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问:“你心尖能有针眼大吗?”
再次醒来,窗外天色已晚,许朝歌以为方才一切不过又是一重梦境的时候,手被人握了一握,崔景行的脸出现在身边。
他没太多表情,平铺直叙地问:“好点了?”
许朝歌点点头。
崔景行说:“我不放心我妈,晚上还要回去陪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坐飞机,能的话就一起走,不能的话让许渊留下来陪你,我明天再来。”
许朝歌抓着他袖子,说:“我能坐。”
药物随同血液迅速作用于全身,许朝歌下床的时候,身上明显轻松不少,她的头痛缓解不少,鼻子也通气了。
她还是第一次坐上崔景行的私人飞机,上面空间宽敞,房间众多,开起来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晃动,上好的音响里放着可可夕尼的曲子。
漂亮的空姐为她放了一浴缸热水,上面浮着梦幻的粉色泡沫。许朝歌刚刚坐进去,浴室门开,崔景行松着领带走进来。
崔景行坐在浴缸边上,歪头眯眼凝视她。样子和草原上紧盯自己猎物的猛禽并没有什么二样,哪怕胜券在握,仍旧充满警惕。
崔景行问:“怎么发烧的?”
许朝歌低着头,看着浴缸里厚实的泡沫一点点消失,耳边嘶啦啦的一阵细小的响声……她打定主意缄默。
崔景行拨动她头:“哑巴了?那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
“凌晨三点到的飞机,胡梦七点出的家门,超过四个小时的浪迹街头,你不生病谁会生病?”
“……”
“半夜十二点返回的飞机,两个小时的黑摩的,说真的,你没被卖掉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
“然后就是衣着单薄的等晨戏,向前台抱怨未果后硬洗的冷水澡,你说说你还能再胡来点吗?”
“……”
许朝歌越埋越下,最后小半张脸都泡在水里,留下两个鼻孔在外面透气。
崔景行笑起来,声音却冷得像是从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你跟曲梅不愧是好同学好朋友,她折腾自己的那点招式简直被你学到了家。”
他手指戳着她额头,跟念叨孩子的家长一样:“可你怎么不学学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呢,你这一生气就跑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要不是你后来跟许渊说了那么莫名其妙的一段话,我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
许朝歌被骂得心里也窝起火,推开他的手不说,划着水往他身上一泼,说:“那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
兔子着急果然会咬人,崔景行淋了一身的水和泡沫,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许朝歌吼:“她一大早从你房子里出来,你还让孙淼送她,她又要我离开你,你要我怎么办?”
崔景行说:“你倒是打电话给我啊,起码的求证你会不会?”
许朝歌说:“我不会!”
崔景行脑仁疼:“不会就学!”
“学不会!”
“非得跟我唱反调是吧?”
许朝歌坐起来,说:“如果你哪天看到我和男人从宾馆走出来,你要怎么办?”
“你敢!”
“我说如果!”
“你敢!”
崔景行两脚踩进浴缸,水漫出边缘,哗啦啦地落到地上。
崔景行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朝歌,说:“那我就把那男的先狠狠揍一顿,再来好好收拾你!”
许朝歌说:“一上来就动手,你怎么不先来求证我!”
崔景行说:“管它真的假的,反正揍过不吃亏!”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是啊,不服气吗?”
崔景行一把扣住许朝歌下巴,重复:“不服气吗?”
对望的视线滋滋响起电流声,燥热的空气一下被点燃。
她气息紊乱的摇头说不,他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喘息着咬上她的唇,宽大的手滑过分明的肋骨,抓上她的柔软。
崔景行很快地解衣服,手表混着衬衫一起扔到地上。许朝歌起身给他解腰带和裤子,刚一拉下拉链,他的坚硬便窜出来打在她手上。
浴缸里的水漫得更厉害了,小股的气泡从缸底扭着身子冒上来,随同粉色的泡沫一起被挤得粉碎。
崔景行喘息着挤入她的身体,只刚重重的沉击便让她登上顶峰。许朝歌向后仰俯,长发在泡沫散后的水中如海藻般蔓延开来。
她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无意识地紧紧缠绕住他,细腻的肌理搅动痉挛,紧紧包裹纠缠,他脑中一片白光,居然也在这样的刺激里早早缴枪投降。
他们随后叠成两只勺子,躺在床上紧紧相拥。
崔景行带着几分尴尬几分不快地凑近她耳边道:“刚刚的事你要敢告诉别人,我一定饶不了你。”
许朝歌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唔了一声,半晌方才整理过思绪,问:“什么事啊,要我替你保密?”
崔景行眉梢一跳。
“是你快的那件事吗?”
崔景行将许朝歌一下翻过来,覆身而上,说:“你故意的是吧?”
许朝歌一阵笑:“我听说男人到了一定岁数,某方面的机能就会老化,这是人的自然现象,你千万不要太过在意了。”
崔景行低头狠狠吻她,拨开她腿再要进入的时候,外面忽地响起敲门声。
许渊带着万般无奈地说:“先生,机长要我提示您,还有二十分钟飞机就要降落了。”
崔景行回答知道了,又亲了亲,这才不甘心地自许朝歌身上翻下来,眼睁睁看着她卷起被子滚到床的一边。
她学他,慢条斯理地讲条件:“要我保密也可以,这次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崔景行一眨不眨看着她,再三思索,很是忍辱负重地说:“行,我当没发生过,以后也不因为这个说你。”
许朝歌笑着又滚回来。
去医院看吴苓的路上,崔景行跟许朝歌详细说了这些天的事。吴苓病情一天重比一天,一天里认不得人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
崔景行生日前一天,她提出要回家为他煮寿面的要求,崔景行再三思索,最终同意了带母亲出院。
崔景行说:“胡梦妈妈是护理,肯定要跟着病人走,那天她说自己女儿没吃饭,我随口说了句让人过来一起吃,没想到她们就当真了。”
许朝歌说:“你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
崔景行说:“之前在医院也见过胡梦,大家聊过几次,知道她这种家庭的不易。那时纯粹是一时的好心,现在知道是喂了狗了。”
巧合太多就惹人生疑,崔景行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许朝歌看着这男人俊朗的侧脸,一直在想他听似坦荡的话里到底还藏着掖着几分。
他对许朝歌的愤怒是真的,对许朝歌的真心也是真的。
可就跟以往的认知一样,他对抛来的橄榄枝是向来来者不拒的,他对胡梦究竟是君子还是小人,有无过几分的动心,恐怕也只有他知道。
许朝歌有些不敢想象,如果她没有回来,没有闹过这一场,她会不会在这些不在的日子里,被人一点点取代——毕竟前车之鉴,让她不敢松懈。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许朝歌,这时候突然蔫了下来,纤弱的身体蜷在位置上,将额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看夜,看灯。
崔景行搂着她腰,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说:“怎么一下子这么低沉起来。”
许朝歌说:“没怎么,就是觉得有点累了。”
崔景行笑起来:“折腾这么久,你也是该累了。”
许朝歌倚到他怀里,轻轻地叹出一口气,说:“景行,胡梦住院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崔景行说:“知道。”
许朝歌说:“她因为地上的水滑了一跤,额头划到水管上开了很长的一道口子,那一脸血的样子可真把我给吓坏了,听说,她到现在还没醒呢。”
崔景行拍着她背,说:“听说了,是你帮忙送的医院,你做得很好很负责。”
许朝歌说:“明天我们去看看她,再给她送一束花好吗?”
“不觉得心里膈应?”
“你们俩不是没什么嘛。”
“好。”
崔景行搂着她,浅浅吻着她后颈,说:“我都听你的。”
他这时候看到车玻璃上,她的一双眼睛正直直看着自己。
那里头缀着点点的光,亮晶晶的。
Chapter 31·关于他的第三件事
崔景行带着许朝歌从基地回来之后,借着她还在感冒发烧的由头,要她搬进了靠近华戏的那套别墅。
抱着短期养病的想法,许朝歌带的东西并不多,几套内衣,两身连衣裙,还有一件挡风遮阳的外套,便是她的全部家当。
私人护理全天陪护,家庭医生随叫随到,最重要的,家里有从不关火的厨房,会在任何时间端来她想吃的东西。
于是借病放纵的许朝歌病愈之后,不仅一点体重没掉,反而还长了好几斤。崔景行每次回来,总能看到她在阳光下舒展四肢。
浅金的阳光已经带上了一点暑气,风进来的时候仍是清爽怡人,黄色的帘子被吹动的一下一下掀起。
她听到声音的时候,轻盈如燕子地飞转过来,踮着脚尖向他疾走几步,展手埋首弓腰做出个谢幕的动作。
哪怕间隔很久,崔景行对这副画面仍旧记忆犹新。
她穿白色连衣裙,披长发,青丝随风而动。细腻白皙的手臂上长着孩子般细短的绒毛,阳光温柔活泼地自她年轻的皮肤上跑过。
崔景行去拉她到怀里,听她抱怨无所事事的一整天,睡觉浪费的宝贵时间,厨子忘加松露而有损味道的汤,还有她足足粗了一圈的腿。
“练舞有用?”
“没用,腿会更粗!你见过哪个舞蹈演员腿细来着?”
崔景行装作思索的样子,一点点地松领带,反身压她到床上的时候,将之盖到她会说话的眼睛上。
他一颗一颗地解扣子,说:“那咱们就用点别的办法。”
她敞开的胸口随着他动作有节奏地晃动起来的时候,她气息不稳地说:“我病好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崔景行露出一脸狡黠的笑:“我这又不是疗养院,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许朝歌一把拉下蒙在眼睛上的领带,惊讶:“你是打算要跟我同居吗,你这是早有预谋?”
崔景行将她手臂上举,狠狠按到床榻上,他粗喘着,在她身上挥汗如雨:“不舒服吗,你舍得走吗?”
许朝歌一点没犹豫:“……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回学校呀。”
“能舍得我这儿的松露吗,还有松茸,鹅肝,鱼子酱,龙虾……”
“你闭嘴——”
“玛德琳,舒芙蕾,布朗尼,拿破伦酥……”
“你赢了。”
崔景行用好厨子留下了许朝歌,尽管这理由颇有几分没面子,不过看在结果是好的的份上,他选择既往不咎。
许朝歌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穿衣服,一边翻找课表,计划趁着某天大家有课,崔景行有闲的时候,偷偷去把自己的东西运一部分出来。
崔景行洗过澡,神清气爽地裹着浴袍出来,这时候将她手机抽了放一边,说:“别拿了,缺什么,我带你去买。”
许朝歌立马斜着瞥了他一眼,咂嘴:“你?”
话里浓浓的一股不信任,崔景行冷哼:“有何指教?”
许朝歌抿嘴笑起来,当然是不敢恭维,一个向来只会给她选暗红色丝绒的男人,能指望他有点什么突破?
事实证明,许朝歌还真是没小瞧他。
崔景行往店里一站,确实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有那么八`九分精英的味道。可就当女店员蜜蜂似地迎过来,问要些什么时,他的暴发户习气立马一览无余。
衣服必定要自价高的区域开始看起,不管需不需要,往往往许朝歌身上样一下,都用不着她试穿,觉得不错就直接拿下了。
不过跟挑内衣相比,这些购物的时间都绝对算得上是不错的回忆。
店员恭敬地握着两手问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崔景行指了指身边的许朝歌道:“给她挑几套漂亮点的内衣。”
“好的。”长相甜美的店员领着许朝歌在店里介绍,问:“请问小姐,你是要点比较常规的款式呢,还是——”
崔景行在后面插嘴:“给她挑‘还是’就行。”
衣服最后经过崔景行检阅,他陆陆续续淘汰了大半,留下的多是些蕾丝网纱,穿了等于没穿的款式。
付钱的时候,许朝歌特别没脸地缩在崔景行身后,生怕人拿异样的眼光看她。
店员其实早就身经百战,这时候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小姐,你真是好福气。”
崔景行脸皮甚是厚地回了一句:“是啊,她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
回去的路上,许朝歌一件件的拆礼盒,越看越觉得脸热——这都什么跟什么,教人怎么穿啊,前面后面,里面外面都看不懂。
崔景行帮她把盖子压上,能读懂她心似的,凑近她耳边呢喃道:“别着急啊,等回家了,我告诉你怎么穿!”
许朝歌把盒子一把扔了,耳朵痒,脖子痒,连带着心也痒。
半晌,没那么臊的时候,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我就一直在你那儿住着,都不去拍戏了吗?”
崔景行没让她久等,回答得言简意赅:“不许去。”
不是不去,更不是去,而是不许去。
许朝歌脑海里是老树的殷勤,露骨的暗示,还有她不解风情后,他要她一遍又一遍跳舞的画面。
潜规则是每个女演员都可能遇见的挑战,如果可以处理得当,完全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为事业推波助澜。
许朝歌自认没有这样的本事,可遇事不逃避,却是崔景行要她学会的必备技能。这时候要她临阵脱逃,说不过去。
许朝歌思索半天,说:“我觉得我还是该去把我的戏份演完,反正也没剩多少了,用不着我的时候,我就立马回来。”
崔景行还是那简短的一句:“不许去。”
许朝歌意外:“怎么了?”
崔景行眸色深沉,一只手摸着袖扣道:“想去也困难,我把那项目停了。”
“为什么?”
“不是说被欺负了嘛。”
“……”
许朝歌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什么叫被欺负了?”
崔景行睨过她一眼:“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了,跟我哭来着,说老树要泡你,大家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你。”
许朝歌还是没有印象,说:“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你从来不看通话记录的吧,我去接你的前一天晚上,我拿了其他人的号码打给你,响了半天终于有人接了,拉着我说了半宿的话。”
“……”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那几天我打不通你电话,发短信也没人回,你把我拉进黑名单了?你胆子见长啊。”
许朝歌挽着崔景行手:“你就为这事把整个项目都停了?”
“与其拍出来压箱底,不如及时止损。”崔景行哼哼:“什么叫‘就为这事’,我的人他都敢动,明摆着不想混了。”
心里暖融融的,许朝歌却忍不住可惜:“会花很多钱吧?”
崔景行一脸的满不在乎:“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如果我有能力为你摆平一件事,麻烦的不是要花多少钱,而是到底肯不肯为你出全力。”
许朝歌摆出一张好奇的脸:“那你肯不肯为我出全力呢,谁又值得你越过这些权力,甘愿冒着良心的谴责也要去保护。”
崔景行那张漂亮的脸,这时候忽的有些僵硬。他认真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这个超纲的问题时,许朝歌已经拆了下一个盒子,一脸苦巴巴的样子。
“这衣服实在是……反人类。”
许朝歌彻底接受和崔景行同居这一现实,是在他留在吴苓病房值夜未归,她迷迷糊糊醒来闭眼高呼他名字的那天早上。
往常他总会拍拍她后背,安抚地摸一摸她头发,再递来一杯温度适应的水,用吸管放到她嘴边,说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这天上午,迟迟等不到回应的许朝歌,只有揉着眼睛自己坐起来。抱怨他去哪里的时候,方才想起他昨晚有事不归。
就是在这时候,许朝歌忽然生出一种很怪的感觉——她到底是怎么与他走到了这一步,怎么习惯了生活里凭空多出的一个人?
他们住在一起了,睡在一张床上,盖同一床被子。
他爱好整洁,衣服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她则没有章法,四处都看得到她随手丢的东西。
他不止一次抱怨她的入侵,却又毫无办法地忍下来,最后甚至不得不跟在她的后头帮忙打扫战场。
他的世界像他的衣柜一样,被敞开被占用,很快被她一点点填满,而反过来,于她而言,其实也是一样。
许朝歌很快穿好衣服仔仔细细巡视了一下自己的小小地盘。
这是个并不那么奢华的小别墅,三层楼,有她最喜欢的落地窗,大露台,还有个梅雨天也不会过分潮湿的地下室。
崔景行在里面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大多是许朝歌没见过的,她总是在里面一玩就是一下午,然后享受地看着回家的崔景行暴走。
“你再拿了东西不放回原位,就别怪我不客气。”
许朝歌抱着他扔过来的公文包哈哈大笑,然后等着他在床上教训她。
角色的觉醒,让往常已经看惯的风景变得不一样,连门前的欧月都开得繁盛不少。她找来了剪刀,挑了最好的那几支,用花纸扎着带去医院。
病房里,胡梦带着呼吸器合眼躺在病床上。她已好了很多,不过头上仍旧包着厚厚的纱布,脸上轻微浮肿,皮肤被绷得油亮。
班长也在,出了病房后,他跟许朝歌解释因为胡梦头部受到巨创,所以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班上同学想凑点钱给她做慰问,你的那份——”
许朝歌立刻掏出钱包,翻出几张红票子递过去,说:“我身上就这么多,你说还差多少钱吧,我一会儿去取给你!”
班长数了数,又送过来几张,说:“足够了,以后要有什么事再问你们要。平时多来看看梦梦吧,医生说多跟她说说话,说不定能醒得快一点。”
许朝歌一口答应,把钱塞进他怀里,说:“你就拿着吧,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医院这儿我反正得常来,看她也就是顺便的事。”
班长很是感动,说:“朝歌,你心地真好,班里有这么多人,就数你回答得最爽快了。现在大家都在忙期末节目,压根没几个人肯分出心来给她。”
许朝歌说:“我就是想尽一份力而已。期末节目我也没想争什么上游,尽力能过不那么难看就行。”
后头忽地有人喊“朝歌”,许朝歌认出是崔景行的声音,立马挥手答应,回来看班长,不好意思地说要告辞先走。
班长说:“你去忙吧,我也回学校了,早点来排戏啊,我觉得你能得第一。”
许朝歌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得了吧。”
崔景行过来搂过她背,跟她一道看那人的背影,略带警惕地问:“刚刚那位是谁啊,两个人笑得这么开心!”
“我们班长。”
“长得还不错。”
“那当然,我们这种学校能有长得丑的嘛!”
“比我差太多。”
许朝歌捧着肚子说笑得五脏六腑疼,直笑到崔景行一张脸冷得像冰,她这才堪堪停下来,搂着虚张声势的男人说:“走,去看吴阿姨。”
路上,崔景行说:“这周末带你去个地方。”
“难道邀请的规矩不应该是先问这人有没有空吗?”许朝歌看着他眼睛,问:“先说说看要带我去哪?”
崔景行斜她一眼:“做好早起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