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们舅甥俩都是从善如流的温和性子,如上善之水——惟其不争,故天下莫与争,或说,天下莫与争,故其不争。
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那位太子表哥,最不愿意的都是将自己与他人逼到绝境。
刘病已显然不一样。
—他有问,即使在卫登表达了足够的善意与诚意之后,他仍然坚持索要答案。
—或许是因为尚且年少,尚且天真,尚未学会圆融处世,刘病已丝毫不愿意给双方留任何退路。
想到这儿,卫登忽然笑了。
“吾君?”这回换家老不解了。
卫登低头轻笑:“我只是觉得,这般性子倒是更像去病哥哥……”
家老一愣,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与那位骠骑将军相关的话题永远是卫家人心中的伤痛……
果然,卫登的
瞬即逝,眼中泛起无法掩饰的忧伤,却强自表达着喜:“太子应该会为此高兴的。”
家老心有戚戚然地点头——只看皇太子对霍幸君的宠爱便可以想像,那位皇太子会多么为此高兴了。
随即,年迈的长有些担忧地抬头:“若是如此……吾君更不该疏远皇曾孙。”
卫登不由皱眉:“我的考量没有错。”
年长的家老却是十分不安:“臣担心……其有怨意……日后……恐不会体恤吾家。”
—当年,霍去病是何对待霍家的?他清楚,卫登也并非不知。
—那位骠骑将军认了生父,连霍家门都没有入。
—将霍光带回长安,其中又岂只是因弟之情?
家老记得,得知霍家人为霍取字子孟,卫青是如何震惊,如何恼怒……如何心疼……
—被卫家上下捧在手心的军侯,居然被霍家以这种方式拒绝!
因此,无论是去病生前还是身后,除了霍光,霍家再没有因霍去病的种种显赫而得到任何好处。
如今,这位少年的固并不比昔日的冠军侯少半分,日后的前程更是不可估量,若是他因为卫登今日的决定而心存怨意……一朝上位,他会如何对待卫家?
家老无法不为此忧虑。
—毕竟,卫登之所以会如此决定,正是为了刘病已日后的前途……更不必说,还有一个极重视卫太子的霍光……
—这位皇曾孙日后必定不会是碌碌无为的凡人!
卫登思忖片刻,却是笑了:“总不会因此便痛恨卫家的!”
家老一愣,方要再劝,却见自己的家主无所谓地摆手:“总是血亲,大汉素来重孝,有朝一日……他纵是有怨,也不会对卫氏如何的……”
家老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由皱眉:“却也不会照拂卫家……”
卫登失笑,眉角一挑,拍着凭几,惊讶地反问:“难道还指望因为他,便让卫家重新显赫?”
家老确有此意,听到卫登如此说,不由就是一愣,卫登的笑容顿时一僵。
“吾君……”家老惶恐地低头。
卫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甲老……卫氏虽是外戚,然而,权倾天下皆因先考的军功……只凭外戚的身份便想显赫门第……那是祸根!”
家老没有想到卫登竟是如此想法,不过,尽管十分震惊,他却不能否认,自己的家主所言的确有道理。
卫登叹了口气:“便是一时施恩,日后得报,卫家还如先考那时一般显赫吗?”
—那般可令天子言听计从的权势岂是一点旧恩便可以重现的?
摇了摇头,卫登苦笑:“再说,此时便谈日后……未免太早了……”
他按住凭几,坚持自己的决定:“卫氏终究太扎眼……上次不过一个假太子便让长公主对他动了杀机,若是卫太子之孙与卫家往来密切……建章宫的那位少帝与那位长公主恐怕就要寝食不安,开始不择手段地对付他了!”
家老深以为然,再无异议。
—先有眼前才能有日后。
“那么……吾君怎么看史家?”家老皱眉询问,“史家应该是将筹码全押在皇曾孙身上了……”否则何必从经营多年的鲁国迁来长安?
卫登失笑:“史良家还能押别人不成?”史恭只有一个女弟,皇太子家只剩下刘病已一个,除了刘病已,史恭一家还能选谁?
对史家迁来长安,卫登还是相当乐见的:“曾孙的至亲不多,我与霍子孟都不便亲近他,张贺终究是外人,有史家在,对病已有百利无一害。”多一点支持的势力对刘病已总是没有坏处的。
家老却仍然不放心:“据臣所知,史家与鲁王关系甚近……”
卫登毫不在意:“诸侯王而已,尊贵自是尊贵,却也只是尊贵罢了!”
更何况,鲁王虽是近支,却是景帝一系的,先帝子嗣虽不及景帝,却也不少……退一万步,便是轮到景帝一系了,也自是先从先帝姨母所出的诸侯王中选,鲁王一系仍要退后。
“再说……与鲁王结姻的,并不是史恭家。”卫登十分肯定。
家老轻轻点头,随即再开口,却是道:“既是如此,史家为何先登门谢君?”
—卫家于刘病已并无太大的帮助……
——史家有意结交,也该选大将军的霍家才对!
卫登却是大笑:“为什么不先见我?史恭很聪明啊!”
—霍光的家门有那么好进吗?
—聪明人岂会不懂迂回曲折的道理?
9、史家琐事
明人总是喜欢用迂回曲折的手段达到目的,倒不是才能显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是因为聪明人总是热衷于用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
史恭举家迁居长安,虽然不无史家内部争权夺利的原因,但是,多多少少,史恭都已明白,他们一家想显赫,除非是家门有幸,生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否则,他们的希望绝对在他妹妹的那个孙子身上。因此,母亲贞君逝后,史恭狠心地放弃了自家在鲁国的一切,迁居长安。
之所以先与卫登结交,看中的也过是卫家与霍家的关系。
听史高说完卫家的事情,知道刘病已的心情很不好,史恭便吩咐长子好好安慰他。
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史高不无担心地道:“阿翁,要不要请医来……”
史恭微笑,十分慰地摇头:“没事的!只是有些累而已。”
见父亲尚算有精神,史高不再坚持,刚要退下,就听父亲感慨万千地道:“放心!我还想着要看你们兄弟仨与病已成家立业呢!”
史高顿时脸——其他三人尚小,他却已经十五,到该议婚的时候了。
“阿翁会长寿千秋的!”他嚅地应了一声,便疾步离开。
史恭着长子跑开的背影,不由摇头失笑,随即又叹息着道:“该不会是心有所属了?”
帷幔动。一个不到三十地年轻少妇微笑着走到床边。替史恭掖了掖被角。才抿唇笑道:“大郎是最知礼地。恐怕还晓人伦之事呢!”
史恭认同她地话随即眉:“这可不行。娶妻自要慎重。不是着急地事情。但是。大郎今年都十五了。岂能不晓人伦之事?他屋里地傅婢(注)都在做什么?”
少妇连忙宽慰:“君言重了。从去年开始。君便经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