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一轮孤月悬于天幕,莹白色的月华淡淡洒落,远处万家灯火,隔着这遥不可及的距离凝成了漫天闪烁的光斑。
此时,风声渐小,心跳声反而显了出来。
傅潜身子动了动,环在腰间的那双手扣得更紧。
“别动,我冷。”秦衍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轻声说着。
傅潜清了清嗓子,强调:“秦衍,我记得我上次没有答应你。”
“听不懂。”
傅潜又重复了一遍:“我上次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
扣在她腰间的手松了松,停顿片刻,秦衍终是放开了手。
难以忍受的静默之下,傅潜仰头看着他,发现对方也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眼里藏着熠熠星光。
沙哑性感的声线响在耳畔:
“可我觉得你未必对我没有感觉。”
“……”
“你敢说我们分开这一个多月以来你从来没想过我吗?”
“……”
傅潜垂眸没说话,秦衍当她是默认了,弯起嘴角,食指轻扣在她额头那敲了一下,盖棺定论:
“你想过我,不止一次。”
虽被说中了心思,她强装镇定,淡淡地说:“没有。”
“没良心的小东西。”秦衍撇嘴,咕囔了句。
傅潜懒得争论,问:“还有事吗?我想回去睡觉了。”
“有。”
“新年礼物。”他摸着她的后脑勺,软软的发丝蹭着他的手,“我有个新年礼物想送给你。”
“我不想要。”
“可我已经送了。”
傅潜蹙起眉头愣住,反复细思仍是没有头绪。
“你家里的债——”秦衍顿了顿,“我帮你还清了。”
他平铺直叙地说着,无波无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自由了。
你也不用为此而觉得对我有亏欠,我是自愿的。”
“秦衍——”
傅潜喊出他的名字,进而喉咙一窒。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突兀的一声显得格外嘹亮,明明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表面却仍是风平浪静。
万般思绪涌了上来,她却迟迟说不出下文。
或者说,她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点小钱我根本就不会在意,我就当做公益扶贫了。”
隔了许久,傅潜终于道出一句谢谢。
她会尽快攒钱还给他的。
她知道一旦牵扯上金钱,无论是多么单纯的男女关系,到最后都会变成动机不纯。
显然,她不想这样。
见傅潜接受了自己的好意,秦衍自然高兴得很,得寸进尺蹭了蹭她的肩膀,问道:“傅潜,我的新年礼物呢?”
她一时陷入了窘迫,一双黝黑的眼珠子左右闪躲:
“我没准备。”
佯装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秦衍提出要求:“你可以以后补给我。”
“你想要什么?”
“围巾。”秦衍补充,“一定要是你亲手织的。”
傅潜对这奇怪的要求感到困惑,心虚地搓着手,越说越小声:“围巾?可我不会……”
“最近天不是变冷了吗?剧组里的张宣智老前辈候戏的时候,坐在板凳上给他爱人织围巾,织完围巾,还织了一双手袜,过几天我猜他可能还要织毛衣……”
秦衍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段话,傅潜抓不到重点,只是疑惑:“可他不是男的么?”
“所以他都能学会,你肯定也能。”
傅潜被噎得无话可说,木讷地点了点头:“好。”
秦衍乐得嘴巴咧到了耳后根,满脸的幸福快溢了出来,伸出双手揉着她头顶的发,催促:“那你要快点,我急着用。”
“嗯。”
困意袭来,傅潜打了个哈欠。
秦衍望向手表,快凌晨三点了。
“回去吧。”他说。
两人刚走出挡板,一阵疾风从后面刮了上来,傅潜缩着脖子,又紧了紧大衣。
本来并肩走着的秦衍默默走慢了几步,走至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突然觉得温暖了不少,傅潜疑惑停住脚步,回过头,秦衍也停住脚步,在她身后对她笑。
这次好像不止身体,心也暖和了不少。
*
次日,回B城的航班上。
傅潜从坐下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靠在椅背上紧闭着眼,没有和陈筱筠交谈半句。
陈筱筠心里乱糟糟一团,十分不好受,她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单纯的不想和她说话。
昨晚的事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可她明明觉得傅潜对秦律还是有感情的啊。
早上收拾行李,她去傅潜房间打听消息,敲了好久的门她都没应。
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陈筱筠越想越不对劲,后悔极了,暗骂自己,没事瞎掺和别人的事干嘛呢?
快下飞机的时候,傅潜终于睁开了眼。
陈筱筠主动示好帮傅潜提行李,傅潜一开始拒绝,后来推脱不掉也就由她了。
两人坐上出租车,陈筱筠捏了捏她的手掌,撒娇道歉:“傅潜,对不起,我好心办了坏事。我以为你们还互相……喜欢着的。”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陈筱筠帮傅潜还有一个私心,她想要看到周晏然气急败坏的样子,免得她整天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
当然,这个不能告诉傅潜。
“没事,我没生你气,只是,你下次别再这样了。我和秦律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我和他,现在是仇人。”
“刚在飞机上你一直不说话,可把我吓死了。”陈筱筠眉毛舒展开来拍了拍心口。
“你叫我了?”傅潜睁大眼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可能我睡得太死了。你别多想。”
陈筱筠定定地望着她,半信半疑。
“我真的没生气。”傅潜说完,又补充了句,“你要是再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真生气了。”
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陈筱筠边帮她捶着肩膀边急着回道:“别别别介,我信我信。”
在前面开着车的司机大叔,往后视镜扫了一眼,听着她们在这打闹,倒也觉得挺有意思,感叹了句:“你们姊妹感情可真好,不像我家里那一对女儿,从早吵到晚,吵架吵翻天了都。”
听他这么说,陈筱筠乐得不行,刚想搭几句话,电话就响了。
她对着电话说着:
“嗯,我是。”
“对,上次我来找过您。”
“好,下午什么时候?”
“行,那我们下午三点过去。”
陈筱筠挂断电话之后,高兴得朝傅潜挤眉弄眼。
陈筱筠解释了一通,傅潜终于明白原来这是房屋中介打来的电话。
难怪她这么高兴。
下午,傅潜和陈筱筠提早了十分钟来到望德路景秀区。
一路上,陈筱筠乐像个出来春游的小学生,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哼着秦衍的歌。
只是,当陈筱筠来到楼下,发现竟然没有电梯的时候,心情一下从最高点降至最低点,脸耷拉下来。
她联系的房子在六楼。
陈筱筠打了退堂鼓,傅潜倒是无所谓,就当锻炼了,安抚了她几句,说是先上去看看其他设施怎么样。
毕竟这边地段挺好的,交通也方便,就因为这点小问题就放弃太可惜了。
果然,两人上去了解一番之后,发现除了没有电梯之外,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房子虽然不大,但足够她们两个人住,采光也好。
“怎么样?”傅潜很满意,问陈筱筠的意见。
陈筱筠四处望了望,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人在租房合同上签了各自的名字。
元旦三天假期,陈筱筠和傅潜都在忙着搬家的事情,虽然又忙又累,却也是乐在其中。
而作为高二学生的傅傛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即便是元旦放假,学校的老师仍是不知死活地布置了足足六七样作业。
往常他理都不会理,但这次因为秦律说要检查,他便装模作样地把那些资料都带了回来。
书桌上摞了一座小山,语文的周记本,数学的卷子,英语的高考模拟题,还有政治历史地理那些厚厚几十页一本的练习册。
盯着眼前这座大山,傅傛的头发快被挠成乱蓬蓬的鸡窝。
随手抽了一张数学卷子,他呆呆地盯着题目来回读了好几遍,却是一头雾水。
心里已经烦躁得不像样,他合上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要静下心来审题,再次睁开眼时他长长地呼了一口闷气,继续看题目。
这个动作仅仅保持了几秒。
猛地,他烦躁地大喊了一声操,一个使劲抓起那张空白的卷子往手心里死命地揉,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那张卷子已经皱巴巴地结成一团。
即使这张纸已经被蹂*躏成这样,仍是难逃厄运。
狠狠地甩在地上,傅傛使了狠劲儿踩了几脚,满嘴污言秽语:“这他妈题目写的是什么狗shi!去他妈的三角函数、平面向量!老子偏就不学了!”
姚清萍端着牛奶站在门口刚想走进去,猝不及防被傅傛这一发怒吓得手抖,杯子往外倾斜,牛奶往杯沿倒了出来。
她忙把牛奶放在桌子边角处,细声劝慰:
“小傛,别着急,静下心来慢慢学,从基础学起,你现在愿意坐在这念书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真的,妈妈很高兴。只要你肯用心学,妈妈相信你一定能学会的。”
说着,她蹲在地上,捡起那张皱得不像样的纸重新把它摊开铺平,压在练习册下面。
斜眼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傅傛也不出声,胸口处剧烈地起伏着,不知道是在恼恨自己,还是其他。
待姚清萍走了之后,他从抽屉里摸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说:“秦律哥,你今晚带我出去玩吧。”
“作业做完了?”
“还没。”谈起作业,傅傛声音明显弱了许多,拿起桌子上的牛奶抿了一口。
“那就继续做。做完了拿给我检查,完了之后我再带你出去玩。”
傅傛深深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这打电话的对象是秦律,他早就破口大骂还回去了。
“怎么了,不会做?”
“我根本就不是读书那块料子!秦律哥,我真的努力了,可我真的学不会,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那边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你努力了几分钟?有五分钟吗?”
傅傛被噎住,不想再说下去,闷闷地说了声:“我去睡觉了。”
“傅傛,你记住,成功不是那么简单的。”
傅傛没有应。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你去睡吧。”
周一那天傍晚,傅傛元旦三天假期刚好结束。
他什么也没带,空手来到学校。
各科课代表来收作业的时候,看见他趴在桌子上,踌躇了许久,也不敢叫他。
最后,还是学习委员去拜托林子构才把他叫醒。
“作业?”他装模作样想了想,回答,“落家里了。”
说完,一只手支在桌子上,脑袋靠着手掌,斜眼瞧着她。
学习委员是个很怕事的小女生,弱不禁风的模样,永远规规矩矩地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框眼镜。
她一看就知道傅傛在撒谎,食指扶了扶镜架,小声道:“老师说,这次再不交作业,就要叫家长来了。”
傅傛燥了,把枕着睡觉的书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响,班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目光移向这边。
学习委员吓得眯起眼睛,往后退了几步。
“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有家长,我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行不行!”
“傅傛,你出来一下。”
一听这声音,傅傛就知道自己着了道,半个身子都僵住,刚乱嚷乱吼都忘了往门口那扫一眼。
这一回头,果然看到教导主任在门口那怒视着他。
傅傛认命地闭了闭眼,拖拖拉拉挪到门口,走得东倒西歪。
教导主任拿着教尺,咬牙切齿地指着他,怒得气都缓不上来。
“你说你没有家长是吧,我倒是要找你班主任问问,学*生*资*料家长那栏你填的是谁!”
教导主任拽着他的胳膊往教师办公室走,离门口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傅傛不知怎的怒了,放声大吼:“你这个老秃驴,你他妈给我放手!”
这一下动静太大,整个科室的老师都看了过来。
傅傛的班主任严老师更是惊得差点坐不稳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一连咽了好几下口水,颤颤巍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主任,这个傅傛他已经没得救的了,您……您快别跟他置气。我这就打电话叫他家长来。”
自从家里破产,父母离婚以来,傅傛就没有在家长那一栏写过任何信息。
只是,上一次在傅潜的强迫下,他才不情不愿地把她的电话号码写了上去。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傅傛这学期填的学生信息表,班主任严老师忙按照资料上的信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往电话里摁,末了,还检查了一遍,把电话拨了过去。
傅傛这回真的怕了,急匆匆地说:“我姐去外地了,不在这儿。你打了也没用。”
严老师瞪了他一眼,没理会,仔细留意听筒里的声响。
只是,来回拨打了几次,仍是没有人接。
他只得放下电话。
“主任,这电话……它没人接啊。”
教导主任扭过头,从脚底开始打量着他,眼里快要喷出火:“今天要是没人来领这个畜……回去,我就陪他在这耗着,谁也别想走!”
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傅傛喘着粗气的声音。
他仰着脖子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舌尖顶着上颌,来回舔着牙。
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他终是冷静了,走向前,在台式座机上按下一个号码,把听筒搁在桌子上,说道:
“我姐夫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跟裹脚布一样又长又臭的一章呐~~~写得我腰酸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