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一城风月 颜月溪 384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8章

整整一天, 前来看病诊疗的村民把村委会小楼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方言口音重,白葭不大听得懂,往往一句话要问上好几遍才明白。

每到这种时候, 外科还好, 内科最忙,各种老年病、慢性病患者前来问诊,医生护士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这次器械带得足,一般的检查都能进行, 很多村民全家老少都过来体检。

沈桦也忙坏了,一下午她替几十号人看牙看口腔溃疡, 写病历开处方,累得手臂都快抬不起来。白葭叫她去吃饭,她摊在椅子上说走不动, 非让白葭把饭菜打回来给她吃。食堂就在村委会隔壁的院子里, 白葭吃完以后给沈桦带了一份。

村里到了晚上四处都静悄悄的, 也没有路灯, 沈桦在房间里和林熠煲电话粥, 白葭觉得无聊, 披了外套出门去散步。

田间蛙声一片,白葭觉得有趣,随便找个地方坐着看风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点上一支,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个人说话。

“你不该一个人出来,这里晚上黑灯瞎火的,一个人不安全。”慕承熙缓缓蹲下来,双目炯炯看着白葭。

“沈桦给林熠打电话,我不想听他们说那些肉麻话。”白葭扭头看他。慕承熙从她手里拿走烟,在她身旁坐下,“你记不记得那时候答应过我不再抽烟?”

“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白葭慧黠一笑,笑容中却带着凄苦之意。

有些事情在记忆里,一辈子想忘都忘不了,而有些事就像一阵来了又走的风,让心满了又空。

“那你还记得本科的时候我们上实验课解剖青蛙和兔子吗?”

“记得,青蛙都是你们男生去学校的养殖基地捉的,你们还偷偷烤着吃。”

“好几年没吃青蛙了,那时候觉得特别好吃。”

“青蛙是益虫,不是给你们吃的。”

慕承熙见白葭说得一本正经,一阵笑。白葭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许久,听到他轻轻问:“白葭,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白葭见他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表情模糊,但双目闪闪发亮,视线一转,“你找别人吧,我真的不适合你,你家里人不喜欢我,而我的性格,也不会委曲求全。”

慕承熙缓缓把脸靠近她,轻声说:“其实我想问你,你不接受我,真正的原因是我家里反对还是因为陈凛?只要你把这个跟我说清楚了,我就能接受你的决定。”

“都有。”白葭说,“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也想过要跟你好好相处,但是我们之间差距太大,还是做朋友比较适合。”

“那陈凛呢?他就那么适合你?”慕承熙有点激动,“我觉得他一点也不适合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快乐,所以我忘不了他。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那种感觉……”白葭自言自语。陈凛是她心口的痛,从未愈合过。

“我当然明白,因为我对你的心就是这样的,你就是我快乐的源泉,不管你做什么,我只要看到你就高兴,而你对我就没有这样的感觉,或者说,我只是感动了你,却没有真正打动你的心,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白葭,你对我无动于衷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爱得不够。”慕承熙惆怅地说。

白葭看到他的表情,心里也很难过,“我不愿看到你这样,你应该是骄傲自信的。”“如果我能对你骄傲自信,就不是今天这样了,我承认很多时候我不够勇敢。”

“你已经很勇敢了,真的……但爱情不是妥协,而是两个心灵能擦出火花。”

“如果陈凛结婚了呢,他回了鹭岛再也不来找你了呢?”

“那我就不等了,我也找个人结婚。”

“看来我也只有等他结婚,等你死心才有机会。”慕承熙自嘲地说,“其实我经常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有什么好?你性格清冷,对我更是冷得像冰,怎么捂都捂不热。”

白葭叹息,“是啊,有什么好,爱情都是找虐,爱你的你不爱,不爱你的你又上赶着,到最后都是一场空。”

从小到大,慕承熙骄傲惯了,白葭是他最大的挫折,在一起的几年,他小心翼翼、什么都顺着她,恨不得奉献自己的一切,她还是说分手就分手,他总觉得,她不过是以他家里反对为理由来摆脱他,于是他一气之下去了美国。

想到这里,慕承熙揪起身边的一丛野草,狠狠丢进水田里。

白葭回到房间,沈桦已经打完了电话,正舒服地靠在被子上吃苹果,看到白葭进来,笑她:“大晚上的去哪儿溜达了,是不是去找慕承熙。”

“瞎说,我找他干嘛。”

“你得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人家这次下乡的意义啊,要不是你来,他能跟着来?”沈桦觉得白葭太死心眼儿,就算当年他丢下她去了美国,人家这不是回来了吗,而且还主动示好。

“我真没找他。”白葭苦恼地说。

沈桦一骨碌坐起来,“我说你是真傻假傻?你当慕承熙没你不成了是吧,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个死脑筋,你给他个台阶下不行吗?你上哪儿再找第二个慕承熙这样条件的?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人家还是大院子弟,喜欢你这么多年,我听我们科的护士说,他爸妈现在都是少将,你要是嫁到他们家,那还不是房子车随便你挑,工作也给你安排地妥妥当当,不比我跟林熠这样买不起房结婚的穷人强多了?”

白葭对她这番苦口婆心的教育充耳不闻,“感情不是拿来投资的。”

沈桦跳起来反驳她:“谁说的,感情本身也是一种投资,就像我对林熠,虽然他现在穷点,但我看好他是绩优股,我乐意跟着他过几年苦日子,等以后苦尽甘来,谁说感情不是一种投资,我投资的是我的将来。”

“问题恰恰在这里,你对林熠是真爱,你爱死他了,他要饭你帮他端碗、他耍猴你帮他敲锣那种,我对慕承熙没有这种爱。”

竟然敢把林熠形容成要饭耍猴的,沈桦气得眉头拧成两把刷子,但是她大度地没有跟白葭这个小王八蛋计较,恶狠狠道:“那你爱谁?你别跟我说是那个陈凛啊,人家的新欢比你年轻好几岁,比你嗲比你黏人,现在的男人都吃那一套。”

沈桦在普外科轮转,跟着查房时在陈凛病房见过白葭一次,问过他俩的关系,但是并不看好他们,辛卉的存在太刺眼了,她的眼里可容不下那样的沙子。

白葭没说话,很不自在地摆弄着手上的银镯。

“小姐姐,少年时的初恋是很难忘,他确实也长得帅,有男人味,很吸引女人,可时间已经改变了一切,难道你没发觉,你现在对他就是一种情结在作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你不过是仗着慕承熙爱你,所以你作践他,而那个陈凛,也是在作践你呀,他要是像你惦记他一样惦记你,不会另找的,一发迹就会找你,而不是等待茫茫人海相遇。”

这些话沈桦憋了太久,怕刺痛白葭,始终没说出口,今天正好得了机会,索性不吐不快。

“你觉得他还喜欢我吗?”白葭问沈桦。

沈桦愣神,随即明白她问的是谁,“喜欢还是喜欢的,但是不是深爱,我就看不出了,起码他对你已经没有了那种一天见不到你就着急上火、看到你满眼放光的热情是显而易见的。他从底层打拼到今天的地位不容易,想必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所以他的心已经变得非常坚硬,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白葭点点头,觉得沈桦分析得很有道理,沈桦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绝对是个聪明人。

“他不会轻易把真心给你看到的,你也不容易弄清楚他心里怎么想,所以他现在就算还喜欢你,也会考虑很多现实问题,而不会一冲动就甩掉女朋友跟你双宿双`飞。”

“是啊,他的心很深,深到我看不见。”

“只怕这也是他更加吸引你的魅力所在,女人都喜欢自虐,放着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男人不爱,非要挑战高难度,喜欢城府深的、更能折磨你的男人,他就像个致命的黑洞,你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但就是不顾一切想往里跳,因为未知永远是充满诱惑力的。”

沈桦发表高论时唾沫星子直飞,她非常佩服自己,瞬间有一种胡来旺附体的错觉,胡屠户不仅医术精湛,还以喜欢给学生灌输各种毒鸡汤出名,既然福至心灵,就要给迷途女青年白葭上一堂课。

“我总觉得他是有苦衷的,或者有些事不太方便告诉我,我了解他,他心很善良的。”白葭想到陈凛肩头受过的枪伤,心里就不寒而栗。

“你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你们分手八年了,八年对医学生来说,不过是本科读完读硕士,可对于在社会上打拼的人来说,是足以脱胎换骨的时间了,财富的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你的陈凛也不例外,他的金钱、他修炼出来的男人味背后都是一次又一次残酷的、血淋淋的蜕变,小姐姐,你可长点心,要说成熟世故,你在他面前只是小学生,而他已经是社会关系学博士了。”

白葭默默不语,想起陈凛离开江京前那一晚,她醉得不省人事,他直接就把她抱上床,事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给她一把家里的钥匙,说是让她出入自由,但也等于是在定性他俩的关系。

他都没解释他和辛卉的关系,也没说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就让她被动接受他的安排,很难不让她产生逆反心理。

“我已经脑补出接下来的剧情了,男主角经历一番闯荡之后衣锦还乡,找到当年负心离开他的女主角和横刀夺爱的男配角展开报复,他运用财力一步步处心积虑接近——”沈桦越说越起劲。

“你不如说,他演了一部《呼啸山庄》。”白葭没好气地打断她。

沈桦大笑起来,白葭却是烦恼无比,思来想去,她决定冷处理这件事。

在乡里行医是艰苦的,半个月里,他们辗转三四个村镇,每到一处都能感受到当地村民对医疗队的热切期待,把他们生活中常遇到的、无法解决的生理心理各种问题反映给医生们,试图找出解决之道。

尤其是内科,经常遇到些啼笑皆非的事。

吃饭的时候,众人在一起说段子,沈桦说了几个看烂牙的段子,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沈桦又说:“我从来没想过在村卫生所工作这么累,这几天我已经接待了好几个吃鱼被鱼刺卡住的、好几个吞了玻璃球、果冻和不明物体的孩子,还有一个更奇怪,把灯泡塞到嘴里拿不出来了。”

众人又一通笑,泌尿科一个住院医也不甘人后,把上午遇到的事告诉大家。

“上午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挂我们科,我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蛋疼,我让他说清楚一点,是哪里疼,什么时候疼,每次持续多长时间。他说,医生,我蛋疼,我说,哦,你睾`丸疼啊?他说,妈的,没搞就疼。”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沈桦更是把一口水全喷了出来,白葭也笑出声,一抬眼看到慕承熙正关注着自己,悻悻把脸低下去,听到手机响,低头看手机。

陈凛发了条微信给她,说他已经到了醴县,正在往她们所在的村子赶来。这几天,他给她打电话无数次,她都没有接,看来他是坐不住了。

白葭走到户外,找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给陈凛,听到陈凛说:“白葭,你不肯接我电话,不肯见我,总要给我个理由。”

白葭说:“我上回说得很清楚,我不会做一个乖乖守在别墅里等男人回来的情妇,你死了那条心。”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当情妇了,你不能给我乱加罪名,我现在已经开车到了二道河村,马上就到马甸,你别乱跑,等我去接你,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去,我不要见你。”白葭赌气地说。

“你必须来!有什么话,我们见了面说清楚,如果你不来,我就把马甸村翻过来你信不信!”陈凛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威胁。

“你究竟想干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就乖乖等我别乱跑。”陈凛说完这话就把电话挂了。白葭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二十多年了,终于有人提到她生父,小时候她每次一提起,白云舒不是打她一顿,就是说她父亲早就死了,吓得她再也不敢提。

白葭换上雨鞋,跟领队尤医生请假后跑到村口去等陈凛,打着伞在雨里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陈凛的车开过来。

那一瞬间,她泪水盈眶,恨自己对他总是狠不下心,之前受了那么多委屈,只要他一招手,她就义无反顾扑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凛哥来啦,而且他还带来一个大秘密,你们猜下看看,猜对了我就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