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昼长(1 / 1)

单程 沈不期 5694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0章 昼长

  最先看到孟平川手上戒指的是扁担。

  进去拳馆不到十分钟, 无论来人是谁,熟悉与否,不动声色朝对方上下三路打探,除了报不出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其他信息差不离。

  这是扁担这两年修炼的功夫。

  门卫陈叔言传身教, 原是想教他察言观色好混口饭吃, 结果这小子该学的没半点起色, 判断来人是否单身倒是最为准确、及时。

  扁担缠上孟平川时,他正在接电话,想避开一些。

  但扁担不识趣,就干等在他身后。

  大约是近来日子过的没滋没味, 昼长苦夜短, 残蝉汲取日光的养分开始叫嚣, 连呼之欲出的夏眠也在雨霁天青后清爽不少。

  是该找点乐子。

  孟平川侧过身,面对窗外,“陈医生。”

  “嗯。”陈医生说话时手上翻着病例, “小孟,医院这边有个算不上太好的消息,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

  “我看了下择优近期的恢复情况, 跟预想的差不多,比较乐观,该注意的点家人也处理的很好。”

  孟平川问,“陈医生, 那角膜移植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有,正要跟你细说这件事。”

  陈医生抬头跟走廊路过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起身把门关上,安静不少,“现在确实有合适的角膜捐献出来。”

  “真的吗?”孟平川压抑情绪,“手术费我会尽快缴清的。”

  “不是这回事。”

  陈医生说:“钱的事,你们家属自己考虑,我不便跟你讨论。我主要跟你讲一下角膜移植的事情,我跟主任商量了一下,择优的手术采用板层角膜移植方式的可能性居多。”

  孟平川自然听不懂,但他也没有插嘴去问,只淡淡说了句:“都听医生的。”

  “家属有知情权。”陈医生语气轻松了些,“这种手术方式不刺穿眼球,安全系数比较高,不过光学效果可能不如穿透性的角膜移植方法好。”

  孟平川不管哪些,只想知道手术过后,择优到底能不能睁开眼。

  “如果手术成功,择优能看清个大概吗?”

  陈医生说话周全,“手术成功,后期复检一切正常,视力基本可以恢复到正常偏下一点,跟近视差不多。”

  已然是万幸。

  “嗯,陈医生,那我先谢谢您了。”

  “别太客气,具体的还得等报告出来再商量。”

  “行。”

  ……

  孟平川一时忘了他身后还站了个人,手指在戒指上摩挲,他的款式相对简单,也没玩什么心意,只特意刻上太阳图案,意为“晨曦”。

  他一回头,就给扁担抓住手,“给我瞧瞧!”

  “滚蛋……”

  孟平川头也不回的往教室走,扁担不依不饶,拽着他的手冲门口喊:“陈叔!你快来看啊,你家傻儿子给您拐了个媳妇儿回来!”

  “我操!你小子找抽呢吧?”

  孟平川停下脚步,索性大大方方给扁担看,“拿下来给你看?”

  扁担当真,问得一脸白净,“能拿下看吗?”

  “当然不能。”

  “那你说个鸟啊!”

  “厉害了,现在还会跟我爆粗口了。”孟平川数落扁担,笑着往他后颈一拎,“要不是老子今天心情好,非弄死你不可。”

  扁担干笑两声,“人逢喜事精神爽,难怪我说你这两天长好看了呢!”

  “以前很丑?”

  这话孟平川是由衷问出口的,虽然从小到大他身边总有姑娘围绕,从不需要他费尽心力去追,加上他开化晚,男人堆里混大的,舞刀弄枪在行,真要说审美打扮、当下潮流,说他一概不知也不过分。

  扁担寻思了一下,往他衣服上打量,“得看跟谁站一起。”

  “说人话。”

  “哎,你这人怎么那么不懂幽默,我这卖个关子不行吗?”

  “哦,那你别说了。”孟平川说着就要动腿,捎带着往扁担身下扫了眼,“憋出病来最好。”

  “哥,你这就太狠了。”

  看扁担没追上来,孟平川又兀自停下,回头问:“还不说?”

  扁担露出狡黠的笑容,“嗨,我当你真不想知道呢!”

  “少说废话。”孟平川掷地有声。

  扁担笑着往他身边一站,个头差不少,但他踮着脚硬是跟孟平川勾上肩,“哥,你要跟我站一起,那你绝对是平江梁朝伟,雨花巷扛把子。”

  “……”儿子,扛把子不是这么用的……

  “但你要是跟小溪姐站一起……”

  扁担往他侧脸上看,棱角分明,一双眸子里沉着碎光,三分寒意,四分清淡,剩下的几分让人琢磨不透。

  扁担一时词穷,原是打着开玩笑的由头,但这会儿让他道真章,他反倒说不出什么好话。这话要让程溪来讲,她必定要用李益的诗来概括,一言以蔽之,“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孟平川这人,最适宜这样的画面。

  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孟平川身上总带有一股寒气,这寒气不比冷漠、孤立,它不伤人,可又隐隐让人生畏。

  他处事周全,进退有度,周身浸渍明哲保身的生存之道。

  可惊喜就在于,当你与他谈及少年时的武侠情怀,咫尺天涯,芦管笙箫共鸣时,他便能意会你的心境。

  虽这些年吃过哭,看过苦,也受得了苦,但从不妄自菲薄或是负重压抑前行,如晨曦破晓,他身上有军人的特质,游走黑暗,但永远向往光明。

  他是有着光芒的人。

  只是光明的静,光芒的暖,他只能给予一人。

  给了,就再没有多余的了。

  身不由己,连他自己也无话可说。

  孟平川耸了下肩,“发什么愣?还说不说了?”

  扁担回神,手抄进兜里,学孟平川一样的站姿,“说啊,就郎才女貌呗!”

  “你嘴里竟然还能有好话……”

  孟平川表情轻松,被扁担捕捉,他抖了下腿,看起来特欠抽,“我还没说完呐,郎才女貌呢……我只看出来一半儿。”

  “程溪那半儿。”

  “对头!”

  孟平川不生气,微微勾了下嘴角,心里反倒生出一股安定感。

  “哥,不得不说,你这招下的太狠了!”扁担竖大拇指,孟平川不知道他脑回路怎么闭合的,突然来这么一句。

  “小溪姐是不是给你一种无形的压力?她身边肯定很多高富帅哇,哥,你早点求婚把她绑住是对的!按小溪姐的个性,她答应了肯定就不会反悔。”

  “……”

  扁担看他反应淡淡,突然后退一大步,双手捂在胸前一脸戒备,“急着求婚……难道是因为小溪姐怀上了?”

  孟平川以为他要说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气不过上前一步,拿手指了下吉旸的办公室:“你他妈是不是天天跟吉旸一起看婆媳剧?”

  “没啊,我片/儿都看不完,哪有时间看婆媳剧。”

  “……”

  孟平川不想跟他瞎掰扯了,进教室照常上课。

  不止是扁担,课上的学生眼见,互相挑个眉就当是交换情报了。

  有个高中女学生,新来的,估计是对孟平川有点意思,时常在半夜给他发信息,东拉西扯一大串还带着各种符号,孟平川看得脑壳疼,从来不回。

  今天见他手上戴着戒指,那学生兴致缺缺,没像往常那样故意找机会跟孟平川有肢体接触,而是敷衍着做了几个动作,一脸疲倦,孟平川视而不见。

  到她自己贴过来,拉下肩带,询问她背上是不是青了时,孟平川太开口。

  “站过去。”

  女学生满脸不乐意,“我让你帮我看看。”

  “找芙颖。”扁担喜欢的那个姑娘,孟平川忘了她姓什么。

  “我才不找扫地大妈帮我看呢!”

  孟平川看她自以为是的样子就想教训几句,但生生忍住了,这人爱怎么闹怎么闹,跟他有个屁关系。

  他只管程溪。

  孟平川突然一想,要是程溪日后当了大学老师,年轻气盛的男同学终日小蜜蜂采蜜一般围着她转,他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

  要真有这事,他就把那些个兔崽子绑起来丢海里喂鱼去。

  孟平川看了下时间,“下课了。”

  女生心有不甘,急着拉住他,被孟平川甩开:“你那么凶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

  女生先是一愣,倏尔转笑,“你这是欲擒故纵?你别说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没有你倒是大大方方回我短信啊。”

  操,现在人人都跟扁担一样爱看狗血偶像剧?

  孟平川扬了下手指,“看到了?”

  “我有眼睛!”女生无所谓的弯了下嘴角,“又怎样?我第一次见你戴戒指,跟你硬汉的气质一点都不搭,难道是女朋友逼你戴的?”

  “我乐意戴。”

  “切,少骗人了,现在的男人啊,一出门就立刻把戒指拿下来,生怕给人知道他结了婚似的,偷吃都不方便。”

  孟平川无奈的摇摇头,这姑娘才几岁啊,一开口就是“现在的男人”。

  他懒得多说,把衣服折在胳膊间,往外走。

  女生执拗的拉住他的衣角,紧紧攥在手心,死活不肯松手,一副你别给我讲大道理我也不想听你爱情故事的模样。

  “放手。”

  “不!”

  “……”

  “你可以不喜欢我啊,但我就看不得你做不喜欢的事,你肯定不想戴这个戒指。”

  孟平川苦笑,“我不乐意谁也勉强不了我。”

  “那你为什么……”

  孟平川顿一下,“自我约束。”

  并非扁担所想的那样,拿婚姻的圣洁来捆绑程溪,更不是这姑娘以为的,他冷淡、血性,就丝毫没有敞开心扉的柔情。

  女生怔在原地,她所信仰的冷峻雪山瞬间崩塌,她嗤笑道:“道貌岸然。”

  她宁可信孟平川伪君子,也绝不承认——

  这人心沉似海,旁人费力掷一颗大石块过去,除了与海浪声片刻奏鸣,丝毫不显山露水,只有他柔情尽献时,一粒小石子便可掀起汹涌骇浪。

  只是能让他舍得敞开心扉的人,不是她。

  是另一个女生,她见过一次。

  比她高,笑起来很温暖,但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那时的孟平川不同,他从没有突然漾起过笑意,但他揽着她的腰,问她“小姐你找谁”时,整个人似乎是枯枝沐霖。

  有了气息,有了色彩,勾勒在一起,才是那个真正的他。

  ……

  ——

  自从孟平川手上戴了戒指后,拳馆的女学生就少了几个。

  按吉旸的话说,“长得丑的死活不肯走,长得漂亮的说走就走。”

  扁担在一帮帮腔,“那必须哇,长得漂亮的自尊心强,喜欢被人捧着、哄着,一看川哥这儿铜墙铁壁没戏了,还不得赶紧撤了。”

  吉旸拿手指指他,“你说她们这群妞儿是不是太死脑筋了?”

  孟平川不想参与他们俩的对话,但扁担硬拖着他一道,挽着他胳膊坐在台阶上不撒手,“就是嘛,追不上川哥还有我啊,怎么说也是一小鲜肉是不是?除了个头矮点儿……”

  “滚滚滚,有你什么事儿?!”

  吉旸也跟着他俩一屁股坐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却不知归期的老街,突然感慨:“说的也是,像我吧,三十好几了,坐过牢,现在也不大干净,想找个实实在在的媳妇儿过踏踏实实的日子,难呐。”

  扁担似懂非懂,跟着说:“难……”

  孟平川笑一下,拿手肘捅了一下吉旸,“屁话突然这么多。”

  吉旸:“进了一趟局子,突然就想成家了,下了班往被窝里一钻,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整完了就洗个澡,也不用急着走了,醒来还能看见她。”

  吉旸说得向往而真挚,“我这人从来没靠谱过,玩过的女人也不在少数,但那是真没遇上我眼巴巴稀罕的,我自己打小就没家人护着,也没看过别人家是什么样子,你说,这我哪知道怎么去建立一个家庭。”

  扁担听得入神,叹口气在孟平川胳膊上,一下子觉得吉旸这人其实比他预想的还要柔和,嚣张跋扈的外表之下,谁没有一颗残蝉归于槐荫的静心呢?

  孟平川抽出手,在吉旸肩上拍一下。

  “日子还长,谁不知道摸着石头过河。”

  “阿川,你不一样。”吉旸声音有点飘渺,像晚风吹落梨花,洁白的飘向垂在天际的虹,被艳丽的颜色所吞噬。

  吉旸说,“你学会了爱人。”

  一个人一旦学会爱另一个人,就像一片绿叶找到了它的经脉,无论风雨飘摇,夜色凄迷,只要顺延着生命线走,就一定不会往阴影里去。

  孟平川会心一笑,“有人教会了我如何爱人。”

  那个人叫程溪,她的名字一笔一划烙印在他心上。

  吉旸从局子回来,不过三天,整个人却沉着了不少。

  他不是没进过局子,但他从没以这样的方式进去过,“当归”这个代号已经在江湖漂泊十余年,也算是余路平一手栽培的,这人姓甚名谁已经无人知晓,但人人一听江北“当归”,便要胆寒三分。

  当归的地盘是被余路平吞掉的。

  这不奇怪,明面上看,余路平家底清白,甚至是平江颇负盛名,他跟知名企业家的套路如出一辙,白手起家,少年得志,如今满面春风扬言要做坚持实业兴邦,尽己所能回馈社会。

  故而这些年,他赞助了一些贫困生,也捐助了一些公益机构。

  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忌惮。

  多深厚的背景才能让一个浸渍黑暗的人如此光明磊落?

  又是何等杀伐决断的一个人,才会将当归纳入麾下。

  如今要他一条命,也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吉旸和阿厉近来因孟平川打拳的事交往过密,当归被绑住双手抛进河里,当着孟平川的面,他无能为力,但所幸,警方及时赶到。

  一看不是自杀,警方当即立案。

  主管这件案子的人姓沈,以前经常下班后找孟平川练拳,老江湖了,工作三十余年,早就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择优被孟东南砸伤那事儿,也得亏了他帮忙。

  严冬从湘城来办事时,也跟沈警官吃过一顿便饭,说起来,沈警官算是严冬的教官,排到孟平川头上,就隔了两代辈分了。

  吉旸回来后,闭口不谈此事。

  今日闲谈,孟平川心下一沉,不拘谨的问一句:“听说阿厉也被带走了?”

  “嗯,人还没捞出来呢。”

  榜单听得无趣,他听不懂当归的事,站起来拍拍屁股去找芙颖了。

  吉旸突然声音一亮,“阿川,我不拿你当外人,今天我先把话撂在这,最近可能要出事了,我心里不安。”

  “怎么说?”

  “还不是阿厉这事给弄的,他让小弟把一个人给丢河里喂鱼了,被警察发现,阿厉是没抓个现行,但偏偏……”

  吉旸往周围看一眼,凑到孟平川跟前,“但偏偏出了内鬼。”

  “阿厉的小弟?”

  “不知道,还没查到,但应该不是阿厉的小弟。”吉旸嘴里叼着烟,“听警局内部传来的消息,是有人拿手机把阿厉他们动手脚的画面给偷拍了,这才查到我们头上……”

  孟平川蹙眉,“那人死了没?”

  吉旸摇摇头,“没死,但重度昏迷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孟平川信念熄灭,如果当归侥幸捡回一条命,那余路平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就算不至于全线崩盘,也会元气大伤。

  如今当归生死未卜……

  那他就不能轻易置身事外,余路平纵容当归拐卖幼童,致使程溪跟小棠生离数十年,陌路不识,于公于私,这事必须水落石出。

  真相之所以是真相,就是无论它怎么蒙尘,都一定有揭开的那一天。

  孟平川暗想,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留下找到证据。

  一击即中,让余路平无处可逃。

  看孟平川不说话,紧皱着眉头,吉旸宽慰说:“不过也没大事,我舅舅已经摆平了,阿厉过两天就放出来。”

  孟平川心冷,“视频不要紧?”

  “嗯,那东西拍的模糊不清,一看就是非/法拍摄,警方睁只眼闭只眼就给糊弄过去了,就是真拿到台面上来说,法律好像也不允许拿这个当证据。”

  “也是。”孟平川附和。

  “嗨,不是事儿,都过去了……”

  吉旸腿有些酸了,站起来拍了下孟平川的肩膀,“我走了,最近没什么乐子。”

  孟平川在原地静坐良久,他慢慢滤清这一切。

  想要尽可能的寻找最为周全的方式,去打倒余路平,在如此密集、复杂的关系网中他要牵扯一拨人,也要排除一拨人。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不难。

  难就难在,世上安得双全法。

  天黑沉了,六月的桃花水在梅雨的名头下叫嚣。

  久旱逢甘霖,窗外花草簌簌作响,贪婪的冒着清白的浮汽。

  他突然想起那夜,泛着腥苦的海水,虽没有让当归命丧,却给孟平川心头蒙上了一层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仰望天穹,不得不承认——

  有些人他不需要只手遮天,只需要让你暗无天日就好。

  ——

  孟平川找人少的时间去了医院一趟,先跟择优的主治医师讨论了一下角膜移植手术的细节,商量了个七七八八,这事基本算作敲定。

  只要他顺利打完八进四的比赛,余路平答应当场结算。

  加上之前的存款,小二十万是有了。

  前期手术治疗的费用足够。

  想到这,孟平川难得轻松地弯了下嘴角,等择优的眼睛恢复正常,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程溪坦白,这事,应当不再那么荆棘满心。

  随后趁护士换班,孟平川又去了一趟加护病房。

  当归如今生死未卜,因涉及到他这十几年的黑暗交易,他被全程监控,旁人想近身看望虚实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孟平川心里稍微松口气,好在沈警官是负责人。

  按严冬对他的了解,大事化小,明哲保身的功夫一流,但为人到底正派,有他自己曲线救国的一套法子。

  总之,作恶者是一定逃不掉的。

  只不过偶尔要趋于满足弱者现实利益,沈警官做个和事老,说几句中听的话,两方协商,他一个人就能落到两边的好。

  至于定罪量刑,说到底,也不是他能管的事儿。

  见不到人,孟平川回家。

  在巷子口路灯下老远就看见了程溪,她蹲在地上看蚂蚁军训,是不是拿地上捡的小石子圈个地盘,仔细观察儿时所学的“蚂蚁效应”,她往路灯柱子上推一下,铁的,日积月累的刮痕在灯下闪着银光。

  “啧,看样子是咬不断了。”

  孟平川眉目柔和,走过去拿脚踢踢她的屁股,“自言自语什么?”

  程溪急着起身,人都差点没站稳,被孟平川扶住,她指了指地上的蚂蚁,兴奋道:“我走进自然呢,你看这些蚂蚁,虽然力量微小,但只要团结在一起,分工协作,它们是很有可能在明年春天,把这根柱子咬断的。”

  程溪笑着抱住他的腰,“不,也有可能是很多年后,反正跟咱们人类一样嘛,可以制定一个五年计划、技术改革战略啥的。”

  孟平川轻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你是傻的吗?”

  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

  还偏偏让他觉得特可爱。

  程溪拿鼻子蹭蹭他的脖子,“你老婆傻你很光荣哦?”

  “谁老婆?”

  “……不知道。”哎,失策了。

  孟平川把她微微推开半步,亲了下她的耳垂,问:“你在这望眼欲穿等着老公回家?”

  “……才不是。”

  “那你在这做什么?”孟平川拿手指着她鼻子,“别扯什么畜/生世界。”

  “……”

  程溪憋了半天才想起地上的玻璃杯,献宝似的拿在手里,“看。”

  “给我灌迷魂汤?”不用灌,本来就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不是,我在显摆呢,这是别的男人送我的水杯。”

  “哦。”

  “……你这什么反应?”

  “没反应。”孟平川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煞有其事道:“夜深人静,我去剁了那个兔崽子。”

  程溪扑哧笑出声,“别闹!是择优送的啦,里面的薄荷叶是我种的。”

  说到择优,孟平川明显怔了一下。

  这些天,他听到择优都会有些不自然,叫他小棠,或许他会更舒心。

  程溪见他不说话,拿手捏他的鼻子,“怎么了?小朋友的醋你也吃啊?”

  “没,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孟平川勾起嘴角,“忘了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