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你是何人座下神使?”
针杵穿过他心脏, 剧烈的绞痛令他说不出话,双手蜷缩着引锁链震颤,唇齿之间的鲜血顺着干裂的嘴唇往外渗出。
狸珠脑海里一片眩晕, 他没有来得及回答, “砰”地一声, 鲜血从他胸口冒出来,他因疼痛浑身颤抖, 口鼻一并流血,全身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冷汗至额头冒出来, 狸珠死死地拽住锁链,眼前神使面容模糊, 衣衫再次被染红。
死。
他快死了。
活不下去。
狸珠疼得死去活来, 已经毁去的面容枯皱的面皮和眼泪融在一起,呼吸尚且艰难, 随着他的呼吸声,他就会能听见自己心脏挣扎的动静。
……死不了。
还不如杀了他。
“你是谁座下神使?”
他全身脱力, 机会跪在地上,锁链支撑着他, 手腕和脚踝处被镣铐勒出红痕,磨出来一层淤青, 浓重地仿佛要折断手脚。
狸珠浑身发颤,呼吸间面容上的鲜血往下滴落,嗓间犹如破鼓风锣,耳边嗡鸣声席卷着他, 疼痛令他思绪模糊。
“………仙君………我…我……我是………仙君……座下……神……使。”
不成句的回应从舌尖卷出来, 他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指尖稍稍松开, 钉在他心脏处的针杵得以收回。
“砰”地一声,那根细长的针杵从他心脏拔出来,狸珠受力重重地磕在刑架上,那一瞬间犹如万箭穿心,他几乎要哀嚎出声。
眼睫混合了血与泪,狸珠身躯弯折,他如今已无发丝,枯瘦的双手垂下来,地上的鲜血映入眼帘,那根针杵上连带着黏连的血肉。
他能感受到心脏的位置血肉正在重新生长,生长如同再进行一遍穿心的过程,他疼得在刑架上挣扎,侧脸看到角落水盆架,他方才喝了那里的水。
疼。
好疼。
眼睫扇着汗水变得一片模糊,耳边再次传来神使的嗓音。
“你是谁座下神使。”
“——”狸珠来不及回答,嗓音堵在嗓眼,他眼前发黑,随之因席卷而来的疼痛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他躺在一张狭窄的床上。
四面是灰白的墙壁,顶上一片漆黑,似有黑泥菩萨悬塑其上,刚正之目怒目而视,他睁开眼,心脏似乎依旧在震颤的疼,他不由得按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浑身冷汗往外渗。
疼痛隐隐传来,令他浑身抽搐蜷缩成一团。
“啊啊啊啊啊——”无声的喊叫令他抓紧身侧床沿,他在这时眼角扫到了什么,两名神使守在他身旁。
他的手脚一并被束缚着,两位神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掌中拿了一把金色形状奇怪的铁块儿。
通体金色,只有前面的位置黝黑发红,似无数鲜血凝结而成。
“听闻你谎话连篇,佛言口业不可轻恕,今日为你修正口舌……张嘴。”
拿着巨大铁块的神使看不清面容,狸珠双眸微睁,他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手腕处的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动静。
他的下颌被其中一名神使按住,狸珠在此刻杏眸发直,盯着面前的神使一动也不动,他用力的挣扎,手腕被勒出几道血痕。
“放开我………混账………你们去告诉他………杀了我便是……不必留我性命。”
“姬圣怜……我要杀了你。”
狸珠眸中骤然映出凌厉之色,手腕瞬间变得鲜血淋漓,他的嘴唇被咬破,因他直呼仙君名讳,空气一瞬间变得冷凝。
“砰”地一声,狸珠整个人被按了回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石块上,磕得他一阵头晕目眩,两名神使顺势钳制住他。
“你如此大逆不道,这么看不必对你手下留情。”
“若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已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狸珠下颌传来力道,他牙根因此发颤,那巨大的铁块放进他嘴巴里,紧接着剧痛传来,他的一颗牙齿生生被拔了去。
他嗓间尖叫声被堵住,下颌被按着难以遏制的颤抖,那铁块因此磕到他上颚,生生地将皮肉一并连着扯下来。
唇齿之间顿时鲜血淋漓。
“啪”地一声,一颗沾着血的牙齿掉落在地,无尽的黑暗裹挟着恐惧之色朝他席卷而来,在此地增生成绝望与沉痛,压抑着将他推向死亡边缘。
“咳咳………咳咳…………”狸珠捂住自己的嘴唇,他手脚被束缚着,这个动作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鲜血从指缝之中溢出,他恨不得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一袭青衫染上深红血色,黏连着幽暗的郁色,他掌间碰到什么滚烫之物,顺着眼角流下来,连带着他咳出来的鲜血。
……不要掉没有意义的眼泪。
狸珠没有哪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爱哭,此时被疼痛影响,他掌间发颤,紧紧地攥紧拳头,瘦弱的躯体在石床之上摇摇欲坠,犹如一直要被折断的蒲苇。
他的牙齿一颗颗被拔去,又一颗颗被安上去,上面沾了一圈金光符咒。
“凡是仙君所言,不可违逆。”
“不可撒谎,不可僭越,不可欺瞒,不可不敬。”
“你是仙君的奴仆,此生忠于仙君,是仙君最忠诚的信徒。”
狸珠牙齿被重新镶回去,他齿间鲜血含混不清,杏眼在黑暗之中光芒消散,面色惨白如同一具枯槁的尸体,随着神使的话音不断重复。
“……不可撒谎…不可僭越……不可欺瞒…不可不敬。”
“我是仙君的奴仆……此生忠于仙君……是仙君最忠诚的信徒。”
“仙君要我死我便去死……不忠于仙君永不入轮回。”
“……我是仙君座下神使。”
狸珠待在阴暗环境里,此地处处都是凸出来的玉柱,他无处可去,每过一日便用牙齿在胳膊上咬出一道伤口,以此来记录时间。
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十日过去了……一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
他在此地狱之中不见天日。
三月时间转瞬而逝,他长出来的新的发丝和皮肉,业火灼烧已不见痕迹,神使为他准备了新的衣衫,如此看来,他仿若与先前没有分别。
不见全身被洗涤一遍,见到仙君神像,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先跪下念一遍心经,陈诉自身罪过。
“弟子罪不容诛……不该撒谎,不该欺瞒,不该心向邪祟,弟子罪该万死。”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脊背随之弯曲,直到脑袋磕的淤青,他才迟缓地感到疼痛,耳边嗡嗡作响,身后似有动静。
他此时后知后觉,听到了神使的哀鸣声色,漫天的火光烧了整座殿,业火自殿宇深处而起,火烧连天,连带着仙君神像受灼烧垂危。
如此,将他烧死在这里倒也不错。
“砰”地一声,巨大的梁柱被一剑劈开,火光之中,一道身影从殿外踏进来,神使被一剑穿心。
来人墨色玄衣,衣侧鹤纹纷飞。漆黑深目绮丽之色遮掩,眸中郁色连天,浓艳的侧脸疤痕与火光交织在一起,犹如修罗自火中而生,长剑劈碎了梁柱,双目牢牢地锁定了他。
“狸珠——”
狸珠整个人被抱住,他下意识地瑟缩一下,此不过是身体反应,被雪香笼罩,他并不是畏惧眼前人。
岐察觉到他的反应,紧紧地箍着他,眼眸之中晦暗滔天,无尽的幽暗随之而生。
狸珠有些疑惑,分明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他察觉到耳边人的呼吸,顺着不解的看过去,掌间倏然碰到了滚烫之物。
透明的液体滴落在掌心,分明是温暖的温度,为什么他会感到心脏闷闷的疼,迟缓地再次凌迟他。
是在心疼他吗。
“不要哭了。”狸珠开了口,他顺着拍了拍岐的肩膀,眼中一并随之有些模糊。
先前已经发誓不再掉眼泪,为何因这人,轻而易举便让他破下防备,让他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我烧了这座圣存殿,狸珠……跟我走吧,我会替你报仇,连带着神殿一并烧了如何?”
“……不可以,”温暖的怀抱,让他有些贪婪,却又有些畏惧,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我要亲手杀了他,此地不过是幻境,不除他……便回不到原本的世界。”狸珠睁眼看人,他轻轻地扣在岐的肩膀上。
“不必你为我费心。”
他看着眼前人,眼中似有缠绵的温柔溢散而出。
“我……并不疼,不必担心我。”
狸珠话音方落,他随即被吻住,兴许是知晓他在撒谎,岐咬在他唇畔,很快担心他疼,又轻轻地舔舐他的伤口。
那双浓稠阴郁的眼此时浮出无尽怜惜,诸多复杂的情绪闪过,最后转成某种凝重晦涩的情绪。
“你知晓……我不会不答应你。”
“你若执意如此,便把这个带上……这是我的原身,兴许能保护你。”岐放进了他掌心。
那是一截冰冷的指骨。
“我先前一直未曾告诉你,我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人间相时我尚没有意识,直到他飞升成仙,我才有意识。”
“我不知你我前缘,只知见你便心生怜惜。原先我一直不愿与他有牵连,如今倒希望我与他关联紧密一些。”
“这般,若是杀了我,他便能不复存在……如此也能解你心忧。”
“………我爱你。”
狸珠紧紧地握着那一截指骨,他置身在火海之中,火光明烈了他的双眼,如此泪珠亦被灼烧,不见他落泪狼狈之相。
“……我亦是如此。凡我一息尚存,爱你如若初见。”
明火灼身,烧去皮相,冶心磋磨,百炼难屈,千沉万痛,意骨化肉,洗涤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