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十九日 君约 542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9章

  许惟手心渐渐渗出汗。她声音低下来, “……他说了什么?”

  何砚看出她的不安。他一时有点不习惯, 也终于感觉到眼前这个姑娘和方玥的不同。这样的情绪他从来没有在方玥身上看到过。相识以来,他眼里的方玥一直是冷漠疏离的, 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什么,应该不会像她妹妹这样因为一个男人不安。

  撇去警察的身份,何砚对许惟或多或少抱有一些同情。他很自然地安慰道:“你别紧张, 钟恒并没有介意这个, 他看上去应该是很心疼。”何砚停了下,试图把昨晚钟恒的情绪描述得更准确一些,“就我看来, 他明显更在意你这些年的处境,甚至因此有些自责。”

  何砚想起昨晚,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说钟恒因此哭了一顿。

  “他今天本来不想让我见你, 就是怕我跟你提这些,毕竟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何砚说,“不过, 我倒认为,你心里应该已经很清楚了。这些事总是要解决的, 你姐姐做错了事,她必须承担, 我只是把她的要求告诉你,如果你拒绝见她,我也不可能勉强你。”

  许惟:“其实我也想当面问问她。”

  “我能理解。”何砚说, “如果你答应了,我这边可以安排,不过你的身体目前还很虚弱,不用着急,晚几天也可以。”

  许惟摇头:“我不想拖很久,后天行么。”

  何砚微微皱眉:“身体可以?”

  “应该没问题。”

  “钟恒恐怕不放心?”

  “没事,我跟他说。”

  “那好。”何砚说,“我安排好了联系钟恒。”

  “好。”

  何砚想了想,说:“至于你跟方玥的名字互换的事,虽然已经过了追诉期,但该纠正的还是要纠正,方玥的学历应该会被注销,你们各自都要用回自己的名字,档案修改等具体操作我们会和宜城市局共同解决,之后我会安排人负责联络你,到时你配合就行。”

  许惟点头:“好。”

  何砚说:“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许惟默了默,问:“方玥可能会怎么判?”

  “不好说,这个得看具体情况。”何砚说,“虽然是个杀人案,但情节不同区别也挺大。不过不管是哪种,她这七年掩盖犯罪事实,逃避法律制裁属实,量刑应该从重。”

  许惟没再问别的。

  关于方敏英,一句也没问。

  钟恒速度很快,一刻钟左右就买好早餐回来。

  何砚在走廊等着,直截了当告诉他:“她全都知道了。”在钟恒变脸之前立刻补充完,“不是我提的,她自己问的。”

  “你都说了?”

  “你顾忌得太多了。”何砚说道,“其实她心里头清清楚楚,该接受的早接受了,说开了最好。”他停了下,提醒钟恒,“她挺在意你的态度,问了好几句,大概怕你介意。”

  钟恒顿了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何砚走后,他独自在走廊站了一会。

  许惟躺在床上看见他拿着早餐进来。

  “你买了什么?”她眼睛一路追着他。

  钟恒走过去,把袋子放桌上,端着粥过来说:“粥和米糕,你现在要吃清淡的。”

  “哦。”

  钟恒把床摇高,注意着她的伤:“背很疼吗?”

  许惟摇头。

  钟恒垂着眼,慢慢往下卷着被子,低着声:“你总骗我。”

  许惟微微一怔。

  钟恒却没再说什么,他已经拿起碗,用勺子舀了粥,吹凉了递到她嘴边。

  许惟吃了。是甜粥,味道淡淡的,不腻,适合她的口味。

  钟恒盯着她的脸庞:“好吃?”

  许惟点头,眼睛觑着他,看两秒,视线又落下,望着他手里的粥。

  钟恒喂得慢,许惟一口一口也吃得慢,但最后还是把一整碗甜粥都吃完了。

  “米糕还吃不吃?”

  “吃不下了。”许惟问,“你早饭吃什么。”刚问完,就见钟恒从桌上拿来三个花卷,坐到凳子上。他吃东西一直比她快很多,几大口解决一个。

  许惟盯着他看。

  钟恒偶尔一个抬眼,跟她目光直直碰上。

  许惟移开视线,望着白被单。屋里只有他咀嚼的声音。

  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钟恒吃完了,起身丢掉垃圾,拿毛巾给许惟抹了抹脸,再把床降下去,给她盖上薄被,扯平被角的时候,他的手被许惟握住。

  钟恒没吭声,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钟恒。”

  他应:“嗯。”他等着她继续说话,她却没了第二句,只是还抓着他的手,有点儿用力。

  钟恒没耐心,自己说:“我们有话没讲完,记得?”

  许惟点头。

  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他眼神渐深,“你去了安城?”

  许惟微顿。

  “因为我?”他头低下来,彼此脸庞的距离更近,呼吸可闻。

  许惟没有回答,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钟恒唇角翘了翘,笑容微苦,“不敢看我了?”

  “没有。”

  “一直在那?”

  “嗯。”

  “在哪个区?”

  “水云区。”

  “去过我学校?”

  许惟点头。

  “见过我?”

  摇头。

  ……

  钟恒那只手掌转了转,反把她的手包到掌心攥紧,另一只手抬起来,捧着她的脸,亲了亲,不往后问了。

  他心里做了决断。

  许惟在医院又躺了一天,到三十号状态更好了一些。

  中午,护士来给她换药,背上的烫伤处理起来最麻烦,许惟侧着身,幸好病号服的领口够大,不用完全脱掉,还算方便。

  她没让钟恒留在这,又把他支出去买饭。

  小护士手脚相当利索,涂药很快,几分钟就涂完,盖上纱布包好,叮嘱许惟,“睡觉注意点,能侧着就侧着,不要乱磨蹭,否则会更难愈合的。”她说着也有点惋惜,女孩子的背本来也是很美的地方,光滑白皙,多好看哪,结果伤成这样。

  许惟应了声“知道了”,跟她道了声谢。

  钟恒回来时,小护士已经走了。许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侧着身体躺着。她中午食欲差,吃几口泡饭就睡了。

  等到睡醒,时间已经不早,没想到蒋俞生来了。

  蒋俞生那晚没受伤,只是被烟呛到,情况轻微,只在医院待了一会很快就醒了,一直由市局那边的女警暂时照顾。今天他请求那位女警带他过来医院。

  钟恒见到他的第一眼,没认出来,再看两眼,对这小孩有了些印象,但并不深,那晚他顾不上别的,把许惟送到医院才稍微回过魂,只是在医院看过蒋俞生一眼,没想过这小孩会来找许惟。

  蒋俞生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身上干干净净,跟那天晚上脏兮兮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到钟恒,他有点怯,站在门边朝他比划两下。

  钟恒看不懂,皱着眉,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见他没动,蒋俞生有点着急,回头看向站在楼廊的女警。

  “你进去吧。”女警朝他示意。

  蒋俞生于是没再看钟恒,绕开他跑过去。

  许惟刚睡醒,还有点迷糊,睁眼看见他,愣了愣:“俞生?”

  蒋俞生点点头,小脸皱得紧紧,站在两米之外打量她,似乎不敢靠近。

  “你怎么来了?”许惟问他。

  蒋俞生比划着告诉她,许惟看个半懂,喊他:“过来点,俞生。”

  蒋俞生走过去,许惟看了看他:“你有没有受伤?”

  他摇头表示没有,乌黑的眼珠一直看着她。过了一会,那眼睛里就滚出眼泪,他靠近了,拉住许惟的手,哭得安安静静。哭了一会,自个把眼泪抹干净。

  钟恒站在那看着这一幕,脸色莫名有点沉重。

  蒋俞生没松开许惟,他在床边坐下来。

  许惟安慰了一会,抬头示意钟恒拿个水果来。桌上放着香蕉、苹果。

  钟恒扯了两根香蕉,走过来递给蒋俞生。

  蒋俞生没接,看着许惟。

  许惟说:“你吃吧。”

  他这才松手,接了香蕉,剥好一个自己没吃,却递给许惟嘴边。

  钟恒:“……”

  蒋俞生眼神殷殷切切,许惟没忍心辜负他好意。

  等她都吃完了,蒋俞生自己才吃了另一个。

  他背上背着警察送的书包,里头有画笔和本子。他吃完香蕉把书包打开,取出一副画给许惟看。

  画纸上是件花裙子,比他上次画的那件更好看。

  他拿出笔在画纸底下写了几个字:你喜不喜欢这个?

  许惟点头:“喜欢啊,很好看。”

  蒋俞生似乎松了一口气,黑眼睛晶亮,他又飞快地写:那我买这个给你。

  许惟很配合:“好啊。”

  钟恒:“……”

  许惟没注意他,问蒋俞生:“你现在住在哪?”

  他写给她看:警察那里。

  许惟:“害怕吗?”

  蒋俞生摇头。

  许惟没再问。

  蒋俞生对这一切似乎无知无觉。他没有提起蒋丛成,也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情绪,他仍然专心地在给纸上的花裙子添颜色。

  大概待了半个多小时,蒋俞生就被女警带走了。临走前,他把那副画留给许惟。

  钟恒送他们出门,走回来说:“那天是这小孩打的电话?”

  许惟点头:“嗯。他好像是蒋丛成捡来的孩子。”

  钟恒点点头,懂了。

  难怪那天电话里都没人说话。

  “他跟你处得很好?”钟恒瞅着那副画。

  许惟点点头:“嗯,还好。”许惟把画放下,对钟恒说,“我明天去见一下方玥。”

  钟恒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你见她干什么?何队说的?”

  许惟摇头,“跟何队没关系,是我自己有些话要问她。”

  钟恒看着她,不吭声。

  许惟说:“你别担心。”

  钟恒怎么会不担心?他想起方玥对许惟做的事,杀人的心都有。

  “那样的人,你还拿她当姐?”钟恒定定地看着她,眉头蹙紧。

  “没有。”许惟说,“钟恒,我跟那个家牵扯了二十八年,我跟她也是,或许应该做个了断。”

  钟恒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你现在身体不行。”

  “没关系,伤口都不出血了,我精神也不错。”许惟说,“我想早点结束。”

  钟恒低下头,没有再拦阻,他知道她主意已定,劝不住。毕竟她才是当事人,她是什么感受,旁人没法体会,更没资格代她做决定。

  “我跟你一道去。”他说。

  “好。”

  这事情就算说定,晚上何砚的电话也打来,说好第二天早上他安排车来接。

  钟恒挂掉电话,脸色一直不好,有点儿躁。也许是今天得知她要见方玥,他压下去的郁气又涌上来。

  他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回来时,见许惟靠在床上看他买回来的杂志。

  他坐在凳子上擦头发,看她慢慢翻着书页,平平静静。

  等他擦完头发,许惟也翻完了。

  钟恒把床摇下去,“睡觉了。”

  他仍然坐在凳子上。

  许惟说:“你今天上来睡,我伤口没那么容易碰到。”

  “真碰到流血了怪谁?”他调好室内温度,给她盖上被子,催促:“闭眼睛。”

  许惟没听。

  钟恒本来心里就不安稳,给她这么一闹,更难受:“许惟,你他妈就想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是吧?横竖你不心疼,疼死的都是老子。”

  许惟蓦地一怔。

  屋里气氛僵了僵。

  钟恒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别过脸。

  “钟恒。”许惟想了想,斟酌着说,“我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钟恒没吭声,缓了缓,目光挪过来,看她一会,已经后悔了。

  吼她干什么。

  他就那么站了一会,左想右想没找着合适的话,索性脱了外裤,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

  许惟一时惊讶。从前都是别人哄他,他向来不会反思,要人铺好台阶才往下走,难得像今天这样。

  她往旁边挪,给他腾位置,被钟恒攥住手。

  许惟没再动。

  钟恒没松手,轻轻捏着她手指,脑袋凑过来,低着声:“不该吼你,别生气。”

  许惟说:“没生气。”

  他嗯了声,手在被子里攥住她,“睡觉。”

  屋里灯暗掉,安安静静。

  许惟想了想,说:“那天对不起,让你担心。”

  钟恒没接话,嘴唇在她脸颊上吻了吻。

  *

  第二天,何砚叫人来接。

  钟恒给许惟换了衣服,抱她下楼,直接把她送进车里。

  一路上,他坐她旁边,心情复杂。

  许惟倒很平静。

  这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本来就是个结束的日子。

  许惟是在看守所见到方玥的。

  她们隔着一道铁栅栏看到对方。意外的是,两个人都很平静。

  上次见面,方玥还是光鲜亮丽,现在已经明显憔悴了。方玥的短发让许惟多看了两眼,她去年也剪过这样的短发。

  大概有一分多钟的沉默,最后还是方玥先开口:“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许惟说,“死不了。”

  方玥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庞,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再见我,你有什么要问的?你先说。”

  “我就问一句。”许惟说,“你是不是从小时候就讨厌我,和妈妈一样讨厌我?”

  方玥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停顿了好一会,她才开口:“你这么想?”

  许惟没有说话。

  方玥笑了笑,“我说不是,你大概不会相信。不过,确实不是,我没真正地讨厌过你,至于妈,我还真不知道她怎么想,也许只是更心疼我,毕竟你一出生就很健康,我却差点死掉。而且,你也不听话,她喜欢乖的,你也知道。”

  她说完,许惟没立刻接话,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

  许惟说:“我问完了,没别的要说。何队说,是你要见我,还有什么事?”

  方玥说:“其实也没什么。有些陈年旧事,给你个交代。”

  “什么?”

  “我那房子钥匙,你还有吧?房间床头柜里有保险柜钥匙,有些你的旧东西放在里面,你有空去取一下。”

  “我没有旧东西在你那。”

  “那可未必。”方玥说,“你最好还是去看一下。另外,那栋房子我打算给你,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可以卖了。”

  “我不要你的东西。”许惟说。

  方玥顿了下,淡笑:“你这个人还是傻倔,吃苦受罪好像对你一点用都没有,棱角磨不圆,你活得总不会轻松。不过随便你吧,外婆和妈我都安排好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许惟:“你说完了?”

  “差不多。”方玥看着她,“小惟,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

  “当年如果你忍一忍,没打伤那个男人,可能你的人生完全不一样。”

  “我没后悔。”许惟说,“我做错了,也承担过了。”

  方玥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问:“今天几号了。”

  “三十一。”

  “行。”方玥说,“结束了。我那份,我自己去承担。”

  方玥被带进去。

  许惟肩背往后,靠在椅子上,独自坐了一会。

  不知过了几分钟,有人进来,把她抱起来。

  许惟脸贴在他胸口:“钟恒,你的求婚还作数么。”

  钟恒几乎顿了一下,手臂微微收紧,低头看她:“当然。”

  *

  一直到七月的最后一天,蒋丛成终于见到了方玥。

  在许惟离开看守所后,何砚再次提审了方玥。这次的审讯很顺利,方玥如实交代了七年前在七渡镇向阳小学的误杀案,包括蒋丛成替她隐瞒事实的整个经过。

  何砚没想到,当年一点微小的冲突居然是事情的源头,冲动情绪下的伤人行为致人死亡,却因被掩盖而发酵出后续的一切。

  多少有些戏剧化。

  审讯的最后,何砚提及蒋丛成要求见她。

  方玥几乎没有思考,应道:“好。”

  这次见面安排在提审室里。

  方玥先被带过去,蒋丛成一出现就死死地盯着她。这几日的关押让他身上的阴郁和病态更加外显。

  和他相比,方玥显得过于风平浪静。她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面前蒋丛成那张脸庞似乎比从前更黑,他整个人都无比黯淡。方玥觉得他这个样子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潮湿阴暗,一辈子见不了天日。

  坐下来后,方玥一直不开口,就那么看着。

  蒋丛成那双黑魆魆的小眼睛渐渐变得赤红。

  方玥看着看着,淡淡地笑出了声:“蒋总,不认识了?”

  蒋丛成瘦削的脸庞紧紧绷起来。

  “想不到是吧。”方玥看着他,“我也能赢你一次。”

  蒋丛成声音低颤:“赔上你这辈子,值?”

  “值不值,我自己清楚。”

  蒋丛成目光森冷:“你蠢不蠢?我有对不起你?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比我对你更好?”

  “你是男人?”方玥像听到笑话一般,“你确定?要不要脱裤子看看?”

  蒋丛成一震,手攥成拳,额头上青筋暴出。他心里的火快要喷薄。

  “你以为装得很好,捡个小哑巴当儿子养,掩人耳目?”方玥目光平淡,“看开点,你真不算男人。”

  “闭嘴!”蒋丛成浑身发抖,脸色青白,那双眼睛却红得要滴血:“闭嘴!贱人!”他几乎在嘶吼。

  蒋丛成被警察按住。

  方玥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到最后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最后的一次碰面以蒋丛成的发疯告终。

  这是二零一五年的七月三十一日。

  晚上八点,所有审讯都已结束。何砚忙完亲自跑了一趟医院,把许惟的行李箱送过去,这边的工作就快结束,他顺道提前道个别。

  他到病房的时候,许惟已经睡着了。

  钟恒接过行李箱轻轻放好。何砚拍拍他的肩,低声说:“她这睡着了,你有空闲不?咱们出去喝点。”

  钟恒朝病床看了一眼,走到桌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个烟盒拆开,给许惟留了句话放在床头。

  医院往前走半条街,有吃饭的排档。

  他们没点多少食物,倒是要了好几瓶脾酒。何砚全都打开,整瓶推过去:“总算是了结了。”他仰头倒了一大口灌下去,问道,“你后面怎么打算?”

  “还在想。”钟恒说,“没有决定。”

  “老赵上次还说过,你这个人太随性,没什么顾忌的、觉得做警察有劲就去了,遇到看不惯的事儿转头就能干干脆脆走了,一点沙子也不容,好像做什么决定都随心所欲,轻松得很。”

  钟恒喝了口酒,承认:“那时候不需要规划,一个人胡乱过怎么都成,想做什么就去试。”

  “现在不一样了?”

  钟恒没作声,沉默了一会,头点了点。

  何砚也大概明白了,说:“也好,隔了十年还能到一块儿,这多大的缘分,是该好好珍惜,那准备什么时候办事?”

  钟恒低头笑:“这得听她的。”

  何砚也笑了:“到时要有空,我也给你们送祝福去。”

  “谢了。”

  两人喝掉几瓶脾酒才散。

  钟恒独自沿着街道往医院走,地上的影子跟随着他走过几盏路灯。到了医院门口,他没立刻上去,在楼下小花坛的石阶上坐了一会。

  酒劲儿上来了,钟恒仰着头,抬手揉揉额,摸出手机给赵则拨去一个电话。

  赵则那家伙不知在忙啥,铃声响了半天才接,大嗓门炸着:“钟恒,你还真是乐不思蜀了,我都快把咱们旅馆装修完了!你到底啥时回来,我昨晚想泥鳅都想得失眠了!”

  钟恒闭着眼,没有说话。

  赵则在那头碎碎念,把家里附近大小事情汇报一遍,末了叹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你那边咋就没进度呢?大半个月过去了,隔壁老王家猫姑娘都生一窝崽子了,你们俩那点陈年旧情到底还能不能燃了?”

  钟恒喉咙滚了滚,微抿的唇带出点笑声:“世纪大酒店108桌还算数吗?”

  电话那头,赵则瞬间懵逼:“哈?”

  钟恒笑声渐低,手肘撑在腿上,有点酸苦又有点愉悦地说:“赵则,老子要跟许惟结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