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林锦承X关璞Ⅱ
I.
关璞的衣橱渐渐丰富起来。
读到高中后, 她原先和妈妈共用的老式立柜摆放不下,林锦承说, 他差人从饭店搬走一个, 周六送到。听说是欧式的四门衣橱, 象牙白色, 布满优雅精致的雕花。关璞曾在商场橱窗见过类似的,美得仿佛从童话走出的那般。
这两年林锦承送她许多名牌衣物, 照他的欣赏和口味,把她包裹成他想象的样子。每一次他把关璞带回家, 叫她穿给他看。他两腿大敞着,瘫坐在沙发上, 看她拘谨地走出来。要是满意了他就点头, 面无表情地冷声说:“拿走。”
关璞惴惴不安, 害怕他会做别的事情,可他从来没有流露过一丁点侵.犯她的念头, 这让她又有点失落。
李不琢也留意到她的变化,关璞便用“妈妈的生意有了起色, 家里比过去好多了”拿来搪塞。
她看得出李不琢是真心对她好,但那一阵关磊遭遇下岗,整天游手好闲地在家里向关璞嚼庄佩茹的舌根。说她不是个正经的女人, 仗着爬过饭店经理的床才混得好,还说下岗全赖撞破了他们的破事。
关璞当然不信,后来得知关磊曾经去偷拍庄佩茹和林善培的床.照,结果让那两人发现, 他被林善培找人揍了一顿,揍得有点狠,差点折进一条腿。
所以林善培安排他下岗,他乐呵呵的,反正有钱拿,只逢人就说庄佩茹的坏话。
关璞听多了动摇起来,看庄佩茹的眼神越发微妙,不肯再上李不琢家里玩。
反正对她来说,有没有朋友不重要,被人误解也不重要,大不了重新回到起点,只要那个人的视线还肯在她身上流连。
周五上午最后两节是体育课,安排女生测试仰卧起坐。那是李不琢最不擅长的项目,她做完一分钟,死鱼一样扑进关璞怀里,搂住她的腰大叫要命。
她看到关璞身后的宝矿力,直呼要喝两口。
关璞犹犹豫豫地递给她:“我喝过欸……”
李不琢爽朗地拧开瓶盖,咕嘟灌下两口,拿衣服擦擦瓶沿:“我跟你还介意什么?”
体育老师提前十分钟放学,李不琢要去高三等沈初觉,让关璞先走。
看她远去的背影凝成阳光下的一个点,关璞站在黑色的煤渣跑道上想,就因为那个姓沈的男生,林锦承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她不懂他为什么不愿好好说出心意,每次和李不琢碰面两个人都剑拔弩张,他明明心中存有温柔,却一次也没有让她看见。
天很热,蝉声轰鸣。
关璞一手搭着校服上衣,一手握着那瓶宝矿力,在烈日下慢吞吞地走。
出了校门,她一眼瞧见林锦承靠着路边的公交站牌。
没几个等车的人,他松垮垮地站那玩手机很是醒目,余光扫到停在几米外的关璞,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
关璞赶紧跟上,与他始终保持几米的距离。
林锦承脚步轻松,绕过几个弯径直走入一条小巷。关璞突然紧张,想起那是她曾经被抢劫的地方。
“进来啊。”
斑驳剥落的墙角一滩积水未干,爬上星点苔藓,他的声音从墙后传来。关璞迟疑地上前,刚露半张脸就被他不由分说地拽过去。
林锦承把她生硬地按在墙上。
关璞头撞了一下,有点疼,一边揉一边皱眉看他。
他不说话,上上下下地打量,像在等她。关璞左右看了看,小声问:“就这里啊?”
没有别的出路,头顶蒙着灰尘的窗户,和被横七竖八的电线和晾衣绳分割破碎的天空,随时会有花盆砸下的危险。身侧是一排平房,上次林锦承就蹲在房顶出声制止了那些人。
林锦承垂眼看她,脸没在阴影里,嘴角慢慢提起。
“她喝了我的水。”关璞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不解地问,“你也要喝……”
最后那个疑问词被他用嘴堵住。
他的唇很凉,激得关璞两条手臂爬满了鸡皮疙瘩。掠夺式的吻,像要夺走她的呼吸和体温那样在她嘴里翻天覆地。
关璞想推开他,却被搂紧了腰。
他身上热烘烘的,好像出了汗。
就在关璞快窒息昏过去的时候,林锦承松开她,气喘吁吁地伏在她肩上,空虚地说:“你要是她就好了。”
那一瞬间,关璞前所未有地失望。
从一开始就清楚他只是把她当作替身和工具,想着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尽量满足他,她心甘情愿。
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贪求更多。
说到底,她只是个普通人,把欲望锁在心里假装看不见,不代表它们不存在。以前一味拒绝,因为不敢怀有期待。是眼前这人教会她许多,如何察言观色,如何与人周旋,使她比过去轻盈,让她懂得和人打交道不是件难事。
而且有些事情注定了只有她才能做到。
关璞这么想着,把搭在肘间的校服往地上一扔,捉住林锦承的一只手,颤抖地放在胸前:“她……她还靠上来……”
她一向介意自己比同龄女生发育早,恨不得每天包裹严实,却在这一刻向他敞开。
这举动出乎林锦承的意料,他停了一下,瞟了眼她烧红的耳根,张开五指覆上,手感好得他某个地方当即就以肉眼可见的弧度挺立。
关璞紧紧闭上眼睛,一声不吭地勾住他的脖子,任由他动作。
林锦承的呼吸粗重又凌乱,片刻凶狠地摘下她一只手往下探去,冷笑:“你自己闯的祸,总要自己收拾吧?我没那个打算,你用手就好了,不要说我欺负你。”
皮带扣子解开的弹响清晰。
后来关璞回家洗了七八遍的手,那股腥味似乎还没消失。
N.
林锦承不记得曾经救过她,却对那次站她窗前有些印象。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沙发上翘起腿,慵懒地说:“你每天看我那么久,我不就特意回你一次吗?”
关璞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像是“你这样的不就容易受人控制吗”,或是“我不过心血来潮施舍一点垂怜”。
但是来不及了,就算他真的只是施舍,关璞也愿跟在他身后摇尾巴。
她安静地枕在他胸口,全靠他搂住才没有滚下沙发。
林锦承斜睨她,侧身抱紧,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呼出:“我到现在还没办了你,真是个奇迹。”
关璞的脸贴紧他,闷声说:“……你可以办。”
“你别想太多,我不缺要办的人。”林锦承说着,吻她的头发。
关璞知道,他肯定有事情交代。
果然,
“那两人现在相隔十万八千里,不如你帮我个忙。”
“嗯。”
“你拿点本事出来,叫沈初觉办了你。”林锦承算盘打得响,“就凭李不琢的个性,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
关璞久久地沉默。
林锦承没耐性,立马撵她出门。关璞抱着一堆衣服站在门外,异常的冷。
她当然做不到,哪怕她确实去找沈初觉,可他刀枪不入,不是脱几件衣服就能引.诱的。虽然这也是后话,因为关璞当时很害怕,沈初觉说到底是个男人,她拿不准他的反应,趁着高烧只顾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连解开扣子的勇气都没有。
回到澍城林锦承刻意避着不见她。
不过那一阵他心情很好,因为关璞去这一趟已经成功挑拨了那两人的关系,还诱使李不琢答应同他假扮情侣。
后来李不琢带着关璞出现,林锦承也不讥笑她土气,嫌她碍事了。
关璞心里的悲哀潮水一样上涨,去了几次就借口有事,不再陪她一起。
*
那天傍晚闷得厉害,天空黑压压的,关璞帮妈妈从外面的晾衣绳上收被套和床单。
铃声冷不丁响起,是林锦承买给她的手机。
关璞看到是他打来的,心里咯噔一响。
线路接通后,那边只有些嘈杂的背景音,汽车鸣笛声和公交车开门时的报站声。她听出某个站台的名字,大声问:“林锦承,是你吗?”
对方挂断。
关璞当即大步跑出去,把妈妈的叫骂声远远甩在身后。
她认得那个站,在他家附近。
到的时候天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
林锦承穿着短裤拖鞋站在马路边,一脸茫然。关璞碰了碰他的手臂,凉得吓人,然后看到他全身筛糠似地抖,听见他牙齿碰撞的声音。
少顷雨下大了,关璞把他拉进一旁的站台,还没站稳,就被他抱住。
他双眼失去焦点,仿佛只是单纯想找个热源捂暖自己。他双手收紧,和她的身体紧密贴在一起,骨头硌着骨头。
这场雨来得急,下班高峰期过去,偌大的站台只有他们。
林锦承“唔”地吐出一包血,关璞从中看出地上还有一颗牙。
血水混着雨水流向城市排水道。
雨声喧嚣,林锦承贪恋她的体温,用手臂擦去嘴角的血,又抱紧她。
“不要走。”
他声音嘶哑,勉强发出三个字。
关璞猜到和他家事有关,谁不知道林善培外面彩旗飘飘,他老婆表面上坐得住,其实私下早在转移他的钱财,给自己铺后路。
想必眼下刚爆发了一场,祸及无辜。
“不走。”关璞抱住他的头,一想到他第一个想起的人是她,心酸又欣慰,“我不会离开你。”
C.
关璞在马赛买了一张有效期两天的城市通票。
第一天她在城里随意闲逛,找到一家名叫Les Galies的餐厅喝鱼汤。
蛋黄色的鱼汤和面包先上桌。
她去的早,餐厅还没有其他客人。餐桌上铺着白色台布,从窗户看去,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笑意恬然。
海鲜风味的鱼汤鲜美,还嚼到洋葱和土豆。她没想到鱼和鱼汤分开上,于是等鱼的时候,关璞认真回想过去,惊讶这些年竟然真的没有离开林锦承。
H.
不,他们也曾一度失散。
E.
当年沈初觉和李不琢相继离开澍城后,林锦承陷入彻底的消沉,似乎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那段时间关璞也难熬。
蓝海饭店效益每况愈下,已经走到了末路。
关家气氛空前紧张,关璞妈妈除了摆夜市摊位,又增加了推早餐车去小学门外卖早餐这一项,才稍微放松了一家人绷紧的神经。
升到高三后,所有人都心无旁骛地复习,关璞不敢例外。
而林锦承在学校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终于,连续一周没见到他,电话也打不通。关璞坐不住,向他们班的人打听他的下落,这才知道,林锦承不但搬了家,还转学去了别的城市。
于是她负气去理发店剪掉一头长发,看着镜中那张清爽利落的脸,她想,是你先走的。
*
那以后关璞的人生轨迹与普通女孩子无异,顺利考入本市大学,学习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专业。
她如李不琢当初所说,个子高,身材好,稍加打扮便是美人。工科专业的男女比例失衡,她个性温婉,人缘也好,自然备受追捧。
关璞想过放下林锦承,很快接受了别人的告白。
她和对方约好晚上在女生宿舍楼下见面,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已经是冬天了,凉风习习。
关璞莫名感到阵阵凉意,想打喷嚏,正要从包里拿纸巾出来,她察觉有人靠近。
“我不是说过,不准你剪头发吗?”
她眼前黑了黑。
一瞬间,过去练出的灵敏全部消失,最初那个笨拙木讷的自己好像又回来了,她动弹不得,听到他继续说:“胆子不小啊。”
他拥她入怀,贴在她耳边放低了声音:“你想过我回来的时候,怎么迎接我吗?”
“没……我……”
“你没想好不要紧,我想好了。”
林锦承进入得粗暴,没什么温柔爱.抚一系列的开场,把关璞放倒在旅馆的床.上后,直奔主题。
她疼得差点晕厥,被他喝令“大声叫出来”。
不行,她做不到,唯独这点她不愿。
这是关璞唯一想保留的,与李不琢的区别,不想在与他最亲密的时刻还要充当别人的替身。
林锦承当然不满意,拉着关璞去淋浴间冲澡的时候,又要了她一次。
狭窄的房间,只够容纳一张床。窗外霓虹闪烁,映得天花板红红蓝蓝地变幻。
睡觉的时候,他紧紧搂着她,不许她挣脱。
关璞轻声问:“林锦承,你还走吗?”
“不走。”
“真的?”
“你少啰嗦。”
“让我陪你好不好?”
林锦承轻轻笑出声:“我有女朋友啊,你不介意吗?”
“可你不是……”喜欢李不琢吗?
“人生那么短暂,不好好玩玩,怎么对得起自己?”
关璞噤声,闭上眼睛,只当这是一场噩梦,祈祷自己快点睡着。
然而林锦承不依不饶,手贴着她的脸,又捏了捏她的下巴,小孩子耍赖一样哼道:“不过你已经说要陪我了,不能说话不算数。”
*
直到大四毕业,没有男生再追过关璞。
人人都知道,她身边有个不好惹的男人,把她吃得死死的。
N.
在国内计划马赛的行程时,不少人推荐有着壮阔峡湾风景的卡朗格国家公园,关璞列入“必去”的名单,欣然前往。
听说那有美丽的登山步道,还有高耸的悬崖。
她其实没有想过回去,买好国内前往厦门的机票不过是种假象。从踏上法国的那一刻,她就注意到身后鬼鬼祟祟的两个人,想必是林善培派来的。
关璞打算将计就计,既然抱着赴死的决心,就让他们送自己上路。
她不可能还一脸轻松地带着旅行后的好心情回到澍城,假装什么都发生,平静看着他和别人结婚。她仅仅想一想,就如万蚁噬心。
途中关璞停下休息,看向清澈如绿松石的海水,和其他人一起开怀大笑。
——我陪你到最后,说话算数的。
G.
招呼其他人先走,说自己想留下继续看风景后,关璞坐在崖边。
她考虑这样的高度,自己跳下去和被人推下去应该是同样的下场,想象被碧蓝海水淹没的景象。
明亮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仰头闭上眼睛。
光线把眼睑烤热,太明亮了,连记忆里的林锦承也模糊不清,化作纸片似的小人。关璞营营想起一首诗:
“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着羞怯,又忍受着妒忌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
纵身落下的一瞬,她感受到大风的阻力,身体变得轻盈。
垂在身后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她光滑的后颈,那里有一串字母纹身,是她的诅咒,也是她的命运:
——LIN JIN G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是第一次写这样的变.态啊(颤抖)
再强调一次人物三观不等同作者三观,咳咳
做对比实验,总要设实验组和对照组,这文的女主和女配差不多就是这个作用。并不是刻意卖惨,大概就想说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很大吧。
这其实是我第一个文想表达的,但那个文没写好,所以这个文重新表达一次_(:з」∠)_
嗯,下个文轻松甜,不写这样的主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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