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暗巷的威胁和码头的瘿木(1 / 1)

穿来的郎君炊食又兴家 西瓜珍宝珠 312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51章 暗巷的威胁和码头的瘿木

  与杜忧几人有约的高凌骑着马儿走在去往泉州书院的路上, 马蹄声清脆闲适,‘嘚嘚哒哒’的响在街巷上。

  这条街是主街的分支, 主要是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以及书肆, 文墨气重,也清静些。

  高凌掏出一个布包,展开就见是一把用糖水煮过的莲子, 圆白一粒,顶上如鸟喙的一点微褐, 如此完整饱满, 却又仔细去掉了莲心, 软绵而清甜。

  ‘也不知阿绛是怎么做的?’高凌想着,随意搁在马镫上的灰麻鞋无意识的轻轻摆动着。

  这是从陈绛身上染到的习惯,一尝到好吃的东西, 就会不由自主的晃脚。

  冬天续了棉花的皮靴,春日扎实的千层底布鞋, 还有现在脚上这双苎麻草鞋, 从温暖扎实到透气凉爽, 高凌觉得自己都要被宠坏了。

  原本想着少吃些,但今日去吃的那家鱼肚是现杀现做的, 从书院拐过也不少路。

  他实在有些饿了, 马鞍袋里还有陈舍微做的奶酥卷、麻辣脆豆片、黄油干棍、坚果蛋卷、孜然烟熏牛肉干和香蕉面包。

  打算等下同他们几个碰面了,再拿出来一起吃,用陈舍微的话来说, ‘玩去啊?那拿些去,同小孩们一道吃。’

  高凌某些时候急不可耐的要做大人, 但有些时候, 又想永远做小孩。

  他心情不错的闲闲驭着马儿, 眼角余光瞥见一辆眼熟的马车,掀了车帘露出半张面孔的陈昭远神情很是不安,车厢侧边站着个大汉,车前头还有两个。

  这架势,堵人呢。

  高凌一拽缰绳,黑马信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明儿学堂休沐,你不回家,在这作甚?”

  陈昭远瞧见高凌,先是一喜,而后又有些羞窘。

  “小子滚远些。”那大汉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同陈少爷说话,有你什么事?”

  “陈少爷?”高凌嚼着这个称谓,皱眉道:“若是长辈的事情,无谓来烦他吧?”

  “父债子偿天公地道!”那大汉说着,手搭上了车窗边,惊得陈昭远往车厢里一躲,又强忍惧意探出身对高凌道:“没事,我了解一下事情的因由。”

  “不是逞强的时候。”高凌又轻一碰腿,让马儿往前踱了几步,“杜忧他们马上就来了,我们要一道吃饭去,你也来。”

  杜这个姓令那大汉神色稍动,高凌低笑一声,道:“我是无名小卒,不过狐假虎威而已,你若有意,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下杜指挥使家的少爷。”

  说话间,真有叠在一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那几人对视一眼,撂下话道:“若想要有安生日子,早些回去劝你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见他们逃得飞快,高凌目光深沉的琢磨了一会,道:“是不是你爹在月港招回来的?”

  陈昭远惊讶的说:“你怎么知道?”

  “倘若你爹真简简单单欠了笔债,人家大可上衙门告去。杜指挥使的名头这么好用,这些人背后八成是海盗倭寇。”

  高凌从陈舍微处也听说了一些陈舍嗔的事,所以轻而易举的得出了这个结论,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也不是啊,你不还有个在漳州卫做副使的舅舅吗?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吧?”

  陈昭远趴在车窗上,也想不明白。

  “他们进车厢了没有?”高凌忽然问。

  陈昭远摇摇头,高凌蹙眉又笑,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滑稽。

  “就在外边同你说了几句话?这样客气?”

  陈昭远本想说他们口吻很凶恶的!但仔细一想,他们的确可以做得更过分些。

  “这事儿也别瞒着你娘,脓包大了总要挑破的,捂来捂去,要烂了。”高凌晓得陈昭远的性子,点了一句,“那天我见你娘在码头监工,行事也是果决干练,你与其在这踌躇,不如同她一起谋划个主意,这事儿还挺浑的,弄弄明白再说。”

  “我阿娘在码头监工?”陈昭远有些不相信的说,似乎很替蔡卓尔感到委屈。

  “这又怎么了?”高凌有些不解,道:“我婶子也常去啊,她们在码头还合租了货仓的,就在烟卷铺子的货仓边上。我瞧着两人说说笑笑,漆器和木雕装了货西去北上,买卖不错的,完事后还一道去集鲜楼吃鱼羹呢。”

  陈昭远听得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点点头,道:“我会同阿娘讲的。”

  “吃不吃饭?”高凌姿态轻松的倚在马上,道。

  “不了,我先回家去。”陈昭远勉强笑了一下。

  码头这种地方在陈昭远印象中总是乱七八糟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做粗工的脚夫这辈子也没洗过几回澡,还有跳到岸上来反而觉得脚步虚浮的船工们,衣裳上都是一层层的盐霜,他们的胡须头发里养着成百上千只跳蚤。

  江洋大海里的鱼获也在此地歇下,除了一些早就被酒楼饭馆定掉的好货,其余都一箩萝一筐筐的倾倒在码头供人挑选。

  腥气冲天,臭不可闻。

  蔡卓尔初涉足时,更是惴惴不安。

  这里是雄性的世界,没有一点柔软、安静、美好的气息。

  蔡卓尔紧紧挽着谈栩然的胳膊,见她目光锐利的盯着卸下来的木料,这是她们订的第一批瘿木。

  瘿木,就是长了瘿子的树木。瘿子有几种,一种是指的是树木自身病变后生成的瘤子,极品的捶丸球用的就是这种木料。

  而木瘤切开后的截面就是疤,这种疤痕有人很是喜欢,蔡卓尔之所以要定这批瘿木,就是因为有主顾定了一张画案,要求就是有疤花。

  还有就是影,指的是瘿子周围受到挤压形成的炫纹。这一部分的木料不但纹路独特,而且质地紧实,算得上佳品。

  再者就是树木受外力伤害后,又愈合留下的疖,这部分的木料切开基本就是圆斑点,纹路比较单一。

  瘿木可遇而不可求,数目不定,所以蔡卓尔要货时只是搭着寻常木料要了一些,没想到到货的数目比她预计的要得多,要补的尾款更是多出二百两。

  押货的管事见她欲言又止,说不出个主意来,神色中就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增补一些没有问题,只是这瘿木里虽有酸枝木、紫檀、花梨木,但我瞧着最多是水曲柳和楠木,价钱还要叫人细算一下。而且疖比瘤还多,二百两,贵了些。”

  谈栩然的声音在满溢的风中清晰可闻,身侧的管事看她眼色,当即凑上前估算。

  押货的管事没料到谈栩然居然说得出这些,张了张口没说什么,听对方报上来一个一百三十两的数目,沉吟片刻,道:“看在我们姑奶奶的面子上吧。”

  话虽如此,蔡卓尔看得出,谈栩然这个价钱是公道的,根本没占他便宜。

  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七十两增减,蔡卓尔吁出一口气,道:“你还懂这些呢?”

  “漆器上还得描金呢,所以用的瘿木不多。我原先只是晓得有瘿木,倒不是特别懂,你既说要买,我就请教了夫君。他粗懂一些木料上的事情,又特意帮我去问了老院长,他偏好此道,就说了一些文人的喜好。若是大件不好卖,咱们可以多在疤、影出彩的部分取几个小件,做些笔筒桌屏,喜欢的人也很多。”谈栩然坦白的说,“其实手下几个经年的老管事未必不懂,只是咱们若不来,这价钱不好拿主意。”

  蔡卓尔露出一个怅然的笑来,道:“你同六弟是真好。”

  江风吹得她心旷神怡,但又因为付出去银子而担忧。

  “不知道咱们的铺子吃不吃得下。”

  “那几个大瘤子定然是卖的掉了,早就有主顾让铺子里留意着了,主顾若反悔,大不了我做了捶丸给孩子玩。”

  谈栩然比她轻松的多,不仅仅是心有成算,还因为有陈舍微那边能托底。

  蔡卓尔卖了那张画案之后,又做了一张黄花梨对眼的大画案镇店,一张水曲柳的长桌,一对楠木箱子。

  这几样一时半刻没有卖掉,她就依着谈栩然的主意,陆续做了些瘿木摆件,因为纹路天然似鳞,那尊‘麒麟回首’才摆了两日就卖掉了。

  黄花梨瘿木余下的木料不多不少,谈栩然与蔡卓尔坐下来商量着,统统做了茶具。

  因为瘿木纹路清美,似山水墨画,有峰谷蜿蜒,做成茶具又能捏在手里把玩,最是合宜。

  陈舍微之前请教过老院长,算是一份人情,所以谈栩然就送了老院长一套茶具。

  老院长极是喜欢,摆在书房之中,往来的文人骚客何其多,总有同好询问,自然也就来铺子里光顾了。

  虽然是两人一块开的铺子,但原先那一副茶具谈栩然是掏了银子,算她买的。

  蔡卓尔眼见着买卖一波接一波,都是新客带老客,源头还在老院长身上,她如何好意思,一定要谈栩然把银子拿回去。

  从谈栩然家中出来,蔡卓尔在马车摇晃中闭目养神,忽然马车一歇,心腹婢女挑开车帘的一角,就听外头有个熟悉恭敬的男声飘进来。

  “大姑娘,查到了,那伙人是姑爷雇来演戏的,想吓一吓您,好叫您掏银子。他在月港的货是遭人偷梁换柱了,钱是亏空了,但没欠账,只是再叫他折腾下去,没欠也要欠了。”

  车帘轻轻掩下,随即又有一块硬物破帘而出。

  那人接住蔡卓尔扔出来的一大锭银子,脸色沉重,似乎也感她所感,为她所嫁非人而郁闷难过。

  “要不要咱来个反其道而行之?也吓姑,姑爷一下?”他有些不甘愿的如旧称呼着。

  许久无声,那人还以为自己多嘴了,正有些惴惴时,忽然就见车帘大开,寻常蓝布之后,露出一张倦容掩娇色的面孔来。

  他吃了一惊,旋即垂下眸子,盯着车厢上空洞而乏味的雕饰,又忍不住在心中一遍遍的回想那张面孔。

  ‘姑娘的眼睛怎么大了好些?’细一想,似乎是因为眼眶的凹陷而突出了眼珠。

  他小心翼翼的抬眼,又发觉她原本圆润的鼻头也变得有些尖,笑容吃力。

  蔡卓尔亲自撩开了帘子,道:“阿九,这事儿你别同我哥说,我自己来料理他,过几日我还让人去找你,到时候也许要你帮忙。”

  自打八岁那年后,阿九就没亲眼见过自家的大姑娘了。

  他自请来泉州管着蔡家的一些买卖,蔡卓尔也有用到他的时候,但总是隔着帘,隔着窗,隔着门。

  阿九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点头。

  “这衣料是我前年给你的?还穿呢?我下回再给你带些好料来,也是做管事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讲究。”

  蔡卓尔微微一笑,恍然间还是当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