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逃走(1 / 1)

楚宫腰 风储黛 3441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54章 逃走

“阿宓。”蔺华的手臂已不期然地挽住了孟宓, 她低下头看了几眼, “嗯。”

合卺酒怎么喝她不知道, 孟宓飞快地抽回手, 将她指尖掐着的青铜尊的美酒, 一饮而尽。甘冽清甜的酒香,自四肢百骸里流窜而去, 那热度比任何的酒都要烈,都要足。

孟宓眼晕了一下,被他扶住了手,“一杯便醉了?”

她摇摇头, 甩不开眼前的幻影,便伸手推他, “上阳……君, 我头晕。”

她不由分说地坐在了地上,微凉的木板刮起松叶的清香,蔺华看了她一眼,“我在府门前等你。”

说罢便带了来时的几人离开了卧房。

孟宓眼花, 手捉紧了袖口, 沉重地喘气, 她意识到那酒有问题, 可却没想到上阳君竟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她用毒,孟宓冷静不下来,用力平复心跳和呼吸, 袖口下的凤钗被捏得很紧,尖锐地刺入了小臂,挑出一道绯红的血珠。

很快视线又被阻挡,孟宓慢慢地扬起头,只见方才那替她打扮的其中一个婆子去而复返,手里自然捧着绯红色的绫罗,她艰难地伸出手盖住雪白饱满的额,胀痛的血脉疾速的鼓动,孟宓眼底只剩下一片灰色的影子了。

下颌被人抬起来,孟宓诧异,“是谁?”

一颗血红色的药丸被推入喉咙,“吞下去。”

情况也不能更糟了,孟宓依言吞下了药,视线在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分崩离析之后,回复了最初的澄明,只见眼前一个人老珠黄的干瘪女人,屈膝蹲在她跟前,眨了眨熟悉的明眸,孟宓微怔,那人已经反过手拆了面具,原来是一层蜡黄的皮。

“意外么?”殷殷笑靥微漾。

“嗯。”孟宓狠狠点头。

殷殷想到方才走的蔺华,秀丽纤长的眉轻颦,将一只玉白色的药瓶交给她,“这个是解药,一日两粒,我与你们楚国的国君说好了,今日送你到城西的十里亭见他。”

“啊?”孟宓有些傻眼。十里亭相会,不过是她花言巧语设下的骗局,她根本未与殷殷达成那样的协议,难道桓夙暗中与她见过了?

殷殷推了她一把:“快换了衣裳。”

孟宓后知后觉地明白,殷殷想阻止自己嫁给蔺华,想自己嫁给蔺华,她要用这李代桃僵的法子出嫁,可是一旦上阳君发觉娶得新夫人换了人,难道不会……

但她能想到的,殷殷一定也早有考虑,她这么义无反顾,是因为被逼到没有办法了。

“多谢你。”孟宓不再迟疑,放下白玉瓶动手解自己的红裳。

一树碧光婆娑,疏影翩跹,蔺华在院门外遥遥瞥了一眼,还未等到孟宓的人,薄唇浅淡地抿了抿,他方才下到酒里的药,有五成药性,但这对于娇弱的孟宓,却实在太重了,这药以前只对男人用过,至少三个时辰才会发作,原本以为熬过三个时辰,她被送入婚房,他便给她解药,但孟宓方才,明显已是身体不适。

“阿宓。”蔺华走回寝房,只见娇媚的红嫁娘已遮上了盖头,手指藏在袖中,以孟宓常用的姿态端坐着,蔺华松了气息,上前握住她的手,“吉时将至,随我走。”

新夫人不曾答话,连走路都极为谨慎,蔺华握住她柔软的手,柔声问:“药力过了么,还痛不痛?”

他喜欢的女人,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杯被放了毒的酒。

她殷殷又算什么?

蔺华只觉得手背冰凉,顿住脚步,视线往下微微俯了下来,湿润的两滴却像两滴烛泪,烫得他心中一紧,“阿宓?我以为,你从来不会哭的。”

原来他和孟宓说话,会用这样的婉转温柔。

殷殷摇摇头,不说什么话,继续往前走去。

脂粉浓丽的香让蔺华将眉宇忽地锁了三分,红罗绫绡穿缀的花车摆在府门之前,他并无异样,柔情缱绻地牵着新夫人的手上车,“走了。不哭。”

尧城自古便是郑国属国,后来有城主生了反叛之心,欲夺王权,杀了郑伯立国,叛军攻入王城,不慎中了计,二十万人被围在王城,以一把灭天的火焚了个干净。

那时的王城,还不是现在的新郑,因为王都被废,郑伯迁都新郑,并将尧城作为一座普通的城池来统辖,设为封邑,派遣郑伯的亲信驻兵于此,此时尧城的守将,应当是郑国的公子霁。

蔺华今日大婚,他这个为兄的自然不能不来,半道上拦住蔺华花车的去路,并派人铺了十里长街的红毯,亲自负手而来,蔺华的枣红马仰头望天,发出一阵长嘶,他勒住马头,唇边噙着朵温润清绝的笑:“王兄,何必大费周章?”

公子霁爽朗地大笑,“四弟,你的新夫人,都传是楚国的王后,有越女沉鱼之色,王兄想见一见。”

这话说得蔺华身后迎亲的武士一个个皱起了眉,唯独眉目淡淡的蔺华,“四弟之妻,王兄也要分一杯羹?”

“四弟忘了,你自幼不得父王所喜,都是王兄料理你的起居之事,你也曾承诺过,天下的美人,但凡你入了眼的,王兄无不可享。”公子霁说着便大步朝花车走来。

蔺华翻身下马,公子霁远远瞟了眼,蔺华身后数百人,竟个个都面目肃杀,手中藏有利刃,便知他娶这个亲绝不简单,他蛰伏尧城,要的怕不仅是这一座废旧的古城,公子霁暗暗垂下眼色。

巫师所料不差,他这个弟弟,绝不是善类。

蔺华却转身走入花车,将红裳的新夫人牵了出来,那一身绯红的衣裳,宛如染露的梅花,娇艳纷繁,灼人目光,公子霁原本只是戏言,却忽然真的心中一动。

殷殷呼吸微小,只听到蔺华浅浅的两道跫音,他俯过来时,温柔地微笑:“骗了我,是要付出代价的。殷殷。”

她浑身一震,要退后去,却被他修长的指摁住了肩,分明似不曾使劲,却压迫得她动弹不得,殷殷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雪,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耳后,挑起那片绯红的轻纱,宛如已完成了一个庄严的仪式,殷殷华容失色,杏眸藏珠,似落未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凝视着一个陌生人。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竟一直知道,却用那般温柔的软语哄她上轿,为什么……

来不及深思,殷殷只觉后背被人推了一把,她重重地跌入了公子霁的怀里。

身后的声音宛如来自炼狱:“王兄,美人予你,到此为止。”

说罢,蔺华目光一凉,也不顾在场的送亲看戏的百姓,上马重新扬鞭而去。

尧城的百姓排了两道长街,个个睁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一幕,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发生的,殷殷推开了公子霁,从他带来的随从腰间取了一柄短刃,红裳翩然,却要用利刃抹了脖子。

“住手——”公子霁上前抢刀,来不及,只握住了刀刃,“撕——”一道血口被拉出来,殷殷傻傻地看着公子霁,被身后的随从当作刺客架住了脖颈,公子霁的手血流不止,他却挥退了这群人,殷殷的目光绝望灰白,茫然地站在人群中间,嫁衣如火,让他莫名地心痛。

“别轻生。”

安慰的话宛如一道魔咒,他伸出一只手,“跟我走。”坚定不移的声音,瞬间砸碎了殷殷最后的一点自尊,她伤了人,被蔺华弃如敝履,她再也不知道,她还能上哪儿去。

……

“得到孟宓的消息了?”

问完这话不过一瞬,蔺华在官道上勒紧缰绳,烟尘散漫,城西的十里长亭守了一对人马,看模样训练有素,警觉极高,一见到蔺华和他的私兵,纷纷站了起来。

蔺华微笑,“有趣,竟是楚侯。”

原来他还不曾信,桓夙为了孟宓,竟真是一往情深到入了魔障,连生死都不惧的。

“公子……”

“动手。”在郑国的地盘上,他不信桓夙这么一队人还能漏网。

“诺。”

蔺华训练的,并不是扑通的士卒,而是在地下王宫之中密谋多年以近身肉搏练出来的死士,他们不惧死,只要蔺华一句话,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

楚军之中杀入这么一队人,全无打发,上来便硬功夫死里揍,刀刃砍在他们身上,血肉之躯翻出染红一地的鲜血,他们却仿佛毫无痛觉,继续扯着拳打。

桓夙本在十里长亭的望风亭等候,他一个人独独待了两个时辰,约定的时辰早过,孟宓没有来,她没有来……

曹参砍杀了身后两个死士,抹了他们的脖子,才满身血污地朝桓夙飞奔而来,“大王,情形不妙,请大王随末将离开此处。”

桓夙微讶。

他不悦地望向那一头,又有几名死士冲了过来,曹参抹了把脸上的血,沉重地甩在沙子地里,“大王,上阳君训练的都是刀枪不入的死士,末将无能,双拳不敌四手,请大王暂退。”

他想说,既然蔺华已经追来了,那必是王后已经逃脱,王后在逃路一道上,一贯是聪明绝顶的,她不会跟着上阳君来,此时不如先退了,日后在散步消息寻王后也不迟。

他能想透之处,桓夙自然也能想到,“走。”

曹参解下拴在木桩上的马匹,将缰绳交给桓夙,“大王先走,末将随后便到。”

浴血奋战的是他的臣民,桓夙自以为将一颗心磨得冷硬如铁,可今日在蔺华面前,他才发觉,他什么都不是。

篝火浮动的夜晚,月明星稀,乌鹊藏在浓密的梧桐树上歇憩,碧嫩多汁的叶覆盖下初夏的浓阴,蔺华高雅自如地席地而坐,身下软软垫了一道狐皮软毯。

曹参和十二名将士,满身血污地被绑在一旁,厮杀了一个多时辰,他们腹中早饿,嗅到那围坐在篝火边烤肉的人,他们手里引人垂涎的肉香,即使隔了这么远,蔺华也能听到他们饿肚子的声音。

他散漫地拾起了一只青色的果子,似是在问曹参:“你们大王竟一个人逃了?”

蔺华心头涌起仇恨的羞辱桓夙的快意,他在楚国为质几年,这是第一次,他逼得高高在上的楚侯望风而逃。多有趣。

曹参咬碎了一口牙,冷笑:“我们大王焉能惧你区区郑国竖子,待来日大军兵临新郑之下,上阳君且再来谈谈,今日之输赢。”

“本公子对嘴硬的人没什么兴趣。”蔺华从容优雅地挑出了果核,刀刃被他轻巧地掷于地上,他偏过头,阴柔的俊容溢出一丝淡笑,“封了他的嘴,半个月之内,若是桓夙不来营救他的心腹部将,便杀了,悬挂尧城示众。”

很好,他倒也很期待看到王兄与桓夙开战呢。

明月似朵滴露的花,湿润的潮气降下来,沾湿了孟宓的长发,她路上见到蔺华的人马正往城西搜寻,知晓十里亭已经去不得,便转而南下,这样先回楚国也是好的,至少楚国更安全,还能趁机打探桓夙的消息。

殷殷用金子雇了一个赶车的人和一辆车,但她嫌弃车太招摇,便遣退了车夫,自己独自一人上了马。孟宓没学过骑马,但奇怪在骑马上天赋异禀,除了骑行艰难,不大顺手,一路竟未从马上跌下来过。

只是却不知道怎么让马儿停下来,马蹄撒得欢,她也不敢贸然去试。

一路沿着崎岖的山脉南下,孟宓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终究这马儿是累了,自己也不想走了,停在了一条清澈的溪水边,孟宓停下来,蹲在溪水边,舀了一口溪水来喝,也许是蹲得猛了,那种熟悉的眩晕感紧跟着又袭来,她的身体摇晃了下,手心一颤,一捧溪水尽数洒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殷殷和蔺华,殷殷和公子霁,

哪对更有感觉呢?

虽然我觉得男二就是个渣,但是耐不住人家长得好啊。至于王兄大人,哎,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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