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捉虫)(1 / 1)

笼雀 魇月 700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98章 (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  非更新,捉虫。。。。。。

【注1】先秦时的宋国和郑国地理位置夹在几个大国之间,那几个大国一打仗,他们的国家就变成了战场,挺倒楣的,后来也被大国灭了。。。。

萧镜之独自走进审讯室时,楚玄正坐在审讯室里新置的一张茶案后, 用一只墨色的小石磨意态闲闲地碾着炙烤好的茶饼。他穿着那身灰白狼裘, 裘领厚厚的狼毛拢在他清俊的脸上, 在审讯室里的烛光映照显出一种孤独来。

茶案右边架着一只炉子, 炉上壶中之水已将沸, 茶案左边则燃着一个紫金铜胎的大炭炉, 透过炭炉繁复花纹的镂空看进去,可见猩红的炭火烧得极旺。

审讯室的大门在萧镜之身后关上,楚玄手中的茶也已磨好, 在他暖盏将茶末加沸水调糊时,就听得镣铐声锒铛作响,萧镜之不待他出言相请,已径直在他对面坐下,道:“这茶香扑鼻而来,馥郁芬芳,定是好茶。”

“这是雾峰白露,”楚玄用的是点茶法, 如今已至最末点茶一步,他左手提起往炉上水壶开始往调好茶糊的茶盏中分次注水,右手同时以茶筅在茶汤中拂之,七次注水之后,茶面之色鲜白如乳如雾,汹涌回旋,住盏无一丝水痕, 云脚不散。他将那盏茶以手推至萧镜之面前,淡淡道,“你也是个中高手,想来是能品出这水源于何处。”

萧镜之抬手取盏,腕上铁镣叮铛作响,他举盏近唇浅啜了一口,“雾峰白露产于江北雾峰,只于白露前一日采摘,且只取树顶芽尖,一亩地每年也只产一斤而已。想不到我已落魄至此,还能品到此等尤物。”他再饮一口,又笑,“茶汤清洌醇厚,齿颊间留有芝兰之气,这芝兰之香中又藏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梅香,想来王爷用的是梅上新收的雪水。”

“不错,你的这条舌头还是一如往昔般灵敏,”楚玄手中已慢条斯理地开始点第二盏茶,他淡淡笑道,“从前我们几人斗茶时,能骗过你这条舌头的,也只有我表兄暮言一人而已。”

萧镜之拿盏的手略僵,面上笑容渐渐消散无踪,只余一双冷意森森的眼睛看着楚玄。在他不经意间会回忆起的从前,他与苏暮言,楚玄,楚卓然四人也常常这般围炉煮茶,夜话古今。那时他们少年如斯,踌躇满志,气吞山河,煌煌若耀疆之明烛,刚坚若攻玉之金石,自以为磨而不磷,涅之不浊,一心以匡正朝纲天下为己任,到而今却都已是面目全非。

那时,他们都不过十一二岁,他从未想过那个难倒世间无数人的选择会落至自己面前。

家与国。

直到他无意间窥破十六年前宁国公府与英国公府之间那场兵权暗争,窥破了英国公世子萧决与十万西南军兵败的真相。

他想,他大约是他们四人之中第一个真正接触这世间黑暗之人。

自那时起,他的心开始变冷变硬,他开始极有目的的选择性地交往某些人,却又适当地保持着距离不与任何人交心。许多儿时朋友便在那时与他疏远,只有苏暮言,那个总是带着书的少年无论他改变如何,他都待他依旧。

他还记得,那时因苏暮言喜文,而他喜武,他们曾有言,将来他们一人以文定国,一人以武安邦,一如刎颈之交。到而今,斯人已往,桃花亦不曾依旧。

那个难题,无论天平的那一头是什么,他的选择都只能是家,只能是宁国公府。

是以,他终究是抛弃曾经的诺言,抛弃了他最在意的挚友,和他从前的宏图大愿,选择了宁国公府的前程,也等于选择了他自己。

“成王不必问我,”萧镜之放下手中茶盏,腕上铁镣磕在茶案上发出金石脆响,“我什么也不会说。”

“我并不想问你什么。”楚玄双手举刚刚占好的第二盏茶,在唇边轻啜了一口,才道,“我只是请你来喝茶而已。”

“当真?”萧镜之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玄,显然不信。

楚玄不答却是嗅了嗅茶盏中飘出的茶香,又浅饮了几口,才笑道,“从前你们总说我点的茶太平太淡,过于中直。如今喝出滋味来了,我反倒更怀念从前,却是再煮不出那般滋味了。”

“王爷从前所煮之茶如高山冰雪,无香无韵,只余清冽,虽淡却真。如今这雪水之中多了一段梅香,虽韵味幽然,却也不免失了本真,真让人品不透,看不清了。”萧镜之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玄。

“听说西南三省虽是长年飞沙走石,气候干燥,土地贫瘠,但在为我大魏与西狼之间屏障的横岭的山谷中却盛产一种西南人极常喝的茶,因其叶如羽状,故名为‘铁翎’。据说此茶茶味极厚,不仅西南人当地人喜欢,就连西狼人也极是喜爱,常用良驹互市。”楚玄慢悠悠地品着茶,又遗憾一般地捧着茶盏叹息一声,“五日前,徐太傅的长子与次子接替云王护送传旨官前往西南迎接宁国公回金陵城为母丁忧,也不知徐家二位将军可否为我取来这‘铁翎’一解口舌之欲。”

自从在秦王、府里挖出苏雪君的尸骨之后,楚卓然就整日关在云王府中闭门不出。据传言称,楚卓然花重金买来了一口现成雕好的玉棺,那口玉棺极难得地由整玉雕成,上面雕满了九翟四凤,披云弄霞,展翅环飞。这玉棺本是一位老亲王为其王妃所订作,可那日楚卓然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上门求他,他哪敢不割爱。

玉棺送至云王府后,楚卓然就将苏雪君的遗骨封在玉棺里,不肯将之下葬,却是放在他寝室之中。每日他都伴着那玉棺起居坐卧,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已经入梦,就是颓然沉湎于烈酒,醉生梦死之中。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特别是军中连番变故更是让皇上忧心忡忡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他思来想去,果然最值得他信任的还是只有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楚卓然,故而几次下旨召楚卓然进觑。奈何每一位传旨官到云王府走了一遭回来,都只冲着皇上摇头。

其中一次是楚玄亲自去的。那日,下人领着他进楚卓然屋中时,楚卓然已抱着酒坛倚在玉棺边醉得不醒人事,任他如何呼唤,都不曾答应,更别提接旨。

他站在楚卓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胡子拉碴,浑身酒气的男人,突然却觉得想笑,他也当真就笑出声了。在他发笑时,楚卓然却是突然睁开眼看他,似是在问他笑什么。他蹲下身看他,问,“这九年里,你做了?何必如今再做此姿态?”

“那么你觉得我该做什么?”楚卓然醉得不清,说起话来有几分咬舌儿,他含含糊糊地笑道,“杀了你父皇,引得魏国大乱?还是扔下一切军务大闹一场?”

楚玄收起了笑,沉默地看着楚卓然,就听他笑,“这世间许多事,半点不由人,有些责任,你一旦扛起便不能轻易放下——”

“那如今为何又放下了?”楚玄冷冷问。

“因为我已骗不了我自己。”楚卓然闭上了眼。

这九年,他是依靠着对苏雪君的想念,对她仍然存活着的期待支撑下去的。如今苏雪君已死,他曾经所有的锐气也随她而逝,他那钢铁一般的脊梁也已折断,再也支撑不下去。

那日,有路人看见楚玄将圣旨原封带出了云王府。于是那些世人同情于楚卓然与苏雪君悲剧的命运的世人皆忍不住感慨唏嘘,大魏怕是再无云王。

“铁翎生于贫瘠之地,饱经风沙烈日,故而味涩而砺,其中之苦只有生长于西南之人能感同身受,并不适合成王这等娇矜之子饮用。”萧镜之冰冷作答,“况且徐家二位将军也未必能有本事替王爷将这铁翎取回来。”

他已被监、禁多日不曾与宁国公通信,宁国公未得他消息,又知楚烈事败之事,必然知道金陵城中有变,怎会乖乖依从圣旨轻易地解职丁忧,回到金陵城。

“圣命不可辞,”楚玄放下手中茶盏,扬眉笑看着萧镜之,问道,“怎么,国公爷想反?”

“反或不反,全看皇上的态度。”萧镜之淡淡回答。

“你该知道,宁国公虽经营西南十几年,可西南军中将领屡屡更替,替上的有不少便是我父皇的人。”楚玄淡笑道,“这要反,可不容易啊。”

韩忠对西南军插不进手,可皇上可以。皇上不仅可以,他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更替宁国公手下将领。因皇上生性多疑,早在宁国公十几年前在西南扎根时,皇上就已开始逐步更替了宁国公手下官员将领,那时宁国公在西南根基未稳,若胆敢拒绝皇上,必遭弃用,一切图谋全盘落空,所以他只能接受。而一旦接受,那便只是君王屡次试探的开端,纵有萧贵妃在皇上身边,这些年来西南将领却也还是因皇命更替过数次。如此更替调动,便让宁国公极难在西南全盘收买人心,终究是有那一心向着皇上的,或有那眼巴巴盯着他西南总督之位的不受他掌控。他稳坐西南三省总督之位便罢,倘若他一旦出事,这些人捅他的刀子一定是又快又狠。

所以若非逼不得已,宁国公是不会反的。

“是不容易。”萧镜之冷笑道,“但若是逼不得已,不反也不行了。故而,我才说一切全看皇上愿不愿意给宁国公府俩一条活路。”

“活路?”楚玄笑,“为了这一条活路,你们便算计了整个朝廷?”

萧镜之微微凝眸紧盯着楚玄,“虽然王爷无话问我,我却有话问王爷。秦王在哪里?”

“秦王谋反事败逃匿,至今未找到其藏身之所,”楚玄微挑唇角,笑道,“你与他过从甚密,我还未问你,你怎反来问我?”

“说的好,秦王逃匿六七日有余,你明知我与他过从甚密,却不曾来问过我一句——”萧镜之冷冷笑道,“这不正说明了,他已落在你手中。”

“人人都说萧世子肖父,果然与宁国公一般心思缜密,细致入微。”楚玄没有否认。

“他落在你手里,自是死路一条。”萧镜之端起茶碗啜饮几口,在锒铛镣铐声中叹道,“你很聪明,没将他交给皇上处置。”

皇上老了,已无从前的铁血手段,指不定还会再留楚烈一命。

“他还活着。”楚玄却是道。萧镜之一怔,沉默不语,就听楚玄又浅笑道,“他用宁国公府的秘密与我做了一个交易。”

萧镜之那一双总显阴沉的眼睛一瞬间冷到极致,却又在霎时间褪去所有寒气,反而笑了起来,“难怪你无话问我,果然你已知道。”

“秦王说,,宁国公老奸巨猾,早已预料到会有今日,是以早早就留下了后招。”楚玄依旧在笑,“这些年来,萧世子交游甚广,不仅与金陵城诸多官员世家关系密切,就连许多外官也是来往频繁。而且你和宁国公还动用了手中人脉权力,替许多官员办了不少阴私之事——”

“不错,九年前出了苏家一事后,我父亲便知天下无不透风之墙,许多事情都难保万一。”萧镜之微笑道,“所以这些年来,我留在金陵城中与各处往来活动,不仅仅只是为了巩固宁国公府的势力地位,更是为了能有机会捏住许多官员的软肋。为此,我们不惜冒着风险,替很多官员办了很多他们或者不敢办,或者没有能力办成之事。而这些事,每一桩,每一件都成为他们留在我们手中的把柄。”

“你们早早留下这么一暗手,一旦你父子出事,便会有人将这些官员的阴私宣扬出去,引得朝中大乱,动荡不安。”楚玄淡淡问道,“到那时,你们父子便有机可趁了?”

“不仅于此,”萧镜之微笑道,“这些阴私之中除了贪赃枉法,违法乱政之外,可还有不少私怨,或是上下属之间,或者同级间,或是亲友间,只要皇上敢动我父子二人,我们的人便会将这些阴私之事的证据交给那些官员的敌手对头。你说到那时候,这大魏朝局会有多精彩?”

朝局变化诡谲莫测,在这朝堂之上功利狭隘之人多如过江之鲫,那些官员一旦拿住对头的软肋必会不遗余力地攻讦对方,逼得皇上不得不处置那些人。且,若真如萧镜之所言,他手上的把柄里甚至还有不少官员与上下属,与同级,与亲友间的私怨,到时候上下属,同级,亲友之间翻脸反目,便会导致上下离心离德,政令难行,是大乱之局。

若这一切仅仅只在普通文官之间也就罢了,可若是——

“成王,有些事就算你提前知道了,防也是防不住的。”萧镜之轻轻摇头笑道,“那些被我们父子拿住把柄的官员里可还有几名封疆大吏和边关守将,南境,北疆,西北,东北各处皆有,一旦同时动了他们,那大魏边境可就难安了。我父亲经营西南十几年,二十万西南军中至少有五万精锐是由我父亲直掌。一旦朝廷大乱,只要我父亲振臂一呼,那些害怕受到朝廷处置的官员必会纷纷投靠。到那时,我们放手一搏,也许便是柳暗花明。”

“你觉得你们这般为之,能有多少胜算?”楚玄嘲讽道,“徐家二位将军已带了八万中军精锐前往西南,只怕西南这个地界,宁国公都走不出去。”

“这就要看皇上怎么想了。”萧镜之冷冷道,“一旦朝廷边境同时大乱,就算我们父子二人死了,大魏南有南梁,西有西狼,北有戎狄,还有那些不安分的附属小国,只怕一见大魏变乱突生都会趁火打劫,趁势来犯。真到那时,大魏几面受敌,朝中混乱,便只能任人鱼肉。”

“我大魏还未孱弱到如此地步。”楚玄也冷冷道,“不至于这点风浪都经不起!”

“是么?”萧镜之冷笑,“北疆刚刚经历大战,损兵折将无数,中军几番变乱屡遭清洗,云王如今正醉生梦死,若是西南生变,南镜与西北再变,就算不至于有国灭之祸,却也难免要伤筋动骨。但皇上只要放过我们一家人,便可挽救大魏免于陷入此等局面。”

“所以你们是想同我父皇谈桩买卖?”楚玄问。

“不错,”萧镜之微笑道,“成王,我们打个赌,这一次我一定会赢。”

“那你们父子又想要什么?”楚玄却是不急不怒地笑了起来,“你们早在九年前就为今天埋下了这个局,总不会只要自己一条小命吧?”

“自然不只,”萧镜之依旧微笑,“若是只留一条命在,他朝皇上反悔,我们岂非任人宰割?”

“那你们还想要什么?”楚玄笑问道,“让我也听一听。”

“在西南横岭西出三十里有三座空城,那里本是大魏疆土,只因西狼人常年来犯,百姓苦不堪言,是以九年前我父亲便将那三座城中的百姓都迁回了横山以东。”萧镜之回答道,“如今我父子别的也不要,就只要皇上将这三座空城分封给我父亲,放我们一家西去,让我父亲带着那五万西南将士离开。”

“五万西南军?好大的胃口。”楚玄冷笑道,“十多年前宁国公设计英国公世子萧决带领的十万西南军全军覆没,还导致大魏在横山西出七十里的两座重镇被夺走,才会造成余下那三座城池失了屏障,屡屡遭西狼游骑骚扰。是以九年前父皇只能同意宁国公将那三城百姓迁入横山以东,将大魏整个西南防线东移了三十里。想不到,这原来也早在宁国公的计划当中。可那三座空城位于横岭以西,你凭什么认为我父皇会愿意将我大魏西南门户关隘扼于你等掌中?”

“那三座空城看似扼住了大魏西南门户,可事实上不也让大魏与西狼之间再多了一道屏障么?”萧镜之笑道,“若是西狼意欲进犯大魏,那三座城可是首当其冲啊。”

若说苏家一案,皇上还可隐忍,但十多年前宁国公与西狼勾结,设计萧决与十万西南军全军覆没之事,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纵使当下隐而不发,将来也迟早要同宁国公算这笔账。是以,宁国公只能脱离大魏。

然而,宁国公带着自己那五万精锐脱离大魏若无所依傍,便只能西去投靠西狼,可那些西南军原本在大魏安居乐业,生儿育女,有几人愿意放着太平日子不过要与宁国公一起到西狼寄人篱下?再则,他萧准到底还是中原人,去了西狼终究是不可能被全然接受,被质疑,被排斥是必然的。宁国公也不是那等愿意作小伏低的性子,如何能忍。

而且,在历史上投靠异族最后被排挤,被盘剥,被奴役,被同化,甚至在战争时被当成肉盾前锋牺牲之事屡见不鲜。在本朝开国时曾有一例,那时前朝被太、祖灭后,前朝一位大将带着自己手下三万将士投靠戎狄,结果没想到后来戎狄与大魏几次开战,这位将军与他的部下每每都被逼迫着当前锋,屡屡要到他们兵力在与魏军交战中几乎耗尽时,戎狄后续援军才肯出动。不到一年,三万将士便只余千余人,后来那千余人为了不被戎狄所奴役利用,兵变杀死了那位将军,反又投奔了大魏成为镇守北疆对抗戎狄的军队之一。

有此前车之鉴在,宁国公行事自是要再三思量。而他所选的这三座空城所处位置也极为微妙,一旦皇上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便可盘踞于那三座城中独立为王,看似被夹在了大魏与西狼之间岌岌可危,却也可以两头依靠。若是大魏意图进犯,他们便可向西狼求援,若是西狼意图夺城,他们又可向大魏求援。先不说西狼,单单就大魏而言,那三座城池本已弃守,就算硬抢回来也是守不住,还不如就让宁国公占着,多个对付西狼的屏障。而宁国公也不傻,他虽据三城与大魏翻脸,却也不会全心帮着西狼来进犯大魏,因为万一西狼得逞,那下一个被侵占的便是他那三座城池。

怎么看这一桩买卖都盘算得极为体贴。

“你们想的倒是挺美的,可既然是夹在大魏与西狼之间,一旦两国战火再起——”楚玄笑了一声,淡淡道,“难道萧世子未闻先秦时聋宋哑郑之祸?”【注1】

“这自然不是长久之计,这也全是被你们逼的。”萧镜之冷冷道,“至于将来如何,看的是我们自己的本事,就不必成王殿下操心了。”

“你就这么确定我父皇会答应?”楚玄笑问道,“戎狄刚刚被我们击溃,已是元气大伤,西狼与南梁如今都陷在君位传承之争当中,如何能有余力来找大魏麻烦,其余附属小国又有几个有这样的胆量敢与魏国为敌?”

“但凡事难保万一不是么?”萧镜之得意道,“依皇上的脾性,此事若是放在二十年前——不,就是在十年前只怕他都不会服软。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一举铲除掉这些大魏隐患。可如今皇上老了,早已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与铁血手腕,一意图求安乐。他如何愿意让自己多年基业经历此等风刀雨剑?比起他的天下江山,苏家所谓的九年之冤实在太过微不足道。况且所谓的沉冤昭雪,本就对皇上没有一点好处。所以,我想他是不会拒绝我的。”

“你说的对。”楚玄极是赞同点点头,“所以我不能冒这样的险。”

萧镜之皱了皱眉,楚玄这般平静的态度实在是让他觉得奇怪,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你——”却才说了一个字就发觉自己的喉咙哑得不能再吐出第二个字。他吃惊地瞪着楚玄,拼命张开口想要说话,却始终不能成语。他又低头去看茶案上被自己握在手里的那盏茶,碧色的茶水中乳沫已是全消,隐隐倒映出他的脸。他看见自己握着茶盏的那只手的手背上起了成片的红斑与水疱,整个人也开始觉得发烧与头晕——

他想起楚玄先前说,今日只是来请他喝茶而已。

他听见楚玄缓缓笑道:“就只能让你们父子二人都没机会与我父皇做交易了。”

镣铐锒铛作响,萧镜之猛地站起身,撞倒了身下的椅子,挥手就要将手中茶盏向着楚玄砸去,却是手臂一软,堪堪失了准头,那茶盏自楚玄鬓边飞过,碎在地上,清脆有声。他一手撑在茶案上喘着粗气,一手指着楚玄,面容狰狞地拼命想要说什么,却依旧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对付你容易,想要对付宁国公却难——”楚玄却是一脸淡身地起身,抬手挥了挥身上被泼上的茶水,看着萧镜之微笑,“只是他既然想同我父皇做此等交易,必然也要先取得西狼方面的支持。不知你这几日是否听说,西狼争夺王位的两位王子,大王子阿敏和三王子赫泰之中,胜出的是那位曾来访我大魏的三王子——”

萧镜之眼中霎时露出喜色,宁国公在半年前已放弃了阿敏,改为与赫泰合作,若是赫泰胜了自是于他们有利。

“那位大王子阿敏突然失踪,一直下落不明,赫泰虽然还未继位,但谁都看得出来,下一任西狼王只能是他了。”楚玄又继续道,“所以宁国公定然是会去见西狼那位赫泰王子的,只为求他脱离大魏之后,能倚仗西狼——”

萧镜之一瞬间瞪大眼看着楚玄,楚玄微笑地回视了他许久,才道,“不错,那位阿敏王子运气不太好,打猎时遇上了沙暴,偏巧落在了我手中。眼看赫泰继位在望,若是这会儿我将阿敏放了回去,怕是西狼又是一场争乱——”

为了让阿敏就这么在沙暴中失踪下去,赫泰一定会同楚玄合作。宁国公身在大魏西南境内自是护卫重重如铜墙铁壁无从下手,但他若真去了西狼谈判,在对赫泰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便处处皆是破绽。

这世间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共同的利益。赫泰先前与姬渊合作为的是利,转而与宁国公合作为的还是利,如今再与楚玄合作为的依旧是利。

萧镜之大怒地挥手打掉茶案上所有茶具,他腕上铁镣狠狠砸在茶盏上,飞起的碎瓷片划破了他已生满红斑与水泡的脸颊,他激动地想要绕过茶案扑向楚玄却张是因为全身发软地跌倒在地,镣铐拖曳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金铁锐响,那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刺得人双耳生疼。

“来人!”楚玄向着门外喊了一声,又缓缓走到趴倒在地的萧镜之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微笑道,“告诉你,纵然我父皇没有一举拔除大魏隐患的决心与手腕,我有。”

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进来的狱卒看见地上的萧镜之满脸都起了红斑与水疱,那面目全非的恐怖模样吓了他们一跳,“成王殿下,这,这是——”

“想来,他是在别宫之中染上的瘟疫。”楚玄直起身对着狱卒淡淡道,“必须立即将他隔离,以免传染他人。”

语罢,他转身要走,衣袍的下摆却是被地上的萧镜之伸手扯住,他冷冷回头垂眸看着萧镜之,就见萧镜之对着他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之中透着一种狠辣与残忍,充满了血腥的杀戮之气。

他猛地扯回袍角,一脚踹开萧镜之的手,大步走出了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