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番外:抢媳妇(1 / 1)

田园蜜宠 东方玉如意 2 万汉字|9 英文 字 28天前

第114章 番外:抢媳妇

谭子卓受母亲影响, 一直想去战场上当个大英雄。真到去边关的时候,李红樱就后悔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于是,她想了个好法子,趁着天下太平, 让他到边关锻炼两年就回来。回来以后赶紧给他娶个可心的媳妇,拴住他,让他舍不得往外跑。

谭子卓自己也挺纠结的, 一方面是向往已久的关边风月,另一方面是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可是,看看小姑娘天真纯净的眼神, 他在心底忍不住哀嚎,她怎么那么小呢,才十二岁。金钗之年, 他只来得及送了她一枝镶着红宝石的金钗, 就匆匆走了。还得极力解释哥哥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就跟你亲哥哥一样,阿文、阿武都送你礼物,坛子哥哥自然也要送。

他不敢说喜欢她, 怕吓着她, 因为她的眼神太纯净,看他跟看阿武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是他已经十六岁了呀,春心萌动的少年郎, 总有想抱她、想亲她的冲动,又怕唐突了她。离开吧,离开也是好法子,去边关三年,回来的时候她十五岁,刚好可以定亲了。十六岁就成亲,成亲以后就在家里守着她,再也不出远门了。不,他还想去游览名山大川,那就带着她一起去,去海边看大海、去泰山看日出、去云台山看瀑布,去泉城泡温泉,这些地方都不太远,她不会觉得累。

十六岁的少年为了不让自己的希望落空,还是动了些小心机的,首先跟自家老爹通了气,让他务必盯牢了儿媳妇,又忽悠着顾修武跟自己一起去边关,这样每个月都能收到顾家的家书,妹子定亲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提前在家书里提的。

即将离开的时候,谭子卓缠着苗苗要礼物,当时苗苗手里正捧着一盆精心栽培的珍珠萝,就借花献佛送给了他,并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这盆小草。

谭子卓对这盆小草特别精心,按时浇水、施肥,还细心地给它松土。边关昼夜温差大,白天他会把它拿出去晒太阳,晚上从没忘记过捧回帐中,摆在床头让它陪着自己一起睡。

顾修武拿着一封书信回了大帐,谭子卓马上双目炯炯地看了过去:“又来家书了?是不是苗苗写的?”

“这还用说,大哥不在家,我们家老四才四岁,还不会拿笔呢,能写信的只有老三了。”阿武嗤啦一下撕掉封口,拿出信笺,没等他看一眼,就被旁边的谭子卓抢了过去。

抢去了却不急着看,先捧到脸上闻了闻:“嗯,真香,是用茉莉花熏过得,苗苗就是心细。”

阿武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你说我们家的家书,每回你都抢着看,你算哪门子亲戚呢?”

“我算你们家半个儿子,行了吧。”谭子卓不慌不忙地展开信笺,一个字一个字的细读起来。苗苗的笔迹纤细柔软,看到字就让人觉得浑身舒服,信里说的无非是一些家中的琐事,爹娘想你和大哥啦,小四会念《三字经》啦,家里的小羊下崽了。

他嘴角微翘,一边看一边想象着苗苗写这封信的样子,心里头像有一朵花慢慢绽开,既香又美。看到最后,他把信纸轻飘飘的还给顾修武。忽然,他的笑容一顿,一把夺了回来,急切地重读最后几句。

“二哥,最近有一件事情发生,不过,我还不能告诉你是什么,等你明年回来就知道了。好啦!不说了,你保重身体,早点回来吧。”

一件事情发生……一件事情……会是什么事情,她才不肯说出口呢?他想象着她写这几句话的表情,然后就不肯再写,此刻是不是娇羞的红了脸?

难道——是爹娘去顾家给他们定亲了?

她知道自己和阿武在一起,可能会看到家书,所以才不好意思写的。对,一定是这样!

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爹娘不给自己写信说一下这件事呢。

谭子卓拧着眉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了两步,把信笺攥的死死的。顾修武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抢了过去,快速的扫了一遍,见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家中一切都好,就安心地折起信笺,打算重新装回信封里。

“等等,”谭子卓抬手拦住:“你看看最后那几句是什么意思。”

顾修武粗枝大叶,根本就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展开信笺又把最后几句仔细看了看。“没什么呀,这丫头,就是喜欢神神秘秘地让人猜。肯定不是什么坏事,要不然她不会是这个语气。我看着她从小长大的,还不了解她。”

谭子卓沉不住气了,摇摇头,闷声道:“你说,会不会是你爹娘给她定亲了?”

顾修武天天跟他在一起,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只不过没跟家里挑明说,毕竟妹妹还小,不着急。“不可能,你放心吧,我们宁家庄的规矩都是十五岁及笄以后才定亲的。苗苗今年才十四,你急什么呀。”

谭子卓没有答话,心事重重的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那巴掌大的一盆珍珠萝。外面的月色很美,他翻身起来,抱着小花盆去外面晒月亮。

正在洗脚的顾修武大喊:“你疯了,大冷天的去外面干嘛?”

“没事,晒晒月亮,你先睡吧。”谭子卓大步出帐,找了一处没人的荒草地坐下,轻轻抚着珍珠萝的叶片,暗自神伤。

两年没见她了,真的很想她,他不敢回去,怕见到她就不想回来了。当初在爹娘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能坚持三年,是不想让家里人认为自己没出息,不能吃苦。可是现在,他动摇了。

“苗苗,你会等我的是不是?”他轻柔地抚摸着珍珠萝的每一片叶子,就像抚着她娇嫩的脸颊。可是他越想越觉得不踏实,万一是真的呢?也许她现在不喜欢那男人,只是爹娘帮她订的亲,但是这之后就不一样了,那男人成了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

谭子卓再也不敢顺着这条线往下想了,呆愣愣的坐了一会儿,起身回营帐。他决定好了,明天就去找马将军请假回家,别人或许做不到,但是马辉肯定会帮他的。

果然,第二日顾修武早晨操练之后,就见谭子卓背上包袱,骑在了高头大马上。

“今天珍珠萝蔫了,我有不详的预感,我要回去一趟,你帮我照顾好它。”他头也不回地打马就跑了,留下顾修武在原地干瞪眼。

阿武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挺聪明一个人,怎么碰上女人的事就昏了头呢,大冷天的,你把个小草拿到外面晒月亮,能不蔫吗?”

虽然只是八月初的天气,可是这里是西北边塞,胡天八月即飞雪,天气忽冷忽热的,尤其是晚上。

谭子卓日夜兼程,身边的几个亲兵都累得快要吐了,他却还精神抖擞。他恨不能生上一双翅膀,一下子飞到宁家庄去,可是思来想去还是先回了京城。他要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一下子出现在苗苗面前会不会吓着她?她肯定会问,为什么二哥没回来。

谭子卓飞奔着跑进门的时候,谭士礼正在前厅与顾修文谈话,对于这个刚刚入职翰林院的年轻人来说,长辈教导的官场经验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爹,我回来了。”两年没见爹娘了,他自然也很想念,激动地给父亲磕了个头,喜笑颜开。

“儿子!哎呦,坛子回来了,快快,快去告诉夫人,天天念叨你呢。”谭士礼赶忙吩咐下人去后宅报信。“好儿子,长高了,壮实了。”

顾修文也走上前来,拍拍谭子卓的肩膀:“坛子,你比以前英气了不少,阿武呢,他回家了吗?”

谭子卓从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了,不过还是要先拜见老爹的,此刻便转过身来,用力捏了捏他肩膀:“阿文哥,怎么样,力气大吧?对了,我问你,最近你家有什么大事对吧,是关于苗苗的吧?”

顾修文面色一怔,轻声问道:“你是为了这件事才赶回来的?”

“到底什么事,你快说。”谭子卓手上不由自主的用力。

顾修文抬起朗星一般的眸子,看看谭家父子,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也没必要再瞒着了,便说道:“最近,我爹娘给苗苗定亲了,是长水伯伯家的儿子,憨厚老实,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

顾修文渐渐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谭子卓难以置信的目光,满脸的受伤和绝望。爹娘和他都知道坛子喜欢苗苗,可是爹娘不愿意让苗苗远嫁,也不愿意让她嫁进京城的大宅门,这才早早地给她订了亲,想让坛子断了那点念想。

谭子卓转头看向父亲,委屈的含了泪:“爹,我走的时候,是怎么拜托您的,您是怎么答应的。连儿媳妇都看不住,我……”

“儿子。”李红樱拎着裙子一路小跑的来到前厅,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一把拉住儿子手腕,紧张的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谭士礼无奈地摇摇头:“顾家的苗苗定亲了,他就疯了。我怎么知道他们家提前给她订了亲呢,不都是及笄以后才定亲的么?再说了,你一走就是好几年,爹怎么知道你回来以后是不是变了心思。爹也是怕耽误了苗苗,才没有提前定下。人家就一个女儿,怎么舍得让她远嫁?”

李红樱听懂了怎么回事,拉着儿子柔声哄:“坛子别急,娘去帮你劝劝,让你顾叔叔和婶婶考虑一下咱们家,儿子……”

谭子卓这下真的急了:“什么叫考虑?什么叫我变了心思?怎么你们当初不会变了心思呢,凭什么我就会。我天天想着她,我天天照顾她那盆小草照顾的可好了,我就等着回来给她看呢。你们……你们在乎我的想法吗?”

他一把甩开母亲的手,大步往外跑,后来传来爹娘急切地喊声。“你去哪?”

“我去把媳妇抢回来,指望你们是指望不上了。”谭子卓气呼呼地出门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原本快马加鞭还得十天的路程,七天他就到了,屁股已经颠的麻了。

远远地瞧见鸿饮书院,瞧见顾家的一大片房子,谭子卓心里沸腾了。这些天他已经想好了,必定是顾叔和顾婶不知道自己对苗苗的一片心意,才让她和别人定了亲。只要自己去了以后跟他们表白心迹,跪在地上求他们,他们肯定会同意让苗苗退亲,把苗苗嫁给自己的,毕竟自己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跟苗苗的情分也非同一般。

飞马过了涞水河,他忽然勒住马缰,调转马头回来。刚才匆匆一瞥,河边有两个洗衣服的女人,虽然没看清容貌,但是他似乎能感觉到那里有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苗苗?”他走到近处,翻身下马,站在一个皮肤最嫩最白的姑娘身前。

顾苗苗歪头看看眼前的男人,先是纳闷,转瞬就笑了:“坛子哥,你回来啦。”

谭子卓的一颗心踏实多了,她能一眼认出自己,而且还这么高兴。“嗯,回来了,走,咱们回家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的珍珠萝我养的可好了,特别水灵,像你一样。”

苗苗眸中冒出惊喜的小火苗:“还活着哪!我当时不懂,后来听我爹说边关很冷,还有风沙,那小草到了那里肯定就死掉了。我还伤心了好几天呢,对了,我二哥呢,他是不是也回来了,是不是也像你一样长这么高了?”

谭子卓拉起她的小手,欣慰笑道:“我怎么舍得让它死掉呢,那是你送我的,我还想留着咱们成亲的时候摆在洞房里呢。”

苗苗完全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宁珊珊也在旁边洗着衣裳,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跟苗苗热络讲话,她就注意上了,此刻见他竟然拉住苗苗的手,还说这样调戏的话,可就恼了。拎着捣衣砧上前就是一棒子:“你胡说什么呢?苗苗已经和我弟弟定亲了,你别乱讲。”

谭子卓抬手挡住,揽住苗苗的腰,把她护在自己身侧:“我没乱讲,我是认真的,我要娶苗苗,她很快就会和你弟弟解除婚约的,你刚好回去告诉你弟弟,让他做好准备吧。”

顾苗苗此刻才感觉到不该与他如此亲昵,都是小时候在一起玩习惯了,他总是拉着她的手上山下山,刚才被他拉起手的时候,她才没有反应过来。

她一把推开谭子卓,惊怯地说道:“坛子哥,你……你别这样,我真的定亲了……”

忽然被心上人一把推开,谭子卓心里简直要碎了:“苗苗,我从小就喜欢你,一直想等你长大再跟你说。叔叔婶婶肯定是因为不知道我喜欢你,才让你跟别人定亲的,走,咱们现在就回去,我要跟他们说清楚,求他们把你嫁给我。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苗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苗苗已经完全傻掉了,根本就消化不了他说的话,只呆呆地看着他。

宁珊珊不是小姑娘了,早就嫁做人妇,孩子都会跑了。她听爹娘说起过这件事,比苗苗更明白其中的缘由。“你是谭大人家的儿子是吧?我告诉你吧,青山叔跟我爹是一辈子的交情,这事他们并没有藏着掖着,只不过苗苗不知道罢了。就是因为你对苗苗有心思,青山叔才特意找我爹说早点定亲,早点成亲的。因为他们不想让苗苗远嫁,而且你的心思也只是你自己,苗苗并不喜欢你,你再对她拉拉扯扯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番话让谭子卓如遭雷击,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说,他们都知道我喜欢苗苗,就是因为不想让苗苗嫁给我,才早早地给她定亲?”

“对,就是这样,所以你也别去顾家让他们为难了。我们都知道你们两家关系好,没必要为了这件事闹僵,苗苗已经和我弟弟订亲了,你不可能娶她了,你快走吧,回你的京城去。”

谭子卓张开的嘴忘了合上,前后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心思,阿武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不跟家里人说。回想前几天顾修文一点都不惊讶的表情,他分明也是知道的。自己的爹娘呢,一直没有急着给他们定亲,就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吧。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成全。为什么?为什么呢?是他不够优秀,对苗苗不够好?

一个理智崩溃的男人是可怕的,他突然抱起顾苗苗就上了马,对宁姗姗道:“去告诉顾叔叔,就说苗苗我带走了,此生,非她不娶。”

一骑绝尘,苗苗的惊呼声淹没在马蹄声之下,很快就消失不见。

  ☆、115番外:哄媳妇

  一路狂奔, 苗苗被颠的快要吐了的时候,谭子卓终于勒住马, 抱着她下来, 轻轻放到了草地上。

  苗苗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坛子哥哥, 你这是干什么呀?我要回家。”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满脸哀伤:“苗苗,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是不是很讨厌我?”

  被问到这个问题, 顾苗苗有点害羞了,垂下头去轻声道:“我不讨厌你, 不过, 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谭子卓默默地看着她, 两年没见,她更漂亮了,长成大姑娘了, 羞答答的模样更加让人心动。可是,她却定亲了, 要嫁给别的男人。

  鼻子一酸,眼里便含了委屈的泪:“苗苗,我从小就喜欢你。一直在默默地等你长大,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边关历练吗?他们都觉得我吃不了苦,可是我想保护你,所以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辛苦都能忍受。你送给我的珍珠萝, 我每天早上拿出去晒太阳,晚上拿回来放在床边,让它陪我睡觉。我觉得照顾它的时候就像在照顾你,所以特别细心。可是……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定亲了,我,我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苗苗记忆中的谭子卓一直是阳光明媚的,能想起来的就是满脸欢快的笑意和一口大白牙,却没见过今天这样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有点慌了:“坛子哥哥,你别这样行不行,你当我哥哥好不好。以后我跟你叫二哥,跟我二哥叫三哥,行吗?”

  谭子卓看看天真的小姑娘,无奈的摇摇头:“苗苗,我不想做你哥哥。做哥哥只能在你小时候保护你,你嫁人以后就被别的男人带走了,我想做你丈夫,可以保护你一辈子。你愿意吗?”

  “可是……可是……”都已经定亲了呀,如果现在退亲,岂不是很对不起人家。

  “那你喜欢他吗?”谭子卓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宁雨哥哥也挺好的,爹娘都说他老实本分,不会欺负我。”苗苗如实答道。

  谭子卓忽然粲齿一笑:“那就是不喜欢,要是喜欢怎么会不知道呢?苗苗,我早就想带你去看海了,咱们现在去吧,好不好?”

  “看海呀,”苗苗眸光一闪,很快又黯淡下去,看海的确是她一直向往的,小时候在学堂里读《庄子》秋水篇的时候,她就特别向往大海的宽广。作为一个最远只到过白洋淀的孩子,她简直想象不出大海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我得回家去呀,你这样把我抢出来,我爹娘会担心的,还有啊……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爹娘也会抬不起头来。”

  苗苗是个懂事的姑娘,这一点谭子卓一直知道,但是他没法子,若是能好好地解决这件事,他也不想这么做的。

  “苗苗,你放心吧,不会的。宁家跟你们家关系好,不会因为这件事到村子里到处乱说的,我也是看着河边只有你们两个,才让她去转告顾叔叔。若是有别人在场,我也不会这么说的。你放心吧,顾叔叔那么聪明,肯定会想法子遮掩此事,不会让你的名声受损,而且,他们知道我肯定不会伤害你的。苗苗,你跟我去吧,我求你了行吗?你跟我去这一回,我就死心了,以后你要嫁人我也不拦着。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没有办法,不然我会难过一辈子,命都不想要了。”

  说着说着,他又哽咽起来,顾苗苗实在受不了他这样,看到他要哭的样子,她更加想掉泪,便嗫嚅道:“我,我要是答应你,是不是很疯狂?”

  谭子卓狂喜抬头,一把拉住她手腕:“苗苗,你答应了?答应了是不是。太好了,咱们走,现在就出发,去看海。”

  他激动地抱起小姑娘在草地上转了一个圈,带着她飞身上马,打马扬鞭欢快地跑了起来:“走喽,和我心爱的苗苗看海去啦,哈哈哈……”

  马儿跑得太快,苗苗惊魂未定地抓紧了马缰,却被他的大手包住,整个人偎在她肩膀上,迎着猎猎风声,亲密私语:“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今天我太高兴了,回来以后就算被他们打死也值了。我是苗苗的守护神,带着苗苗去完成小时候的心愿。”

  苗苗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安,觉得这么做太疯狂了,对不起爹娘。心理负担重的孩子一直高兴不起来,离家越远,心里就越忐忑。

  谭子卓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事,其实他心里又何尝好受,可是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一定要单独和苗苗在一起,让她喜欢上他。不然,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涞水县离海边不近,起初谭子卓怕有人追来,就快马加鞭的赶了几天路,确定安全之后,就买了一辆马车,速度慢了下来,两个人游山玩水。

  “坛子哥哥,走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到海边呀?”苗苗坐在车辕上,探头往前看。

  “应该快到了吧,我好像听到水声了,来,我扶你站起来瞧瞧。”谭子卓站起身来,拉着苗苗起身,站在车辕上往前看。

  马车颠簸,要站稳并不容易,谭子卓温热的大手紧紧抱住苗苗的细腰,把她固定在自己身侧。

  “我好像真的看到了,好大一片水呀,根本就没有尽头,好美呀,太美了。”大海越来越近,苗苗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开心地欢呼起来。

  谭子卓没有看海,他低着头,专心的看着怀里的姑娘,看她的眉毛、眼睛、翘挺的鼻尖儿,弯弯的唇角,尤其想亲她的红唇。红润润的,特别勾人。可是他不敢,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心爱的姑娘生气。她要是掉了金豆子,他的心疼的碎成一地碎片。

  “好,到了,下车吧。”他先跳下车去,然后抱她下来。起初,苗苗对这个动作是抗拒的,她坚持要自己跳下车,最多也只是让他扶一下。可是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又没有旁人,渐渐地对那些规矩也就生疏了,他要抱就随他吧,反正也没人看见。

  深秋的海边凉风习习,有很多不知名的海鸟在飞来飞去,它们也不怕人,就在二人身旁盘旋低飞,不时鸣叫。

  “苗苗,你喊一嗓子,看看是不是大海会回应你?”谭子卓提议。

  苗苗有点羞涩地看他一眼:“大声喊啊?会不会……不淑女啊?”

  “哈哈哈,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你管他淑女不淑女呢,怎么痛快怎么来。”谭子卓大笑。

  受了蛊惑的姑娘用力点点头:“好,那我喊一嗓子,你捂住耳朵。”苗苗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聚拢在嘴边,大喊一声:“喂……我是苗苗,我看到大海了。”

  没等她的声音落下去,旁边就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喂,我是坛子,我喜欢苗苗,你让苗苗嫁给我好不好?我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

  苗苗呆呆地看着他,那个用尽全力撕心裂肺的在嘶吼的男人。曾几何时,他从一个任性的少年长成了魁梧高大的男人,下巴上也有了青黑的胡茬。虽然他现在还是有些任性,但是他对她却始终没有变过。

  他喊完话,觉得痛快淋漓,大口喘着气走到她面前,神色无比认真的凝视着她:“苗苗,咱们走了这一路,我觉得其实你也还是喜欢我的,只不过你自己没有发现罢了。从小你就是个懂事的姑娘,若不是喜欢我,怎么肯陪着我做这么荒唐的事。”

  苗苗的大眼睛被海风一吹,有点咸湿,想哭:“你说过不逼我的,你干嘛又逼问我?现在连出来都成了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吗?”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掉落下来,起初是扑扑簌簌地掉,后来就连成了线,委屈地咬着唇。

  “苗苗,你别哭,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任性了,你别哭好不好?别哭了,你打我吧,你打死我都行,你别哭了,我求你了。”谭子卓慌了,本来是高高兴兴看海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呢?他拼命给她擦泪,却越擦越多,满脸的泪流到了唇边,再沿着小巧的下巴滴落下去。

  “别……别这样……”他怎么哄都哄不好,苦恼的不知道怎么办,情急之下,却又突然犯了混,一把抱住她,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他什么都不管了,不顾了,就那样忘情地亲着她,把自己全部热切的情感都给她,让她知道他有多爱她。

  海水涨潮了,离两个人越来越近,他们却没有发现,全身心的沉浸在这一个吻中,许久……

  他缓缓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痴缠的眼神看着怀里怔愣的姑娘,轻轻道了一声:“对不起。”

  她没说话,有气无力地推开他,缓缓走向马车,艰难地往上爬。他跟过去,抱她上车,担忧地看着她,想哄一哄:“苗苗,咱们车上有干粮,想喂海鸟吗?”

  她默默摇头,抬手放下车帘,静坐在里面。

  谭子卓悔的肠子都青了,干嘛一时冲动轻薄了她。万一她想不开,万一她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怎么办?

  “苗苗,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打我一顿吧,别憋坏了身子。我把你平安地送回去,你要我死都行。”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颤抖的尾音。

  这天晚上,没能找到投宿的客栈,就在马车上凑合了一宿。她在里面睡,他不敢凑过去,就在车辕上蜷缩成一团,勉强御寒。

  半夜,月明星稀,海边的风硬,吹的车帘呼呼响。车厢里面的姑娘根本就睡不着,在万籁俱寂的时候,低声说道:“坛子哥哥,你进来吧,我有事跟你说。”

  他打了一个机灵,用手背擦擦鼻子,探了一个头进去,怯怯地看着心爱的姑娘。

  “坛子哥,我……我发现……其实,我好像是真的、真的……喜欢你。”小姑娘小脸红的透透的,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冷,还是因为害羞。她低垂着头,根本就不敢看他。

  谭子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她承认了,承认喜欢他。虽然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没有声音了,可是他还是听到了,他的心听到了。

  “苗苗……”他激动的钻进车厢,一把就抱住了她,搂在怀里使劲揉:“我不是在做梦吧,我都梦见好几回了,每次睁开眼就变了。我……我一辈子都不打算睁开眼了。”

  被幸福冲昏头脑的小伙子不住地傻笑,却听到怀里的姑娘娇滴滴的说话了:“我后悔了……”

  他吓得一哆嗦,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我后悔没有去喂鸟,其实我挺想喂海鸟的。”小姑娘娇声说道。

  你……吓死我了。

  谭子卓如释重负的一笑,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好,明天咱们再去一次海边,让你喂鸟喂个够。”

  苗苗红着脸嗔他一眼:“那你不许亲我了。”

  “好,不亲,我攒着,攒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亲个够!”

  ☆、116番外:女匪抢亲

  顾修武追着谭子卓的脚步离开军营, 一路狂奔回家,才知道他抢了妹妹跑了。于是他马不停蹄地追到京城, 发现坛子居然没回家。

  静下心来想了想, 他觉得最有可能去的有两个地方:一是海边,二是泰山。那就选择距离比较近的泰山吧, 找不着就去海边找。

  一路打听着到了山东境内, 这日来到一座很高大的山脚下,正想打听一下这是不是泰山, 刚好就碰见一个戴着花环的小姑娘在旁边溜达。

  “喂,小姑娘, 这是泰山吗?”顾修武双目炯炯地看了过去。

  那姑娘大约十四五岁, 手里拿着一根草棍正百无聊赖地乱晃, 看到马背上的小伙子有点吃惊,一下子睁圆了大大的杏眼。

  “问你呢,说话呀?”

  “哦, ”姑娘回过神来,爽朗地大声笑道:“这里不是泰山, 不过已经离泰山很近了。你朝着这个方向走,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

  没等顾修武答谢,对面拐过来的一辆马车上有人先说话了:“谢谢你啦, 小姑娘,我也正要打听呢。阿武,你也要去泰山吗?”

  蓦然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顾修武猛地抬头:“我靠, 坛子你个王八蛋,你把我妹妹拐到哪去了。”

  苗苗正在车厢里打盹,突然听到二哥的声音,又惊又喜,两年没见,她还是能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二哥。她赶忙从车厢里钻出来,欣然笑道:“二哥,我在这呢。”

  顾修武飞身下马,大步跑到马车边,就见谭子卓正抱着妹妹下车。他压着心里的火,先等妹妹站稳了,上前仔仔细细看从头看到了脚:“苗苗,你没事吧,这个混蛋有没有欺负你呀?他要是敢欺负你,二哥就宰了他。”

  苗苗红着脸摇摇头,这些天他一直挺守规矩的,住客栈就住两间房,睡马车他就在车外面。只不过从离开海边之后,他就特别喜欢亲她,隔上半天不亲一回就瘾的受不了,馋的一直求她,求不动了就偷袭。他心里的甜蜜她能感受到,可是她心里却一直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着,毕竟自己是有婚约的人,虽说已经决定回去就退婚,可是现在还没有退呢,她总觉得不应该跟他这么亲密。

  “二哥,我没事,坛子哥对我挺好的,带我去看海了,我们想在回去的路上到泰山看看日出,然后就回家。”苗苗老实答道。

  看看妹妹没事,阿武就放心了,气呼呼地瞪一眼谭子卓,转身走到开阔的地方,挽起了袖子:“喂,谭响马,过来打一架吧。”

  “打就打,谁怕谁呀。”谭子卓把马鞭子一扔,也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他们俩从小就这样,一言不合就干一架,打完以后还跟亲兄弟一样。不过,也有偶尔失手打急眼的时候,一般就得苗苗从中调和,才能重归于好。

  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二哥心里肯定憋着气呢,苗苗怕他们打惨烈了,就拉住谭子卓,小声叮嘱:“把我抢走,本来就是你不对,你让着他点,就让他赢了你,消消气吧,行不行?”

  谭子卓拉住苗苗小手:“我可以假装输给他,让他打两下,不过你要明白我是故意让着他的,可不是打不过他。”

  苗苗知道他最要面子,就点头道:“嗯,我知道。”

  谭子卓这才笑着拍拍她小手,让她放心,大咧咧的走过去迎战。

  顾修武冷眼瞧着,老爹猜的果然没错,妹妹被坛子劫走,肯定得被他哄得晕了头,非他不嫁。看如今两个人的神情动作,分明是已经心心相印了。

  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伸手都不错,你来我往过上招,转眼就是几百个回合。谭子卓有意想让,顾修武逐渐地就占了上风,最终把他打翻在地。苗苗看着心焦,另一个坐在树下悠哉地叼着草棍的姑娘却看得津津有味。

  不错呀,这小伙子,刚好抢回去当个压寨姑爷。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妹妹还是要嫁给他的,也不能真往死里打。顾修武见好就收,对妹妹道:“跟我回家吧,爹娘都想你了。”

  谭子卓马上追了过来,把苗苗挡在自己身后:“不行,我们说好了去泰山看日出的,然后我送她回去,要打要骂我都受着,你不能现在把她带走。”

  俩人你来我往的呛呛几句,又要动手,苗苗赶忙挤到两个人中间去:“你们都别说了,二哥,你先回去吧,跟爹娘说一声,我们马上也就回去了。我……我知道我对不起宁雨哥,回去以后要怎么处罚我都行,要我死也行,可是现在……我就想跟坛子哥哥在一起。”

  妹妹眼里含了泪,大颗的泪珠打着转儿,马上就要掉下来,阿武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苗苗乖,别哭了,其实你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宁雨不会为难你的。”

  “真的?”这句话太突然,苗苗一下子就愣住了,连哭都忘了。

  “是真的,刚才我故意没说,是想早点带你回去。自从知道你被坛子抢走,爹就说你肯定得被他偷了心去。当天,就去长水伯伯家退了亲。宁雨虽然也很喜欢你,不过他也说了,从小就拿你当妹妹待,要是娶了你,也是拿你当好妹子照顾罢了。所以,这婚约就这么平和的解决了,爹让我出来找你们,是想告诉你们别做傻事,早点回家成亲吧。”

  苗苗刚才没哭出来,现在却忍不住掉了泪,哽咽道:“爹娘就是疼我,才……”

  谭子卓却欢喜地大笑起来:“顾叔叔就是明智,回去我好好请他喝一回。”

  顾修武抬手给他一拳:“请谁喝一回?那是你老丈人了,没大没小的。行了,你们去看日出吧,过你们风花雪月的日子,我这辛辛苦苦的二逼光棍,还得回去替你们报平安呢,走吧。”

  目送着妹妹跟坛子欢欢喜喜地走了,顾修武重新上马,想直接往北走回家,山高林密辨不清方向,他还想问问刚才的小姑娘,却找不到人了。没办法,选择一个方向先走着吧,等遇到其他人再问。可是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忽然冲过来一群陌生人,没等他回过头来,就洒下一张漫天大网,把他罩在其中,绑了就走。

  “喂,你们干什么?”他扒着网眼看到领头的竟然是刚才带着花环的姑娘:“你,我不过是找你问了个路,又没得罪你,你干嘛?”

  姑娘开心一笑:“你是没得罪我,不过……我看上你了,要抢你回去当我的压寨姑爷。走啦……”

  小姑娘打了个呼哨,十几匹快马带着网兜里的顾修武飞奔进山,到了一个隐蔽的山寨。一大群人哗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嬉笑着,来看大小姐的压寨姑爷。

  “二叔,你看我选的男人怎么样?”网兜打开,顾修武怒气冲冲的站直了身子,把拳头握得咔咔直响。

  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点头道:“不错,咱们玲子的眼光还真是可以啊,今天晚上就入洞房吧。”

  旁边看热闹的人们大声笑了起来,有的干脆直接去搬酒,切肉,打算热闹一场了。

  顾修武急了,打女人的事他干不出来,一拳挥向了被称作二叔的男人,那人虽有防备,却还是没能完全躲开,被拳稍扫到了颧骨一侧。

  “二当家的,没事吧?”众人赶忙上前询问。

  “没事,行啊,小子,被劫上山来,没有吓得尿了裤子,还能还手,证明我们家玲子选对人了。”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顾修武气的想咬人:“你们说抢就抢,有人问过我乐意吗?谁要给你们当个什么压寨姑爷,我还要回家去呢,快放我回去,不然,小爷打平了你们山寨。”

  小姑娘精神抖擞的来到他面前,豪气地拍拍他肩膀:“这样吧,咱们俩来打一架,你要是能赢了我,你就走,输了,就乖乖留下给我当压寨姑爷,怎么样?”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呀,顾修武气的火冒三丈:“我一个大男人,会打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好好好,来吧,我也不打你,谁先被摔在地上就算输,我要是输了,就算服了你,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也行。”

  “好,就这么定了,来吧。”秦玲痛快的朝他招手。

  “切,你一个女人,我好意思先动手啊,你过来吧。”顾修武抱着肩,原地没动。

  “那你可别后悔,我最擅长的就是摔跤。”秦玲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说定了就直接往上冲。于是,顾修武都没抓到她胳膊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忽然被一阵风袭击了,像风卷树叶一般转了个圈就倒在了地上。

  “好,大小姐威武。”旁边的响马们齐声叫好之后,纷纷去准备拜堂要用的东西。也有些妇人和孩子在旁边玩耍,全都欢喜地庆祝大小姐要成亲了。

  “喂,不会是摔坏了吧,你怎么不起来?”秦玲推推他肩膀。

  “别推我,起什么起呀,没脸见人了。”顾修武低声嘟囔。

  秦玲嘻嘻笑着回去换嫁衣了,顾修武也被人拉了起来,不知从哪找来一件半新的新郎衣裳套上,拉到山寨正厅上去。小伙子长得挺拔精神,穿上这套大红的衣裳,更显得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很快,就见这里挂上了几根红绸了,摆好了天地桌,新娘子也穿上了一套红色的嫁衣,手里拎着红盖头就潇潇洒洒的走过来了。

  “玲子,红盖头是蒙在头上的,不是拎在手里的。”一个白头发的老婆婆笑道。

  “我知道,”她满脸欢喜地站到顾修武面前,“你帮我盖上吧。”

  顾修武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呀,妹妹被人抢了,他出来找,结果呢,妹妹是找着了,却把自己给丢了,竟然被一个女响马抢来当压寨姑爷。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了,谁让自己轻敌了呢,刚才明明白白的夸下海口,现在就是再不情愿也不能反悔了。

  他接过红盖头展开,不太温柔的给她蒙在了头上,三拜之后,成了大礼。接着,按照传统习俗,新娘子被送入洞房等着,新郎官陪着大家喝酒。

  见着一坛一坛的烈酒,顾修武来了精神,从小就是千杯不醉的酒量,今天一定要把他们都喝倒了,然后才有机会下山。新郎官敬酒,大家自然喝得带劲,喝得高兴了,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划拳行令。这顿酒喝到了二更天,倒在桌子底下的人已经一大片了,顾修武一看差不多了,就假装醉的不能走路,由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扶着送进了洞房。

  他的新娘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他去掀红盖头。两个小伙子把人送到就走了,顾修武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拿了拿称杆又放下。“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

  “掀了盖头再去呀。”小姑娘娇声道。

  男人没办法,只得用称杆挑开红巾,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我跟着你去。”覃玲追了上来。

  “喂,我是个男人,我要出恭,你跟着?”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反正今晚就洞房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姑娘脸很红,但是很坚持。

  “你看着,我尿不出来。”

  “那你答应我别逃走。”

  顾修武无奈地翻翻白眼:“行,我答应你,绝对不会逃走,行了吧?”

  秦玲一笑:“好,我信你!那你亲我一下再走。”

  顾修武无奈地回过头,皱着眉道:“你不嫌弃我满嘴酒味呀?”

  “不嫌弃,我喜欢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秦玲认真地看着他。

  阿武无奈,只得低头去亲她,心里安慰着自己,亲就亲,反正我也不吃亏。

  绵柔的唇瓣,香香甜甜的,含在嘴里特别的舒服。他原本只想轻轻碰一下,却没想到她竟然主动地递送了舌尖过来,还抱住了他的腰。一会儿就要走了,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顾修武忽然不想那么早结束这个吻了,索性抱着她狂热地吻了起来,连身体都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告诉他想要这个姑娘。

  天哪!他在做什么?

  他忽然一把推开怀里的人,急喘着说道:“不行了,憋不住了。”

  他转头就走,不敢再留恋一时半刻,因为刚才忽然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想走了。

  他大步出门,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了山脚下的平地上,东方已经发白,天都快要亮了。他回过头去,脱了身上的红衣扔到地上,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山寨的方向,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转过身,顾修武大步离去,却突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正是穿着红色嫁衣的秦玲。她泪流满面,孤零零地站在草地上,难过的咬着唇,艰难开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亲口答应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们山下的人怎么都这样,我娘也是这样,我爹喜欢她,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一见钟情,就把她抢上来当压寨夫人,起初爹盯得很紧,后来生了我之后,娘说她不会跑了,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爹就信了。可是……可是,我才两岁,她就逃跑了。爹去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乱军杀了,爹带着她的尸体回来,自己也受了重伤,没过多久也死了。我长这么大,就看上你了,从见你的第一眼就看上了,你答应娶我的,为什么要反悔?”

  她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顾修武垂下头有点不好意思了,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虽然,你和你爹都很痴心,不过……你们也没有问过别人的意思呀,一个好好的老百姓,谁愿意落草为寇?”

  “我们山寨的人是前些年胡人杀来的时候,为了躲避战乱才进的山,我们开垦了梯田,种果树、打猎,只不过是不给官府缴纳赋税罢了,并没有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秦玲抹一把泪,郑重说道。

  顾修武挠挠头,有点动心了:“你说说,你喜欢我哪一点?”

  “我……我今年十五岁,从去年开始就物色压寨姑爷,白面书生我不喜欢,山里的汉子也没兴趣,你既英俊、身手又好,人也很有教养,反正,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你挺好的,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顾修武摸摸自己刚刚生出的新胡茬,得意地点点头:“既然你一定要嫁给我,这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得离开山寨,跟我回家去,我是绝不会给你当个什么压寨姑爷的。第二,以后你都得听我的,到了我们村,你把我摔趴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

  秦玲双眸一亮:“好,我答应。”

  顾修武抬头定定地看着她:“你想好了,这一走就是一辈子。”

  “嗯,我想好了,我愿意跟着你走。”唇角一翘,姑娘笑了起来。

  顾修武上前几步,一把抱住她,狠狠地亲了起来。

  昨晚就没亲够!

  ☆、117番外:相思病

  三月初三上巳节, 长安城外佳人云集,笑语不断。

  今日最出彩的雅事当为“曲水流觞”, 这是上巳节中的一种习俗。人们在举行祓楔仪式后, 大家坐在人工开凿的水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 任其顺流而下, 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 作诗一首,彼此相乐, 故称为“曲水流觞”。

  主持仪式的是今科状元, 一个年近不惑, 白面有须的稳重男子:“诸位,当年王羲之在兰亭清溪旁与四十一位雅士流觞作诗。有十一人各成诗两篇,十五人各成诗一篇, 十六人作不出诗各罚酒三觥,成就了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今日, 我们戊戌年四十二进士在此流觞作诗,将来必定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顾修文面带淡然的微笑,坐在人群中, 面朝曲江的方向,已经想好了一首诗,只等着酒杯漂流到自己面前。他知道自己出身低微,比不上那些高门子弟, 就主动地坐在了下手。因此,等上了数轮,终于等到一次酒杯停在自己面前的机会。

  他持杯站起,一饮而尽,开口朗朗而诵。那是一首七言律诗,最精彩的部分是颈联,刚刚诵完,就引来一大片喝彩之声。曲江上有不少画舫,很多大家闺秀都坐在上面倾听着这边的动静,寻找心仪的新科进士呢。

  顾修文诗做得好,嗓音也洪亮,人长得也是英俊潇洒,颇为硬朗,不似其他书生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画舫中的姑娘们都来了精神,纷纷探头往外瞧,其中有一位卢国公府的程三小姐最是卖力,一不留神竟然掉落水中,溅起偌大的一片水花。小丫鬟们都吓傻了,连喊带叫乱成一团。

  顾修文面对着曲江,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一把扔了手中酒杯,大步越过弯弯曲曲的细流,跑到曲江边,纵身跃下。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把一堆书生们惊得目瞪口呆。

  大伙儿回过神来的时候,顾修文已经把浑身湿透的姑娘送回到她家画舫上,自己也游到岸边,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回住处去了。

  顾修文并没有把救人这事放在心上,上巳节过后吏部安排了差事,他就每日去翰林院当差,晚上就回到爹娘给自己买的那所两进的小宅子。

  忽然有一天,收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帖子,约他在清风茶楼的雅间里会面。对于这个没有落款的帖子,顾修文想了想,还是去了。自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得罪过人,无论对方是谁,他都觉着没什么危险,天子脚下的长安城不可能有人明目张胆的打家劫舍吧。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等在里面的是一位妙龄少女,见他进来便嫣然一笑:“还记得我吗?”

  姑娘美眸善睐、笑靥如花,被一个如此动人的俏佳人盯着,顾修文一张俊脸红了白、白了红,也想不起自己何时惹过这风流债,只得老老实实地摇头:“请恕在下冒昧,敢为姑娘何时见过在下?”

  “那日在曲江边,我不慎落水,承蒙公子搭救,今日就是想就此事与公子详谈一番。”程三姑娘明眸皓齿,并不拘谨害羞。

  顾修文这才想起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事情,摆手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顾某都忘记了,姑娘也不必在意,不用刻意前来答谢。”

  程三姑娘一听,噗嗤一下就笑了:“谁说我是来答谢你的,今日来,我是来问你要补偿的。”

  顾修文愣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瞠目结舌了好半晌,才犹疑问道:“姑娘问我要补偿?我是救人的,又不是害人的,这……这是什么道理呀?”

  小姑娘抿嘴一笑,脸上有点红了:“你碰了我的身子,难道……不应该负点责任么?”

  顾修文看着她娇俏羞赧的模样,心神也随之荡漾了几下,垂眸笑道:“是顾某考虑不周,确实应该对姑娘负责的,这样吧,请问府上哪里,我会尽快去贵府提亲。”

  小姑娘似乎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脸上的笑意绷都绷不住了,甜甜说道:“卢国公府,我是嫡出的三小姐。”

  顾修文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沉默许久,低声道:“在下,高攀不起。”

  “你……你哄人玩儿呢?”小姑娘有点急了。

  “自古以来,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爹娘都是小山村里的种田人,而贵府……在下实在是高攀不起。”顾修文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你就连提亲的勇气都没有吗?”小姑娘急的站了起来。

  顾修文一向冷静自持,此刻也不例外,深施一礼:“能得姑娘垂青,在下万分荣幸,只是你我身世天壤之别,请恕在下没有办法负责。”

  他拂袖而去,不带一丝留恋,却不知身后的姑娘小嘴撅了老高。

  又过了半个月,一次同僚相聚饮酒,竟然遇上了卢国公府的二少爷,顾修文隐隐觉得这不是一个巧合。果然,酒过三巡,程公子突然发难,矛头直指顾修文:“听闻顾公子高风亮节,救了人,还不肯收下谢礼,为此,舍妹一直心中不安,竟一头病倒,请医问药都治不好。”

  顾修文心中苦笑,哪有什么谢礼,什么心中不安,这都哪跟哪呀?“程兄,我与令妹萍水相逢,救人也不过会举手之劳,谈何谢礼呢。”

  “这样吧,我父亲母亲想见见你,当面答谢一句,免得大家都心存歉疚。明日刚好休沐,你可以来我家一趟。行了,就这么定了吧。”程公子不容拒绝的说道。

  酒后的话究竟该不该信,顾修文有点拿不准主意,不过第二天还是略备薄礼,去了一趟国公府。没想到这一去却被全家围住问长问短,俨然是毛脚女婿上门的状态,一向沉稳淡定的顾修文有点不知所措。

  卢国公络腮胡子、大圆脸,膀大腰圆,是个粗壮的武夫,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颇为满意,留他用午膳。顾修文推辞不过,只得应了,谁知程家的男人酒量都挺大,把他喝得两只眼睛都迷离了。

  卢国公打了个酒嗝,用粗嘎的声音说道:“我家有三个女儿,前边两个都嫁人了,只有这个老三从小娇生惯养,不听老子的话,老子偏偏还拿她没办法。那天在曲江边就看上你了,你小子……行,还行,今天老子也看上你了,就这样吧。你明儿正八经地来我家提亲,聘礼不多也没关系,房子小也无所谓,我们家多陪嫁一些就是了。”

  顾修文吓得一下子就醒了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给卢国公深施一礼:“国公爷……厚爱,晚生感激不尽。可是,晚生爹娘只是……只是乡下种地的,实在不敢高攀、不敢高攀。”

  程家二公子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这小子怎么这么磨叽,我爹都说不在乎了,你还啰嗦什么。”

  “对,种地怎么了?”卢国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子当年随圣上打天下以前也是个种地的,现在当上国公爷也是个大老粗,你小子别跟我文绉绉的,我告诉你,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顾修文苦着一张脸回了家,酒劲儿上来,吐了半宿,折腾地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爬起来去就去找谭士礼倒苦水。

  谭士礼刚刚下了早朝就见他满脸愁容的找了来,一听是这事,当即就笑了。“卢国公是个实诚人,原本是山里砍柴的樵夫,后来靠着三板斧随圣上征战天下立了大功,受封爵位。从本心里说,他并没有把自己当豪门贵族,既是看上你了,应该就是真诚的。”

  “可是……我担心爹娘将来没办法与国公府走动,或是被他们取笑了去。我本也没打算高攀人家,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顾修文眉头紧皱。

  谭士礼微笑:“你先回去吧,别着急,我让你伯母去打听一下,看看程家的三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修文点头应了,惴惴不安地去翰林院当差,晚上就有谭府的家丁来请他过去吃饭。

  李红樱见了顾修文特别高兴,自己的儿子不在身边,瞧着跟他一起长大的顾修文就像见着儿子似的。只可惜他有自己单独的住所,并不住在谭府。“阿文哪,我都打听好了,那程三姑娘在上巳节对你一见钟情,不想你却无动于衷,她忧思成疾,如今已经病的快要水米不进了,也难怪程家着急,两个姐姐都嫁了人,就只剩下这个娇养的小女儿,并不打算靠她攀附什么姻亲关系,只要她高兴就好,我看这事可以呀。人你也见过,长得还是挺漂亮的,性子也活泼可爱。”

  顾修文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她真的病的这么重啊?”

  “嗯,今日我去程家看了,也是因为关系亲厚人家才肯跟我说实话,你若是再不答应啊,只怕那孩子命都没了。”李红樱感叹道。

  “只是……我们家在乡下,而且京城的小宅子……”顾修文垂头说了一半就被李红樱打断。

  “这好办,老谭,咱们家跟顾家亲如一家。我看,不如咱们就收阿文做个干儿子吧,迎娶的时候就在咱们家里办,成亲以后你们愿意搬出去也无妨。”李红樱笑道。

  “这个主意好,咱们又多了一个儿子。”谭士礼也连连点头。

  直到成亲那天,顾修文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自己不过是野狼山脚下的一个农家汉,因为谭家在村里建了学堂,才读了书,考中了进士,这些他以前都想到过,能接受。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娶到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而且还为了他得了相思病,水米不进。

  这可能吗?

  洞房花烛夜,新娘子羞答答地朝着他笑,他动了情,她拦都拦不住,抱着她大展雄风,把小娘子熨烫的服服帖帖,软软乎乎。

  “看你身体也挺好的,能撑这么久,前一阵子当真病的那么重?”激情过后,小两口睡不着,他抱着她说话。

  “我有病过吗?我一直好好的呀。”新娘子把玩着他的头发娇声道。

  “那……我怎么听说,你得了相思病,水米不进。”顾修文疑惑道。

  新娘子嗤嗤地笑了起来:“我倒是听说,自从曲水救人之后,你所作的诗句句是相思。你在翰林院编的稿子总会有些啼笑皆非的错误,若不是谭大人护着,恐怕你早就挨收拾了。还有,你明明有一条近路可以去翰林院,为什么偏要绕远路去走我家侧门的那条路?”

  顾修文赧然:“我……若你不是国公府千金,我就真的去你家提亲了,可是……”

  “所以呀,真正得了相思病的人是你吧?我不过是做做样子,成全你罢了。”她抬起白玉般的手臂抱住他的脖子。

  顾修文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最终噗嗤一笑:“你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说不过你行了吧,我就是病了,你是我的药,非要吃了你才能好。”

  他一翻身又压住了她,热烈地狂吻下去!

  ☆、118番外:顾家乐

  顾家老四顾家乐是村里孩子们最羡慕的人, 大哥在京中做官,二哥在边关为将, 姐姐嫁入京城。爹娘对他没有任何要求, 乐意学就学,不乐意学就玩, 反正家里有这么多果园、田地、砖窑、铺子, 只要他会算账,能收租子就行。

  顾家乐每日午后早早地从学堂出来, 就去后山果园里,寻个凉快的地方一躺, 叼着一根草棍, 悠悠哉、美美哒。

  这日正是清风相伴好入眠, 把账本盖在了脸上,他睡得正香。身边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刷刷声,让做着美梦的男孩子有点想尿。他翻了个身, 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起来,解开裤腰带就掏出了家伙。

  “哗……”一阵水声响起, 十岁的男孩子舒服地吹响了口哨,却被一声尖叫打断,吓得他尿了一半就歇了。

  “你……不要脸。”一个个头小小的姑娘一手拿着镰刀, 另一手捂着眼,侧对着他。

  顾家乐赶忙提上裤子,系好了腰带,走到小姑娘面前, 拉下她手腕:“喂,你是干嘛的?为什么跑来看我尿尿?”

  “呸!”小姑娘虽然只有八岁,却也知道男女有别了,臊红了脸啐他一口:“谁会那么有病,特意跑来看你尿尿呀,我是来割草的,人家早就来了,都打了半筐了。”

  顾家乐歪头一瞧,还真有那么半筐青草放在旁边的地上,就乐了:“我说刚才睡觉的时候有什么动静刺激地我想尿呢,原来是你割草的声音。这是我家的果园,谁允许你进来的?”

  小姑娘见他是主人,就有点怯了,扣着手小声道:“没人允许,我自己来的,你家园子里的草长得好,我家的羊爱吃,所以我就来这里打草。”

  顾家乐眼珠一转,嘿嘿笑道:“看来还不是头一回,只不过这次让我抓到了。那你说说,打了多少回?有没有偷我家的果子?”

  小姑娘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发誓绝对没有偷过东西,我只来这里打过三回草。我是塔前村的,爹娘都没了,从小跟着奶奶,这几天奶奶病了,我得来打草喂羊,不然羊就饿死了。”

  顾家乐围着小姑娘转了两圈,看她粗麻的衣裳有些破旧,还打了两个补丁,就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好吧,既然你挺可怜的,那我就允许你来我家果园里割草了。不过,有个要求,你得学算账,然后每天帮我算账。”

  小姑娘见他允许了,就高兴地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好呀,不过我不识字,也不会算账。”

  “没关系,我教你。”别看顾家乐当学生不上心,当起老师来像模像样的,拿着树枝在地上教她写字,教她算数,十分认真。因为这笔账小家乐算的很清楚,先费点力气教会了她,以后就可以一劳永逸,作业都让这个小姑娘替自己完成,多划算。

  从此以后,每个放学之后的黄昏,后山的果园里都会出现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板着小脸儿、端着夫子的架子在教学,另一个纯净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学的很认真。有时候,他高兴了,也会帮她割一会儿草,或者给她一个红红的大苹果。小姑娘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拿回去跟奶奶一起吃。

  一年四季,各种水果在不同的季节成熟,他们的阵地也从樱桃园转移到苹果园、再到柿子园。顾家乐鬼精鬼精的,知道娘会带着婶子大娘们到哪片园子里摘果子,就提前带着小福妹到距离较远的地方去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次被王连喜给撞上了,顾家乐点头哈腰的请他帮忙保守秘密,并且一再保证在兰兰姨母面前给他说好话,才糊弄过去。

  这年秋天,云淡风轻、秋高气爽,十五岁的顾家乐躺在一棵粗大的苹果树上吃着一个脆香苹果。树下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手脚麻利地在割草,很快就打满了一大筐,用绳子勒好。然后坐在草地上,捡起地上的账本,用毛笔蘸着小瓷瓶里已经磨好的墨汁飞快地算了起来。

  姑娘很聪明,不用算盘,心算就可以把这些简单的加减账目算清楚,很快就帮他算好了。放置好东西,起身背起自己的筐,抬头看着树上的少年:“我算好了,回去了。”

  “哎!干嘛这么着急走啊?”顾家乐从树上跳下来,把手里吃剩的半个苹果递给她:“给,有我口水的苹果最好吃。”

  小姑娘瞪他一眼:“呸!”

  顾家乐嘿嘿一笑,把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出来,手心里是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这个才是给你的。”

  小姑娘看着这个苹果,眼里闪了泪花,却没有伸手去接。吸了一下鼻子道:“奶奶已经吃不下苹果了,只能靠喝药吊着命,我得赶快回去伺候她。我……我想……”

  “哎,你别哭呀,你想怎么样,你倒是说呀。”顾家乐虽然有点欺负人的小本事,却看不得她哭。

  “我想问你借点钱成吗?我已经没钱给奶奶买药了。”小姑娘哭的楚楚可怜。

  “成成成,你要多少,我去给你拿。你别哭啊……”顾家乐慌了手脚。

  “我想……借二两银子行吗?我也知道是挺多的,可是最近都得用好药,越来越贵,我也没法子。”二两银子对于普通的庄户人家来说算一笔挺大的开销了,杨福妹这样的家庭一年的吃喝也用不了二两银子。

  不过,这对于家大业大的顾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很快,顾家乐就跑回家里拿来了一小袋散碎银子:“这都是我的私房钱,是过年的时候哥哥嫂子还有姐夫他们给我的压岁钱和投壶赢得,我挑了一些散碎的给你,大概有十来两吧,你快拿去给奶奶救命吧。”

  杨福妹接过钱袋,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我从小就没了爹娘,只有奶奶相依为命,我们村有个算命先生叫杨瞎子说我是福大命大,有大造化的,才给我取名叫福妹。可是,这么多年,也没享什么福,我一直就觉得他算的不准。现在我知道了,其实我还是挺有福的,起码有你肯借钱给我。还学会了写字算账,以后去镇上找个活干也容易些。”

  “行了行了,快去吧,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哪。”顾家乐送走了她,就收起账本回家去交差。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看到小福妹的身影,顾家乐有点待不住了。

  携巨款潜逃?

  不至于吧,再说她奶奶也跑不动啊。顾家乐终于忍不住好奇,去了一趟塔前村,一路打听着到了他们家,就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人正在商量着什么,屋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略吃一惊,跑进茅草屋一瞧,小福妹正趴在奶奶身上大哭,哭着哭着身子一抽,就晕了过去,旁边几个婶子大娘赶忙给她掐人中把她掐醒。

  看着面色苍白、家徒四壁的小姑娘,顾家乐有点愧疚,这几年没少欺负她,也不知自己小时候怎么就那么坏呢。

  福妹父母双亡,也没有叔叔婶婶,杨家族中的爷爷伯伯们帮忙料理了后事,面对这个小孤女却犯了愁。以前祖孙俩互相照应着点,日子凑合着也能过。可是现在她是个十三岁的姑娘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嫁人有点太早了,放到谁家里养着吧,过两年就得筹办婚事,杨家人都不富裕,谁也不愿意负担。让她自己住这两间茅草房也不合适,毕竟附近几个村子里还有几个像吴二狗一样的老光棍,就怕小姑娘被他们偷摸着欺负了。

  这时候,忽然有人提出:福妹好像认识顾家的小少爷,杨奶奶过世那天有人看见他来了。

  这一下,大家眼前一亮,顾家是方圆百里最大的财主,有那么多佃农、长工、短工,自然不在乎多这一张嘴吃饭,就让福妹去给他们家当个小丫鬟吧,自己攒下点钱,过几年大了,就给她找个合适的婆家。

  杨氏一家推举最德高望重的杨三爷去跟顾家谈谈,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也不算丫鬟,就算帮工吧,每个月给福妹三百文的工钱,在顾家吃住,要做的活计就是给宁馨打下手,帮着她管理果园、腌果脯、做饭。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要跟顾家的女主人处好了关系,就等于有了一份长久稳定的收入,将来找婆家的时候特别好找,也不在乎有没有嫁妆。

  大家这才明白,杨瞎子算的没错呀,这家伙行,有两把刷子。于是,杨瞎子的算命看风水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杨福妹这下是真的掉进了福窝里,头一回在吃饭的时候看见四菜一汤,而且其中两个菜里面都有肉。她傻愣愣地看了一眼,没敢动筷子,只夹了一小片青菜放到自己的白米饭上。

  顾家乐看不下去了,夹起几筷子肉堆到她碗里:“我们家不缺这几块肉,你就放心大胆的吃吧,看你瘦的,跟小鸡子似的,一点都不像个十三岁的大姑娘。”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低声说:“谢谢。”

  顾青山跟宁馨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宁馨温和说道:“福妹,多吃点,吃多了才有力气干活儿呀。”

  杨福妹感激地看一眼宁馨,用力点了点头。她以前一直觉得顾家乐有点小坏水,没少捉弄她,也有点少爷脾气,有时候很任性。不过,她没想到顾家的主母这么和气,温温柔柔的,一点都不像厉害的地主婆。

  小姑娘聪明勤快,跟在宁馨身边干了不少活儿,这一下宁馨可轻松不少,顾青山一高兴,每个月给她长了一百文的工钱。

  王连喜便笑着打趣:“给童养媳长工钱算什么本事,早晚还不是回到自己家锅里,有本事你给我长点工钱。”

  转眼两年过去,及笄以后就成大姑娘了。这天晚上吃饭,杨福妹低声跟宁馨说道:“顾婶,我想明天请一天假行吗?”

  “你要去干嘛?”没等宁馨说话,顾家乐先问上了。

  杨福妹红了脸,嗫嚅道:“我……我家邻居王婆婆给我介绍了一个小伙子叫陈生,说是在镇上陈家酒馆里当伙计,明天让我去相看相看。”

  顾青山和宁馨都是一愣,双双把目光看向了儿子。顾家乐忽然就觉得嘴里的红烧肉不香了,味同嚼蜡,他喝口汤灌了下去,梗着脖子道:“你们都看我干吗?人家乐意相亲就相呗,关我什么事?”

  宁馨放下筷子,缓缓说道:“明天你不是要去镇上收账吗,刚好捎福妹一段路。”

  “自己没长脚呀,不会走路?干嘛让我捎?”顾家乐满脸苦大仇深。

  杨福妹赶忙笑道:“婶子,不用了,我自己走着去就行。”

  顾青山看着儿子轻笑,招呼大家接着吃饭。其余三个人都恢复了正常的吃饭状态,只有顾家乐吃不下去了,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索性一甩筷子走了,到外面闲溜达。

  刚入夏,晚上河水还很凉,没到下河洗澡的时候,顾家乐百无聊赖,看着水清清凉凉的就脱了衣裳跳了下去。

  在河里来回游了两圈,他刚想上岸,却见宁长水家的大狗叼起自己的衣裳就跑,急的他赶紧喊:“黑子,回来,回来……回来,你个流氓狗,你听见没,找揍啊。”

  那狗平时跟他挺熟,玩笑惯了,叼着衣裳一会儿就跑没影了。顾家乐气的在水里插着腰,指着黑狗的背影破口大骂,骂完了、解气了,可是怎么上岸呢?

  “小乐哥、小乐……”福妹洗完了碗出来找他,却没想到他光着膀子站在河里呢。“水那么凉,你下去干嘛?”

  “爷们儿体格好,自个儿乐意,你管得着吗?”顾家乐歪着脖子,一脸痞子相。

  福妹转身就走,却被他喊住:“去给我找一套衣裳来,不然我就冻死在河里了。”

  “我才不管你呢,是你说我管不着的。”福妹接着大步往回走。

  很快,她就抱着一套衣裳回来了,还有一个擦身子的大棉巾。没等她把衣裳放在草地上,顾家乐就赤着身子往上走,吓得福妹惊叫着转过身去:“你干什么?臭流氓。”

  “切,又不是没见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就看我尿尿了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夜色之下,又有河边的柳树挡着,远处肯定看不到这边,但是近处可就不同了。二人近在咫尺,杨福妹根本就不敢睁眼,任凭他拿走手上的棉巾擦了一通,然后他把带着自己身上水珠的棉巾一下子扔在了她头上,拿起她手上的衣裳慢吞吞地往自己身上套。

  “你好了没?”杨福妹手上的衣裳已经空了,把头上蒙着的棉巾拿下来,却还不敢睁开眼。

  他就这样在昏暗的月光下看着她,这两年吃的好,小姑娘身体发育的极快,已经不是以前小鸡子一样的身材了,胸前鼓鼓的、屁股翘翘的,腿长腰细,是挺招人喜欢的。

  杨福妹缓缓睁开眼,就见他移开目光,转过头去,哑声道:“回家吧。”

  第二天去镇上,顾家乐先带着她去镇上几个自己家的铺子里收账。掌柜的跟杨福妹都很熟悉了,这两年不是宁馨带着她来,就是小少爷带着她来。顾家乐坐在一旁悠哉喝茶的时候,福妹已经和老掌柜对好了账目,收了银钱装进钱袋。

  走了两家之后,福妹提出自己还有事,让他自己去收。顾家乐当即就发了飚:“我从小手把手地教你写字、算账,现在有本事了,就想一脚把我踢了是吧?你个没良心的,行,你去吧,你去相了亲,以后就再也别来见我。”

  “我今天跟顾婶请了假的,不算犯错。”杨福妹神色认真地看他一眼,转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顾家乐杵在大街上,想骂人,想打架,最终还是气呼呼地一甩鞭子,赶着马车回家。鼻翼一动,忽然闻到了一股酒香,买点酒喝也不错。抬头一瞧,心里的火又上来了,牌匾上赫然四个大字:“陈家酒馆”。

  好!好啊!既然碰上了,那我就在这看着你相亲,我看你还能相出个花来?

  顾家乐怒气冲冲的坐下,点了一壶酒,一叠花生米,自斟自饮的喝了起来。路不远,他估摸着前后应该差不了一刻钟,可是坐了一个时辰也没见那丫头上门。顾家乐疑惑的问擦桌子的老婆婆:“你们这有一个叫陈生的活计吗?”

  “没有啊,我们这只有我们老两口,儿子媳妇在另一个镇上开酒馆,也不叫陈生。”老婆婆笑道。

  顾家乐疑惑地皱起眉:“咱们涞水镇就你们一家陈家酒馆吧。”

  “是啊。”

  他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满肚子的气一下子就消了,挑起嘴角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好啊,你个臭丫头,把我给耍了。”

  大步出门,挥鞭赶马,飞快地出了涞水镇,直奔宁家庄。到了村口,果然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正背着小包袱往家里走。他跳下马车,抱起她扔到车上,就飞快地赶着马进了寂静无人的果园。

  “什么相亲,什么酒馆,还陈生,编的有鼻子有眼的哈!骗我好玩吗?”顾家乐步步逼近。

  杨福妹连连退后,直到后背抵在了一颗樱桃树上,才抬眸看他:“从小你就耍流氓,戏弄我,就不许我戏弄你一回?我就是想看看……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看见了?满意吗?”他低下头,逼近她的小脸,咬牙切齿地追问。

  “嗯,还好吧。”杨福妹憋着笑点头。

  “还好?就给我这么个评价?”顾家乐不满意。

  “那你要怎样?”福妹踮起脚在他左脸颊亲了一下:“这样行了吗?”

  顾家乐唇角一弯,把右脸送了上来,她只得又亲了一下,然后,换左脸、换右脸……她亲得累了,就换他来。

  “敢说我耍流氓,我还真就得坐实了这称号,成亲之前不睡你,先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流氓。”

  ☆、119番外:终成眷属

  那年祖父过寿, 谭府宴请邻里亲朋,谭士礼手心里攥着娘亲刚给的西域牛奶糖去后花园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他是三房庶子, 母亲是商户之女, 是个妾室。虽然外祖父家里有钱、有稀罕物件,但是比不上那些根正苗红的世家子们有势。

  长房的哥哥们总是欺负他, 不和他一起玩, 要么就要他趴下当马骑。母亲说,把这些糖送给一个能保护他的孩子, 以后就可以放心地和他们一起玩耍了。

  远远的,他就瞧见花园里在玩打仗的游戏, 其中一个戴着柳条编成的帽子的人, 好像是在扮演一位将军, 是这一群孩子的头儿,和另一群孩子们在打仗。长房的哥哥也在另一个队伍中,却被那个孩子打的落花流水, 抱头鼠窜。

  小男孩马上就有了崇敬之心,在他们又一次散开之后, 他在一条花间小径里找到了她。她正蹲在两棵高大的牡丹花中间,准备突袭敌人。他伸出白白的小手:“你吃糖吗?”

  李红樱一愣,一把拉过他蹲在自己身边:“你是哪一队的?”

  “我是刚来的。”谭士礼怯怯说道。

  奶糖香气诱人, 李红樱捏起一颗剥了精致的糖纸放进嘴里。舌尖上绵柔的甘甜蔓延开来,她开心地笑了:“真好吃,你给我糖吃,我保护你, 你就进我这一队吧,你叫我李将军就行。”

  谭家隔壁就是李将军府,谭士礼能猜到这是李家的小姐,具体是哪一位他也是后来才明白。李红樱是李家的嫡长女,正宗的大小姐,后面有好几个弟弟都听她的话,所以她能当队长。她最喜欢舞刀弄枪,梦想就是当个女将军。

  从此之后,谭士礼就成了李红樱的小跟班,几家离得近,走动的也勤,老太太们最喜欢带着孙子辈的娃娃们去串门,他们每个月都有几次会在一起玩耍。有一次,长房嫡兄要他跪下当马骑,被李红樱揍了一顿,嫡兄哭哭滴滴地去找谭尚书告状,被训斥了一顿:“被个小姑娘打哭了,你这么没出息,还好意思说。”

  从此以后,长房的哥哥们再也不敢欺负他了。他也不再把自己关在母亲的小院子里,有了很多好朋友,愿意跟他们一起出去玩。

  李红樱十二岁那年,家里就不许她出门了,把她关在绣楼里练习女红针线,要她收收性子,做一个淑女。可她天生就是自由散漫的性子,绣楼里的日子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憋得她整天唉声叹气。打开后窗,就能看到谭府的后花园,与她距离最近的是一所小院子,空荡荡的,一直没有人住。

  她被闷了三个月以后,那个小院子里忽然有人住了,是谭士礼和他的书童搬了进来。那日,落日熔金,红霞满天,她趴在窗台上,看着谭士礼站在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小院子里,手执书卷,轻声吟诵《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他穿着月白的锦衣,长身玉立,眉目清雅俊秀,声音低沉动听。

  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她,微微一笑:“李将军,近日可好?”

  “好什么好,天天被关在这笼子里,让我学针线,将来好嫁人。我不想嫁人,我想去战场当个女将军。”李红樱委屈哒哒地说道。

  “我朝确实没有女子为将的先例,不过,你的性子也确实不适合闷在后宅。这样吧,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就谋个外任。以后,你可以嫁给我呀,我肯定不会把你关在家里,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你想骑马就骑马,想射箭就射箭,小时候你保护我,长大了我保护你,好不好?”他温柔的凝视着她。

  李红樱趴在窗台上,下颚抵在白玉般的胳膊上,静静地与他对视着。时光滴答流转,树上的槐花飘落,掉在他乌黑的发顶,既沉默又温柔。

  “嗯,”她轻轻点头:“那你要好好读书啊。”

  谭士礼眉开眼笑,郑重点头:“我会努力的。”

  从那以后,李红樱每天早上起来,跑到侧面的窗户一看,就能看到谭士礼正在院子里背书。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书房的灯光还是亮着的。有时候风向合适时,他会看到一只红色的纸鹤飘过来,里面会是一首小诗,或是让他保重身体不要彻夜苦读。每当他读书累了,只要看一眼绣楼的方向,就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后来,她也听家里长辈们夸赞谭士礼是谭家最有希望的孩子,只可惜他不是谭尚书的亲生儿子,只是一个庶出的侄子。

  李红樱明白,以他的出身,若是来自己家里提亲,爹娘肯定不会同意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考取功名当了官,及笄以后家里给她安排相亲,都被她撒娇耍赖地混过去了。只等着秋闱,他能金榜题名。

  可是好事多磨,谭士礼却在秋闱的前两天病倒了,许是他太重视这次科举,心理压力过大,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起早贪黑磨搓了身子。这一病有如山倒,他挣扎着要去考试,踉跄着走到院子里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贡院的大门已经落锁。母亲坐在床边,哭着求他不要去考了,家里不缺钱,考不上功名照样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父亲也说,不需要他光宗耀祖,没必要非得争这口气。

  可是他知道,他需要,她也需要。

  这一病,就病了一个冬天,多年的期许一朝破灭,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她。春日晴暖之后,他站在小院子里看到了她,她瘦了,一见他就掉了泪。从小长到大,哪怕被别的孩子打的鼻青脸肿,也没见她掉过泪,这一次,却是为了他掉了泪。

  后来,听说突厥来犯,圣上要御驾亲征,他看到了自己最后一丝成功的希望。恳求伯父为自己谋了一个小小的副尉,要去军中拼一拼运气。

  一个多年读书的书生,突然要上战场,谭家全都震惊了,众人苦劝都留不住他,最终只能挑了两个得力的侍卫费强和马辉护送他去。不求他建功立业,只要能保住自己,活着回来就行。

  他走的那天晚上,李红樱哭了一夜,她知道,他这是为了两个人的未来,拿命去拼了。他连命都能舍了,她还有什么不能舍得呢?

  她拒绝了一切相亲,坚决不嫁。母亲拗不过她,只好在她十七岁这年,由父母做主定下了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她得知以后,没哭也没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半个月之后,就叫上几个闺中密友去逛庙会了。庙会上有不少算卦的摊子,她挑了一个旗子上写着“赛神仙”的人,当着大家的面算了一卦。

  这一卦可不得了,说她福运深厚但命格奇特,非得十全十美、鸿运当头之人才能娶她为妻,否则,必遭厄运,克夫丧命。

  这密友之中,便有未婚夫的亲妹妹,这件事当即传扬开去,夫家退亲,从此再无人登门提亲,李红樱的日子一下子就清净了。

  转眼到了十九岁,李夫人愁得整日唉声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李红樱静静等着,倒是不急不躁。

  朝廷大军得胜归来之日,长安城沸腾雀跃,听说有人砍下了颉撷可汗的人头,圣上特许他紧跟圣驾进京,众人都涌到街上争相目睹英雄风采。

  李红樱看到了,是他,三年没见,黑了但是壮实了,他骑着高大的汗血宝马,跟在圣驾之后,红色的斗篷飘扬,一副英雄姿态。她终于笑了,心里踏实了。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谭士礼请冰人到李府提亲,刚从战场归来的李将军自然知道皇上对他的赏识器重,正愁闺女嫁不出去的李夫人如释重负,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两家一合计,就把这事麻利地办了。

  洞房花烛夜,他们紧紧相拥,抱头痛哭,互相擦泪却擦不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诉说这三年的相思之苦。

  他告诉她,在军中有一个好兄弟叫顾青山,和他一样为了心爱的姑娘去拼杀,是他亲手砍下颉撷可汗的人头却交给自己去领赏。因为青山知道,自己需要这个功劳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终成眷属。而青山兄弟,不想做官,只想回到自己的村子里和喜欢的姑娘相伴到老。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李红樱泪眼朦胧的说道。

  “已经三更天了,咱们只顾着说话,该办正事了。”谭士礼笑道。

  ☆、尾声:七十大寿

  七月初七, 宁家庄村东一片热闹景象,有演杂耍的, 有卖糖人的, 更有那高搭的彩棚、流水的席面,男女老少尽开颜。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全村庆祝七夕节呢, 其实呢, 是里正顾青山的七十大寿。

  顾家大门上张贴着大红洒金的对联,上联是七月初七贺七十大寿, 下联是福星寿星捧福寿双喜,横批是子孙满堂。这对联于对仗上讲不算高明, 难得的是老爷子亲手所书, 体现的是一份心情, 没人敢说不好。因为人家的长孙顾承谦是曾经的文状元,次孙顾承毓是新科武状元,两位状元爷都齐声喝彩, 谁敢不服?不服你站出来试试?

  顾青山长子顾修文和年近四十才得的幺子顾家乐整整相隔十五岁,所以长子家的长孙和幺子家的幼子同龄, 两个四岁的娃娃在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

  “你得跟我叫叔叔。”顾承楠背着小手满脸骄傲。

  “凭什么呀?你跟我一般高。”顾念祖满脸不服气。

  “因为我和你爹爹一样是承字辈的,而你是念字辈的。”顾承楠鬼精的小脑袋已经把人们之间的关系弄清楚了。

  顾念祖知道自己的父亲名字叫什么,所以大概也认为他说的是对的, 只是心里很不服气,就跑到顾青山身边去,趴在他腿上,委屈哒哒地问道:“祖爷爷, 您为什么不给我取承字辈的名字呀,这样我就不用跟他叫叔叔了。”

  顾青山哈哈大笑:“傻孩子,不论我给你取什么名字你也得跟他叫叔叔呀,因为他本来就是你叔叔。你看,你有妹妹,他没有,你跟妹妹念晴一起玩吧。”

  长着一双大眼睛,像瓷娃娃一样的妹妹顾念晴正窝在宁馨怀里吃糖,见祖爷爷提到自己就好奇地看了过来。宁馨温柔地哄着她叫哥哥,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哥哥。”

  顾念祖马上就高兴了:“过年的时候我见过你,那时候你还不会叫哥哥呢,这么快就会啦!你下来,我带你去玩。”

  念晴是顾修武的长孙女,平时见不着住在京城的顾念祖,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看到。虽是有些陌生,却也见过几次,不是特别见外,被大人一劝就乖乖地从祖奶奶膝头爬下来,拉着哥哥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去玩耍。

  顾承楠落了单,就不计较什么叫不叫叔叔之类的,厚着脸皮主动凑过去跟他们一起玩,小孩子哪有隔夜仇,只一会儿工夫,几个小孩就开心地追逐嬉闹了。

  宁喜的孙子宁昌托着一只喷香的烤乳猪进来,高声贺道:“给老寿星贺寿啦,宴席备齐,是否开席呀?”

  顾青山大手一挥:“开席。”

  “好嘞!开席啦!”宁昌把披着红花的头菜放到了厅堂正中的桌子上,回头大声唱和道。

  “爷爷,我去点头炮吧。”文质彬彬的状元郎顾承谦起身,行了一礼。

  “诶,大哥,点炮这种活是我们粗人干的,你就坐着等着做贺寿诗就行了。”武状元顾承毓大步跑了出去,飞快的跑到大门口。

  “我是长孙,这种活儿怎么能落后?”顾承谦走的也不慢,虽是文采一流,但是身体也不差。

  二人同时点燃了门口悬挂的鞭炮,门外聚集的亲朋齐声鼓掌喝彩,司礼的宁浩站在台阶上让人铺好了厚厚的红色毯子:“儿子们给老寿星拜寿!”

  顾修文、顾修武、顾家乐站成一排,齐声贺道:“儿子们给父亲拜寿,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村里人都挤在门口瞧着,那是京中的大官,边关的大将,还有涞水县最有钱的大财主,这三个人一起给老爹拜寿,场面还真是震撼。

  宁浩再喊:“孙子们给老寿星拜寿!”

  九个年轻的小伙子和少年郎齐刷刷站了出来,正在院子里跑着玩的顾承楠被九哥拉了过来:“承字辈的要拜寿啦,你这小叔叔不想当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看着小承楠像模像样的跟在哥哥们后头给爷爷拜寿,却在起身的时候被八哥碰了一下,小小的身子一歪,倒向了前方的四哥,却被眼疾手快的二哥一把抢了过去,举起他就扛在了肩上。

  小家伙一下子被举高,开心地咯咯笑:“爷爷、爷爷,看我多厉害。”

  顾青山挑起大拇指:“好,好小子。”

  接下来重孙子拜寿,儿媳们、孙媳们拜寿、闺女、姑爷、外孙、外孙女、外重孙都一一拜寿。热闹欢腾的气氛持续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顾家的子孙都拜完了寿。只见院门外鱼贯而入一大群中年和青年的男人,绵长壮观的队伍一直绵延到大门外,为首的是任保定知府的宁峰:“姑父,自从您从边关回来,给咱们村带来了鸿饮书院,我们这些穷孩子才读上了书,走出大山,为国效力、光宗耀祖。如果没有您,就没有我们这些识字的孩子,我们今天一起给您拜寿来了。”

  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齐齐地跪倒在地,齐声呼喊给老寿星拜寿的场面着实震撼,宁家庄的晚辈们肃然起敬,做人就该做顾青山这样的人,虽然不是高官,没有厚禄,但是他造福了子孙后代,造福了整个村子的人。

  白胡子的王连喜带领几个当了太爷爷的老头们走上前来,含着热泪一起鞠了一个躬:“青山哪,我姐夫长水走得早,没能来给你拜寿,我替他说句心里话,我们这些家里穷的汉子们,跟着你都过上了好日子,这一辈子,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自己过什么样的日子。今天高兴,咱们不说以前的艰难事了,你给咱们大家说几句吧。”

  顾青山走下台阶,拍着王连喜的肩膀笑道:“四喜丸子,你呀你呀,说的这是什么话,要是没有我,你也一样还是好日子。我当年不也是个穷小子吗,看上宁馨了,却娶不上,你知道我当时难受的呀……后来服完兵役回来,日子一点一点好起来,也娶了宁馨回家,日子就过得有意思了。这一转眼就五十年过去了,人过七十古来稀,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不管几年吧,这一辈子我算是活得值了,没有遗憾。”

  “好……”大家齐声喝彩,宁馨却暗暗抹了抹泪。正要开席吃饭,就见人群后方忽然闪开一条通道,无数穿着金甲的御林军冲了进来。

  顾家的子孙有不少是见过世面的,当即涌到顾青山身边,面色凛然地看着前方。

  就见谭士礼带着一个身穿玄色衣衫、器宇轩昂的老人进来,顾修文一见来人带头跪了下去,口呼万岁。顾青山这才知道,来人竟然是当今圣上。

  众人行完大礼,皇上坐在了主座,笑呵呵看着顾青山道:“你可还记得朕?朕记得你。”

  顾青山一头雾水:“草民并没有见过皇上呀。”

  谭士礼在一旁笑道:“青山哪,你别紧张,近日圣上微服出游,正好我要请假来给你过寿。圣上高兴,想见见以前的故人,就同路来了。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见过贵人。”

  顾青山努力地想了很久,还是想不起来。虽然自己的儿子孙子都挺有出息,姻亲们也十分显赫,可是他实在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皇上了。

  皇上不想再为难他,笑道:“当年在军中,你活捉了颉撷可汗,砍下他的人头,却不肯自己去领功,让自己的义兄去领,关键是你还说的蛮有道理,连朕都觉得他去领功合适,而你呢,竟然跑回家当了个种地的,后来你的子孙入朝为官,朕都予以重用。不为别的,就因为朕当年看到了你的忠义之心。”

  顾青山这才知道,原来那一晚跟自己蹲守在小树林里的白袍小将竟然是当年的皇子,如今的帝王。他从没想到过自己还有这样的奇遇,难怪子孙们官运亨通,竟是有皇上的偏爱之心。

  热闹了一整天,大家都累了。晚上,各自回房休息,顾青山拉着老伴的手来到院子里的葡萄架底下,焚上香案,和她一起跪了下去。

  “老天爷在上,我知道您老人家是睁着眼的,好人有好报,我们夫妻二人这一辈子积德行善,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今日既是七夕节,又是我的寿诞,还是我们成亲五十年的年头,我不求别的,这一辈子已经很是圆满了,我只求来生还让我们做夫妻,做一辈子的伴儿吧。有一个人能和你一心一意地相伴一辈子,是最幸福的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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