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孩子,赵穆不知道日子将要怎么过下去。
他想起她头一回出现在明德殿,十岁的小姑娘,站在台阶上,对着还是个少年的他哭,手里还拿着半截哄狗的肠子。
那时候他以为她是叫兽骨划破了脚,因为疼而哭,那么小的小姑娘,他不知道该如何哄她,褪了她的袜子,好几夜都心慌意乱。
那时候,她心里对他是怀着恨的,因为他上辈子整整囚禁她十年,就连她的死,一直以来,她也以为是他造成的。
到如今,她仍以为上辈子毒杀她的人是他。赵穆自认罪责在己,从不曾辩解过。
他以为岁月漫长,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去互诉前世,说说他的怯懦,和死时盼她不来的不甘,无法闭眼的遗憾。
他想起茵褥上她的血,她咬着牙一声不吭陪他到最后,赤/裸着身体趴在床上,仿如被抽去混身筋骨时经历过的疼痛。
她是一叶扁舟,在浊浪涛天的苦海中,将他从空无人烟的荒漠,渡入这五光十色的泱泱尘世之中,他头一回品尝七情六欲的甘苦,头一回有了儿子,才解人生的甘意,要品尝它的喜悦,她却要死了。
赵穆万念俱灰,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只盼着天地能于此刻崩裂,自己就不必再受这样的煎熬。
*
陆敏意识堕入昏迷中时,回到了靖善坊。那是一段非常忙碌的日子,老娘什么也不会,奶妈做什么都不顺她的心意,于是陆磊那样一个小小的奶娃儿,全是她自己一个人带。
那是陆磊一次吃坏了拉肚子,哭着不肯睡,她抱着摇了半夜,好容易躺下,全身从骨到皮累到酥透,隐隐听到一个小儿一声声不停的哭,她以为是陆磊,暗道我如此疲惫,索性就躲个懒,老娘肯定会起来去哄他的。
如此又睡了片刻,赵穆轻轻一声你是他的亲娘竟将她惊醒。那在哭的孩子,果真是她自己生的。
连陆磊她都那样有耐心,自己生的孩子还在哭,她竟躲起来睡大觉了?
仿如当头一阵棒喝,陆敏猛然睁开眼睛。
她头一回见赵穆如此邋遢,哽噎着哭声,颇有几分马叫时的怪音儿,不禁有几分好笑,咧嘴笑了笑,眼皮太沉,又闭上了眼睛。那刚出生的小家伙猛然止了哭,偎在她身边,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赵穆鼻抽了两抽,声音极为怪异,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哭了满脸的泪。
再一回醒来之后,陆敏的身子才渐渐回温。
她喝完了苦苦的汤药,将药碗递给赵穆,开口先是一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哭的可真难听!”
赵穆不愿意承认自己哭过,但也得不得不承认自己方才确实哭的难听极了。放陆敏躺平在床上,他就躺在她身边,相对着,他一脸胡子拉茬,她面色青黑,彼此两生见过对方最难看的样子,恰就是此刻。
陆敏一点点偎了过来,偎上赵穆的胸膛。
“我做了个梦,梦里回了靖善坊。”奶香淡淡的寝室里,帷幔一重重放下,安息香燃了起来,最后一个宫婢无声退了出去,皇后的声音浅浅,低声而诉。
“然后呢?”皇帝问道。
“我以为自己会很开心。”陆敏深深叹了一息:“可我不论做什么,都心神不定,一直在牵挂一个地方,一个人。”
赵穆觉得那个人该是自己,长长舒了口气:“你愿意回来就好!”
陆敏轻声嘟囔:“我儿子还在这儿了,我那儿都不会去,得守着我儿子!”
赵穆想告诉她,上辈子自己死时的种种经过。从余宝珠投毒,到死,再到在徘徊殿里徘徊的那几个时辰,想细细的跟她讲一遍,告诉她自己从未想过杀她,甚至在临闭眼的时候,唯一放不下的牵挂就是她,结舌半天,话却无从说起,再看时,她两颊回春,泛起血色,已稳稳的睡着了。
岁月漫长,他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与她诉一诉前世吧。
*
陆敏没有奶,当然,做为皇后,生完孩子之后肯定不必自己喂奶。
只是白白胀了一对鼓鼓的胸脯,竟是一滴儿奶也没有,每日只能看着乳母为孩子喂奶,也是一桩憾事。
身体都冰掉的皇后死而复生,也算个传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个基友说,天赋决定天花板,勤奋是最起码的底线。
我写了三百多万字,悟出来一个道理,勤奋并不会带来天赋.
所以好了,我永远也不会成神,3333
但勤奋老天看得到,所以这篇文在更文期间,遇到了两次日万活动,好幸运啊。
一天更一万的话,一个小时会有十分钟出现在手机榜上,很珍贵的机会啊。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又要继续日万了,正文明天最后一章就完结了,接下来是从李禄视角讲述的番外。赵穆依然是男主,当仁不让,不会改变。只是换个角度,换个方式,让男女彼此双方都去体悟真正的爱情吧。
废话又有一堆:
话说,9月9号《娇妻如宝》就要开更了,但榜上已经很多娇妻娇宝宝了,所以我打算更名为《毒夫甜妻》,名字辣眼睛吗?台言吗?
放心吧,文如其名。季明德真的是条毒蛇,不过是真的真的只对宝如好的毒蛇。
走过路过,就算不看,给个意见哈!
☆、大结局
冬月初十这日, 是太皇太后灵柩出宫,往皇陵的日子。
雪整整下了七八日,天光初放晴, 皇宫里每一块地砖都被清扫的干干净净,从麟德殿到长安殿, 沿路值岗的内侍们个个儿朱衣鲜亮,肩挺背直,与旗楼上那些威风凛凛的虎贲军相比,也不差什么。
皇帝一袭本黑貂裘叫阳光照的明亮,略泛青意的脸上胡茬发黑, 龙行虎步,匆匆往长安殿走着。
李禄跟在皇帝身后,目送皇帝入长安殿,大太监们在廊庑下一字排开,静静的立着。
赵穆上了楼, 一股暖意奶香扑面而来,陆敏只穿着中单,前后引枕围着,靠坐在床围上,正在逗那出生才不过七八天的小家伙。小家伙皮肤微黑, 确实跟小陆磊生的很像,每每看一回他的大脑袋,赵穆就得想,这孩子难生产, 大约就是因为脑袋太大了。
见皇帝进来,围着的姑姑和奶妈们自然就全都退出去了。
小家伙眼儿圆圆,两只小手乍着,被小襁褓抱裹的紧紧的,唯两只黑亮亮的眼珠子紧紧盯着站在头顶上的父亲。
他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男人,袍子颜色格外明亮,是孩子睁眼以来,见过最鲜艳的颜色。孩子还不会笑,只会蹬脚蹬腿,于是两只小手儿不停的挥舞着。
陆敏笑问赵穆:“我儿可有名字了否?”
赵穆握着孩子一只手,两道剑眉格外的弯,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