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伐神之路（三二）
◎隔着重重血雾，两双眼睛遥相对视◎
山河破碎, 哀鸿遍野，不远处的血雾当中渐渐露出一个身形。
不似之前的山高，只比寻常修士高壮出三倍左右, 身材匀称有致, 手里握着三根红菱，众人的目光顺势移向她的脸。
是极，她没死。
如果说之前的山是她的法外化身, 那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她的本体？还是说之前出现的和现在出现的, 都是法外化身？死了一个当世剑尊，伐倒一座山，现在竟又来一个。
修士们分辨不出前后两种身形的区别, 只看到她所到之处，血雾喷洒如雨。
众修倒吸一口冷气, 不得不严阵以待，高阶修士们迅速排布起来。
叶炽这边, 还有人不愿意离开, 玄度走上前，探了探叶炽的脉门，对着程昭节道：“我来吧。”
丹朱立即问道：“何意？你有办法能起死回生？”
玄度摇摇头：“精元耗空、经脉破碎、识海封闭，的确是死了。”
“那你什么意思……”丹朱周身立即腾起一股火焰。
玄度倒也不怕，只是沉吟道：“此有故彼有, 此生故彼生, 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森罗世界、五蕴相继, 繁杂万端……”
“听不懂！你就说, 她还有没有救吧！”
丹朱直接问道, 而其他人看向丹朱的眼神简直像是嘴替在世, 他们也听不懂，但玄度这个样子，不知不觉中竟让周围几人都升起了希望。
玄度顶着这种期待的目光，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众人失望，陌千山叹道：“天还没补，神还未戮，我等岂能消沉不振？便是为了对得起微明师姐的付出，我等也不该如此！”
叶炽的付出没有白费，那位神尊的行动虽然看上去更加灵活，但加诸在众修身上的束缚已经削减了太多，比起之前的匍匐在地，他们现在运用灵力虽然达不到往常时候的畅快境界，但比起之前要好太多了。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他们还自怨自艾，一味地沉浸在悲戚之中，那恐怕是真的废物了。
陌千山的话点醒众人，而丹朱因为叶炽的死更加凶性毕露。
一群人将悲愤化作动力，磨拳霍霍，对准了那片越来越浓的血雾。
唯独程昭节和玄度没有离开。
玄度一眼看穿了程昭节的打算：“你若是用你的命换她的命，会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程昭节一凛，目光对上玄度的了然于胸，最终败下阵来：“既如此，我只能亲手斩杀仇人，为她报仇。”
他离开之后，一直躲在远处的黑熊精小心翼翼的在附近盘桓，见人群渐渐退散她才上前问道：“大师？叶大师可还有救？”对于他们妖修来说，什么道君元君都是虚名，真正有本事的人都叫做“大师”。
玄度双手合十：“施主何必试探？稚水的转机在你我身上。”
他知道，等的人终于来了。
黑熊精实际上是一个圆乎乎的姑娘，在爱来不来养老院的时候叶炽还见过她，只是她并不知道。
她白白胖胖憨态可掬，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苦难的样子，胆子也有些小。实际上也是，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化形，否则以她的摆烂程度恐怕至今还要顶着一副黑熊模样。之前她一直理直气壮享受着化形大妖的好处，上辈子太累了，这辈子就要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反正她的系统比她还废物，但方才濒死之际，看到叶炽那么拼命，她忽然觉得难过。
如果不是叶炽，她们其他人妖魔都已经死透了，她为自己的碌碌无为感到羞愧，于是鼓起勇气走上前来。
“女施主如何称呼？”
“我叫晶晶。”
玄度点头：“开始吧。”
晶晶抬头，这就开始？怎么开始？这位大师当真什么都知道么？
玄度只得解惑道：“叶施主封闭了识海是不想忍受神罚的痛苦，安静的死去，并且她的身体已经死亡，这看似不太妙的结果之中却又透出转机。
“什么转机？”
“叶施主不到两百岁的寿元当中行事磊落，一身浩然正气，这些都已经为她积累了福报。”
眼看晶晶还是不懂，玄度继续道：“想要救活叶微明，需要躲过天道的勘察、需要丹田和识海无损、需要一副合适的身体，她自己的浩然正气会得到天道的一线生机，而贫僧曾以本命金莲护住她的丹田识海，所以，最关键的是怎么样在极短的时间内帮她重塑躯体。”
玄度看着晶晶：“晶晶施主，事不宜迟，多耽搁一个瞬间，叶施主的识海就要多折损一分。”叶炽用的法子，怕是她当初传授给月出的那道法诀，权宜之计的法子而已，如是没有合适的躯体，加之不断的神罚，她很快就会神魂俱灭。
并且，以他对叶炽的了解，叶炽恐怕宁愿神魂俱灭，也不愿意夺舍他人。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晶晶立即挺起胸膛：“明白了。系统刚给了我一具完美之躯！”
何谓完美之躯，神的躯体才能称之为完美。
拥有完美之躯的极似乎很享受眼前的杀戮。
她的身形矫健，每一个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力量的美感，每走一步带着踩在鼓点儿上的韵律，猎杀如同舞蹈，三条红菱所到之处，血雾漫天。她享受着杀戮的快感，但也厌恶这些充满罪恶与欲念的血雾，杀戮片刻后，会用神力洗涤身上沾染的血雾。
就是在她清理血雾的这个间歇，由严徵、柳扶风、季无伤、萧霆、陌千山、陆晏舟等后起之秀组成的队伍，对着悠哉间正享受着猎杀带来的快意的极，发动了攻击。
各色灵光如同潮汐浪涌一般将极淹没，但等到退潮之后，极毫发无伤，修士们却遭受神力反噬，几乎丧失了再度攻击的能力。
这个时候，程昭节和丹朱从正在退却的“潮汐”中亮出身形，木生火，两人又都是掌握了本源之力的修士，程昭节将本源生机灌注到丹朱身上，丹朱周身气势大盛，由原来的九阶直逼十阶，最后超过了十阶。
滔天的烈焰熊熊燃烧，仿佛要将天地都淹没吞噬。
其他修士震撼于这火的威力，也庆幸没有成为丹朱的敌人。
那么，如此汹涌威猛的火焰，总能对极造成伤害吧？
答案是有，但不多。
修士有护体罡气、有灵力防护罩，极也有，用的神力。
而丹朱的火彻底将极的防护摧毁，她的发丝甚至着了火，只可惜也只有这些伤害了。
如果丹朱没有受伤，能够乘胜追击，那极或许有可能受伤。
但极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双手灵巧一伸，丹朱和程昭节就被抓住了，而后被狠狠的摔在地上。
“艹！好痛……”丹朱浑身都被摔碎了，旁边的程昭节也好不到哪里去，斗法的灵光半明半昧间，他们看到在他们深陷的泥土之中，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发光。
“是……是圣冕。”程昭节道。
之前圣冕在极手上，后来极巨大的身躯倒下，又被那群捡漏的修士得到，但是等极的新形态出来之后，那群修士又都化作了血雾，圣冕就这样埋进了泥土之中。
现在，因为两人也半埋进泥土，反而把圣冕给翻了出来。
即便在这样的光芒下，即便只露出了一角，已经足够闪耀。
两人缓慢的挪动身体，而后同时伸出了手。
“我来！”
“我来。”
异口同声。
丹朱的力气更大一些：“你的攻击力不如我。”
程昭节：“可是，这圣冕已经今非昔比，连我都不能保证能克服诱惑，何况是你？”
丹朱无所谓：“你不也说会被无差别诱惑，那还不如换我来，胜率还高一些。”
明明是半掩在泥土之中脏污不堪的圣冕，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对圣冕抱着厌恶态度的两人，竟然觉得圣冕可爱起来。
他们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得到圣冕。
两人被各自内心的转变激得一激灵，又各自退后。
忽然，程昭节收到了玄度的传音：“昭节，这里需要你的本源生机。”
丹朱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有事你就去。”
程昭节叹气，勉强的站立起来，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拿好了，祝你好运。”
是那半颗清净之心。
丹朱将其嵌进圣冕的中央的凹槽里，刚好和之前的半颗宝石合为一体，严丝合缝。
圣冕的光芒好似更胜从前，力量也应当更胜从前。
戴上它，将会获得足以匹敌神力的力量；戴上它，也会失去自我。
丹朱听着耳边的风声和哀嚎声，看着天地间的疮痍，其实，这辰云界死活与他无关，他向来非善类。之前因为老鸟君□□熏心、昏聩不堪，冤枉过他不止一次，那时候他甚至想了杀了老鸟君出气；再严重些的时候，他看谁都不顺眼，一阵无名火上来都想毁天灭地……
所以，世间事当真是万般可笑。
拯救辰云的重任，最后竟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粗粝的手指拂过圣冕的边缘，光滑冰冷的触感，还有一丝圣冕强加给他的愉悦。
不戴上它，无法给叶炽报仇，戴上它，又失去自我，最后恐怕连叶炽是谁都不知道了。
呼啸的风声掠过耳边，随风飘落的雪花染成了红色。
他把圣冕戴在头上。
闭上的双目再睁开，恍若血色洪流。
远处，极感应到他的气势，停止了手上的杀戮。
隔着重重血雾，两双眼睛遥相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