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捡到的陀总三岁半 秋木叶 559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2章

  蓝色的……彼岸花?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 我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再次听闻关于那种特别的花的下落。但对于身为“鬼”的我来说,蓝色的彼岸花实在是我无法不去在意的东西。

  因为在那位大人的手下当鬼的几百年里,我一直在做的, 实际上只有帮那位大人寻找蓝色的彼岸花这一件事情而已。

  说起来, 无惨大人曾经跟我提过一点关于他自己过去的事情。他是把那些当成故事讲给我听的,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告诉我,故事当中那个病弱的人类是他自己,我也还没有被他变成鬼。

  “那是一个贵族家的孩子,在出生之前就几次停止了心跳,刚刚出生的时候,甚至被家人当成了死胎。”

  以医师的身份出现在吉原的无惨大人这样讲。

  那个时候,我因为担心父亲的病情偷偷地在阁楼的阳台上哭, 惊扰到了那位大人。不过那位大人当时的心情不差, 所以才耐着性子给我讲起了故事。

  “虽然勉强活下来了, 但是所有的医师都断言那孩子活不过二十岁。但即使是那样, 那个孩子也依然想要活下去。”

  “后来有个姑且还算中用的医师开出了一副特别的药剂, 让那个孩子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变成了吃人的怪物——但他也获得了不灭的身体和强大的力量。”

  那个时候,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他讲那个故事的用意。不过我想,既然是在我一个人偷偷哭泣的时候突然讲故事给我,那位大人应该是想要安慰我的。于是我也勉强扯开了一副笑脸。

  “谢谢您。”

  他怔了一下。月下映着的那双猩红色的眼眸当中透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静默了片刻之后,他忽然问了我一句:“你想要活下去吗?一直活下去。”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 那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因为我本身就在很平常地活着,普通地吃饭,普通地呼吸。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想不想要活下去这个问题。

  我歪着脑袋思索了很久, 最终却也只能颓然地撇了撇嘴:“突然问我这么复杂的问题我也想不通啊,因为没有体验过‘活着’以外的状态,所以我也不知道活着会不会显得比较好。”

  “但果然还是想要活着。”

  短暂的停顿之后,我弯起了眼眸:“父亲大人就算生病了也想要变得好起来,大家也都在为好好活下去努力工作。我不太擅长思考太复杂的问题,总之大家都在很努力地活着,所以活着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耳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气音,虽然那位大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我隐约觉得他似乎是笑了。

  而在那之后没多久,父亲便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我则是被那位大人赋予了永恒的生命。

  “‘鬼’可以拥有漫长的生命,但却不能见到阳光。”无惨大人这样跟我说:“但这并不是没办法解决的。蓝色的彼岸花,只要找到了那种花,就可以让鬼克服阳光的限制。”

  于是我一找就是二百多年。

  如果硬要说的话,我自己对阳光并没有什么执念,虽然只能在夜间活动多少有些不便,但这么过了两百多年,我自己也早就习惯了。

  不过那个时候的我还是做梦都想要找到那种花——因为那是无惨大人交给我的任务。

  遗憾的是,一直到无惨大人离开那天,这项任务都没有一丁点的进展。

  在无惨大人不在了之后,我又尝试着找了几年,直到路过这座乌拉尔山脚下的小镇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就算我能够顺利找到蓝色的彼岸花,也再不可能换来无惨大人的一句夸赞。于是我终于彻底放弃了那种徒劳无功的努力。

  可命运这种东西似乎格外喜欢跟我开玩笑,没想到时隔一百多年,关于那种花的线索竟然会自己跑到我面前来。

  “喂。”

  因为太过惊诧,我一时间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直到某个带着不满的熟悉声音在耳边突兀地响了起来,稍稍侧过头,我才看见费奥多尔那张沾染了几许不悦的面孔。

  “这样的距离下,如果晴子突然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的话,廖沙叔叔恐怕会来不及躲闪吧。”

  费奥多尔轻垂着唇角这样说着:“您姑且也是叱咤整个州的黑帮头目,就算跟我们很熟了,也总该带着点防备不是吗?”

  听费奥多尔这样说,阿列克谢轻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退开了身子。

  于是费奥多尔也不动声色地凑到了我跟阿列克谢的中间。

  “就算要去找那种特别的花,我也会跟晴子一起去的。”他一本正经地仰着面孔,盯着男人冰蓝色的眼睛:“晴子不会离开我。”

  “似乎是我说话的方式让你们产生了什么误解呢。”阿列克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干笑了两声:“因为那种花只会在一年中阳光最盛的几天里,在白天开上几个小时,所以就算你们一起去找,银竹小姐也没有办法自己动手把那种花带回来不是吗?”

  费奥多尔的脸又沉了沉,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现在的他似乎很不开心。他盯着阿列克谢看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别的内容。

  阿列克谢见他这样,忙又开口补了句:“费佳也想让……”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费奥多尔打断了阿列克谢的话:“我会跟晴子好好商量的。”

  “比起这个,廖沙叔叔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帮我庆祝生日的吗?”

  话题被费奥多尔生硬地岔了开,于是阿列克谢也终于没再就着蓝色彼岸花的事情继续说下去。

  可就算他不说,听说了这种事情的我依然不免有些在意。

  其实费奥多尔自己都不会太在意“生日”这种事情,虽然我每年姑且会认认真真地给他准备比平日丰盛许多的大餐,阿列克谢和伊万也总会带着礼物上门庆祝,但我也很清楚,对于费奥多尔自己来说,这一天只是一年当中很平常的一天而已,跟其他的三百六十四天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阿列克谢不会在我家里提及过多关于“死灵会”的事情,常年住在树林里的费奥多尔看上去跟阿列克谢他们也没有太多可以聊的共同话题,于是在简单的集会之后,阿列克谢也带着伊万离开了我家,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费奥多尔才一脸严肃地凑到了我的面前。

  “晴子,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

  随着费奥多尔年龄的增长,我其实越来越没办法理解这孩子的小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虽然他始终跟我生活在一起,说起来有点不甘心,可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知识量和见识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远超了我一大截。

  我的确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几百年,但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只是单纯地保持着自己生命的延续而已,我从来不会主动去了解这个世界,不会对新鲜的东西感到好奇,更不会花心思去思考那些复杂又难懂的问题——

  可费奥多尔不一样。

  就算是我也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眼中所看到的风景跟我不一样。

  他喜欢读书,喜欢在闲暇的时候用手掌撑着小脸沉思,喜欢坐在电脑前敲代码,他能做到很多我根本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我不聪明,但也不傻。有的时候我还会觉得有点骄傲,因为我的费奥多尔其实是一个很厉害的孩子。

  厉害到……有的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费奥多尔不喜欢做家务,不过在我日常的威逼利诱下,他偶尔也会帮我分担一些简单的事情。

  然而在今天,我明明都没有提出要他帮忙收拾,甚至觉得,今天是他的生日,让他稍微偷一天懒也无所谓,可在阿列克谢和伊万离开之后,他居然主动帮我洗了碗筷。

  在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之后,费奥多尔也没有如寻常一样自顾自地去看书或者摆弄电脑,而是郑重其事地拦在了我面前,说了那样的话。

  “怎么了吗?”

  没来由的,我的内心里竟然有一点紧张。

  他鲜少会在我面前摆出这样的神情,更是几乎没有过这样认真地跟我说话。

  “那个男人一直在调查关于‘鬼’的事情,他本身就很擅长收集情报,这些年来林林总总也搜罗了不少关于‘鬼’的传说。”

  费奥多尔拉开了餐桌前的椅子,示意让我坐下,接着自己也拉出了旁边的另一把椅子。

  “我也很意外,他竟然真的能查到关于蓝色彼岸花的事情。”我随口应了句。

  “晴子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自己过去的事情。”费奥多尔忽然这样说。

  餐厅的灯光是温暖的橙黄色,照着少年纤长的睫毛,在他漂亮的面孔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阴影,而当他再抬眼的时候,紫红色的眼瞳竟显得格外透亮:“晴子有告诉过我自己是‘鬼’,我也知道,晴子拥有比一般人类更强大的力量,知道晴子拥有漫长的寿命,知道晴子不能见到阳光——”

  “但晴子没有跟我说过蓝色彼岸花的事情,也没有跟我讲过‘鬼’的事情。”

  黑发的少年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自然地交握在了一起。

  “我看过那个男人收集的资料,里面有很多关于‘鬼’的事情,但是……”

  “那些都不是晴子的事情。”

  费奥多尔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更了解晴子。”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面对眼前的这个少年,我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静默了一会儿后,我才从口中挤出了这样一句。

  “因为晴子很在意蓝色彼岸花的事情吧。”费奥多尔轻眨了下眼睛:“可是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晴子从来也没有提起过,也没有说过想要去寻找那种花。”

  “为什么呢?”

  “因为……”

  在话说出口之前,我稍稍迟疑了一下。

  我的确从来都不会跟费奥多尔提及我过去的事情,当然因为我本身对于过去这种东西就并不在意,对于我来说,比起那些已经逝去的时间而言,眼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但我不跟费奥多尔提及那些主要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

  他是我养大的孩子,在他面前,我总是装出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但在那段过往当中,我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小菜鸡而已。力量完全排不上数,又时常被老板说脑子不好用,这样的黑历史至少在费奥多尔面前我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可少年的眼睛像是带着什么特殊的魔力一样,在他的注视下,鬼使神差的,我竟最终还是开了口。

  “寻找蓝色彼岸花其实是我前任老板派下来的任务啦。不过一百多年前,那位老板被人类制裁掉了,我当然也就没理由再去费心思找那种花了。”

  我说得轻巧,满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听着的少年却竟是稍稍蹙起了眉毛。

  在我话音落下之后,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那晴子你自己呢?”

  “既然那种花可以帮‘鬼’克服阳光,晴子就没想过为自己去找那种花吗?”

  “没想过呢。”我耸了耸肩:“反正对于我来说,不管生活是怎么样都很容易就能习惯啦,不能见阳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我已经这样过了几百年了。”

  “而且小费你要知道,我老板他找那种花找了有将近一千年诶——他手下的‘鬼’数不胜数,可就算那样,他花了那么久都没能找到想要的蓝色彼岸花。”

  “这么麻烦的事情我才不想去做。”

  “嘛,不过这次是消息自己主动跑到我面前来了,所以我倒是不介意去碰碰运气——如果能克服阳光的话,我就可以拉着小费一起出去晒太阳了。”

  “整天就知道窝在电脑前面,时间长了,我真担心小费会发霉。”

  “……”

  费奥多尔撇了下嘴,但身遭的气氛似乎在一瞬间放松了许多。

  短暂的喧闹之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往日一成不变的日常当中了。唯一的区别是平素在鼓捣电脑的时候,费奥多尔会额外留意一下关于“蓝色彼岸花”的消息。

  据说那种花一年仅只有几天会开放,而且生长的地点又特殊,几乎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但比起当年漫无目的的寻找,眼下有了这些信息作为辅助,真想要找到那种花,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然,除开“蓝色彼岸花”这种特别的材料之外,那副传闻中可以让“鬼”摆脱阳光限制的方剂本身也颇为复杂。好在阿列克谢自身就是个医师,而且涉猎范围意外地广泛,除开常用的西方药剂学之外,在东方的方剂学方面也有相当的建树。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也会对着从那位“愈史郎”手里拿到的方剂调配药材。

  我不太清楚愈史郎究竟是什么人,不过我从费奥多尔的口中听说,那位身为画家的愈史郎先生一生都只会描摹一位名叫“珠世”的女性,而我听过珠世那个名字。

  ——那是在战国时代背叛了那位大人的家伙,也是个出色的药剂师。

  更多的信息我就不知道了。

  或许他们与那位大人的死不无关联,可我还是对愈史郎和珠世的事情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大约是因为我自身过分弱小的缘故,对于那场噩梦一样的战斗的一切我都不想去沾染。那位大人也没有更多地让我看到关于那场战斗的事情。我所知晓的,只是那位大人去夜袭了鬼杀队家主宅邸的事情,还有最后他死在太阳底下的事实而已。

  从那天之后,费奥多尔偶尔会缠着我讲一些过去的事情,没过多久,回顾过去这个环节竟然成了仿佛他幼时的睡前故事一样的定番。

  不过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我的事情大概也跟遥远的传说故事也差不了多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差不多有一整个冬天。

  直到树林里积压的白色渐渐褪去,枝桠上也终于染上了新绿的时候,费奥多尔忽然告诉我说,他找到了“蓝色彼岸花”的踪迹。

  “但是那种花盛开在白天,而且一定是有太阳的时候。”

  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费奥多尔甚至都没有把自己的视线从屏幕上挪开。

  “所以晴子可以不用过去的。我会帮晴子把那种花带回来。”

  我知道费奥多尔说得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我还是没来由地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无力的感觉——明明在这个时代,我的力量比任何人类都要强,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我还是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费奥多尔很快就收拾好了行装,知道了这件事情的阿列克谢特地派出了伊万跟费奥多尔一起。

  两个孩子离开家的时候,阿列克谢专门来到了树林间的小木屋里。

  “放心吧,银竹小姐。这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况且伊万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干部了,他们会完成任务的。”

  我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除开那种无能为力之外,似乎还有一种别的什么情绪——说起来,这还是从我将费奥多尔抱回家里以来,这孩子第一次跟我分开。

  费奥多尔离开的时候,脸上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因为我不能见到阳光,甚至没办法把两个孩子送出太远。

  而当两个孩子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阿列克谢才凑到我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说起来,银竹小姐,在研究那副方剂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即使不加入蓝色的彼岸花,那种药剂说不定也可以短暂地帮‘鬼’克服阳光的限制。只是具体的效果并不清楚,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诶?”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这样的话,说不定我就可以把小费送到机场了。”

  “因为这是我这两天才发现的,况且没有办法确认是否有效,更没办法确认效果能维持多长时间,所以我当然不可能让您来承担这种不确定的风险。”

  阿列克谢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反正这段时间费佳也并不在这里,如果方便的话,银竹小姐或许可以来我以前的医馆。”

  “说不定,等费佳回来的时候,银竹小姐能带给他一点惊喜。”

  穿着黑西装的青年看着我的时候,我没来由地后退了半步。连我自己也说不上什么理由,可是在看着这个家伙的时候,我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但是小费就是为了我才去找那种花的呀。”短暂的迟疑之后,我这样说着:“反正只差那么几天,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你就不担心吗?”阿列克谢轻抿着唇,以至于我一时间并不能看清他唇线的弧度究竟指向哪里:“虽然有伊万跟着,但费佳身体素来孱弱,而且那种花开着的地方大都是人迹罕至的山林,会遇到什么谁也说不准。”

  “如果不是镇上的事情周转不开,我本想再多派几个人跟着的。当然,如果您能跟在左右的话,自然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试药也并不需要花耗太多时间,到时候连夜赶路,未必会比两个孩子慢上多少,您觉得呢?”

  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上一次那孩子离开您单独行动,好像还是在十年前吧。”

  我骤然睁大了眼睛。

  十年前那孩子被“死灵会”的前代首领鲍里斯特列抓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的我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会让他遭逢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让他受到这样的伤害——

  果然只有让他始终呆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才最能让我觉得安心呢。

  于是我终于答应了阿列克谢提出的“试药”的事情。据他所说,所谓试药,也只是从我的身上提取一点细胞进行分析而已,并不会对我自己有太多的影响。

  现下是白天,阿列克谢特地叫手下开来了一辆不透光的车把我接到了镇上,送进了那家我并不太陌生的诊所。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阿列克谢的诊所下面竟然还藏着一个很是宽敞的地下诊室。

  诊室的陈设比上面阿列克谢寻常给人问诊的诊室豪华许多,各种复杂的设备看得人眼花缭乱。

  阿列克谢请我在一旁的桌前坐下,还好心地给我倒了一杯茶。

  只是当我端起茶杯的时候,忽然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扫过了我的鼻尖——那是足以让“鬼”感到窒息的味道,尽管很淡,但我还是敏锐地察觉了。

  是紫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