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单手托着烛台,另一只手在石榻边的矮柜中摸索着。
不一会儿,他从矮柜中掏出一瓶积了层灰的瓷瓶。
这死秃驴,该不会想在我伤处下毒吧?
思及此,我迅疾扯过榻上薄衾,将之覆于伤腿之上。
天弋用眼角余光瞟了眼局促不安的我,转而将瓷瓶中黑糊糊的药汁尽数倒入口中。
我尚未反应过来天弋究竟要做什么,他已经半跪在榻前,捧着我的双腿,凭着他口中黑糊糊的药汁替我疗伤。
我满头黑线,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开。
“区区小伤,怎敢劳驾无量神君为我疗伤?我自己可以的。”压下心头的闷火,我尽量心平气和地对他说道。
“女施主,你不过是贫僧的囚徒而已,无权拒绝贫僧。”天弋抬眸,不悦地看着我。
天弋为我上完药,赫然起身,立于石榻边的盆架前,就着金盆中的凉水,匆匆地洗净了手。
我费解地盯着他的背影,委实捉摸不透他何以在短期内恢复如初。
照理说,周身经脉被焚,又被八十一道天雷劈穿灵根,纵有不死之身护体,也须得休养个百来年。
天弋的恢复速度未免太可怕,半日之内,除却因经脉被焚而致的蚯蚓状浮纹还未消散,他周身神力竟已尽数回体。
难不成,这之中还有不为人知的密辛?
“女施主,贫僧的背影很好看?”天弋询问着我,继而往石榻前走来。
“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我反问着天弋。
天弋微怔,眸中失望之色更显。
沉吟片刻,他周身戾气再聚,“睡吧。贫僧明日再来看你。”
我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地,确定他走远之后,小心翼翼地掏出袖中昆仑镜,轻轻地擦拭着镜面,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一直守在小乖身边的容忌。
容忌怔怔地盯着小乖的睡颜,时不时为他掖着被角,时不时地伸手探着他的前额,动作极尽温柔。
天弋还有三道天意未发,我不知他会不会挟着天意威胁我做不不愿做的事,但我只能尽最大的力量,保护好容忌,保护好小乖,保护好腹中孕灵。
叩叩叩——
一听到叩门声,我浑身一激灵,赶忙将昆仑镜收入袖中,正襟危坐在石榻上,等候着去而复返的天弋。
然,等了好一会儿,天弋仍未出现。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密室,四壁皆是阴寒森冷的石墙,根本没有门这种东西。
再度掏出昆仑镜,我便见百花仙子轻手轻脚地入了我的寝宫,满脸堆笑地立于容忌身前。
“听闻殿下突然昏迷,闺臣忧心如焚,特来看望。”百花仙子福了福身,抬起一双水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容忌。
容忌置若罔闻,并未用正眼看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银牙碎咬,贴身上前,轻展开双臂环住容忌腰身。
“放开。”容忌猛然转身,一手揪着百花仙子的后领,轻巧地将她扔出窗。
不过片刻功夫,百花仙子又执着地爬窗而入。
这一回,她更加直接,当着容忌的面宽衣解带。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脑门,委实想不明白素来通透的百花仙子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殿下,我好看吗?”
百花仙子指着自己雪臂上绘着的阵法,娇声询问着容忌。
容忌郁猝至极,站起身正欲将她扔出门外,眼角余光意外瞥到她手臂上的阵法,竟转了心性。
他紧盯着百花仙子手臂上的阵法,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闺臣喜欢殿下,已有数万载。不过,闺臣之前不懂事,并不知殿下万般好。直到这几日,闺臣才知殿下值得闺臣倾尽一切去守候。”百花仙子将手臂藏于身后,转而示意容忌观瞻她身上的阵法。
容忌撇过头,不再理会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不依不挠,强行拽着容忌的手,往她身上的阵法探去,“殿下,纵观虚无界大陆,唯有你我二人精通这上古玄妙阵法,你我二人应当惺惺相惜才是。殿下若是不好意思看,用手来体会体会这绝妙的阵法,也不失为一种法子。”
脑海中,黑盒子突然炸毛,“宿主,你还不穿入镜中?东临王都快被其他女人撬走了!”
我摇了摇头,审慎言之,“万万不可。天弋若是去而复返,一旦发觉我穿入昆仑镜中,后果不堪设想。”
黑盒子气得飙泪,“想不到东临王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你深陷囹圄,他却在同其他女人眉来眼去。”
“我相信他,他这么做定然有自己的理由。”我如是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百花仙子身上的阵法。
我总觉百花仙子和容忌的对话尤为怪异,更合理地说,是百花仙子对容忌的感情十分怪异。
百年前,百花仙子就已经放弃容忌了的。她与其他女人不同,她洒脱通透,既知容忌心中无她,定不会纠缠不休。
难不成,眼下的她是在逢场作戏?
若当真如此,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百花仙子显然有些着急,她幽怨低泣,“殿下为何不看我?是我不够好?”
“别让我说第二遍,出去。”容忌背过身,朝着榻上小乖走去,他反手放下榻前纱帐,完完全全同百花仙子隔绝开来。
第四二九章 干戈
我反反复复地端看着百花仙子身上的阵法,直到将她身上所有的阵法都牢记于心。
事实上,我也不知百花仙子身上的阵法究竟有何用处,但记着总没坏处。
百花仙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遂又将自己扔了一地的衣物往身上套去,“殿下,你既累了,闺臣改日再来看你。”
她柔声说着,随后轻手轻脚地替容忌关上窗扉,磨蹭了好一会儿见容忌再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这才扭着杨柳细腰,眷眷不舍地出了寝宫。
“女施主,无量神君有请。”一赤脚沙弥乍现在我身前,低眉颔首言之。
我眉头微皱,望了眼密室上方的天井,见天色尚未大亮,遂寻了个脱身的借口,“伤了腿,走不了路,还望小长老通报一声。”
沙弥年纪尚幼,许是头一次有人唤他“长老”,他羞赧地红了脸,两只黑黄枯瘦的小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脆声道,“女施主客气了。”
话音一落,小沙弥便猫着腰,猴儿一般蹿上石壁,敏捷地爬上天井。
他双手嵌如天井上镂空的沟壑中,将小小的脸印在天井之上,声如细丝,“女施主,照顾好自己。”
我微微颔首,从小沙弥身上仿若瞥见了天弋幼时的模样。
想来,天弋也曾如小沙弥这般单纯无邪过,可惜造化弄人,硬将一个心无邪念之人逼上绝境。
刚一阖上眼,顶上天井处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抬眸一看,只见那小沙弥去而复返。
他颇为费劲地将沉重的流纹卵石天井揭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