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可没跟着那些人去打砸县衙!”
“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群混乱而嘈杂,甚至不少人都将矛头指向了祝又樘一行人,认为他们是刻意设法将众人引到此处,好便于官兵们一举将他们全部剿杀——
邱掌柜等人竭力安抚,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厚重整齐的脚步声让每个人都惊惶意乱,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真的是官兵,是卫指挥使司的人!”
“方才那些奸细说,吴怀敏勾结了卫指挥同知向云!”
“我跟他们拼了!”
众人举起手中武器,紧紧盯着前方。
先是一队百人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马上的士兵身束胸甲,腰间佩剑,踏雨而来,威风凛凛。
灾民们心中畏惧之余,却无人后退半步,眼中决然悲愤之色愈重。
那些骑兵缓缓停下,分至两侧,从中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一匹健壮高大的枣红大马驶来,带着长长的兵队。
士兵们手中高举长枪,锋利的枪头在雨水的冲洗下,显现出冰冷的光芒。
“我们不怕你们!”有灾民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枣红大马渐渐行近,马上坐着的人面容肃然,胡须上沾着雨雾,身上穿着的是卫指挥使的兵服。
“这不是向云……是南指挥使!”有曾见过南文升的人忽然惊声说道。
“什么?南指挥使不是病重了吗?”
“南指挥使竟也同吴知府勾结上了!”
“噌!”
众人猜测纷纭时,南文升豁然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四下灾民震怒激动。
南文升翻身下马,长靴踏在水中激起水花。
一队骡车被赶近,南文升猛地抬手抖下其上覆着的油布,油布尚未落地,众人还来不及去看清那骡车之上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南文升手中的长刀已经挥了上去——
刀刃锋利,划破了麻袋,从中流泄而出的竟是珍珠一般的白米!
“哗——”
此时此刻,米粒相击的声音似是这天地间最动听的声音。
“是米!”
“快看,是粮食……”
“真的是粮食!”
四下声音如雷动,几乎是霎时间,他们都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这些粮食的出现,比什么话来的都让人信服百倍千倍。
“这些本该送到你们手中的赈灾粮,已经被本官追回来了!此次涉案人等,本官定会将他们尽数捉拿归案,交由朝廷处置!给你们一个交代!”南文升的声音响亮似洪钟。
然而,他看着无数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灾民,刚毅的语气却又陡然变得低沉忏愧:“怪本官来迟了。”
这一觉,他当真睡得不是时候,也当真睡了太久。
“南大人!”
有一名头发花白的灾民哭着跪拜下去,不停地磕头。
无数灾民跟着跪下,喜极而泣。
雨势渐弱,星星点点地洒落。
“将人押上来。”南文升转头向身边的士兵吩咐道。
一群被绑住了手脚的官吏被押到灾民们面前,为首的两个分别是归安县县令齐铭,和元明县县令付庸。
各县灾民冲入县衙后,卫指挥使司的人也随后赶到了。
灾民们目光似刀地盯着他们,仿佛再如何恶毒的咒骂也难解他们心中的痛恨。
他们当中,不知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受尽苦楚煎熬。
一群灾民将同样被缚了双手的柳黄县县令邱怀志也推了出来。
“说,此次贪污倒卖赈灾粮资,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南文升语气冰冷沉厉,周身杀伐之气顿显。
一群差役小吏连连摇头道不知情。
他们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知道太多内情。
“大人,下官实在听不懂大人之意,什么倒卖赈灾粮……下官哪儿有这个胆子?”付庸一脸苦色地道。
齐铭也连声附和。
“事到如今,你们还想抵赖——”南文升冷笑着道:“你们倒卖赈灾粮的沙船,是本官亲自带人追回来的!那些船夫早已将你们招供了出来,供词在此!更不必提还有往来账簿这等铁证!”
齐铭等人脸色变了变。
“将人证带过来!”
人证被押过来,当即将齐铭的罪行尽数倒出,除却此番倒卖赈灾粮之外,竟连好些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
齐铭震惊之余,气得发抖:“大人,下官根本不认识这个胖和尚!他说的话,岂能当真!”
“什么胖和尚,那是你的师爷!”南文升语气鄙夷厌恶。
“……”齐铭一脸发懵地看过去。
嗬!还真是柳师爷!
他怎么没死!
南文升:“你们还不肯供出背后之人吗!”
他已查过所有账目了,从头到尾全是这些县令经的手,吴怀敏干干净净,至多只是监管不严而已——倘若没有齐铭等人的指认和他们手中的证据,单靠其他人的口供与猜测,他一时半刻还无法前去府衙拿人。
还有向云,亦是抵死不认,所以他眼下只能先从这些县令身上下手。
齐铭和付庸悄悄对视了一眼,而后皆摇头不认,左右言他,嘴硬着大喊冤枉。
只要吴怀敏还没有倒下去,他们就自认还有希望。
“爹爹!”
此时,忽有一道小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直低着头不语的柳黄县县令邱怀志猛然抬起头来。
231 父女相见
一名身穿淡紫衣裙、年约七八岁的女孩子飞快地跑了过来。
“芸儿!”
跪在地上的邱怀志挣扎着要站起身,却被官兵制得死死地。
见女孩子横冲直撞地跑来,官兵们举起手中长枪相拦,却在南文升的示意之下又收了回去。
“爹爹!”
女孩子跪在邱怀志面前,哭着抱紧父亲的肩膀。
紧接着,又有一对老夫妻和一名妇人牵着一名男童飞快地走来。
“爹,娘……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邱怀志眼中含泪,语气庆幸地道。
“是一位姓张的恩公冒险将我们从吴怀敏手中救了出来。”年轻的妇人泪流满脸地说着。
邱怀志点着头。
这般大恩,他本该厚报的,可他如今铸成大错,显然已经没有机会了。
只能等下辈子再去报答这份恩情了。
临死之前,能得见家人安然无恙,他已经知足了。
如今,他只有一个请求。
邱怀志面向南文升,语气颤抖诚恳地道:“下官认罪——”
他对倒卖赈灾粮资之事,供认不讳。
此外,他亦毫不犹豫地将吴怀敏供了出来,从起初吴怀敏派人将他们三县县令请到府衙商谈此事,再到之后的每一笔罪状,他皆说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每倒卖出一批粮资,他的良心便会受到无数遍的谴责。
南文升让人取了纸笔过来,让他画押。
“起初,吴怀敏找到下官之时,下官并未应允此事,也曾想过冒险上报给巡抚大人,可是吴怀敏掳了我的家眷,以此来百般威胁……”画押之后,邱怀志求道:“下官罪不容赦,千刀万剐尚不能赎罪,可下官的家人对此事半分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