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回路
有时候我们不愿走自己走过的路,因为不想面对过去。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仍在小马的面包车内,不知道昨夜的经历究竟是梦还是真?就在我们为如何离去发愁时,一辆警车呼啸而来。
这是一辆森林消防车,要往野狐沟去送物资,振民哥跟警车的司机熟悉,便请他帮忙修车。
这名老警察当即拒绝了,解释:“我必须的马上赶到野狐沟去,不然守林员老贾非得冻死在那里,如果你们愿意等,可以在这里等我回来稍你们一程。”
振民哥只好道谢了,老道士就提醒这个老警察:“往山上去的路不好走,不过你的车轮胎上绑有防滑链,应该不成问题!”
这名警察姓丁,以前在西垂乡派出所任过职,他将脑袋探出了车窗朝洪土岭望去,看到山道已经被积雪覆盖,便皱起了眉头,对振民哥道:“小苏,不如你们随我一起去野狐沟,等回来后我载你们到镇上。”
振民哥想要拒绝,老道士却回应:“也好,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是等,这种天气只怕没什么车路过这里了!”
我也很想再看看古寺坡顶的情况,那里到底有没有一座古寺?
振民哥同意了,便拉开了车门,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我和老道士坐到了后座,小马执意留下修车,我怎么劝都不行,老道士便让他留下。
绑了防滑链的皮卡车就是有力气,而且爬坡也不打滑,我摇下车窗朝山道上望去,只见山坡上的落雪完好,偶尔有野兽留下的足迹。
这就奇怪了,我记得自己明明是从洪土岭的山顶滚下来的,身上的淤青还在,难道真的是梦?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老丁一边驾车一边向振民哥询问。
振民哥随口回答:“昨天参加我一个同村人的葬礼,就是这位小袁的外婆,准备返回董沟去,不想车到了这里就突然抛锚了!”
老丁看了老道士一眼,然后询问:“这位老哥看着眼生,不是本地人吧?”
老道士忙解释:“我是宜阳人,老弟你要去野狐沟吗?”
老丁应了,皮卡车缓缓爬上了洪土岭的山顶,下坡时,他不断的踏着刹车,小心翼翼的驾车,不再说话。
当我们路经古寺坡半山腰的废宅时,我忙道:“丁师傅,麻烦停下车,我憋不住了,要方便一下!”
老丁有些为难的道:“半坡停车可不安全!”
我执意道:“实在对不起,我真的憋不住了!很快就好,你不用熄火。”
老丁只好答应,踩下了刹车,拉住手刹。
我忙打开车门,朝昨夜的那座废宅奔去,院门早就破败不堪,我冲进了堂屋内,里面到处是猫屎狗溺,还有一只黑猫盘踞,见到我闯进来,立刻呲牙咧嘴表示抗议。
堂屋后墙上的窗户破烂,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外面响起了车笛声,我转身离开。
车到了古寺坡山顶,这里只是有一片平坦之处,却没有什么古寺,我就向振民哥询问:“这里就是古寺坡,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啊?”
振民哥回应:“我怎么知道,你不也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
老丁介绍:“这里原本有一座古寺的,但早就毁于战火,而前面的野狐沟更悬,曾经是土匪窝子,也是乱葬岗,到现在还没有人愿意去那过夜,只有这个老贾光棍一个,天不怕地不怕。”
往野狐沟下的山坡更加陡峭,老丁屏住了呼吸,振民哥介绍:“这条路也是最近几年才修的,平时过车很少,沟里的野兽不少,但树木不多,只有几个老猎人愿意来这里打猎,老贾就是个猎户。”
皮卡车只能开到野狐沟的沟底,而老贾的窝棚在半山腰,车无法直接开上去,老丁就鸣笛通知老贾下来接应。
半山腰的土台子上传来了犬吠声,老丁停下了车,请我们一起帮忙卸车。
我扛起了一袋土豆,又拎了一壶油,跟在老丁身后便往上面走去。
寒鸦在冷风中哀啼,老道士扛着两袋面粉走在最后,振民哥提着两只塑料桶走在我身后,就听老道士低声自言自语:“这里穷山恶水,没想到邙岭也有白虎地。”
伴随着犬吠声,一条牛犊大的黑狗朝我们奔来,老丁当即呵斥。
一个身着皮衣皮帽的老猎人也向我们迎来,他还背着一杆土铳。
这就是野狐沟的守林员老贾,将我们迎入了他的土坯房内,屋子里光线不好,却还供着一尊山神的像。
放下了土豆和油,我揉着酸麻的双手,道:“这里还有我外公的一块林地呢!”
老贾胡子拉碴,一只酒糟鼻格外显眼,就回应:“你就是薛长松的外孙吧?”
我点头应了,他表示:“不错,不过你外公死后,你的舅舅已经把这块林地还给国家了,这地,除了我愿意来,敢来,再没别人了!”
振民哥不服气的反问:“为啥?难道这里还有吃人的猛兽不成?”
老贾点燃一袋旱烟,得意的介绍:“猛兽倒有几只,都不足为患,现在的猛兽都怕人,不瞒你们说,也不怕老丁笑话,这里天一黑,就渗人,以前古寺坡的人一到天黑就不再出门,现在我也是,如果有情况就让老黑去解决!”他指了趴在地上的这条大黑狗。
老丁立刻提醒他:“老贾,现在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你可不能再宣扬封建迷信活动,什么冤魂厉鬼,都是心里有鬼!”
老贾“嘿嘿”干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振民哥就向老丁开玩笑:“老丁,你敢在这里过夜吗?”
老丁摇了头,回答:“我还有任务,况且我身上可带着家伙呢?万一误伤了谁,就不好办了!”
老贾也附和:“其实也没啥,就是天一抹黑,乱葬岗那里就狼嚎狐悲,加上那个夜猫子跟老鸹一起合奏,令人感觉不爽。”
“到了夏天还有鬼火,这都是磷火,我给你说了多少遍!”老丁呵斥道。
老贾应了,老丁对振民哥道:“小苏,陪我出去看看,一到冬天,就有不安生的家伙偷偷进山打猎,连命都不要了,万一引发雪崩就危险了!”
他们俩离开后,我就嘟囔:“这里又不是大雪山,怎么会引发雪崩?”
老贾平常也是一个人惯了,忽然见来这么多人,就打开了话匣子,对我道:“这里平常就很邪门,昨天夜里更吓人,古寺坡上被一团黑气笼罩,我这大黑都吓的不敢叫了。”
老道士便接茬:“这里是乱葬岗,光照也不充足,阴气过剩,很正常!”
“那雪人满山跑正常吗?”老贾向探幽道长质问。
“雪人?”我故作疑惑:“雪人怎么还能满山跑呢?它又不是真人,长有脚?”
老贾自嘲:“那就是我眼花了,看错了地方!”
楔子
1980年腊月,虽然中国已经实行改革开放快三年了,但内地的农村的人们还是处于饥寒交迫中。
连日的大雪将一群外来搞副业的人堵在了邙岭脚下,他们在一个叫董沟的小村里已经停了三四天,身上的干粮早就吃光,身上的破衣服也无法抵御山沟里的寒冷。
为头的瘦高个一脸菜色,但一对小眼珠充满了狡黠,对同伴道:“干不干?”
这些饥寒交迫的同伴皆沉默不语。
“不干,我们就赶快回家,死也要死在家里!”瘦高个强调。
一个矮子疑问:“可这是违法的,被抓住了是要被送进去!”
“这有损阴德,我害怕!”
瘦高个怒道:“害怕个屁!我们都快被饿死在这里,如果你们没种又没胆的话就滚回去,老子干定了!”说着撸起袖子,就要离开。
他的这些同伴忙拉住了他,小个子追问:“麻杆,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被唤作“麻杆”的瘦高个吐了一口痰到雪地上,“我当然有把握,而且还找到了进去过的人,到时候里面的东西大家平分,至少能换一年的口粮!”
一年的口粮对这些常年吃不饱的人来讲是天大的诱惑,他们登时焕发了力量。
“麻杆,你说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对,我们都听你的!”
于是麻杆带着同伴找到了一个正在破石头的泥瓦匠。
“苏老哥,我们商定了干,你说的那个老薛现在在哪儿呢?”
姓苏的泥瓦匠收起了瓦刀,“你们跟我来!”
泥瓦匠领着他们翻山越岭,来到一处叫作野狐沟的山沟中,然后停下了脚步,四下望去,山坡上一个正在对着牛抽旱烟的干瘦老者,见到他们到来,立刻站了起来。
“二叔,他们干了,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二叔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袋锅别入了腰带中,再三询问:“你们真的决定干了?”
“我们已经决定了,反正这也是无主的东西,我们不干就会被饿死,一家老小还在等我们拿粮食回去呢!”
“那你们准备好家伙,天黑后在这里等我!”
“为什么要在天黑后干?”小个子胆怯的疑问。
瘦高个立刻呵斥:“这事能在大白天干吗?”
天黑后,这群人扛着铁锹,提着马灯来到这里跟二叔会合。大雪翻飞,寒意逼人,众人一语不发,来到一孔窑洞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开始挖吧!”二叔下令。
这群人迅速拿起工具进入窑洞内,往深处挖去,很快就在洞口堆起了一片新土。
“挖通了,我们赶快进去吧!”苏姓泥瓦匠招呼了这些人,请二叔打头,他们鱼贯而入。但很快就从漆黑的地洞里传来他们的惊呼声。
不过他们在洞里的惊呼声很快就被呼啸的山风湮没。
天亮后,这群人面无表情行尸走肉般出了窑洞。
“你们离开后,就再也不要回来,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二叔对这些外地人奉告。
可已经发生的事情还能当做没发生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