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砰地一声,那独臂之人将葫芦重重放在木桌上,又自放声高歌道:“苍天不悯兮,天降凶冥,悲凄身世兮……”
田秀铃霍然转过身子,厉声道:“有伤病之人在此,你难道未曾瞧见吗?”
独臂之人头也不回,曲腿坐了下来,背对田秀铃,只顾引发柴火,似是根本未曾听到田秀铃的言语一般。犹自歌道:“悲凄身世兮,天涯飘零……”
田秀铃勃然大怒.霍然站了起来,出手向他肩头抓了过去。
但掌到中途,她忽又转念忖道:“我已是将死之人,何苦与他争气!”
轻轻长叹一声,道:“只要你轻些作歌,莫要惊扰了这伤病之人,我也不愿赶你出去。”
那独臂之人忽然仰首大笑了一声,道:“好,好,多谢盛情。”果然不再唱了。
田秀铃轻轻叹了一声,道:“外面风寒露重,你就在这里歇一晚吧,但请坐在那边,莫要挡住了火。”
缓缓坐了下去,再不瞧他。
那独臂之人竟也站了起来,坐到一旁,灼亮的眼睛,呆望着田秀铃,目中竟充满了惊异之色。
取下葫芦.又痛饮了几口酒,反手一抹嘴唇,突然摇头大笑道:“奇怪奇怪!”
田秀铃轻轻皱了皱双眉,道:“要你声音轻些,你又忘了吗?”
那独臂之人道:“是是……”
但还是忍不住大笑道:“奇怪奇怪……”
田秀铃回首怒道:“你奇怪什么?”
独臂之人道:“老夫要说的话,竟全被你先说了去,老夫为何不奇怪?”
田秀铃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独臂主人笑道:“老夫出外取柴沽酒一趟,居处床铺,都已被你占了,老夫未说将你赶走,你反要赶走老夫,这岂非是天大的怪事?”
田秀铃呆了一呆,道:“哦……这原来是你的地方……”
又待转过身子。
独臂之人道:“你此刻已知此地乃老夫所有,便该怎样?”
田秀铃似是茫然不解,眨了眨眼睛,道:“要怎样?”
独臂之人呆了一呆,失笑道:“你莫非是呆子不成?此地既是老夫所有,你纵不让将出来,也该向老夫求借才是,哪知你却仍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莫非你就不怕老夫赶走你吗?”
田秀铃轻轻一叹道:“你赶不走我的。”
独臂之人大奇道:“此话怎讲?”
田秀铃缓缓叹道:“老实告诉你,我看来虽然文弱,其实却身怀武功,你若出手来赶我.便要吃亏了。”
独臂之人笑道:“真的吗?”
田秀铃又自轻轻长叹了一声.道:“我为何要骗你,你若不信,不妨来试试……唉!但我劝你,还是莫要试的好,我也不忍向你动手。”
独臂人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倒有如此善良的心肠,看来老夫那床铺,只得让给你了。”
身子一缩,钻入了神桌之下。
田秀铃先还是听得他在咕嘟咕嘟地喝酒,但过了半响,便已呼声大作,竟已睡了。
这时,寒风过处,门外竟飕飕的下起雨来。
中宵风雨,最是令人断肠,田秀铃望着晕睡着的任无心,目中又不禁滚滚流下了泪珠。
一丝丝寒雨,随风飘了进来,打得那初生的火堆,又将熄灭。
田秀铃也无心去架柴添火.只是呆呆地望着门外无边的夜色,断肠的风雨……
忽然间,风雨中竟又远远飘来了两条颀长枯瘦的黑衣人影。只听左面一人叹道:“你我兄弟真是时乖运蹇,总是遇着这样的差使,老天也不帮助,偏偏又下起雨来,像我们这样孤魂野鬼般在风雨中乱闯.连鬼影子都见不着,莫说找人了。”
右面一人道:“无论寻不寻得着,也要四下看看的,你看.前面火光闪动,你我先去避避雨再说吧!”
话声之中,飞掠而来。
这两人语声俱是尖锐冷漠,虽在风雨中,远远便听得十分清晰。
田秀铃心中方自傲微一惊,两条人影已并肩掠入了祠堂,一面抖落着身上的雨珠。
只见这两人俱是同样的装束,同样的颀长枯瘦.只是左面一人,背后多了柄长剑,却有一只衣袖空空束在腰畔丝绦上,竟也是个独臂之人。
田秀铃见到这两人的装束,神色便为之一变,而两个黑衣人的目光,也恰巧扫在她身上。
只见这两人面色冷漠,目光却锐利如鹰,闪电般扫了田秀铃一眼,神色也为之一变。
田秀铃却已转过了头。
她此刻虽然故作镇定,心头却不住怦怦跳动,只因她此刻已看出这两人俱是南宫世家七十二地煞中人,也已认出那独臂汉子正是南海慕容飞。
原来慕容飞与那黑衣人截住了马车,发现车里竟只是一堆经书之后,惊怒之下,竟挥剑伤了那赶车的终南弟子!
两人本是奉命探听任无心之行踪而来,不得任无心的真实消息,无法回去交差。
要知南宫夫人早巳将任无心视为心腹之患,纵然明知任无心已死,但若无人看到任无心的尸身,她仍是放心不下。
慕容飞与那黑衣人,虽都是江湖中久著凶名的角色,但对南宫夫人.却都畏如蛇蝎,两人商议之下,竟真的不敢回去,反向终南后山搜寻而来。
任无心若是未曾不支,此刻早已走得远了,这两人纵然心中畏怯,也只有空手而归。
怎奈任无心不支而倒,而他两人又偏偏发现了这荒祠中的火光。
夜雨荒山,骤见火光,惊喜之下,自就直奔而来。
此刻两人对望一眼,悄悄打了个眼色,黑衣人忽然笑道:“荒山失路,来到这里,主人可否行个方便,借个地方给我兄弟烘烘火?”
田秀铃不敢回头,沉声道:“请便!”
黑衣人笑道:“多谢了!”
缓缓蹲下身子,果然烘起火来,但一双目光,却在四下转动,忽然抬起手来,向慕容飞打了个手势。
慕容飞身形一转,嗖地窜到那棺木旁。
田秀铃情不自禁,霍然长身而起,目光凛然凝注着慕容飞.只要慕容飞稍露动手之意,她拼却性命,也要抢先出手了。
哪知幕容飞仅是微微一笑,道:“这位朋友睡得倒颇安稳”,转身走回火堆旁,加了几枝柴火,竟安安稳稳地烤起火来。
田秀铃不禁暗道—声:“侥幸!”
悄悄擦干了面上泪痕,面对火光,坐了下来,心中暗道:“我不如索性故作大方,免得这两人怀疑于我。”
思忖之间,突见慕容飞反腕拔出了长剑,田秀铃暗中又是一惊。
哪知慕容飞只是伸出长剑,拨动着火堆,口中喃喃笑道:“好火!好火……若非这堆柴火,我两人只怕要在风雨中奔行一夜。”
那黑衣人咯咯笑道:“不错不错,确是好火。”
田秀铃只觉一颗心忽上忽下,忐忑难安.她虽然已将自己生命置之度外,但任无心只要有一息尚存,她便不能让任无心落入敌手。
异样的寂静,沉重得令人窒息。又过了许久,慕容飞与那黑衣人,却仍安坐烤火,似是全未窥破田秀铃的行藏。
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