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请太太挺直腰板, 目不斜视……”
“请太太再行一次跪拜礼，双手自然下垂……”
“请太太走路勿要晃动, 须知一举一动皆是……”
“请太太跟着老奴再做一遍……”
衣食住行，样样都被挑了无数个毛病出来，秦可卿都要烦躁死了，可偏生无法发火，毕竟只要她们觉得不对，就重新给自己演练一番，让自己跟着学，自己学不会，她们会轮流演练, 在学不会, 当日记录的册子会如实送进宫。
秦可卿原本也想着收一两个嬷嬷为亲信, 可是这几个人日日不是住在一起，就是在一起讨论如何折磨自己, 或者记下自己的言行送进宫中……
送进宫中……
送进宫中……
又是送进宫中……
秦可卿即将爆发的时候，慧太妃召见几个教养嬷嬷, 问及自己的情况，听她们说自己学的不错，还送了赏赐过来。
秦可卿顿时有有些迷茫, 难道这凡间贵女们都要学这么复杂的规矩么？随意寻人问了问, 却得知当初贾元春学规矩更苦, 听说都被打板子了！
秦可卿不禁打了个冷颤，想着整日只是唠叨跟啰嗦的六哥嬷嬷，心中有些清醒，但同时只觉得凡间女子也不容易。
“太妃娘娘最喜欢的和玉郡主，裙摆上坠着铃铛, 走路铃铛都不会有任何的声响，娘娘常说和玉郡主是这宫中贵女的典范！”六大嬷嬷之首的安嬷嬷，一脸平静的看着秦可卿，这女子从头到脚就没有一丝的规矩，可既是太上皇跟太妃的吩咐，她自会认真教导！
秦可卿觉得她眼中的自己就是一无是处，差点儿气结，和玉郡主她自然是知道的，直郡王爱女，皇上也很是宠爱这个侄女，可自己呢？同样身为直郡王的女儿，却得不到丝毫的认可？
一想到那些公主郡主们前拥后簇的，秦可卿觉得自己却要靠着讨好众人才能过舒坦日子，心中就很是忌恨，所以每每提及和安公主，和欣郡主，和玉郡主等人之后，秦可卿都能认真学几个时辰。
就在秦可卿耐性告罄之时，听说贾史氏有些不好，便匆忙去看贾史氏，见到贾史氏身边环绕着二房的儿孙，秦可卿观其不过是小病，心中冷笑，这个老太婆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三催四请，不过确无大碍？真真嫌命长！
“可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虽说年前劳累，可也不要事事亲为，累着自己，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你二婶婶，她什么都知道的。”贾史氏虽然身体略有不适，但是看到喜欢的人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见秦可卿比前几天消瘦了几分，便忍不住关切道。
秦可卿眼皮未垂，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褶皱发黑，心中就有些厌烦，但嘴上还道：“忙不过来，定然是少不了麻烦二婶子的，不过近段时日我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府里的事情，都是公公派人管着！”
“敬儿？他一个做官的，哪里懂什么内宅之事？”贾史氏撇撇嘴，正准备再说几句的时候，不经意的一抬头，却看到了秦可卿身后的一味熟悉的教养嬷嬷的时候，顿时惊住了！
“原想想给元春请那位安嬷嬷的，可是……那可是伺候过太皇太后的老人，宫中皇上都要敬几分的！可卿真是好福气，竟然能得这样的嬷嬷教导！看来太妃娘娘定然极为喜欢你。”等秦可卿好奇问话的时候，贾史氏带着羡慕的口吻道。心中却在思索有没有可能借着这条线，帮帮宫里的元春，听说皇上对慧太妃很是尊敬？或许慧太妃提上一两句，元春就能在皇上面前多有些好印象。
秦可卿原是准备想个法子混过这段日子，然后等见了慧太妃，定要收拾了这六个死鱼眼珠子。可是贾史氏这么一说，秦可卿心中顿时就是大喜，她一想，既然慧太妃说因为宁国府戴孝，年后才能见到人，自己就姑且先忍着一段时间。
“太太，虽然贾公子年纪尚幼，但你们男女有别，须知妇人妇人妇德……”就在秦可卿除了贾史氏的院子，问及引路的鸳鸯，宝玉在那里？安嬷嬷就一板一眼的在她面前开始讲述。
秦可卿闭着眼睛默默地翻了白眼，在知道安嬷嬷的来历之后，她的心情更加的雀跃了，便开口对安嬷嬷笑道：“嬷嬷说的是，可卿知道了，不过回府咱们再说，可好？”
安嬷嬷闻言便直接闭上了嘴巴！来之前太妃娘娘专门叮嘱了，这女子毒着呢！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直面相对！
秦可卿不禁松了口气，看着不远处贾探春在走廊上蹦蹦跳，扭过头，心中有些发塞，原本应该是被百花环绕的宝玉身边孤零零只剩一个蔷薇花，这根预想的不一样……不过，秦可卿看着外院在晒太阳做针线的晴雯等人，想到王夫人之前念道的薛宝钗，心道，这个可不能再变了！
送了六个教养嬷嬷之后，慧太妃一想到太上皇所说的这妖孽非凡手段，心里还有些不放心，三五不时派人送些小东西过去看看情况，见一切安好，才对太上皇道：“年后主持大师才能回来处理这个妖孽么？不过现在召进宫，让臣妾先会上一会！”
太上皇瞥她一眼，开口道：“你不能一直把老大护在身后，这事儿得让老大亲自处理才是，且你也这把年纪了，别整日打打杀杀的！你看你为了打儿子，伤了腰，可划算？”那么多宫人，非要自己动手，结果伤了腰，说出去还不笑死人？
慧太妃一顿，然后扭过头，伸手轻轻的抹着腰，她当时在气头上，没想到自己生的那个不禁蠢，还那么没有人伦，兄弟的女人都能拉上床，当时他应该还是跟儿媳蜜里调油，就能弄出这么个玩意儿！不亲自动手，着实不解恨，可真没想到揍儿子一时痛快，结果事后这般痛苦！自己果然是老了……不，应该是蠢儿子越发皮厚了！
太上皇听着嬷嬷们跟暗卫们的回报，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人绝对是有些非凡手段的，但是显然能力一般，并不能频繁或者经常使用，而且观之，应该是类似话本里妖精采阳补阴的那种情况……只要心性坚定，那么这这人的诱惑术就不怎么灵光。
“要不行您还是把老大关起来吧！”慧太妃一想到这么糟心的女人，还是自己的亲孙女，心中就无比的憋屈，且想着儿子那副没脑子的模样，一开始还想跟自己辩解，说那女人是无辜的……虽嘴上说打死算了，可哪里舍得？
太上皇难得见她慌乱的模样，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有朕在，你别怕！”
“臣妾哪里会怕这个？”慧太妃不自在的扭过头，她这一辈子是感激并敬重皇上的，但是却没有爱，她一开始就明白了，入宫的女人不能有爱，这么多年一个人也习惯了，所以对于太上皇突然的好意，心里有些尴尬的感觉。
太上皇笑了笑，此事他还没有告诉昊儿，这人究竟是什么情况？他想要先问问主持方丈。同时他更想要知道这几年大庆突然冒出这些妖魔鬼怪，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澜被赐婚太子之后，第一次除夕宫宴，很是受到关注。皇后身体不适，陈贵妃召见之后，对林澜态度格外友好，还有和安公主在一旁挤眉弄眼。陈贵妃见状，便让和安公主带了林澜林黛玉去玩，她跟林萧氏说些家常话。
“林夫人养了个好女儿，和安回宫满嘴都是林妹妹，本宫还曾听皇上提过几次，都说是个世上难得的好姑娘。”陈贵妃看着林萧氏比自己还大的年纪，却看着如此年轻，虽然她现在不是凭借恩宠过日子，可也不禁摸摸眼角，笑道。
林萧氏闻言不好意思道：“娘娘您谬赞了，和安公主聪慧机敏，才真真是这世上难得的好姑娘！”
陈贵妃笑了笑，没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林家风评不错，林家下一辈的小姑娘看着也是聪慧伶俐得很，她有心交好林家，想着娘家几个小的，不知日后能不能跟林家结亲，不管是娶是嫁，都是极好的。
“今日宫中来了好多人，太子哥哥让本宫保护嫂嫂你，你就跟小玉儿跟着我，也省的与人纠缠！”和安公主出了殿门，远远看到荣国府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过来，便扭头对林澜道。
林澜点点头，看着贾许氏一脸恭敬的跟在贾史氏的身后，贾王氏跟再贾许氏身后，也是格外的低眉顺眼，不禁感慨个个都是演戏高手，贾赦一家跟贾政一家还有贾史氏近乎决裂，可是在外面他们竟然还能笑脸维持着所谓的亲密，真真都是影后级别的。
林澜清楚的看到最近执掌公务的贵妃，并没有召见贾史氏一行人，便知道皇上还没有跟贾赦和解。
“也不知道一个个不是盯着太子哥哥，就是盯着父皇？眼睛里除了好似除了地位，就什么也看不到？贾贵人明明是……算了，不说她了，母妃不让本宫随意评价宫中嫔妃。”和安公主看着她们远去，似乎是朝凤藻宫走去，便有些不满道。
林澜笑了笑，不搭话，这话她更不好说，虽然她也觉得皇上荤素不忌了些，但是贾元春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别人又能说什么呢？她从前一口一个姑姑的叫着自己，日后，却成了未来公公的小妾，这辈分乱的，实在是理不清了。
皇上对贾元春感官并不好，虽然纳了她，也给了贵人的份位，且宫中有贵妃看着，也无人明目张胆的欺负她，但是贾元春心中就是苦闷，见了祖母跟母亲，哭了好一会儿子才道：“大伯母不进来么？”
“……”贾史氏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一旁木讷的抱琴，柔声道：“我们在家里什么都好，如今看着你们安好，这心也算是放下了！”
贾王氏看着冷情的宫殿，方才她甚至感受到了宫人的不经心，在看到女儿花一般的年纪，却好似失了水分滋养的鲜花，有些蔫嗒嗒的，于是拉着女儿的手就问：“皇上……皇上……他常来么？”
贾元春扭头看了眼抱琴，迟疑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贾王氏见状心都碎了，等到贾元春打发了抱琴回去休息，一把就抱住女儿，哭的不能自已。
出了贾元春居住的东殿，抱琴脸上有了些笑意，在听到里面的枕着哭声，嘴角就不断的上扬，直到咧嘴露牙，才慢慢收住。
“姑娘，被你算计一次两次，第三次若还被你算计，就是我傻了！”抱琴低喃了句，然后直接回了自己的西殿。
太妃娘娘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人爱自己，就该自己更加珍爱自己，已经入了这宫闱，做了皇上的女人，为何还要将自己的宠爱让出去？从前的想让就当还这些年的恩情，日后，她必定分毫不想让！
贾史氏虽知抱琴那张脸，可能比孙女得宠，可没想到孙女仅有的几次被宠幸，都是算计来的，皇上来凤藻宫，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去见抱琴……贾史氏眯着眼睛，心道一个贱皮子竟然还敢背叛主子？真当自己没有拿捏她的手段？于是临走前对贾元春低声说了几句话。
“这就是黛玉吧！”宫宴开始前，不怎么想见亲家的林萧氏，还是遇上了贾史氏，贾史氏见到林萧氏手里牵着的小姑娘，立马就红了眼，嘴唇微颤道。
众目睽睽之下，林萧氏点点头，推推黛玉，黛玉上前搀扶着贾史氏，一声“外祖母”清脆又响亮！
贾史氏摩挲着黛玉的手，红着眼睛，‘心肝肉儿的’的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身子可好些？听说你晕了，外祖母急的跟什么似的，都快你舅舅，人都到门口了，好歹送到家里，太医什么都有，哪里用废了大力气还回去？外祖母身边又不是旁人身边？”
“原是萧家表叔刚好见了，就把我给送回去了，若是醒着，怎么着也得见见外祖母呀？”林黛玉点点头，亲热的扶着贾史氏入座，笑道：“今日见着了，就让孙女儿替母亲服侍您一回。”
“你们这些儿女，我最疼的就是你母亲，偏生你父亲能耐，官做的远，我总是见不上你母亲。当日听说你来了，记得跟什么似的，不料想，年纪大了，人太激动，又忘记了吃东西，所以有些不舒服，折腾了你们好大一群人，这心里怪别扭的！”贾史氏见黛玉对自己亲热有加，便以为女儿常在她面前提及自己，于是叹气道。
林黛玉理解的点点头，笑道：“您无恙才是最让人高兴的事情，您可不能这么乱想？我娘她可还日日盼着念着您呢！”
“你母亲孝顺，我最是清楚了！”贾史氏看着黛玉聪慧伶俐的模样，原先听说有些不足之症，如今看着也是养好了，于是笑道：“你如今进了京，可要常来看外祖母，知道么？”
林黛玉点点头，有些苦恼道：“我哪里实不想长伴您左右？母亲从前说起在您身边的日子，尽是怀念，也想替母亲孝敬您老人家！可是我此番进京，是因为来年入读国子监之事，太上皇亲自特招的，从前父母惯着，祖母宠着，在规矩上难免有些懈怠，可不得好好补起来！”
“那倒是！女儿家都得好好学学规矩！”贾史氏点点头，轻声道。她扭头看着林氏女一身华服，艳光四射的坐在那里，接受别人的追捧。不禁想到在深宫中慢慢凋零的元春，再看看黛玉，心中微叹，见到外孙女她不是不高兴，不是不想好好疼疼她，可……还是得跟林家再联姻一次，而最好的人选就是宝玉跟黛玉。
不过这次她不打算做的那么明显，老大那个孽障还盯着自己，生怕自己帮着政儿一家，毁了他的前程，所以这事儿得慢慢谋划才是。
林澜心知贾史氏算计黛玉，算计林家的心思不会灭，可是看着黛玉游刃有余的应付，不禁心中有些得意，虽然黛玉多了些人间烟火的气息，可明显更加的快乐。
近来雪灾，皇上太子都忙得不行，好在除夕这日，不断有好消息传来，皇上心情一好，也有心情参加宫宴了。
“公务虽忙，但也要注意休息！”太上皇看这比之前明显瘦了一大圈的爱子，见他的脸上虽有些憔悴，但到底硬朗了不少，跟记忆中的少年模样虽相差甚远，但也不那么肥壮，便有些心疼道。
仁德帝闻言，眼睛一酸，他一开始想跟老大比，后来又实在是太忙了，人不知不觉就瘦了，宫中嫔妃偶尔见了看自己的眼睛也都亮了不少！也就父皇，关心的永远不会是自己的外貌，而是健康！得意的看了一眼还带着伤的老大，仁德帝看着太上皇，柔声道：“儿子没事，瘦点儿身子能轻快一些。”
太上皇见状，嘴角微抽，果断扭头，对着他身后的徒烨熙，见到孙子这俊俏的犹如仙人般的容貌，这才满意点点头！熙儿俊美，澜丫头长得甜美……日后定能给自己生一个举世无双的的俊俏孙儿！
“大哥，弟弟敬你一杯！”宫宴上，看着皇上太子一左一右搀扶着太上皇出现，见太上皇喜笑颜开的模样，义亲王举杯对着直郡王敬一下。
直郡王瞪了他一眼，然后道：“怎么？老六你现在也捉弄哥哥，知道哥哥我伤着呢，还故意敬我酒？”
义亲王一顿，原是看这种时候竟然还这般老实的直郡王，有种兔死狐悲之感，结果这人完全不值得同情，于是皮笑肉不笑道：“方才见大哥喝的爽快，一时之间就给忘了。”
“本王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不注意保养？”直郡王看着义亲王，开口道：“本王一开始喝的就是水，六弟，你的眼神怎的越发不行了，从前可不这样啊？”
“大伯父，听说您能射杀猛虎是么？”徒乾历突然从边上窜出来，笑嘻嘻的对着直郡王道：“侄儿从前听了您不少的事情吗，听说您十岁的时候，就能一人战胜三个侍卫，后来到了十五岁，基本上就没有人能近您的身了……”
“你这小子，倒是有些讨人喜欢！”直郡王看着徒乾历，见他脸上含笑，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心中有些欢喜。自家老大是个闷葫芦，老二被皇上养的有些不亲近自己，其他的庶子，他并不上心，也甚少有人在他面前放肆，突来来这么一个，也挺新奇。
徒乾历在直郡王背后对父王点点头，然后就恭敬的服侍起直郡王来，说笑逗乐甚至还说了好些个煜堂兄的趣事。
“你这小子倒是个小新人，你煜堂兄什么都好，就是个闷葫芦，不讨女人喜欢。不过这样也好，小子，本王怎么听说你在女色上可有些混不羁的，这样可不行，本王可不就是栽在女色上，才会落得今日这幅模样？”直郡王见他服侍的殷勤，说话也有趣儿，忍不住感慨道。
徒乾历闻言点点头，有些好奇当初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女色方面的不忌讳，所以大伯父才在举事之前透露了风声？怨不得他不愿意娶继妃？
直郡王见他不在乎，便不继续再提，毕竟自己又不是他爹娘，吃了亏就会明白自己这个大伯没有骗他，足以！
徒乾历见他不说，也不多问，心中想着府里的妙玉，自己来年就要娶妻，她那么一个玻璃心肝儿的人，怎会不知？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又因为在庵中长大，不知世事，纯真无邪，对人不知防备，好几次若不是自己护着她，早就吃大亏了！可如今因为自己带她出去游历了两次，结果被人传出去，皇祖父训斥了父王，自己现在都不好再见她，心中实在是愧疚不已。
直郡王见这人又走神不知在想什么，撇撇嘴，便觉得也没那么有趣了，就打发他离开。
“那人是谁？”徒乾历心中担心府里的妙玉，便想若是有机会的话，跟石家姑娘好生说说，让她日后莫要为难妙玉，结果随意走着走着，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让自己毕生难忘的丽影，忍不住念道。
身边宫人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是先前赐婚给太子的林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