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若说无辜,小野比她无辜。
她只记得万民将她逼上绝路,却全然忽略了为救她耗尽毕生修为的布尔。若说苦痛,布尔所承受的,不比她少。
她浴血归来,一心复仇。
所以,因凤主之死自责了一辈子的药仙以命相助,因滴水之恩铭记了数万年的布尔为她折腾地遍体鳞伤。
倾扇死死地盯着烟幕上惨痛的一幕幕,双眸猩红,一言不发。
“当年之事,你的确无辜。可这些为你而伤,因你而亡的人就不无辜了么?你也许不知道,林中山魈以为你惨遭不测,向我三拜九叩,只为求我救你一命。倾扇,你可知你走错的每一步,都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我抬手拂去眼前的薄烟幕布,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别,别说了!”
倾扇捂着双耳,一个劲地摇着头,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倾扇,回头是岸。”我原本打算斩草除根,将倾扇杀之而后快以绝后患。
可惜,我的心还不够狠。
一想到我被逼着跳下诛仙台时的绝望,我便理解了倾扇心中的恨。
若不是容忌不遗余力地用爱感化我,我可能早就走上了倾扇的老路,以万民的悲苦为乐,屠戮成性伏地成魔。
“你不杀我?”倾扇缓缓放下捂着双耳的手,带着一身狼狈,困惑至极地看着我。
我指着混元洞外高举着火把怀揣着仙丹灵芝气喘吁吁而来的山魈,轻声道,“是它们舍不得你死。忘却前尘往事,做一方逍遥散仙,岂不更好?”
倾扇抬眼看着洞外长得歪瓜裂枣的山魈们,连连背过身子,双手紧捂着口鼻,失声痛哭。
我心中挂念故是,正打算亲自去一趟桃花涧一探究竟,倾扇却急急地叫住了我。
“慢着,有些事,我有必要同你说道。”倾扇拽着我的胳膊,鼻音尤为浓重。
我微微勾起唇角,会心一笑,“愿闻其详。”
自我发觉布尔的梦境被掩藏之后,便知倾扇做了十全的准备。也就是说,纵我成功入了她的梦境,亲眼所见也不一定全是真相。
鉴于此,我便换了一种方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盼着她能将她所做的一切和盘托出。
倾扇收起了满身的戾气,眸中怨怒亦渐渐消散,她深吸了一口气,审慎言之,“我浴血归来后,做了详密的复仇计划。我原本打算血洗青丘,覆灭狐仙一族以报当年狐帝泄露我行踪之仇,去后我才发现青丘已然遭了报应,只余下一根独苗苗。不过,我并不打算放过她,而是选择利用她,将你引至南羌密林。”
“引我来南羌密林,仅仅只是想将我逼成魔神替你挡祸?”
倾扇摇了摇头,“也许,有更为温顺的法子能够化解魔龙的预言。但你的幸福委实刺痛了我的双眼,因为嫉妒,我口口声声说不想伤害你,却又昧着良心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于你。我在避世拂尘中下了孔雀胆之毒,随后伙同药仙企图逼你放弃腹中孕灵。那之后,为了离间你与东临王,我与凶兽穷奇合作,只身入了帝陵顺拐出染有天帝天后仙元的物件。只是,穷奇毕竟是凶兽,桀骜不驯不受控制,我怕它坏事却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对阵它,只得借委身之名,趁机将它击毙。”
再怎么说,她也当过凰神凤主。即便重伤未愈,灵根未稳,也不至于打不过一只凶兽吧?
她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确实不至于打不过一只凶兽。但我既已下定决心倾尽毕生功力,施展媚术蛊惑东临王,就不能浪费一丝一毫的气力同凶兽硬碰硬。”
这之后的事,我已通过布尔的梦中梦,窥伺得一清二楚,便也没兴趣再听她往下讲,遂直截了当地询问着她,“你可认识华清?”
倾扇摇了摇头,“我只知她是华清山的道士,与她之间,并无渊源。”
“那,可是你幻化成江湖术士的模样,诱导羌门村中戏魔,使得他错手屠戮了整个村寨?”
倾扇否认道,“绝不是我。羌门村素来邪门,我从未进过。”
倘若她所言非虚,羌门村惨案应当与她无关,始作俑者更像是久未露面的华清。
不过,我总觉倾扇和华清之间仍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倾扇所言滴水不漏,一时间我也寻不到能够证明华清存了异心的证据,只好就此作罢。
怔忪间,成百上千的灵鹬鸟首尾相接,结成草环模样,从山色相接处徐徐飞来。
布尔不是带着故是回桃花涧了么?
难不成,这些灵鹬鸟不是为布尔而来?
我凌空而跃,登高远眺,微眯着眼眸紧盯着缓缓逼近的灵鹬鸟,才发现它们耷拉着脑袋情绪异常低落,它们清亮的眼眸中亦蒙了一层水雾,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第四六六章 花芯
平白无故的,这群灵鹬鸟怎么仿若奔丧般,寥落颓唐?
奔丧!
难不成,布尔再度自戕了
灵鹬鸟次第飞至倾扇面前,它们茶褐色的羽翼首尾相继,须臾间便摆出层次分明如生的水莲状。
倾扇伸出血迹斑驳的纤纤细指,轻点着灵鹬鸟茶褐色的羽翼,似是忆起了往事,娓娓而谈,“我曾说过,灵鹬鸟哪哪都好,就是这身羽翼不够鲜妍。从那之后,布尔便日日着花衣,将自己捯饬得如同翠色烟萝,整得跟人间富贵花般花枝招展。”
原来,布尔那身尤为俗气的翠色马褂,是为迎合倾扇的喜好。
我就说,哪有人会一无所有?
倾扇总说自己是天道的牺牲品,失去所有,只凭着一口仙气吊着,苟延残喘。
事实上,她并非一无所有,最起码有人愿为她倾尽一切。
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大彻大悟都能换来圆满,倾扇的醒悟,就迟缓了一步。
不多时,倾扇面前的灵鹬鸟成对散去。
它们交颈并头,看上去似成双成对比翼鸟,恩爱两不疑。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成双成对的灵鹬鸟竟开始自相残杀。它们凭着锐利不可挡的乌喙,狠狠地朝着对方心口处捅去。
春光十里迢迢,血色十里昭昭。
我不知布尔带故是离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灵鹬鸟是在为布尔殉葬。
“连最了解我的人,都离我而去。活着,也是白活。”倾扇怔怔地望着零落一地的灵鹬鸟,旋即耗尽毕生修为,将横成一地的灵鹬鸟悉数复活。
倾扇这是找回本心了么?
看着身体愈发透明即将灰飞烟灭的倾扇,我总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以致于整个闭环下来,倾扇的所作所为,既合乎情理,又十分牵强。
“后会有期。”
临了前,倾扇扬唇浅笑,那双狭长的眼眸中往我身上一飞,带着莫名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