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振袖火事
三只火雀转瞬化为残影, 在半空中拖出火红的痕迹,朝着众人而来。
“妈呀。”齐木楷跳起脚就开始飞奔。
其中一只火雀的目标显示就是他和梅初二人。
可人的脚力哪里比得上拍着翅膀的红雀。一眨眼的功夫,火雀的攻势就已经抵达了他的背后。
空气中的燥热已经将他的发梢烫成枯焦。
齐木楷眼角瞪着那穷追不舍的火雀, 伸手在兜里一掏,也管不上是什么符箓了,扯出黄符就往后扔。
然而黄符又哪里能敌得过滔天烈焰。
符箓上的灵气瞬息即逝, 被火雀身躯上的火焰轻轻一沾惹,就燃成了一团黑烬。
雀阴的纵火之术正好将他的符箓术克制得死死的。
“轰”的一声雷鸣。
好在梅初凝了许久的雷法终于成了, 朝着火雀就是一挥手。
冒着青光的雷法准确地落在火雀身上, 靠着冲击力将对方的攻势偏移了几分, 不至于直接贯穿逃窜的齐木楷。
“梅子姐,靠谱。”
齐木楷朝着对方竖出一个大拇指,身手矫捷地从楼体翻过, 藏匿在了街巷之中。
梅初、齐木楷这边打得火热。白文姍那边更是无暇顾及。
两只火雀一前一后, 封死着她和纪释二人后退的路径。
“纪释。”白文姍开口顿了顿, 想要提醒一下。
但又发现丝毫没有从对方身上看到惊慌。
纪释目光顺着两只火雀扫视一圈, 口中淡然说:“不要被表面的势态所迷惑,要留意暗藏的杀机,那才是对方的目的。”
白文姍觉得这些教诲有些耳熟。
表面?暗藏?难道雀阴真正的攻势并不是这几只火雀吗?
她多留了个心眼。
不过为何此时要与她说起这些?她又不是龙虎山、神霄派门下出来历练的弟子。
白文姍也没有多想。
全然当做纪释“职业病”犯了, 把她认成梅初、齐木楷这些需要在实战中历练的弟子了。
“抓紧了。”
眼见两只火雀的碰撞就要朝着二人而来,纪释口中轻描淡写地冒出三个字。
白文姍甚至都来不及思索,只是下意识地将两只手都攥在对方的肩膀上。
下一秒,她只觉得眼前一花。
整个人像是瞬间移动般的出现在了另一处高耸的大厦后方。
只有她那晃动不停的衣襟,和纪释脚下破碎成网状的墙板, 才展现着先前的行动并不是所谓的瞬间移动。
而是纯粹的爆发力量, 速度快到白文姍并不能用肉眼捕捉。
身后的红雀碰撞在一起, 传来阵阵剧烈的爆炸声。
通透的火焰像蘑菇云一样升起, 翻涌而来的热浪扑在白文姍的脸颊,被火星子烫开了一道口子。
“我去,”正在另一只红雀的追击下苟且的齐木楷抬头被爆炸声吸引,“师伯那边发生了什么?”
梅初一把将对方推开半个身位,惊险躲过红雀抛下的一支破空袭来的火羽。
“管好你自己吧。”
齐木楷被火羽边缘烫到了后腰,顿时手舞足蹈叫个不停:“烫烫烫,这鬼东西怎么还丢暗器?”
的确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关心纪释那边的处境了。
他和梅初二人只要能继续和火雀周旋下去就不错了。
齐木楷虽然在半仙铺子里历练了小半年,但说实在的,对于纪释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他根本也心里没底。
虽然跟着梅初尊称对方一声“师伯”,但却从来没有见识过对方使出神霄派或龙虎山的招式。
他也不知道纪释和师门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他曾经也问过梅初。
可是就连对方也对其神秘的身份背景所知甚少。
梅初也只是被师父轻飘飘地交待了一句“师伯出关了,你去好生待承”,便被“发配”到了旌阳市。
如果不是的确在纪释的指点下,她那困惑已久的瓶颈开始松动了不少。她还以为自己是被师门放逐了。
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师伯能不能在雀阴的主要火力中应付下来。
梅初也只能祈求纪释大难不死了,不然他们几人无一例外都会死在这里。
平心而论,就算是神霄派的长老,也绝对不能在雀阴的攻势下尝到半分甜头。
齐木楷和梅初那边担心不已。
但近在爆炸边缘的纪释反而不慌不忙,还不忘现场教学。
“灵体撞击之后,灵力并没有溃散。不要松懈,小心别把背后露给敌人。”
白文姍顺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果然在爆炸中心又发现了火雀的轮廓。
爆炸产生的火焰和冲击力“反哺”着溃灭的火雀,眨眼功夫,两只遮天巨雀又浴火重生。
甚至比刚才还要炽盛。
这怎么打啊?
白文姍有些绝望。
这火雀并没有实体,身躯全由烈焰组成,打上去又如同打棉花般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让他们撞击自毁又会吸收爆炸的残波逐渐自愈。
更别说,还有蛰伏在暗处的雀阴本人了。
那才是最大的威胁。
雀阴她精通幻术,用幻象隐藏着真身所在。
说不定就处在近在咫尺的方位,随时准备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混淆,”纪释仍然平淡地说,“感受灵力的波动,就算再厉害的法术,都会有波动残留。”
波动……残留?
白文姍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两只虎视鹰瞵的火雀,凝神用心眼感受周围的气息变化。
说起来也奇怪。
明明在扑袭而来的热浪中闷热不已,沉心闭眼之后,竟然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灼热。
白文姍心念微动,莫名在纪释的话语引导中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刹那间,歌舞伎町那参差错落的街道竟像是一纸蓝图展开在她的识海。
黑白的画面虽然没有颜色,但却脉络分明,比眼睛看到的还要清晰。
不远处两颗闪烁着四处逃窜的光点,显然就是梅初和齐木楷二人。
而和那两颗若隐若现的光点相比,她身边的“光点”显而易见的蓊勃百倍。
甚至不能用“光点”来形容。
白昼的光芒在她黑白的世界中洒向每一个角落,昼光强盛但不刺眼,就算直视也很是温和。如同那上空的圆月般,形似地上行走的“太阳”。
这是什么?
白文姍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纪释。
又闭上眼睛,在识海中打量着对方。
“太阳”与赤足和尚重合,她无比确信是身边之人所展现的光芒。
而在“太阳”不远处,明晰可以瞧见一簇鬼火如同蛇形游走般快速朝着二人接近。
速度极快,瞬息之间就已经只离得半丈远。
“小心!”
白文姍发出一声惊呼。
那簇鬼火会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纪释那身侧半丈处的空间像是被骤然扭曲,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只阴冷的鬼手。
急遽朝着他的脖颈要害之处袭来。
原来那迎面而来佯攻火雀也好、骤然升高的温度也好,都只是障眼之物。
雀阴始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偷袭这为首的赤足和尚。
雀阴她用齐木绫子的身体打探打了很多有用的消息。她清楚,只要这个光头和尚能死在她的爪牙之下,其他的人如同蝼蚁般任人碾压。
白文姍眼睁睁地盯着那只带着寒气的手鬼魅地攀上对方的脖颈,手中想要有所动作,但已然没有反应的时间。
“这就藏不住了?”纪释并没有预料之中的惊慌,而是低语一声,“出来吧。”
赤足和尚转瞬消失在那鬼手之下,反而是一股磅礴的力量拖着鬼手将对方拉扯出来。
顺着那扭曲的空间之下,率先出现的是雀阴那张惊悚的脸。
她带着齐木绫子的面容,完全没想到潜藏许久的致命一击竟然被对方所识破。甚至还被对方逮住了真身。
雀阴反应也是极快,立马挥袖布下另一道幻象。
然则赤足和尚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纪释掌形在身侧一立,带着破空之声朝着对方的额面而去。
雀阴想要挣扎,但却发现此时如同身处泥泞般枷锁,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嚯。”
白文姍瞠目结舌地看见齐木绫子的身体犹如魂魄被打出似的,一身火红的千堇在纪释的掌印下彻底脱离了附身状态。
雀阴眼见自身的魂魄被击出,眼神一凝,转而找到了另一个攻击目标。
她身形鬼魅,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身体如同蛇形朝着白文姍袭来。
没有了齐木绫子身体的限制,她反而能发挥全部的实力。
速度快到只有残影。
雀阴甚至能感受到白文姍身上散发的诱惑气息。
白文姍刚来霓虹的时候,她潜藏在齐木绫子体内就已经盯上了对方。
以精魄为食的鬼总是对“美味”的佳肴格外关注,白文姍于她而言,就如白羊对于饿狼般欲罢不能。
要不是这光头和尚无时无刻都寸步不离,她早就下手了。
只要能将白文姍的精魄吞噬,雀阴相信,自身的练度必然大涨一截。
再来对付这光头和尚,应该也会轻松得多。
白文姍瞳孔紧缩,敏锐发现了对方的觊觎,手臂上的寒毛倒立。
一霎那,她突然想起了在幻境中所唤出钧雷。
右手飞速在身前凝出一个印子。
“锵——”
一声刺耳的雷鸣骤然响起,八道怒雷凭空而现,张牙舞爪地轰击着近在咫尺的雀阴。
在歌舞伎町听响出一声奏鸣。
雀阴哪里预料得到突如其来的雷法。
侧着身子勉强躲过几道怒雷,但仍然被剩余的雷法霹了个通透,那身漂亮的振袖和服被霹焦了个角落。
“你……”在怒雷下面部狰狞的雀阴彻底被激怒了,飘荡在半空之中历目瞪着眼前之人,“你竟敢……”
脱离了齐木绫子的身躯,雀阴也失去了那一口戏谑众人的流利中文。此时口中的话语,白文姍并没有听懂几句。
和入幻不同,她本身并不懂霓虹语。
她抬在身前的手印怔了怔,原来入幻时所召唤的怒雷并不只是幻象。
梅初被雷鸣所吸引,朝着楼顶望来。
赫然看见白文姍指尖的印记和还未完全消散的雷光。
“太玄八雷?”
梅初唇齿微张,睹见白文姍的手印,眼中满是震撼。
这道雷法,她在整个神霄派中只见过一人使出。而那个人正是她的师父,现任的神霄掌门陈启权。
无人使得并不是说那太玄八雷威力有多么强,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仅在神霄派历代掌门之间一脉相承的特有雷法。
就连她这个亲传弟子,仍没有得到习得的机会。
齐木楷也发现了战场另一边的异象:“文姍姐为何会雷法?”
梅初摇了摇头,她也无从得知。而且那何止是雷法,而是掌门传承的太玄八雷。
雀阴从齐木绫子身上“脱离”之后,更加不需要束手束脚了。
她盯着脚下的二人,眼中完全像看待死人一般。
“不玩了,”雀阴说,“这个地方真是肮脏,就让火焰彻底洗涤吧。”
她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她本来是想和众人好好玩玩的,但却连那身振袖和服也被对方被“玩”坏了。
雀阴没有的心情,她此刻只想把众人烧尽、连同歌舞伎町的一切,以宣泄怒火。
天边的乌云像是被火染成了橘红色,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火烧云,而是漫天的鬼火。
随着雀阴口中发出尖锐的鸣叫,漫天鬼火骤然落下,笼罩着整片歌舞伎町。
齐木楷、梅初,乃至白文姍此时都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们见识过雀阴翻手火浪,却不知对方竟然能顷刻间用火焰将整个歌舞伎町吞噬。
木质结构的建筑物率先被鬼火所侵蚀,连续燃烧成一片火海。
白文姍在纪释的禅杖下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簇簇鬼火,望向后方的歌舞伎町,噤若寒蝉。
这场面……可真是眼熟。
百年前的花柳街,也是这副模样。
那被称为“振袖火事”的滔天大火,将花柳街的物和人悉数烧成了灰烬。
白文姍猝然回想起了幻境中花柳街。
四处逃窜的人群、呛人鼻喉的烟火,此时的歌舞伎町,完全复刻从前的模样。
烈焰、火浪在建筑物间徘徊,片刻之间,他们就如同身处人间炼狱。
这种覆盖范围的火势,根本无处可逃。要不了多久,就会葬身火海。
雀阴用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展颜道:“去死吧,虫子们。”
她的口吻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杀了纪释几人就如同踩死几只蚂蚁,并不能让她欣喜。
她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构思好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振袖和服被损,她急需吞噬大量的精壮精魄作为养料。毕竟,那可才是她真正的本体。
雀阴忽然见到身下的光头和尚从兜里掏了个什么黑影出来,朝着半空一扔。
凝息仔细盯了两眼,才发现竟然是只棕皮老鼠,不足挂齿。
可瞬而,天际的火烧云开始消退。
遍布的乌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歌舞伎町的上空。
没有一声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像是被用盆浇似的猛地灌来。
那只“棕皮老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半楼高的形状。
这哪里是“老鼠”,分明就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禅象。
禅象甩着颀长的象鼻,比人头还大的眼眸漆黑透亮,身披着刻有摇光星的纯金背雕,象头斑纹密布,勾勒出禅意的形状。
禅象张开下吻,朝着天空发出一声闷响,如轰雷般贯耳。
它抬起右脚朝着地面一踩,整个歌舞伎町此时都在它的脚力下动荡微震。
它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地脉之上,让建筑群都战栗几分。
纪释跃到禅象的背上,口中轻声唤出它的名号:“六牙。”
作者有话说:
纪释:我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