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我是奸臣白月光 一程晚舟 460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6章

  ◎他怎么舍得放手。◎

  【036】。

  烛影照过玉姝骤缩的瞳眸。

  踩着冰凉花砖的脚微微蜷起, 玉琳琅失踪了——

  玉姝脑中不断回荡着温栋梁的这句话。

  她阿姐是不会行畏罪潜逃之事的,但无论是何缘由,她记得大梁律法里, 畏罪潜逃, 会处以重刑!

  本就飘摇的心间,猛地一沉, 玉姝眸底凛起, 错愕、惊慌, 与惧怕一并朝她袭来。

  她是阿姐养大的,自然信她至深。

  可是如今阿姐失踪了, 偏偏还是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

  玉姝只觉脑中一片慌乱,屋内晃动的烛晕将她眼睛烧得干涩发疼, 脑中乱作一团,但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宕机的大脑给忽略了去。

  窗外交谈的声音渐渐止住了。

  玉姝心中微乱, 放轻脚步折身便要往床帷旁跑, 但来不及了。

  吱的一声, 房门已被推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黄酸梨木雕花门的一角,沉黑凌厉的长眸穿过了浮动的幔帐, 直直刺在了那道纤丽的影子上。

  乌稠长发分散垂落在她身前、腰际,玉姝侧着身子站在里间一张长柜前, 纤细皓白的手腕握着一盒大红描金海棠花小匣,空寂的屋中,只听啪嗒一声,玉姝将匣子打开,垂下眼帘, 细细地看着匣中之物。

  萧淮止沉步走向珠帘, 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羁押眼底。

  珠帘被他一手撩开, 垂落时碰出郎当响声。

  玉姝回首看来,清凌凌的眼眸里满是讶然,萧淮止袍角微掀,长靴迈前,狭眸微睨,端视着她脸上神息转变。

  烛影晃过她清丽的脸,照住那双簌簌垂下的浓睫。

  还在掩饰。

  萧淮止纵横沙场,再多的鬼祟阴谋都曾见过,唯独她,是最弱的。

  可是最弱之人的攻击,也可以是刺他最深的刀子。

  萧淮止长眸微瞥过玉姝踩在薄毯上的双足,微微泛着红,应当是冷的。

  习武之人素来敏锐。

  她方才放轻脚步走到珠帘后时,温栋梁便已察觉她的声息,更别提萧淮止。

  但此刻,萧淮止选择不拆穿她,想要慢慢欣赏她拙涩演技。

  看一看,她究竟可以演到何时;抑或是,她愿主动坦白。

  玉姝将手中东西阖上取下,转身看向萧淮止时,眼眸潋滟,朱唇轻启:“可是军中有事?”

  她最不善扯谎,每逢扯谎之时,她总是爱垂睫闪躲,不敢直视对方目光。

  萧淮止掠过她双手紧握的一方小匣,淡声问:“拿的什么?”

  玉姝从薄毯上越过,踩上冰凉花砖时,脚尖微微一顿,似被冻住一般,蜷了蜷圆润白玉的趾头,黛眉蹙起,又朝着他往前几步。

  眼眸依旧躲闪。

  昏暗的房中,那双狭眸在火光流转间沉了几分,烛蜡燃烧,噼啪作响,盖住了玉姝紊乱心绪。

  她再往前走了一步,前方那道高阔挺拔的身形已迈着大步朝她走来,长靴停在她脚尖一厘位置,玉姝仰脖看向他,萧淮止顺着她粼粼闪动的眼波,往下窥见了菡萏包裹的花蕊。

  顺着起伏的深壑,烛影晃过他冷锐轮廓,沉目深深。

  倏地,他长臂一展,俯身将人一把扛在肩上,提步凌速往床帷走。

  玉姝微呀一声,双手握着小匣抵在他的肩上,青丝逶迤垂在他的脖间。

  几乎瞬间,萧淮止将她放在床沿边。

  双目直直凝着她泛动惊色的眸。

  “匣子里取的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半蹲下身子,滚烫的大掌握住她冰凉足踝,从革带里抽出一方棉帕,仔细给她擦拭着足底。

  双足渐渐被暖热,玉姝垂目盯着他的动作,声音轻柔答:“是给您的生辰礼。”

  萧淮止掌心微顿,心间升起莫名情愫,仅一息,他又平静如常,继而捧起玉姝双足,搁于他的腿上,柔软足心踩着他,趾尖轻蜷,如电击过,酥麻瞬生。

  狭眸盖上一层阴翳,掌心将乱动的足踝紧紧握住。

  他抬目睨着玉姝,瞥过她眸底微乱的情绪,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故意的。

  “什么礼?”

  他喉间滚动,音色微沉地问她。

  玉姝摸着手边小匣,指尖拨开匣子上的金扣,匣盒打开,她微侧过身,将匣盒放置双腿之间,借着微茫烛光,照清了匣中躺着的一枚色泽白润,通体晶莹的镶金边玉石扳指。

  她将扳指从盒中取出,眼睫翕张,去窥萧淮止的神色。

  “之前瞧着大将军那块扳指似缺了一个小角,”玉姝开口解释,“便自作主张为您重新打造了一枚。”

  她眸光微闪,仔细窥着暗影浮动下萧淮止的脸色。

  见他沉默地凝着手中扳指,玉姝心底恐触他逆鳞,又补道:“若是不喜,玉姝会重新备礼。”

  萧淮止倏然将目光刺向她柔婉脸颊,喉间滚动,他将手中棉帕掷下,起身以掌控者的姿势,俯视她,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溘然间,那双狭眸里漫上一层戾气,萧淮止覆手将她细嫩的后颈握在掌心。

  犹如猎人捕捉住猎物的命穴,生死一线。

  青丝随着身体的倾斜而微动,露出她莹白的脖子,粗粝指尖锢着那段纤脖,她睫羽颤动,孱弱得似一掐即断。

  察觉到她很快会消失的这一瞬间。

  戾气从他眸底消去几分,掌中力度也略松了些,

  他眉间生出几分躁气。

  脖间似总有一条绳子,将他拉扯住,时紧,时松。

  而所有反复感受都来自眼前这个柔弱女郎。

  那种受人掌锢的感受格外让人烦躁,但一想到是她,又格外令人——

  时而,他也想过将她掐死了之,就像之前那些碍眼的蝼蚁一般,死了也便死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走至今日,怎能再受人钳制!

  但偏偏,她身上似有一种让他几度痴迷的贪恋,而这贪恋早已持续很多年……

  每每见她一面,萧淮止便想更近一分。

  他曾想是因自己初尝女子滋味的缘故,心中却分外明白不是,旁的女子在他眼中不过一堆活肉,稍多几句话,便是极度聒噪,想将她们的口鼻剁掉。

  思此,他鬓下长眉如锋,眉心微凛,修长遒劲的双臂圈在她微并的双腿两侧。

  狭眸如刀,凌亘在玉姝指印明显的脖间,“造一枚扳指,便想圈住孤?”

  他的语气明显充斥着躁意,鬓下的长眉倏折,而后他掀手一把取掉指骨套着扳指,摩挲了圈,确实有一处极小的凹陷。

  若不仔细观察或者摸索,根本察觉不出这细微缺陷。

  萧淮止眸底顿生疑窦,玉姝便已双眸失措地望向他,低声道:“我没有送男子礼物的经验……故此不知该送您什么才好,您既不喜,明日我便会将此物处置掉。”

  摩挲玉戒的长指稍顿,烦躁的一颗心也渐渐缓和。

  “你如何知晓这扳指有缺?”他故作冷声地睨她。

  玉姝微怔,明白他的怀疑,一时有些难以启齿地小声答:“太过硌人了……”

  灯下观美人,螓首低垂,皓颈点红,眼眸流转间,一双纤纤玉手蜷着将那枚玉泽莹亮的扳指藏入掌心。

  黑眸凝着白皙掌心最后一抹亮泽消失,瞬时微眯。

  “给孤戴上。”

  冷风灌入窗隙,吹动烛台。

  玉姝微愕地抬眸,迎上他幽深如潭的眼睛,又听他语调不耐道:“戴上,别等孤反悔。”

  她鸦睫微翕,将掌心摊开,指尖捻起扳指,套上他修长分明的指骨,指腹相触,玉姝感受到他指上粗粝的薄茧。

  那是他常年挽弓挥刀的证明。

  套进最后一点时,玉姝垂目凝着那枚镶金白玉扳指,如她所料,很衬他。

  便当是将欠他的,一点一点去还。她暗自想着。

  萧淮止却在这一刻覆手转了转,长眉微折,瞥向她。

  “里面刻的什么?”说着,他便按住要摘下。

  玉姝反握住他的腕骨,认真道:“不必看了,是您的生辰。”

  一双深目沉沉凝着指骨上此刻被她按着的白玉指环,似嵌入他的骨肉之中,再脱不下。

  萧淮止目光落向褪下的那枚旧扳指,狭眸闪过微光,抬手将旧物收起,玉姝瞥过他仔细的动作,玉姝却忽然,温声问了句:“大将军之前那枚,也是旁人所赠吗?”

  此话让他臂弯一顿,萧淮止侧目凛她,视线落向她微抿的唇,冷冷撂下两个字:“捡的。”

  捡的?

  玉姝眸底微疑,那玉质定然贵重怎会是捡的,更遑论,一个捡的玉戒既然会让他如此珍视,瞧着戴了也有好些年头。

  他不愿说,玉姝也便缄默不问。

  此刻将他阴晴不定的情绪熨帖好后,只一心想着该如何从他口中探知阿姐下落。

  不能再那般冒进了。

  毕竟,他三番五次都曾动怒,于自己而言,并非好事。

  她在他心中许有一丝位置,但决计不至于能恃宠而骄……

  思及此,她瞥过萧淮止朝着床沿坐下的身影,自觉往里端挪身,指尖轻轻掐过小腿,使自己眉目镇定几分。

  脱了靴子,他背对着玉姝展臂,侧目睇她,冷声吩咐道:“宽衣。”

  玉姝挪了挪身子,朝他近了几分,属于雨霖露的浓郁香气还在他的身上环绕,亦是盖住玉姝身上那点清甜香气。

  酒香缭绕,素手覆上金边革带。

  咔嗒与燃烧声,充斥在阒寂的室内。

  “玉娘子,当真不记得了?”萧淮止伸手揽过她的腰,让她虚靠在自己怀中,玄袍松松垮垮地散开,他的眸子浓深如墨。

  玉姝唇间微动,眸底染上一层迷蒙。

  “大将军要臣女记得什么?”

  男人昳丽眉眼中泛过淡淡波澜,又迅速泯于沉静,他俯首吻住那张令他贪恋的唇。

  那是极为深刻的一个吻,他用力扣住玉姝的后颈,呼吸乱在一处。

  恍惚间,玉姝脑中一片混沌,似隐约他低低沉沉的声音穿过耳廓:

  “从前不记得,此后记得也好。”

  似有所指,但玉姝被他吻得思绪已乱,无从追究。

  烛光照过淡紫色的绢纱帘幔。

  萧淮止按住玉姝纤薄的肩,目光沉凛如刀,自上而下掠过她,声息略重:“记住现在就行了。”

  他低首贴向她的耳垂,大掌握住她的月要,玉姝眸底氤氲骤起一层水雾,凝着他沉暗如水的眼眸,齿间屏息。

  ——

  夤夜沉沉。

  帐幔中,玉姝疲惫地合上眼眸,虽不知道他所说为何,心中却始终记得另一件事。

  口中低低呢喃着:“记得……记得备药……”

  萧淮止抬手的动作微顿一瞬,复又抚过她的发端,待她眼皮沉沉垂下后,沉冷长目睨过外间浮动树影,萧淮止抽手捻起枕边的玉石扳指,指腹在玉面摩挲,眸光顺着浮影而闪动。

  那枚旧扳指,他说捡的,实则不算是骗人。

  不过,他捡的不是扳指,而是半枚玉珏。

  那是前朝,

  ——大元三十五年,十二月,凛冬。

  萧淮止的十五岁,被困江左廊州,泥污满身,本是姿容昳丽的一张脸被死死压入污水中,四肢被铁锁锢住,似犬类般被拴于桥洞之下。

  鞭笞之刑,胯//下之辱……

  萧淮止倚着床头,不禁紧皱长眉,眸光骤戾,粗粝指腹用力碾着手中扳指,细微脆响忽生,他倏尔松了力度,眉眼沉沉。

  离开桥洞那一日,是他奋力挣脱铁锁,满手血污地抓着岩石,爬上地面。

  濒死之际,眼前停下一辆青蓬嵌玉马车,萧淮止唇肉干裂,乌沉沉的眼瞳努力睁开觑过那翻动的车帘。

  雪粒簌簌刮过江岸,匍匐在地面的清瘦男子,以一袭破烂发臭的薄衫蔽体。

  涩痛眼瞳中,晃入一道模糊的雪白影子。

  萧淮止用干裂嘶哑的声音朝着那抹雪白身影喊着:“救我……救我……”

  一遍又一遍,极其微弱,却又极其顽强。

  他记得那个凛冬自己活了下来,失去意识之前,一双极小极暖的手触碰了他冻僵的指。

  软软糯糯的清甜嗓音,在他满是冻疮的耳边响起。

  “大哥哥,你受伤了。”

  萧淮止努力地睁眸,看清了雪白团子的脸,粉雕玉琢,肤色如簌簌飘落的雪粒,一双杏眸乌亮而圆,稚气未脱,却可见五官精致无暇。

  那时他也曾念过圣贤书,幻想过一些前程,那个年纪也曾被同窗挪揄间,高谈阔论着金榜题名,如花美眷。

  只觉得,这小家伙日后若是不长残,倒也担得起几分祸水名头。

  雪粒砸向他的长睫,小雪团子身板一晃,腰间半块莹亮玉珏晃过他乌黑瞳底。

  跟在她身后的婢女似在担忧地唤着她。

  “二娘子,您怎么又跑下来了,您眼疾未愈。”婢女赶忙走过来牵住小雪团子,睇了眼地上的少年,语气不掩厌恶:“快随奴婢走,眼下时局乱,可别被这小乞丐给讹上了”

  萧淮止想要抬手抓住她的裙角,手臂却始终抬不起力,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的背影,眼眸黯下去。

  下一刻,却见那抹雪色裙角折转回来。

  雪水融在他血淋淋的手背上,他却没有一丝直觉。

  只怔怔地看着她的裙角,想,她为什么要回来?

  可是心底另一道声音却说,太好了,她回来了。

  他眨了眨长睫,长目微抬,虚力望着她,声若蚊蝇:

  “我不会……讹你的。”

  他骗了她,能在死亡前先抓住求生的机会,哪怕只有一星一毫,他怎么舍得放手。

  深埋在冗长往事中的零星,到此结束。

  萧淮止倏然闭上眼眸,那些痛意早已后来黄沙弥漫的战场血雨所覆盖。

  长眉略起几分躁戾,他侧眸看向熟睡中的女郎,微凉长指抚过她纤薄眼皮。

  ——

  翌日清晨,玉姝醒来时,枕边已经空了。

  历经昨夜的荒唐,玉姝乌眸微转,掠过帘外案上摆放的酒盏与瓷杯,自己到底还是玩火自焚了。

  雨霖露再烈,也抵不过萧淮止。

  腰间痛意蔓延,玉姝拂开帘帐牵动金铃,绿芙很快推门而入。

  换了衣裳,玉姝坐在铜镜前,掠了眼脖间至锁骨处,密匝匝的红,脂粉是盖不住这些的,她只能又捂几天厚衣裳。

  梳妆打扮后,玉姝才开口问:“大将军何时走的?”

  绿芙站在她身后将簪子给她扶戴好,从旁候着的婢女欠了欠身,随后答道:“回娘子,辰时正走的,温将军随着一道走的。”

  和温栋梁一道走的。

  想来是去的京郊大营。

  玉姝不由想起昨夜温栋梁回禀之事。

  心里乱着,乌眸凝向镜中,略思忖了片刻,便起身吩咐着备膳。

  待婢女们离开房中后,玉姝才握住绿芙的手,低声问起萧淮止走时脸色。

  “大将军走时,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绿芙仔细回想着,认真答道。

  玉姝颔首,用完早膳,她便坐在窗侧小榻上,心躁地翻动书卷。

  倏忽之间,玉姝凝着手中书卷,抿了下唇,而后起身穿鞋,携着绿芙走向房门。

  “我今日想要练字,去书房罢。”

  说罢,她便踏出房门,走至廊芜间。

  院中驻守四面的将士见她走来,旋即躬身揖拳行礼:“玉娘子。”

  玉姝虽听了许多次他们对萧淮止行这些礼数,但此刻使在自己身上,这般大的嗓门还是忍不住将她吓了一跳。

  她镇了镇心神,觑过将士们的神色与动作,确认不会阻拦她后,才从容地迈过院门。

  穿过垂花门,玉姝一路走向萧淮止的书房,刚踏上檐下玉阶,书房的檀色大门陡然从内推开。

  玉姝微屏住息,清凌凌的眼眸直直凝向那扇大门。

  日光镀上飞檐,折过廊下,留下一地细碎斑驳的影子,微晃的浮光照过门内颀长清瘦的身形。

  青年背脊笔直,手握一把水墨折扇,面如冠玉,站于门框之中。

  一双冷凛眼眸自上而下地掠过玉姝,淡色的唇微动,“此地乃是主公办公之地,还请少主折路返回。”

  裴如青目光不带一丝遮掩地睨着玉姝,眼底冷厌之色都快溢出。

  这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