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婚礼
江素素这才想起来还没有给阿窈道别, 忙掀起来旁边窗子的轿帘,才掀开了一条缝,就被旁边跟着的万婶眼疾手快, 一把拉了下来。
“姑娘好生坐着!”
“阿窈......”
“公子回头还往万家去, 姑娘别着急。”
江素素这才消停,安安静静做好,当个乖巧的新娘子。
外面仍旧有许多人的声音,好似就在闹市里面, 上下四面都是声音, 都在一起说话,却辨不清说了些什么。唯独她这一顶轿子里头是静悄悄的, 静得能让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这两家结亲跟别人家不一样,要是走正常的章程,应当是父母留在本家, 有人跟着新娘过到婆家去。可谁让这新郎新娘家里都人丁单薄, 除了自己,连个能操持的都没有。
万大郎的父母是南边过来北地做生意的,只在这边十几年, 置下薄薄一份家业,就丢下未长成的幼子撒手人寰了。因此万大郎连旁支的长辈兄弟一概都无,只能请邻居过来热闹。
饶是如此,万大郎一分一毫也没有亏待了素素, 既然本家人少, 就需得让阵仗更强势一些。他花了大本钱请来了十四人的鼓乐手,租的轿子也是上等的。江家也争气, 后面抬嫁妆的人跟着长长一列,却让之前有些轻视他们家的人又嘀咕起来。
“平时看不出来, 这穷酸秀才家竟也有这么多钱?数一数,总得有十三四抬吧。”
“你懂什么,不就多做了几个箱子?再说了,当初万家给了这么多聘礼,这里头总得有一半算是万家给的。”
“你们也忒小看了江家,他们家做烧卖做了好几年,看每天的生意,挣得钱也总得有这个数。陪送些给自家妹子又算得了什么?”
“我只不信还有人现成放着钱愿意送给别人的!”
这中间还有听过江素素美名的,艳羡道:“要我是万大郎,便是给再多钱也是愿意的,黄金容易拿,美人才是难求的。”
这话一出,立刻遭到了别人的讥笑:“容易拿,你倒是拿出来几两试一试啊?”
别人说法纷纷纭纭自不必管,因为两家实在人太少。既然如此,宴席索性就合成了一家来办,阿窈散了礼钱,锁了门,有要去吃席面的就一起跟了去,横竖也不过三五条巷子,也就到了地方。
阿窈刚一进去,就看见小琪正在门口翘首以盼,一看见她,忙一溜烟跑到里面报给万婶和江素素知道。
司仪见两边人都差不多齐了,这才开始拜天地。他做这个行当的,因此嗓子格外亮堂,有了阿窈和万大郎,哪怕人再多江素素也是不怕的。因此就只管循着旁边人扶着的方向拜下去。
“一拜天地——”
“二拜祖宗——”
“夫妻对拜——”
这回再听到夫妻两个字,滋味就与往常不一样了,素素能瞥见万大郎伸出来的那一双手,指头上还带着厚重的茧子,攥住她的手,却无比温软。
周围人一见,早就开始起哄。
万大郎这回不乐意了,外面的人这么多,素素平时不惯见生人,冲撞了她可怎么好。因此忙让万婶跟着江素素去洞房,那边早就有帮工引着多余的人去到外面吃席了。
饶是去了这么多人,洞房里依旧是熙熙攘攘的,因万大郎连个堂兄弟表兄弟也没有,自然进来的只能是亲近人家的妇人,或是平时和江家关系好的小媳妇小姑娘。
全福人拿了花生桂圆枣子,到处撒,一边撒一边唱着撒帐歌:
“撒帐东,吉祥如意积万重,撒帐西,佳儿佳妇甜蜜蜜,撒帐南,白头到老情不散,撒帐北,子孙满堂一辈辈....\\"
她这歌不也知道是从哪里听的,还是自己编的,听起来不文不白,却满满的都是祝福,一看就知道是有了心。
万大郎却没心思感激她,只是尽力往旁边挪了挪,帮着江素素挡掉了几个不老实半路溜过来的枣子桂子。
这东西虽然不大,砸起来人却还是挺疼的,万大郎不舍得。
旁人只道新郎已经等不及了,姑娘家脸皮薄,都藏在后面,那已经出了嫁的却没这么多讲究,好些爽利地便闹将起来,一个劲地起哄要她们喝交杯酒。
万大郎知道江素素不喜欢见人,因此毫不推脱,自己干了一杯,却只让江素素沾了沾唇。
江素素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每次举动全凭人摆布,外头吵吵嚷嚷好似与人无干,过了一会儿,只见一杆秤伸进来,眼前就猛得一亮,让一路习惯了暗色的眼睛马上感觉到了刺目,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等再睁开时,就发现万大郎正用手帮她挡着光,眼神小心翼翼,好似在看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江素素略略抬了抬头,就发现四面都是生人,只有几个熟悉的姊妹夹杂在其中。她不害羞,却不大喜欢,因此便装作腼腆的模样低下了头。
旁人只是静默了一瞬,瞬间又热闹起来,就有人七嘴八舌道:“怪不得我们这小叔子口头心头一时不忘,我可是见着神仙了!”
万大郎知道江素素的性子,唯恐她觉得不适,忙跟众人拱手笑道:“多谢各位嫂嫂妹妹婶子,外头已经开宴了,各位也早些入座罢!”
他的回护之意太过明显,看着旁边人不由羡慕起来,尤其是其中的梅姐儿。
她无端想起来自己家新纳进来的妾。
举人不能纳良妾,却能有暖床的人。婆母到底生了她的气,虽说没再提平妻的事,一转头却又买进来一个有几分颜色的丫鬟,不到几天就开脸送到丈夫身边了。
横竖正妻的位子动不得,她也没处嫉妒去,却不想两人好似犯冲一般。
就比如前天中午天气不冷不热,阳光分外和煦,她正好生生做着针线,冷不防那丫鬟一头闯进来,上头玉色折枝玉兰褙子,下头月白挑纱裙子,打扮得楚楚可怜,一行磕头一行流泪,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原是奴婢的错,还望娘子恕了奴婢这一回,只要能伺候相公,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这前没有缘由后没有尾巴的,弄得梅姐儿正在奇怪,然而伺候相公这一句却分明实在刺她的心,便是她平素好脾气,这会脸也沉了下来。
这边梅姐儿还未有什么反应,门外丈夫也撞了进来,一见此景面色沉沉如水:“你不愿意让我纳妾也就罢了,便是得罪了母亲我也依了你,她又妨碍不得你什么,你怎么竟也容不下,三天两头只是为难,又有什么好处?”
转头见那丫鬟一行泪一行汗,娇弱不胜,还不忘拉着他衣袖分辨:“相公莫要怪娘子,是奴婢做活太慢,接了信儿来得晚了,才惹得娘子生气要逐了我,跟娘子没有干系。”说着说着几乎要哭得背过气。
这书生一听此话,顿时大怒:“天大的笑话,你既是我做主收的,又怎么能让别人一句话给撵走,梅姐儿,我从不知,你竟是这样的人!”
梅姐儿从没见过这样莫名其妙的阵仗,连害怕都忘了,只是被丫鬟这一番唱念俱佳的表演惊得目瞪口呆。
她着实想不出来自己哪里为难了这个丫头,若是指使她整日做活——明明连她这个女主人都要事事亲为的,难道先放着她两人让年过六旬的婆母烧水做饭不成。
梅姐儿满腹委屈,却不知道该怎么分辩,只能看着丈夫黑着一张脸哐当一声合上了门,婆母听见动静,隔着窗户道:“你连这点气度都没有,以后哪里有福气做官太太?”
梅姐儿待要回头去找那丫鬟问个明白,还没开口她就已经啪嗒啪嗒掉眼泪,只说是自己做错了事,以后不再犯了。
梅姐茫然:明明我什么也没做呀!
因此眼下看着万大郎各种体贴,心里更是酸涩:早在她刚嫁进门来的时候,夫君也是待她这般好的。
旁边的兰姐觉察到了她有些不对,便悄悄问她:“姐夫最近还好吧?”
梅姐儿生怕娘家人再去找相公的麻烦,连忙做出一副笑脸:“自然是好的。”
兰姐儿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周,心下了然,只是叹气,却无可奈何。
这个姐姐自己争不起来这口气,别人再怎样也是不行的。
她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决定等回头让母亲哥哥去查证查证。
若是那人再如此欺辱姐姐,总不能就这么算了!